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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事情要追溯到立冬那一天,厨房的人包了饺子,杜哲带着戏班的一群人乐呵呵地围在火塘边闲话家常,这个时候,大门却被人敲响了——
“曲班主,”来人恭恭敬敬地对着曲别意拜下,“我是来请您作戏的。”
都说戏子眼力劲儿过人,杜哲看着这人谈吐举止不俗又谦和内敛,便款款一笑道,“不知这位爷怎么称呼?”
“我只是个三等侍卫,曲班主不用同我这般客气,”那人笑了笑,环顾四周、轻咳一声道,“呃,不知……曲老板能否借一步说话?”
杜哲点点头,带他到了内堂。那人这才细说了来意:原来他也姓爱新觉罗、叫萨喇善,虽算是皇亲国戚,但没承世袭罔替的爵位,到他这里只封了三等侍卫,近日加了镶黄旗满洲副都统的虚衔、却没什么实权。
只因冬日里内府管教严明,内城不得擅自大庆,但他的嫡福晋是个喜欢热闹的,他拗不过妻子和孩子的央求,于是只能想个折中的主意:
“我想您常在查楼上作戏,那旁边有两座戏棚,我同老板知会过,到时我带家眷前往上头,算我们包下其中一个戏棚来听戏,银钱就按着曲班主您平日做一场戏的赚头来付,如何?”
一场戏的赚头其实已经很多,那可是一大群看客攒在一起付的银子。他不过带着老婆孩子出门来看一场戏,就要他出这么多,杜哲没有那么心黑。于是杜哲最终拍板,让他只只需付一半银钱,戏棚有两座,他们只占一座,何必出整场的钱。
就是这么一桩生意,三日后杜哲才要带着溪苑戏班去广和查楼,按常理做一出《长生殿》,又加上这位点的一折《浣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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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爷,”丁荣看杜哲出神的样子,扯扯他的袖子道,“这事儿您还是留个心眼,二爷说了,年末是非多,要您当心!”
“是,你也要他保重身体,”杜哲拍了拍小丁荣的脑袋,往他的怀中塞了两角银子,“这些拿去买糖糕吃。”
待丁荣走后,杜哲立在窗前默默沉思:他记得绒花是清朝某位皇后最喜欢的花,这花又名合欢,有合欢相思的美意。可是坑爹的是,杜哲被老妈在家里放电视剧荼毒得满脑子都是果郡王李东学和熹贵妃孙俪的脸,满脑子只记得凝晖堂的合欢花,却压根儿想不起正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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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哲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将满脑子的宫斗给清出去,找来管事嘱咐几句,要他去找查楼的人打听绒花的事。有过一次被人满大街追杀的经历,杜哲也做了两手准备:日前,他救下了一伙儿游侠,这些人感念他的恩情,自愿加入戏班,其中有一位神射手、百步穿杨,杜哲预备请他当天于暗处随行。
待到作戏那日,杜哲看了那贴在戏棚支柱上的绒花,贴得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里头的木柱了。那也不是真正新鲜的合欢花,而是用丝线和绸缎做成的假花。
这是江浙一带的手艺,做出来价值不凡。但杜哲怀疑,一个侍卫处的三等侍卫,为搏红颜一笑,竟愿做到笑掷千金的地步么?
上了妆面、披上凤帔、踩上跷,杜哲今日要唱的是《絮阁》一折,乐班起势、他挑开帘子出去,台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挤满了人,远处那两座戏棚子,其中一座上果然没有多少人,远远看过去倒是有不少身着戎装的八旗士兵守在戏棚周围。
八旗士兵?杜哲挑了挑眉,一个五品小官、就因为是皇亲国戚,就到能调动八旗兵的地步了么?
杜哲在台上道戏词、起势、迈步都在按部就班地做,可是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那座小小的戏棚子,上头似乎有三位贵妇人,吸引杜哲目光的、反而是其中穿着打扮十分素雅的那位。
她头上不饰珠花,容貌却是三位当中一等一的。她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童,同样不吵不闹,小脸上偶尔露出笑容,也十分聪明可爱的样子。纵然周遭的环境嘈杂、喧嚣,她们两人却文文静静,温和内敛,叫杜哲不去注意都不行。
突然,杜哲听见了“咔嚓”一声,像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只因《絮阁》一出多半都是杨妃一人在道唱词和说戏,杜哲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种不详的声音,他也不管戏里此刻他该回身同上台来的丑角“高力士”对答,杜哲直接朝着戏棚的方向迈了一步。
见惯了曲别意改戏的看客们倒是并无惊奇,只是杜哲刚刚走了一步,就听得“呯”地一声巨响,那戏棚支柱突然断裂开来,整个戏棚台面则是一裂作两半,坍塌而下!
这变端生得太突然,众人先是一惊,然后尖叫声四起、看客们立刻四处逃窜开来。戏棚子周围一圈人来不及躲闪的、很快就被压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成一片。
查楼的人吓破了胆,却一时半会儿叫人潮冲散、靠近不得那戏棚。
“额娘——!救命——!阿玛、我要阿玛……!”慌乱当中,杜哲忽然听见男童的哭喊声,他循声而去立刻吓破了胆:只见那戏棚台面坍塌,那侍卫倒还能护住身边两位妇人站在靠里的一半台面上,虽不慎稳当、却不至于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
可是,那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却因为站得靠外,变端突现,他们母子首当其冲,被狠狠地甩了出去。万幸的是、这位夫人在危急时刻捉住了戏棚的一截栏杆,整个人凌空吊在戏棚外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孩子。
眼下,戏棚上的人不敢动,因为稍微一动可能摇摇欲坠的整个戏棚子就要塌了。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摔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但这位妇人抱着孩子,也没有本事一只手的力气就爬上去,八旗士兵们急红了眼,却救不下人来。
眼看着那妇人手上渐渐脱力,就要从戏棚子上坠下去,杜哲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想当年曲别意曾从四尺高的戏台子上一跃而下,穿着厚底跷还能疾行一大段路,眼下从戏台子上跃过去,倒是正好能将他们母子俩接住。
说时迟那时快,那妇人脱手的时候、杜哲也正好跃到棚下,稳稳地接住了落下的妇人、还有她怀中的孩子。可还没有等杜哲松一口气,那十分不牢固的半个台面突然朝着他们三人的方向砸落下来!
刚才那么一跳已经拼尽了杜哲的全力,接住这母子二人所带来的巨大冲力叫杜哲手脚发软,让他再抱着人跑出去,那是万做不到了。危急关头,杜哲只能勉强将他们母子俩护在身下,闭上眼咬紧牙关背对戏棚、听天由命。
然而,
预想中的重击并没有到来,杜哲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同他怀中的人一并拽了出来,原地横移了三尺,正好没有被砸到:
“东流!你吓死我了!”
杜哲感觉到自己怀中的两个人被大力地扯了出去,然后他就落入了一个结实又熟悉的怀抱中,曹雪芹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惨白,紧紧地砸住杜哲的腰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简直要将杜哲整个人折断。
“你怎……”
“这里太危险,我们先离远些——!”曹雪芹不由分说地将杜哲拉走,他看上去人十分狼狈,却拉着杜哲在人潮当中飞速地穿梭着,直奔那广和查楼后头的一排小屋。
“她……”杜哲频频回头去看他救下的那两个人,可是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曹雪芹回头来、恶狠狠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大口,“你要我保重性命,却反过来豁出命去救不认识的女子吗?!”
看着曹雪芹气呼呼的脸,杜哲忽然明白了那凌乱有力的心跳、还有惨白的脸色代表着什么了。一瞬间,杜哲也顾不得周围都是匆忙逃窜的人,他凑过去、举起他宽大的水袖挡住二人的脸,揪过曹雪芹的下巴就是“吧唧”一口。
曹雪芹当即咬住了他的唇瓣,搅捻舔舐,叼着杜哲的下唇不放、力度不重却能够让杜哲感受到疼和痒,曹雪芹的瞳色很深,直直看进了杜哲心里最深的位置——
好不容易一吻终了,两人都是面红气喘,眼眸深深看得对方更是急喘而汗生。杜哲笑了笑,伸出食指在曹雪芹的手心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曹雪芹点点头、舔了舔嘴唇,勾起嘴角看着杜哲,道了一句“好”。之后,杜哲也不管戏班和查楼的人怎么看他了,刚才他经历了一场生死,险些就再也见不着曹雪芹了,眼下他需要做点什么事情来舒缓他紧绷的神经:
杜哲拉着曹雪芹来到了查楼小院后头的一间空房内,也不管日后老板会来怎么讹他银子,杜哲利落地关门落锁、将曹雪芹按在了门板上,舔了舔嘴唇,杜哲上下打量着这个三个月没见着的人:虽然狼狈,却愈发看着顺眼。
他们二人的情绪都在激动着,顾不上问什么“你怎么从圈禁中又出来了”、也顾不得管是什么人在查楼动手脚,曹雪芹的手解了杜哲身上的凤帔,杜哲却已经咬住了曹二爷肩颈处的锁骨,吮吸捺据、留下了一个暧昧的红痕。
曹雪芹轻轻地勾起杜哲腰间的戏裙,凑在杜哲耳畔压低嗓音轻笑一声,“东流,今日又穿裙子……莫不是想叫我在你身上这么出一遭?”
“唔……”杜哲佯怒地瞪了曹雪芹一眼,“你、你敢……?叫我班里的衣帽师傅知道了,他、他可要揍你!”
“嗯……”曹雪芹作出一副当真十分苦恼的样子来,他故作委屈道,“有坏东西要揍我,难道东流你就不帮我?”
杜哲被曹雪芹这幅表情给打败了,他无可奈何地妥协、小声道,“那、只许这一回。”
“好,只这一回。”曹雪芹笑着搂着杜哲一个转身,变成了他将杜哲压在门板上的姿-势,听得杜哲婴婴气促之后,曹雪芹才笑着扳过杜哲的脸来,与他细细亲吻在一处。
杜哲看着曹雪芹将那方湿透的巾帕对折揣进怀中,脸霎时间红透,他揪着曹雪芹的衣领子怨了一句,“太坏了……”
“不喜欢?”曹雪芹眼睛亮亮的,嘴角一翘,“我看东流你可欢喜得紧。”
杜哲憋红了脸不说话,身后的门板却传来了“呯呯”两声,外头是查楼老板不大自然地、故意咳嗽一声,然后他才颤颤巍巍地说道:
“里、里头可是曲、曲班主……?”
“是我。”杜哲的声音略微有些哑,毕竟方才吟得放肆了些。
“曲老板,我家福晋想要当面谢您救命大恩,还请您收拾则个,我在门外候着。”另一个人的声音想起,杜哲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于是他下意识问了:
“你家福晋?”
“是,我家福晋是宝亲王嫡福晋,富察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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