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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是一座堪比拉斯维加斯的城市,一张赌桌一副卡牌一批筹码,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小赢小赚,更多的却是沉迷其中家破人亡。
刺激而富有冒险性的游戏生活,让A市成为年轻人心驰神往的地方。年轻的男人和女人,年轻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年轻的荤话和调笑,还有年轻的谈小烟和白曼桢。
五年前,二十出头的白曼桢兜里揣着人生的第一桶金去A市旅游,赌场林立,霓虹灯晃得人眼花缭乱。白曼桢挑了一家顺眼的赌场走进去,挑了一张顺眼的赌桌坐上去,正好遇见了在赌场里当荷官的谈小烟。她发牌的时候眼睛总是笑得弯成了月牙,声音甜糯又柔软,连发尾摆动的弧度也相当顺眼,比赌场和赌桌还要翻上好几倍的顺眼。
在A市的七天,白曼桢和谈小烟厮混在一间四十平的旧房子里,那个时候白曼桢还很单纯,没想着要对谈小烟做什么——自然,谈小烟也没想过白曼桢一个女人能对自己做什么。
两个人只是互相觉得对了眼缘,不由自主地想接近对方。
一个月后,白曼桢来不及往兜里揣第二桶金就辗转到A市,还是去了那家顺眼的赌场,没办法想起是在哪张顺眼的赌桌和谈小烟相遇的。却在踏入赌场后不久,拨开重重人群,看见了被人押在赌桌上的谈小烟。满脸横肉的壮汉手里抓着把刀,真的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手起刀落就要将谈小烟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削下来。视野所限,又极度恐慌,谈小烟没看见白曼桢,但是白曼桢却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的表情,怎么说,就是丑到可以去拍惊悚片的表情,映入白曼桢的眼帘,依然顺眼得过分。
谈小烟在赌场里收了赌客的钱,帮人出老千,按规矩,是要剁手指示众的,白曼桢把她保下来了,用的是江荷和叶小青的第一桶金。
白曼桢扶着挨了一顿揍的谈小烟回到她那间四十平的旧房子里,帮她处理伤口,听着她哭,看着她咬唇忍痛,最后开玩笑地问她,这个人情你要怎么还我?
按照潜意识的说法,白曼桢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注定不再单纯——至少,对谈小烟的感情不再单纯,而谈小烟显然在这一个月里突飞猛进地有了不少进益。
橘黄的灯光下,谈小烟身上只挂着一件内衣,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和劫后余生的狂喜让她没办法保持理智和冷静,她用洇着水光的眼睛看向眉眼精致得像只狐狸精一样的白曼桢,小小声地说以身相许你会嫌弃吗?
白曼桢自然是不嫌弃的,没有告白的花束没有夸张的誓言更没有浪漫的环境,她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一年间,白曼桢总会隔三差五地往A市跑。谈小烟的工作性质昼伏夜出,白曼桢笨拙地用自己只会拿手术刀的手学做菜,好歹也能做出一桌像样的晚餐让谈小烟能填饱肚子再去赌场当荷官。也是这该死的昼伏夜出,白曼桢骨子里也蛮矫情的,不喜欢大白天的欧欧叉叉,一直忍着,忍到恋爱周年纪念日的那天,谈小烟请了假,陪她做。
毕竟第一次,毕竟没经验,毕竟很紧张,看电视嗑瓜子花了几小时,前戏花了半小时。白曼桢手指快要进去的时候,正值午夜十二点,床边升起几团黑漆漆的玩意儿,飘在半空中睁着几双大眼睛盯着她俩看。
白曼桢千算万算也没算到A市的色鬼怎么口味这么独特,放着那么多灯红酒绿的会所不去,竟然往这破房子里钻?!
做是没法做了,白曼桢心想她一定要多赚钱,把这破房子卖了,把谈小烟接回B市养她一辈子,并且,以后再也不要大半夜的欧欧叉叉!
白曼桢当然没等到她实现愿望的这一天,没多久,谈小烟向她提出了分手。
谈小烟不是一出生就是荷官的,她生在B市长在B市,只是后来她妈妈去世,爸爸带着她到A市转运。转了个霉运,把命撂在赌场,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让谈小烟还。谈小烟每天都在赌场里物色慈眉善目又出手阔绰的赌客,一年前兜里揣了第一桶金的白曼桢入了谈小烟的法眼,后来,即便谈小烟得知白曼桢的有钱只不过是个假象,她也没想过过河拆桥,毕竟人一辈子能遇见一个一门心思对自己好的人是多大的福分?家庭和睦的人一出生就体会到了爸爸妈妈双重的爱,而谈小烟没有,长到十八岁,白曼桢走进她的生活里,才让她感觉到原来A市也是有阳光的。
可到底,谈小烟还是选择了辜负这千年才能修得的共枕眠。
赌场的老板找她,问她你现在成年了,肉卖不卖?卖的话债能尽早还清,你得了自由身离开A市谁还能认出你,知道你那些不堪的过往?谈小烟刚想摇头,老板抽着雪茄吐了个大烟雾,说你不卖肉,荷官一个月的工资就那么点儿,你想给人发牌发一辈子?
给人发牌发一辈子,谈小烟从来不知道,八个字、一句话,念出来,原来可以嗅到绝望又腐烂的味道。这在文学修辞手法上叫通感,是小学五年级就被迫辍学的谈小烟在A市的中学课堂偷听学到的。
谈小烟打电话向白曼桢提出分手的时候,白曼桢在B市,刚办完一个单子,往地府的银行里存了一千万冥币。
谈小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完分手就挂了电话,白曼桢提着手术刀就要飞去A市砍人,江荷和叶小青把她拽住,问她要砍谁。
二十一岁的白曼桢冷笑起来还没什么杀伤力,说起话来倒是很瘆人:那什么破老板不是缺钱么?以为我没有么?我他妈多的是钱,都存在地府里,我他妈送他去地底下用!
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可缘分没了求也求不来。
台风登陆,航线取消,白曼桢的手术刀自然也没能过安检。
隔了三天才到A市,依然是那个顺眼的赌场,依然找不到当初那个顺眼的赌桌,白曼桢在人群中看见了谈小烟,她坐在一个出手阔绰的男人的腿上,笑起来眼睛依然弯成了月牙,声音依然甜糯又柔软,发尾摆动的弧度却不再那么顺眼。
白曼桢在赌场门口等到谈小烟下班——不,是上车,上了那个男人的车。
车门关上的刹那,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别过脸去,错过了对方藏在眼底的留恋与眼泪。
白曼桢没放弃,在A市四十平的房间里等了谈小烟半个月,没等到,回到B市给谈小烟打电话,是空号。
后面的几年,白曼桢每年总会抽空回A市,在那间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破房子里一次次地更新替换自己的联系方式,也总会往谈小烟的卡里打钱,她当然知道这么点微不足道的钱都不够包养谈小烟的那个军火商泡一次温泉的。只是她太明白,有一个人在意自己的感觉对于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有勇气去等待彩虹的光顾是多么重要。
四十平的房子小归小,破归破,关键时刻却救了谈小烟一命——不,两命,她和她肚子里的儿子凭着白曼桢留在房子里的电话号码联系到了白曼桢,躲到了B市,这会儿,又即将搭上前往美国避难的飞机。
白曼桢给她准备了一千万,安置费,足够她在美国找个安静又偏僻的小乡村,雇佣又高又壮的黑人保镖撑一阵子。往后的,白曼桢说她会再想办法,不过,她也不是很担心谈小烟的后路。毕竟,想杀她们母子的是生不出孩子的正房太太,又不是军火商,正房太太再能耐能有想要个儿子的军火商能耐?
领了登机牌,谈小烟要走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即便回来了她们两个也没办法再回到过去。
过了四年多,白曼桢心里其实挺释然的,只是对谈小烟的初夜给了一个男人而不是身为她初恋的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介怀。
谈小烟顶着个大肚子象征性地抱了抱白曼桢,挺难得的,这个爱哭鬼竟然没哭,眼睛笑弯成了小月牙,说话的时候甜糯又柔软:“阿桢,说谢谢好像挺多余的,可不说谢谢心里又过意不去。如果有下辈子,欠你的我都会还给你。”
白曼桢笑:“还什么?说好的以身相许呢,你当着你儿子的面可别到处写借条。”
机场广播在催乘客登机,谈小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也笑:“这辈子……太脏了,以身相许连我都嫌弃自己。阿桢,遇见你,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干净的回忆。”
白曼桢目送她远去,飞机起飞,在天际擦过一条白而细长的弧线,白曼桢的心里像腾出了一个位置,空落落的,说不上难受也说不上舒服。
白曼桢心想,谁不想做一个干净又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人呢,谈小烟只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怪当年的自己没有能力给她一个选择的余地。
人生,乍一看一马平川,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来个大转弯大顶峰。就比如,白曼桢在转身的时候,被一个暌违多时的女人抱进了怀里。
深夜的B市,张以冉打扮得跟忍者似的,说话还带着一股醋味儿:“约你你不搭理,敢情是和旧情人叙旧加话别?”
张以冉前阵子约过她,很不幸,正赶上谈小烟赶来投奔的时候,自然吃了一大碗闭门羹。
白曼桢还没从亲手送走初恋的情绪中缓过来,脏话满嘴蹦:“你他妈胆子也是够大的,机场全天二十四小时多少个记者蹲点?多少对狗男女狗男男狗女女在这儿见光死?我今儿个心情不好,不想来一炮。”
“谁要跟你来一炮?你浑身都充斥着旧情人的味道,我怕我闻多了会过敏。”
白曼桢白她一眼:“那你来找我干嘛?”
张以冉戴着大墨镜大口罩,娃娃脸被挡到连男女都分不清的地步,即便这样毁颜值的当口,说情话的时候还是让白曼桢不由自主的,心漏跳了一拍:
“想问问你,比你旧情人长得漂亮比你旧情人身材好比你旧情人声音性感比你旧情人年轻又比你旧情人手指长的我,可以住进你心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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