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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第八荒？皇天宗主脸上显出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其他荒的情报，就连宗门密卷的记载也少之又少。
“妖族尊者的道侣名为元清，来自第八荒。”弘文说着微微顿了顿，将面上泪痕拭去，在皇天宗主的牵引下回到正殿之中坐了下来。
“先别急着说。”皇天宗主将随身带着的丹药拿出来几颗给了弘文，转而向一旁护送弘文回来的长老颔首。
他将掌握着皇天宗权力中枢的长老都请来了正殿。
弘文将要说的事情听来非常重要，他一手养大精心培养的孩子，虽然在这三百年间变得软弱了，但还是没有将那份谨慎与细致扔到一旁。
至少弘文就并没有告知护送他回来的长老，这三百年间的所有事情。
因为那个长老如今的神情也是万分惊讶的，在妖族领地之中，弘文对于这三百年间发生的事情说得半真半假，即便是皇天宗的长老也没让他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不去管那名长老内心的滋味，皇天宗主对于弘文这一番行为和决定是非常满意的。
弘文是要接下皇天宗传承道统的人，心中所能抱有的信任只能交托给有限的那几个。
皇天宗的长老团人数不少，排除掉那些客卿长老，真正掌控着整个皇天宗利益与资源的，也仅仅只有六个而已。
前去妖族领地接应弘文的那个长老不算。
最终皇天宗正殿之中，便只剩下了弘文父子与那六名长老。
这几位长老都曾经教授过弘文，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虽然弘文失踪了三百年让他们有些顾忌，但看看皇天宗主的态度，到底还是将自己的神情软化了一些。
弘文对情绪非常敏感，他抬头看了一圈时隔三百年再见的面容，发觉这些长老们比之当年都显得苍老了许多。
大约是因为修为始终不得寸进的缘故吧，弘文想道。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皇天宗主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
弘文一顿，而后便再也没有保留，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思见城的存在，还有来自其他荒的普通人，可以死而复生并且踏上修真之途的鬼修……以及元清的身份和妖族那个尊者十之八.九是个鬼修的猜测。
实际上弘文对于元清的身份并不多么了解。
但元清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多隐瞒什么，对弘文也没有防备，偶尔修炼的间隙闲聊的时候，弘文旁侧敲击的问了，元清也就干脆利落的回答。
大约就是一些第八荒的风土人情，宗门势力，偶尔还会抱怨一下第八荒的物资和灵气有多稀缺。
弘文就顺势问出了不少第八荒的事情。
“但是，第八荒虽然灵气稀薄，物资缺乏，但他们的修为和飞升的人数都非常多。”弘文抿着唇，看着在座的长辈们，“在元清的认知中，他宗门里的长辈，除却几个不幸心魔入体的，全都顺利渡劫飞升了。”
这倒不是元清亲眼所见，只是师兄这样明明白白的跟他说过而已。
说过纯阳宫每一代飞升的人都不少，只要有那份天赋，鲜少有失败的。
当然，说的都是亲传弟子，普通的内门外门弟子想要成功飞升的确有些困难。
不是因为他们天资不够，也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仅仅只是因为资源实在太缺乏了。
对于想要渡劫的人来说，就算功德积攒再多，天道有感降下雷劫的威力减弱，但那也是实打实的雷劫。
没有足够的丹药灵物与法宝护持，想要成功的渡过雷劫，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这样的事情在第七荒的人眼中，却是十足十的让人惊讶。
皇天宗的人满脸不敢置信，若是修炼飞升那样简单，那他们这群老骨头还在为了寿元拼尽手段苦苦挣扎什么呢？
渡了雷劫才能全然脱离寿元之忧，皇天宗的人可没办法像玄明那样，五百年的时间修炼至合体巅峰半步渡劫的程度，并且还为了两个徒弟一直压制着修为不去渡劫。
这在第七荒的人心中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第七荒，上一个成功飞升的修士，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皇天宗主神情晦涩，语气有些僵硬，“定然是第八荒的人对于飞升有着特殊的心得。”
弘文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最终在长老们和父亲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元清与我等并无什么差别。”
若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呆在元清身边的时候，总是觉得特别清净，特别平和了吧。
那种清净之气不含丝毫浑浊，弘文觉得这大概是属于各人的不同的气质。
元清的身边让他感觉很舒服。
弘文这样想着，最终还是将那份好感与眷念埋进了心底。
这里是第七荒，是皇天宗，是他要接受传承的道统，比起自己，他首先更得为皇天宗考虑。
“不过筑基期的修士，捉回来一问便是。”大长老最终开口下了定论，“按照弘文的说法，妖族的那位尊者并非妖族这件事，去妖族之中散播一下就足够动摇他的地位了。”
说着他又想了想，“纯阳城那边也可以做一番文章，大庭广众之下落了我皇天宗的面子，总要付出些代价。”
大长老的意思是，到时候妖族尊者自顾不暇了，哪还管得上那个筑基期的道侣。
第八荒修士飞升的秘密，到时候直接将元清抓过来就是。
弘文看了大长老一阵，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认为那位妖族的尊者会抛弃元清，妖族和道修之间虽然有了和平的约定，但彼此之间的矛盾和怨恨有多么深刻，双方所有人都清楚明白。
时代经年积累下来的是根本无法化解的仇怨。
妖族的那位尊者不可能不知道这么一回事，但他却还是光明正大的将自己不过筑基期的道侣带回了妖宫。
弘文记得当时在妖宫门口围观的，少说也有两个巴掌之数的大妖，在他还没有误入思见城之前统治妖族的赤鹫也是在场的。
那位尊者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自信，也不认为自己的道侣的身份和存在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地方。
弘文有些羡慕的想着，面上却难以抑制的显出了疲态。
本身还在思忖沉吟的皇天宗主见了他这般面色，叹了口气，“还需先计划一番才好，弘文先去休息吧。”
弘文也没反对，知道自己的父亲这是准备继续跟长老们密谈了，便点了点头，拒绝了皇天宗主要派人随同他一起离开的提议，干脆的起身离开了正殿。
之后的事情跟他的关系就不大了，弘文看了一眼候在正殿门前的道童，对方身上浅黄色的衣袍让他神情恍惚了一瞬。
真的回来了啊，弘文垂首理了理衣袍，仿佛这一刻才有了实感。
他在正殿前默然站立了好一阵，偏头看了一眼面带好奇的打量着他的道童，晦暗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向那道童颔首致意之后，弘文才掐着已经比较熟悉的手诀，召出飞剑倏然远去。
福运破碎根基损坏的恶果终于体现了出来，没有人跟随在身边的皇天宗少主，在飞过一座峰头的时候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一片刺目的亮光。
声音与色彩在瞬间离他远去，驾驭着飞剑的灵气变得断断续续，丹田之中气海翻腾灵台不稳。
弘文在半空中跌跌撞撞的往前飞了一段，最终还是眼前一黑，直直的落入下方灵气浓郁草木旺盛的山林之中。
一旁山峰上安静修炼的弟子呆愣了一瞬，赶忙爬起来脚踏着飞剑向着他坠落的地方直奔而去。
……
弘文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他并没有修习炼体之术，身上能够用以防御的东西也在之前妖族领地深处的时候用完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摔死呢。
弘文从床上坐起来，熟悉又陌生的布置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所在。
是他自己的房间，时隔三百年竟是没有一丝变化，弘文四下打量了一阵，目光落在挂在一旁的衣袍上，刚要运起灵气，便感觉丹田之内气海滞涩，灵气流转不同往常一样顺利。
只是稍微催动一下灵气，气海便是一阵紧缩，剧烈的疼痛像是要连同他的神魂一同撕裂。
他内视了一眼，发现原本广阔的气海中间出现了无数细小黑色小孔，让他的整个气海看起来像个筛子，灵气不断的顺着那些细小的黑色小孔向外流淌。
弘文自然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气海毁了。
根基毁了。
弘文坐在床上呆愣了好一阵，心中惊觉自己对此竟是丝毫不感到意外。
三百年自毁根基，就算是有灵丹妙药又有何用呢，何况在根基尚未完全稳固恢复之时又强行突破了筑基，之后更是在妖族腹地被修为高他不知道多少的妖兽追杀。
……有这样的结果，也的确是应该的。
弘文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仅如此，他这双手还捏碎了那么多的善意和信任。
实在是……
他叹息一声，走下床亲自将悬挂在一旁的衣袍拿下来穿上。
刚穿好，皇天宗主便推门而入，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弘文一愣，面上便带出了一丝笑意，娃娃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也露了出来。
“父亲？”
“弘文，你的情况……”皇天宗主眉头皱着，剜心的难受。
他的儿子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多说上几句话，就被告知自己儿子从天之骄子即将变作一个废人的消息。
“我的情况我清楚，父亲。”弘文摇了摇头，脸上笑容并未因此而收回去，“还有望救回来吗？”
皇天宗主摇了摇头，“有什么想要的？”
皇天宗不会留下一个无法修炼的少主，甚至皇天宗中，是不允许不再有修炼天赋的人呆在宗门内的。
哪怕是宗主也好，长老也好，失去了修为之后就得离开，去凡世中宗门的产业里管理事务。
弘文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灵气彻底流逝之后，我大约也活不了多久了。”
皇天宗主垂着眼没说话。
“实际上，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其中一部分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弘文脸上笑容更大了些，“另一部分也被人拒绝了，但是既然还有最后的一点时间和机会，那么我还想再试试。”
皇天宗主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了抚弘文的头，“那便去吧。”
弘文高兴的点了点头，“将纯阳城中的产业交给我吧，父亲。”
闻言，皇天宗主露出有些惊愕的神色，而后掩下了目光中的担忧，变得肃然，眉头微蹙，“你……”
该不是想要将宗门中的事情告知你所愧对的那个人吧？
皇天宗主想要这样问，最终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弘文，话刚开头便又收了回去。
弘文却是一眼就看出了父亲的担忧，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会的。”
“我不会作出违背宗门的事情。”他声音平静，“只是想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补偿他。”
因为一个筑基期的修士被皇天宗盯上，即便有着庇护的人，也无法轻易逃离宗门的掌控。
何况如今宗门还决定搅浑道妖双方这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没多久的水。
弘文不太确定元清和他的道侣到底有多少手段，但是在宗门和元清之间，他却只能坚定的选择宗门。
这是他从出生以来就被不断灌输的理念，也是他亏欠养他这么多年的宗门的东西。
对这两者，如今已经失去了修为和地位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多做些什么。
唯有这血肉之躯能供之驱策。
只是……弘文怔怔的看着窗外。
元清大约依旧不会接受这份始终都有所隐瞒和保留的补偿吧。
他无法将任何人排在宗门之前，哪怕是父亲，哪怕是他自己。
弘文收回视线，手中摩挲着元清在思见城闭关之时给他的传音石，深深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
到了最后，连一句道歉都谨慎的保留了一分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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