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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实在不便与外人道也,平叔谢过牛叔牛婶,因他腿脚不便,由林琅送他们出门,“今日谢谢牛叔、牛婶还有二牛哥了,这有些我娘平日绣的手帕,牛婶不嫌弃就收着吧。”她娘的绣工手艺自是一绝,成品卖出更是一大笔进项,给他们这些便是要他们卖了钱财,变相答谢了。
牛婶看林琅小小的人儿,母亲不知所踪,还强打起精神做的这样周全,心疼的难受,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要是有什么难处了就来喊一声,牛婶肯定帮你,你叔也是一样的。”
牛叔马上搭腔,胸脯拍的直响:“是啊,千万别自己忍着,你哥去京城考功名,你娘又没了……”话说一半牛婶猛地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眼睛瞪得老大,那意思就是在训他——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没了!
牛叔马上反应过来,干笑两声:“不是那意思,总之你别多想,有事就找我们好了,这帕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林琅道:“平叔说今天出事时牛叔马上就过来了,又找了官兵,结果还被骂了。二牛哥他跑那么远到集市里找我,这么费心费力,我只是拿几个帕子都嫌烧脸呢。”说着把帕子塞到牛婶手里,“牛婶你就拿着吧,或许之后还有麻烦你们的时候呢。”
牛叔还要推辞,牛婶瞧出林琅神情坚定,回了句有事一定要来找他们后,拉着牛叔出去了,二牛看着自家父母离开,犹豫着想对林琅说些话,又不知道年少的自己能为她做什么,要是自己和爹长得一样壮就好了,起码那些人来可以挡一挡!
独自站在门前的林琅一身翠绿,脸色清白,嘴唇轻抿,眉宇间又几分愁绪,可并不畏惧胆怯,像一根挺拔独立的翠竹,坚强的迎风不倒,傲立昂然。
林琅见二牛哥没走,自是知道他担心她,对于这位年长她不多、逢年过节会给她带些吃食的邻家哥哥也是心生感谢,她朝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关系的。
二牛哥倒是突然红了脸,慌乱的转身跑了。
林琅此时心思混乱,送走牛家三人,她马上回了屋子,正看到平叔对杏儿说:“就是被推的时候崴了下脚,一晚上就好了。”
杏儿见到林琅,喊了句小姐,知道两人要谈事情,很是知趣的说去厨房了。
平叔见她这么谨小慎微,不由的说了句:“杏儿以前估计是哪家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吧。”
林琅恨不得眼睛能飞两把菜刀过去,都什么时候了,平叔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她思忖了下,问:“那我娘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
“小姐真是聪明。”平叔知道林琅自小脑子活络,以前有人见她人小欺负她,她可是神色自如的一一“还”了回去。
林琅坐到他旁边,“小时候我每次一问关于父亲的事情,娘就不高兴,哥哥也是脸色难看,我也不再敢问了,可我知道平叔你是知道的,到了这步田地,总该告诉我了吧。”
平叔脸色复杂,压低了声音说:“我猜,少爷该是高中了,只是消息还没传过来。”
林琅心头一震,先是一喜,继而迷惑。
“我也是听那些人隐约对夫人说的,刚开始是劝夫人跟他们走,夫人不同意,就开始动粗了,后来我被那群人推倒,夫人要被带走时官差倒是来了,可那些人一拿出文书,官差也只能放人走,毕竟是主夫来带走自己妻子,不犯枉法。”
“娘不是和离的?”
“没有,你是不知道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平叔长叹一声,没看林琅,毕竟是她的生身父亲,说起这些话来总有些顾虑,犹豫片刻,他在林琅的催促中开了口:“那时老爷仕途正好,也没人知道老爷是成了亲的,后来老爷逼走夫人,就是、就是为了娶上头的女儿为妻,这下少爷高中,他肯定是要认亲的,那首要的第一步自然是接回夫人。”
“他、他当初为了……连哥哥都不要了?”
平叔兀自摇头,没有回话。
林琅的心顿时凉了一片,怪不得每次提到父亲,母亲总是一脸哀伤,兄长更是疾言厉色,以哥哥的高傲性情,再遇父亲是绝不会低头的。
平叔见林琅精致的小脸扭着,安慰道:“夫人该是没事,而且还会被好生伺候,你放心吧。”
想了下,他又说:“老爷没有接你走也是有原因的……”
“我明白,他当初能连结发妻子与儿子都不要,我又算什么。”林琅是真的不在意。
平叔见她这样,以为她是反过来安慰自己,忙说:“不是的,小姐,你听我说……”
“小姐!”杏儿突然进来,如临大敌,她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外面来人了。”
林琅和平叔对视一眼,她家与人少有来往,谁会在她家刚出事的时候过来。
杏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林琅,说:“她说告诉你们王姨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果然,杏儿看到林琅一听完,脸色马上变了。
林琅觉得心底那根神经又崩了起来,这种时候,她突然登门必然没有好事!
平叔反应更大,猛拍了一下桌子:“这个不要脸的还敢过来,欺负我们家没人了是吗!”
可不就是故意的,兄长上京赶考,母亲被人掳走,不就是欺负她家现在就剩她这么个姑娘了么。
林琅第一次是用几乎命令式的口吻对杏儿说:“给我整理衣衫。”
杏儿精神一震,瞬间感觉到林琅身上的气势有些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她很久以前也见过,那都是侯门贵女们身上独有的威严。
杏儿非常尽责的帮林琅整理好因奔跑起皱的衣服,将略微散乱的头发快速梳齐,甚至拿了夫人的水粉稍微一涂,所谓术业有专攻,很快林琅摇身一变,一副精神奕奕的小模样。
连平叔都想鼓掌夸夸杏儿的巧手了,不过显然目前不是时候,他说:“要不我也过去吧。”
他是男人,见女眷他在一旁自然不好。
“不用了,平叔你这几天养好脚,过几天有的要忙。”林琅目光向前,眼神锐利,“她不是想欺负人么,正好让她知道知道,我可不是我娘。”
轻飘飘的话,语气带刀。
平叔又是担心,又是忧愁,用眼神示意杏儿:“你也过去。”
杏儿点头,跟了上去。
***
林琅走到院中,看到了坐在圆桌边的中年妇人,这妇人身穿蓝缎锦裙,发髻上也满是金玉,身后站着个大丫鬟,端的是一副富贵气派,与她家这简朴小院完全不是一派风格。
可她蓦地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妇人的时候,那时她着一身淡色青衣,浑身无一首饰,笑呵呵的叫她侄女,这不过才三四年真是变化大得很!
这妇人正是王家铺子的老板娘王氏,她听到声音转头,这才令人看清她的面容,她长着高高的颧骨,尖下巴,一副刻薄之相,笑起来更显尖嘴猴腮,一身富贵装扮也压不住骨子里的粗鄙,她朝林琅喊道:“侄女出来了,哎呀这几年没见出落的更是漂亮,你看,我听说你家出事就赶紧过来了,蕙娘可好?”
蕙娘是林琅母亲的名字。
林琅上前坐到王氏对面,也没吩咐杏儿上茶,不咸不淡的回了句:“王姨这时才来,想必已经知道我娘已经被接走了。”
“接走?”王氏挤眉弄眼的试探:“外面都说是蕙娘欠了钱被人绑走的,我是怕你家真有难,带着银子过来救急的!”
说的倒是好听,林琅却是一字不信,她的眼睛长得很好,灵动的好似会说话,此时虽是不语却也用眼神将自己的不信任表达的一清二楚。
王氏相貌粗鄙,倒是巧舌如簧,场面话说的特好听:“我可是你娘的朋友,要说我家铺子能开起来也有你娘的助力,你说你家出事我能不帮?咱们什么关系呀!”
林琅一天这王氏提起她家的铺子顿时怒从心起,还敢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仇人!
***
要论林家与王氏的恩怨,那要从三年前说起。
这王氏家最开始是做布匹生意的,也就是一间不大不小的铺子。
林琅的母亲蕙娘是个手艺绝好的绣娘,只因年轻时熬花了眼睛,也就不常刺绣,但她的针法是绝顶的一流,连世上少有人会的云绣的技法都很擅长,更别说其他回绣、苏绣的手法了,在渝镇这小地方,蕙娘的手艺是绝对一等一,别说是此地的大户人家,便是在京城也对会云绣手法的绣娘趋之若鹜,只因蕙娘眼睛不明,子女又不愿意她再熬坏眼睛,她才少有拿起绣针的时候。
林琅的哥哥林怀瑾是渝镇有名的士子,个子高挑,是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美人,但好看不能当饭吃,家中要供应一个读书人的用度那是相当破费的,蕙娘只得把自己从前压箱底的云绣枕面拿出去卖,于是她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进了王家的店铺。
王氏看到蕙娘拿的云绣枕面瞬间惊为天人,难得在这样的小地方,她竟能一眼认出云绣的手工,后来才知道她的嫁妆也是有个云绣绣成的被面,只因时间长了脏旧不堪,不再值钱,那被面更没有蕙娘绣出的生动精致,这才识得这工艺。
她直接对蕙娘说自家铺子小,拿不出那么多钱收这枕面,但她有门路帮蕙娘卖。
蕙娘是天生的软性子,一遇到陌生人说话声音都自降三度,自然别人说什么都答应说好。
于是她就跟着热情的王氏到了渝镇最大的绣坊——郑家的花间铺。
王氏能说会道,对云绣的市场价值也是洞悉清楚,帮着蕙娘将云绣枕面卖了好大一笔钱,还丝毫不收蕙娘感谢的银两,只说因两人投缘,朋友之间不必谈钱等等,热忱的话像冬日的炭火一下子暖了蕙娘几年孤寂的心,她是搬来渝镇的,因家庭情况与亲邻并无过多接触,遇到年纪相仿的王氏自然很快结为好友,一来二去几乎成了莫逆之交。
当时连谨慎聪颖的林怀瑾都称赞王氏实诚热情,却没想到这人笑里藏刀,所图更大!
蕙娘与王氏两人成为朋友后,王氏时常到林家做客,几个月后有天下午过来,满脸的愁云惨雾,对蕙娘说自家生意败落,要过不下去了。
蕙娘是个人善心软的,所以当王氏问她手里还有没有云绣的成品时,蕙娘想着上次卖东西承了王氏的帮助,况且家中刚刚得了一笔钱财,短时间内不会再出变故,便将手里另一块云绣枕面“借”给了王氏。
王氏千恩万谢,抱着蕙娘的手哭的涕泗横流,蕙娘连连摆手,最后还体贴的亲自去院外面打了盆水给王氏洗脸。
接着,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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