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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中的士兵正在操练。在神龙寨之战后,由神龙寨所代表的吴国与陈国之战竟胜了一次,这是许久都没有过的盛事了,而陈军在神龙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竟退军十里驻扎,为整个边境换来了短暂的和平。
临忻王夏侯庭原本就是皇帝派来督查战事的角色,在这个消息出来之后,他更是立刻将战果上报,如今只等皇上那边给出一个态度。
这件事情柳邵的亲信知道后,纷纷感到不平。
夏侯庭是皇帝的人,柳家近些年来掌着兵权,有些独大。柳家子弟更是遍布朝野,现在皇帝这一举动,就是变相的再给夏侯庭授权,如果神龙寨真的得到重视,由山匪编入军队,就相当于一支新的力量。若是能让皇室挪为己用,就等于助长了皇权。所以现在夏侯庭是明里暗里的在打压柳家。与陈军的交战最后将军分明也派人相助,可是夏侯庭交上去的说法,却是半点都没有提柳家的,他们又如何不生气!?
可是柳邵呢!?连着几天,他都在沿着水流找人,那尸体就算是冲的再远也该找到了!可他们偏偏什么都没找到。眼看着夏侯庭分明已经有了要捧高神龙寨那群山匪的动向,可是柳邵却全然不顾,他手下的心腹没有一个是不着急的!
军帐之中,柳邵面前摆着一份底图,上面是河道分布。一旁的林翔已经面露疲态:“将军,属下们已经沿着流水找了很久,也询问了不少熟悉水性的人,倘若当日真的有人掉下水,即便当时被水流冲走,可是山中流向蜿蜒,有一处更有大石拦路,按理来说,就算是没有拦住人,也决计不可能任何线索都没有!属下可以肯定,即便再搜寻下去,也是无果。如今皇上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将军不可放任柳家权利被旁人……”
“这件事情我自有定夺。”柳邵冷冷的打断了林翔的话。可还没等他多说什么,一个纤细的身影已经进了营帐。
林翔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好闭口退下。柴思音看了一眼林翔,垂眼将手中的甜品放在了柳邵的案前。
柳邵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柴思音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又酸又苦。可她还是温声劝导:“你最近是在找些什么么?我看你好几天都没吃好东西,给你煮了些甜汤。”
“如今正是乱世,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是不要抛头露面,我已经叫林翔准备,你家人如今都在崇州,你尽快回崇州与他们相聚。”
柴思音的背脊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邵。可是柳邵的性子她很清楚,什么事情一旦是他决定了的,那就很难再改变。 如果此刻她并不知道别的事情,尚且会以为柳邵坐做出这个决定真的是因为她留在这里不方便,可是他已经光明正大的找那个人找了那么久,找到连临忻王的示威到了自己面前都毫不在意,难道那个人真的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他放着家族的地位而不顾!?
柴思音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柳邵并没有多看她,她勾了勾唇角,转身离开了。
柳邵自始至终都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地图。
从那天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开始,他就没有一刻冷静下来过。但是此时此刻听着属下们的汇报和难得冷静的思索之后,他终于对这件事情有了几分怀疑的心态。
当时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可是会不会太巧合了!?还有林间发现的那个绿衣人……如果没有猜错……
柳邵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甜汤,神色越发的阴沉。
军帐之中气氛冰冷至极,可是在同一时刻的神龙寨中,却是热火朝天。
雇佣了大批裁缝做出来的常服总算是到了一大半,周砍迫不及待的拖了回来,准备先发一部分,不够的再去催。可是这山下的衣裳和他们的当真是有太大太大的差别了,穿着怎么都觉得不好施展。大家伙儿的又什么时候穿过这么斯文的衣裳!?光是那些衣带腰带什么的就够折腾了,再加上他们一个个都是山野粗汉,穿衣裳的时候有个褶皱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新衣裳光滑平整,还不能穿出褶皱,因为衣裳上头皱巴巴的会被笑话,也是一种失礼,以至于一个个捧着新衣裳,就跟捧着个美娇娘似的,深怕弄皱了。
顾筝早已经没有了什么顾忌,面对一群傻乎乎的汉子,耐心得教他们每一件衣裳怎么穿,哪两根系在一起,那些带子是外系还要系的漂亮不可胡乱错系,总之她三言两语的,就将一个简单的穿衣服说的十分的郑重和复杂。
没过多久就有人嚷嚷了:“这穿个衣裳不就是几套几套的事儿么!还真是麻烦!”
“就是!哎你看看我这个带子,系的漂亮吗!?”
顾筝讲完了,就自己坐在那里等着他们闹腾,托着下巴赏着自己桌上的花枝,很是自在。也是在这个时候,闹腾的声音骤然停下,一个个爱美的汉子全都飞快的整理好自己,端坐起来。顾筝一怔,转过头去,只见高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他还是不方便行动,所以最近没有住在阁楼的房间,进出也已轮椅为便。他神色淡然的看着一群手下,冷冷道:“穿个衣服也穿不好?要我亲自帮你们穿!?”
下面一个个都夹紧屁股坐好,不敢造次。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可偏偏在这样严肃的场合,顾筝托腮笑看高義,漫不经心道:“啧,这不是刚穿新衣裳么,你穿新衣裳的时候不开心?”一群汉子都为她捏了一把汗,果不其然,高義的脸色更难看了。
姑娘喂,你别当着我们的面下老大的面子啊!
顾筝盯着高義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开始整理自己的桌子:“衣裳都拿到了,那就回吧。该怎么穿,穿上怎么行走站立我都说过了,回去练一练,明日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一个个检查。”
话毕,众人作鸟兽散,纷纷为这两个人腾地方二人世界。
因为大家走的匆忙,又是碰桌子又是踩垫子,等到大堂内空无一人的时候,桌子蒲垫也跟着歪七扭八了。顾筝无奈一笑,起身去一个个的摆正。
“放着吧,过会儿有人来整理。”高義觉得,自己都已经出现了,可是还是被她晾在一边,未免有些不悦。顾筝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蒲垫摆好,然后才起身走到他身边:“你的伤还没有好全,动的倒是越来越勤快了,就没见你哪天是老老实实躺着过的!”
高義伸手去拉她的手:“习惯了,不动就浑身不舒坦。”
顾筝拍掉他的手:“我先把那边收拾一下。”
高義这一次没捣乱,就这么安静的待在一边看着顾筝认真收拾。她是真的下了不少功夫,连教案都有,他匆匆扫了一眼,竟然都有分门别类。忽然想起除了他醒过来的那天晚上两人共度一室,之后她都没有再来了,应当是用晚上的时间在准备这些。
顾筝很快就收拾好了,她推着高義去了后面的园子,给他找了一个日头晒不到的地方,自己则是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陪着他赏花赏景。
高義似乎很久没有过这种惬意的日子了,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暂时将什么寨子的存亡吴军的争斗抛诸脑后,看了一眼身边乖乖依偎这自己的女人,心中一动。
“阿筝。”
顾筝看向他:“嗯?”
“这一次,你当真想明白了?”
顾筝一怔。
高義也不着急,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脸颊上,神情温柔:“原本我应当是看得出来的。可是你忽然有了这样一个改变,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一些惊喜。或许我不该问这些,可其实我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底气。我不过是个山中土匪,遇到你这样好的姑娘,也会忐忑不安……也会害怕有什么闪失让你对我失望……”
这是顾筝第一次看到高義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软弱而不自信的一面,她怔怔的看着他,仿佛也因为他的这番话感到意外。
高義说着说着,冲她笑了笑:“我的意思,你明不明白?”
顾筝抿了抿唇,良久,她抿出一个笑来,轻轻点点头:“你是不是在提示我,应该给你一个交代了?”
高義面色一赧。诚然,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想打破这样宁静美好的氛围,不想打破现在与她相处的这些氛围。
相比起高義的小心翼翼,顾筝倒是坦然起来,她舒了一口气,望向前方的景色。这么看了一会儿,她伸手握住高義的手,仿佛只有他手中此刻的温度,才能让她骨气勇气将该说的话都说个明白。高義垂眸看着她不断收紧的手指,反握住了她。
“一直以来,我十分的小心也十分的害怕。因为我我们一家的命都是从十里坟里面捡回来的,是老天看我们可怜没有收走的。最严重的时候,旁人无意间说出那些人的名字,或者和那些人有关的事情,我都会紧张的夜不能寐。因为那时候的我,不敢再随随便便的赌上人命。”
顾筝的神色中染上了几分阴霾。
“五年前,我们一家身陷牢狱,惹了无妄之灾。虽说我是顾家的女儿,可是母亲从来不与我说那些复杂的争夺和纠葛。大概是她觉得我就该无忧无虑的长大,也可能是因为,她明白这件事情就算是告诉了我,也只是徒增一个人的烦恼,再无其他用处。”
“其实在入狱之前,父亲早已经安排了我与母亲还有其他家人离开崇州。但当时的情况太危机了,父亲百密一疏,终究还是与来接应我闷得人断了联系。好在父亲当机立断,带着我们躲进了他早年准备的密道里。可惜的是那条密道因为误工迟迟没有通,否则的话我们也可以借那条密道离开。”
“当时我很害怕,也很无助。我不懂为什么前一刻还是太平盛世,转身就是刀山炼狱。那时候,我与柳家有婚约,是未出生时候就定下的亲事。因为我们撤离的太匆忙,直接断了我与柳邵的联系。”
说到柳邵的时候,高義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顾筝感觉到了,也并没有隐瞒,插了一句:“我与他是从小的就订过亲的,一直一起读书长大,算的上是青梅竹马。那时候,除了父母兄妹,我最信任的,就是他。”
高義定定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提起柳邵的每一个表情都收入眼中。诚然,他对她的过去好奇,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她的过去,与那个柳邵脱不了干系。但是此刻她这样坦白的交代自己与柳邵的关系,反而让他有些无措。在她越发坦诚的神情中,他的那些吃味儿和介意好像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别急着吃醋,先听我说完。”顾筝笑看他一眼,半是认真半是打趣。
“我与柳邵自小亲密,又因为男女终有别,越大越是要忌讳,无法像儿时那么无拘无束。所以我总是会想很多发自与他联系上。那时候我总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还想过以后要做一个侠士,游遍山川大河。还与他开玩笑,若是我走丢了,他要寻着我给的暗号来找我。所以在于他失去联系之后,我很想见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在晚上悄悄的溜出去,留下一些印记,只希望他能发现。”
高義的喉头动了动,可是终究没能说出些什么来。
“结果不难猜。”顾筝直接省去了那些过程,连神色都冷却了几分:“他骗了我。”
顾氏一家全都被找到,锒铛入狱。那一刻,没有人能知道她心中的崩溃。她由始至终都觉得,家中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轻信了柳邵。新帝的判决下来,顾氏一门满门抄斩。她就像是被抽了魂一般。可那个时候,她连向家人忏悔都不敢。只是因为她不敢面对他们的反应。
高義觉得有些难受,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沙哑:“然后呢?”
顾筝垂眸,冷笑两下。
然后?
在处斩的前一夜,顾筝在吃下食物之后,昏迷了过去。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她见到自己与父母都穿着流放的囚服,带着枷锁,前面则是一条长长的队伍。
五年前的那场纷乱,死的死,伤的伤,那些永世不得翻身的,全都被流放。
“是他?”高義哑声问道。
顾筝摇摇头:“很长的时间,我都没有想过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又或者是不是他做的。在母亲病逝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一生,我与他的仇,不共戴天。可是多可笑啊,柳家乘风而上,他成了威武的大将军,可是我呢?母亲病逝,父亲疯癫,就连……”她的话语戛然而止,转而道:“那时候我才明白,就算恨他,这一辈子我也只能将这些仇恨压下。我已经让族中的人因为我或死或伤。余下的生命中,无论付出任何的代价,我也不会让我的家人有任何的损伤。”
高義的脑海中想起的是之前顾卿对她说的话。
因为顾卿醒来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只有一个拼命护着她和父亲的妹妹,还有一个在襁褓中的孩子。她一时间没了主意,又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只能由着顾筝努力的干活养家,看着她年纪轻轻的就扮作男孩子与其他男子打交道,辛苦的时候,天黑了也要上山采药,等到晨曦之时再取露水。因为家中没钱,她只能死乞白赖的求着县城的大夫收留她做杂工,趁着这个机会偷偷地看医术,学药理。学会自己采药,自己给顾重对症下药……
五年的事件发生过什么,也许只要几句话就能复述清楚。可是真正经历过了,才能明白那是多么难熬的日子。
“那你现在……相信我吗?”高義垂眸看着她,低沉的声音好像带上了几分不确定。
顾筝报以一笑,握着他的手越发的用力:“我给你的交代,今日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说,你听好了。从前我害怕,像个缩头乌龟,是因为我心中有一个噩梦,我怕家人再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可是在陈军攻进来的那一刻,我忽然发现,其实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我有能力护住他们,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我死而已。我总是将这个结果想的太可怕,所以就越发的退缩。可是经过这件事情,因为你,让我开始不再害怕这些事情。换个角度来想,也许我越是躲,该来的,就越是追的紧。”
高義看着她释然的神情,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至于柳邵。”顾筝想了想,道:“我心中很清楚,他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牵着谁的手。”
这一次轮到高義怔住了。
顾筝觉得他的样子好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高義别过头去,好久才轻笑出声:“第一次有女人这样说情话给我听,你让我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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