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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杜芳被气走之后,接下来几日她也就没再登门了, 杜三娘自然是巴不得她不上门, 只是想着她那两次来口口声声说什么都是亲戚, 不能不认亲之类的话,杜三娘又觉得好笑。
眼见着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 杨氏近来忙得很,为了女儿出嫁的事情忙碌着,这一天没到日子,她这心里就一日没踏实过,想她把女儿养这么大, 这一转头女儿就要嫁人了, 眼前似乎还是她小小的时候,心里极是舍不得, 每到晚上同杜华盛说话时候, 免不得唉声叹气一番。
杜三娘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多, 最近去陆湛那儿也去的不是那般勤了, 倒也不是如何, 只是近来白芷过来, 同她说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快死了云云,这可把杜三娘给吓着了,白芷年纪轻轻, 身体一直也不错, 没听过得了什么病症, 只是见她眉心处愁容满面,心里也担心起来。
白芷是她朋友,杜三娘自然是希望她能好好的,白芷惨白着脸,瞧着比上一次清减了许多,杜三娘让她在找个好大夫仔细瞧瞧,她却是不愿,只说若这都是她的命,怨不得旁人。杜三娘在旁边看着,既生气又无奈,以前那个爽快的白芷去哪儿了,如今倒是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杜三娘见不得白芷消沉下去,这说自己得了绝症也只是她自己的猜测,杜三娘问她是不是大夫说的,她又抿着嘴摇头,要杜三娘说,她这确实是病了,病得不轻,自打晓得她对卓先生的心思,杜三娘觉得她这是害了相思病,只是这话杜三娘也不好说,再者见她没什么精神头,看着确实是像病了似的,又怕万一她当真病了,这时候的医疗条件,小病若是拖着,等成了大病可就没指望了。
杜三娘一早同杨氏说好要去看看白芷,杨氏听她如此说也就准了。杜三娘挎着小篮子,便去了卓家。
卓先生没在,屋子里很安静,白芷就坐在椅子上,看见她来了,也只是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三娘……”
杜三娘皱了皱眉,快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瞧你这样子,大夫不是都还没说话,你咋能说你得了绝症。走走,今日横竖我闲着无事儿,陪你走一遭便是,到时候究竟是如何,自会晓得!”
白芷摇了摇头,“三娘,我,我不去!”
“你怎不去?我今日特意同我娘说要来找你,不然我也出不来的。”杜三娘一把拉着白芷的手,看着她那眼底的青黑,想来她昨夜没睡好觉,不由又软了语气,“白芷,就当出去透透气。你这成日里呆在屋子里,就是个好人也非得憋出病了。”
白芷努了努嘴,最后还是听了杜三娘的话,同她一起去城里,两个孩子就留在家里,好在卓家女儿也不小了,也能照顾弟弟,杜三娘在旁边见白芷千叮咛万嘱咐的,在心头微微叹了口气,先前还说什么只要看着卓先生就好,一辈子当个丫头也是好的,可看她照顾这两个孩子如此尽心尽力,哪里又像她所说的那般轻松,只是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白芷暗恋的对象若是旁的谁,她还能磨着杨氏去探探口风,可这换成卓先生,杜三娘可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白芷跟着杜三娘进了城,杜三娘挽着她的手腕就直接去了医馆,到了这里,白芷还是踌躇,“三娘,我看我还是不瞧了……”
“不瞧?这来都来了,不看看你心里能放心?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得了绝症,这大夫在这儿,咱们听听大夫怎么说,若你没事儿,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倘若真的有什么,咱们好好治便是。”杜三娘一边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白芷便往屋子里去,医馆里只零星的有几个人,坐堂的老大夫一边捻着胡子一边嘴里说着患者的病症。
“小嫂子,你怎么来了?”向三在这里当抓药的学徒,一转头便看见杜三娘进来了,他便张口喊了一声。
循声望去,见是向三,杜三娘朝他点了点头。她对向三不太熟,只晓得他同陆湛关系很好,今日她是陪着白芷过来的,倒是没想到会碰见熟人。
向三上下打量着她,心头想着莫不是小嫂子生病了?这可是了不得了,湛哥儿怎的没跟着一块来?
“小嫂子这是哪儿不舒服?”
杜三娘抿了下嘴,“无碍,近来胃口不太好,过来抓点开胃健脾的。”
向三还要说,那年老的老大夫一个眼神过来,向三便不敢在叙旧了,认真干活。
很快就轮到她们,杜三娘带着白芷过去,老大夫先前听见向三的话,看着杜三娘道:“肠胃不好?”
杜三娘干巴巴的笑了笑,很想说不是自己,但转而想,看看也无妨,“是有一些,近来吃的少。”
老大夫摸了脉象,撸着胡子道:“那就开两剂调节脾胃的药。”话毕便刷刷提笔写了方子给杜三娘,叫她拿去抓药。
杜三娘握着手里的方子,让白芷坐下,白芷咬着嘴唇,都不晓得该如何说了。
老大夫一边诊脉又问了几个问题,便是诸如女子葵水之类的都问过了,羞得白芷脸红得不行,杜三娘在旁边问道:“还请先生仔细瞧瞧,她老说自己得了绝症,也不知真假。”
那老大夫抿了下嘴,看着白芷道:“不过是火旺了些,哪是什么绝症。你这年岁,倒是嫁人的年纪了,回头嫁了人便无碍。”
白芷的脸更红了,只觉得羞人得很,只将头低低的埋首,哪好意思抬起头来。
又开了方子,杜三娘拿着两张方子去捡药,等两人从医馆里出来,杜三娘才道:“你瞧,你哪里是得了什么绝症,硬是瞎想!”
白芷双手搅着自己的衣角,那脸蛋儿还红着。
杜三娘看着她,那老大夫的话在脑子里又转了一圈,特意问了白芷的年纪,再加上那句话,杜三娘只觉得有些怪怪的,她看着白芷,假装咳嗽了一声,又道:“你要实在是怀疑自己得了绝症,那老大夫也说了,等你嫁人了便无妨,要不,要不回头我让我娘去……”
“三娘……”白芷赶紧打断她的话,慌忙摆手道:“没,没事儿,我,我不嫁!不嫁人!”
杜三娘眉间带着几分隐忧,“可是你……白芷,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是是关心你,我晓得你的意思,只是若是旁人,我还可以叫我娘帮着去打探打探。先生是个正派人,你来了卓家这么久,先生的为人你比我清楚,你这般又是何必!”
在杜三娘那句话落地之后,白芷红彤彤的脸庞也惨白起来,没有了血色,杜三娘不忍看她如此,又斟酌道:“白芷,你别多心,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见你如今这般,我也疼你。”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个卓先生!只是这话杜三娘没敢说,怕伤着她。
看着白芷不说话,杜三娘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说你得了绝症,依我看只怕是害了相思病!白芷,你若想自己好过些,要么就别把心放在他身上,要么你就勇敢些,当然,卓先生晓得会是什么反应我们没法晓得,也有可能大怒,甚至赶你走……”
白芷猛的摇头 ,不想再听这些,事实上这段时间她是当真的不好过,她心里装着他,只要一
想起他来都是满满的幸福,可她在他面前就像是跳梁小丑,先生那般的人物儿,她有那些想法都是在亵渎他。可她又止不住的想着他,念着他,先生疼爱儿子,她就跟盯眼珠子一般的看顾着,先生高兴,她心里便也极其欢喜。这份情谊,她只想自己一个人藏在心底,可近来也不知为何,午夜梦回,卓先生竟然会入她的梦,他就像以前对夫人那般,温柔的喊她‘白芷……”,她甚至梦见自己给先生生儿育女……可当她醒来,面对满室的孤寂,却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但她却宁愿自己永远的沉溺在那梦里,不愿醒来。
白芷一度认为自己病了,病得不轻,她在心里深深的谴责自己,这种事情,又让她如何好意思开口讲,哪怕是对杜三娘,她也没那脸。
杜三娘见她如此,当真是恨铁不成钢,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她这要死要活的,卓先生那里又哪会晓得。喜欢一个人没错,白芷的选择她也没法说什么,每个人的行事风格都不同,杜三娘继而想,若是自己是在白芷的位置,会如何?紧皱着眉头,舒尔又放开,若当真她处在白芷的位置,她定然不会像白芷这样,什么都埋在心里,她不好过,才不会让那个男人潇洒,就像陆湛,如今他不也对自己言听计从。
抿了抿嘴,杜三娘拉着白芷的手大步往前走,两人寻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僻静处,杜三娘压低声音道:“你,当真是非卓先生不可?”
这话叫白芷如何答,只是胡乱点着头。杜三娘笑出声,小声道:“你倒是个死心眼!”
想了想,杜三娘眉眼一转,凑到白芷耳边说了几句,白芷紧紧抓着衣裳,心头砰砰直跳,摇着头道:“不行,三娘,我不行……”
“怎么不行,你不是想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可你如今的在他眼里,也就是个下人,可你对他两个孩子这么好,两个孩子对你也不反感,卓先生倘若以后要娶妻,这两个孩子肯定是宁愿接受你也不愿接受其他女人。你的身份,以后对他的孩子也不会构成威胁,相对而言,以后矛盾不会这么大。你要想改变,必须得做点什么,至少要让他改变对你的想法。”杜三娘拧着眉,紧接着又道:“这第一步,你得学着识字,也不说什么红袖添香,至少以后他说的话,你能接上两句。”
学字?白芷猛地摇头,“我不会,我学不会……”
“还没学,你怎晓得自己学不会!”杜三娘拍了她一下,她都为了她着想,替她出谋划策了!这要不是这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她才不会这么多嘴,反正又不关她什么事儿!
白芷当真是心头怕了,叫她学认字儿,这可真是太为难她了。杜三娘见她苦着一张脸,又道:“反正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听不听在你。先生本就是个读书人,他所欣赏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是目不识丁的妇人。卓先生是个重情之人,若是换了另外的男人,死了妻子只怕早就另娶了。”
白芷自然是知道这个理的,当初夫人还在的时候,先生和夫人便常常坐在一处讨教学问,只是她不识字,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那时候她心里也是羡慕得。若是夫人还在,自己断然不会有这等心思,可夫人没了,她日日看着他,心里也替他伤心难过,时日一久,一颗心便越发陷了进去,叫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了!
杜三娘拍了拍白芷的手,她的性格虽说如今改了不少,但要让她一下子在进行大的改变只怕是难得,还是要循序渐进才行,只要白芷如今愿意学习,之后在慢慢改变,虽她也不敢打保证先生以后是否会对白芷有情谊,哪怕不是男女之情,但不试一试,谁又能说得清楚,事在人为,倘若做了万般准备,仍然求不得,那便收敛住,从此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杜三娘拉着白芷的手往家里走,中途白芷看着她道:“三娘,那,那我试试!”
杜三娘笑起来,“这才像我认识的白芷。咱们虽不强求,但也不会不争取,结果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过程。女儿家的,谁不想嫁个如意郎君。”
白芷被她这一通取笑,红着脸伸手去掐她,杜三娘被她在腰间捞了痒痒肉,咯咯笑了起来,白芷看着她的脸,三娘自小便长得好看,如今越来越好看了,她也忍不住开口说笑起来,”三娘如今可不就要嫁个如意郎君了!那陆家小哥儿,以前就常常上门来瞧你,如今可算是等到你长大了。”
杜三娘听她提起陆湛,言语中分明是在调侃自己,她斜睨了一眼,“那我也祝你以后心想事成,嫁给你的如意郎君!”
白芷也笑了,她羡慕得说道:“三娘,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的好运气的。我同你一起长大,如今你要出嫁了,我也替你高兴。”
她从没想过嫁人,以前没有,现在心里虽然有人,可她也晓得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了对方的妻子,倘若上天垂帘,能跟在他身边,那就已经是顶顶好的了。
两人携手回了卓家,到家门的时候,卓先生竟在家,杜三娘开口喊了一声卓先生,卓秀才点了点头,他今日回府不过是拿点东西,这会儿看见杜三娘,不由得问起那些东西陆湛做得如何。杜三娘顿时来了精神,自然是要卖力的夸赞一番,卓秀才直道好,又嘱咐白芷好好看家,一撩袍子这才跨门而出。
杜三娘用手肘碰了碰白芷,轻声道:“唉,回神了。他都已经走了。”
白芷又掐了她一下,杜三娘笑嘻嘻的道:“白芷,你现在比以前好看多了,这瘦下来了,就是不一样,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果然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白芷理了理头发,她自己也觉得现在的面貌比以前好看了,只是肤色到底是黑,杜三娘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加油打气,“我看好你哟,白芷姑娘,你也别觉得自己配不上,真要说起来,你可比他小那么多,你才亏呢!”
这人,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到底是要嫁人了,这胆子也大了!白芷哼哼了两声,“好了,你别光说我了。你胆子这么大,你家陆湛知道吗?”
杜三娘莞尔一笑,小小的虎牙都露了出来,她确实是胆子大,可陆湛又不是酸腐之人,想起自己第一次大着胆子偷亲他的时候,他也只是震惊而已,事后半点没有苛责她,也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纵容,叫她胆子越来越大,但,成效那是显而易见的,杜三娘笑得眉眼弯弯,白芷瞧着总觉得她这笑得就像只小狐狸。
“我不跟你说了,反正,有句话我今儿就教给你‘女追男,隔层纱’”说着杜三娘也不具体解释,又道:“我出来好久了,也该回去了,过些天我再来找你!”
白芷见她离开,想着她说的那句‘女追男,隔层纱’的话,心里也不知怎的,明明晓得这般大胆的话,她本是不该听的,可她却是在心里一直揣摩着这句话的含义。
那头杜三娘心情不错,回去的路上还低低的哼唱了几句小调,白芷这相思病害得还真是不轻,这丫头也不知怎的就是看上了卓先生,偏又是一根筋,倘若不知道变通,那可真是伤脑筋了。
晚间陆湛原本准备在多干一会儿活儿,可向三过来跟他说今日看见三娘去医馆抓了两贴药,陆湛一下子心头就紧张了,这没听见三娘有个啥,怎的竟是生病了。当下哪里还有心思干活,一到时间点就收工,巴巴的跑去杜家。
“三娘……”
杜三娘扭头看着陆湛,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我这饭都没做好,怎今儿个这么早就收工了。”
陆湛三两步大跨步走到杜三娘的跟前,问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你要有哪里不爽利,可得赶紧说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不说。”
杜三娘看他有些着急的模样,笑着这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我身体好着呢,没有哪儿是不爽利的!”
陆湛听了,自然是不相信的,忙伸出手去放在她额头上,杜三娘同他亲近的之时都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会儿她站在自家院子里,这院门都还没关上呢,杜三娘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我真没事儿,你是怎么了?”
陆湛摸她额头也不烫,要她精神状态确实不像是生病,可向三也不可能骗他,“三娘,向三说今儿看你去医馆里捡了两贴药,可是吓着我了,我这心里担心着,就赶紧过来看看你。”
杜三娘听见是向三说的,噗呲一声便笑出来,笑了好一会儿,陆湛见她笑,也不知道这有哪里好笑的,仍旧是不安的看着她。杜三娘轻声道:“我真没事儿,这几日吃得不多,我就想是不是肠胃不好,就去城里找大夫瞧一瞧,顺道抓了两贴药。你要不信你拿去城里问问,这药还是向三给我抓的,他没告诉你是调理肠胃的?”
陆湛当时一听向三说杜三娘在城里抓了药,顿时心慌,压根儿就没问旁的,这会儿听三娘说是调理肠胃的药,他才松了口气。只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撇开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自是信你。”
杜三娘见他这么关心自己,心里也是挺感动的,想起白芷调侃自己说嫁了个如意郎君,他在别人眼里他也就只是个打铁匠,又是无父无母的,还是个混血,压根儿当不得郎君二字,可在自己眼里,他不就是自己的如意郎君!
杜三娘眸光变得更温柔了,柔声道:“其实我肠胃也没什么问题,是白芷说她最近不大好,我今日是陪着她去瞧大夫,她性子也倔强,我怕她不愿意看大夫,就随口说自己肠胃不好,不让她太尴尬了。”
原来是白芷啊,陆湛挑了挑眉,转过头看着杜三娘道:“没事儿你也说自己肠胃不好?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好啦,我也确实这几日肠胃不太好,真是真真的,没骗你。”
杨氏从外头回来,见着陆湛也在,倒也欢喜,可又看见他和三娘站在一处,两人挨得很近,杨氏又觉得心头不怎么舒服了,她大声的咳嗽了一声,想要引起两人的注意。
杜三娘听见声音,朝门口看去,见杨氏回来了,笑着甜甜的喊了一声‘娘’,陆湛也跟着喊了声娘,杨氏抿了抿嘴,女婿她不好说,她也只能说自己女儿了!
“湛哥儿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杨氏笑呵呵的道,一边又看着杜三娘道:“湛哥儿既然今儿过来得早,你还不快去做饭,不早点吃晚饭,还得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
杜三娘瘪了瘪嘴,她是不敢同杨氏顶嘴的,随笑着起身进了厨房。
杨氏让陆湛随便坐,杜华盛还没到家,杨氏就站在院子里,陆湛面对这丈母娘,可比不得面对老丈人的时候,规矩得多了,在杨氏面前他拘束得多。
等到杜华盛回来了,杨氏让他们俩说话,转头也进了厨房。见着三娘在忙活,杨氏坐在灶台后头,看了女儿好几眼,到底是忍不住了,开口道:“三娘,不是娘说你,你同陆湛虽说马上就要成亲了,可这日子还没到呢。照理说,成亲前你们是不能相见的,可咱们家的情况,再者娘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可你这大白天的,同他在院子里说话也没个人在,门还大开着……”
杜三娘笑着说道:“娘,你想到哪儿去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几日不是肠胃不太好嘛,就去医馆抓了两贴药,向三同他说了,偏又没说明白,陆大哥也是担心我,才会这么早过来。”
杨氏努了努嘴,也是哭笑不得,见女儿压根儿没有半点的羞意,坦荡得很,杨氏都搞不明白自己这女儿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寻常人家的姑娘,哪个听见说许亲的事儿不是娇羞得很,更别说这般同未婚夫婿见面了,她这是大方过头了!
杨氏道:“反正娘跟你说了,你同湛哥成亲的日子也没几天了。这些日子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好歹有个待嫁姑娘的样子,别成日同他在一处。往后湛哥的吃食,我来送。”
杜三娘闷笑起来,“娘,你这是又要拦着我不与他见面了。这前头你就说过几次了,娘,女儿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做出格的事儿,您就放一百个心。再说了,陆大哥这人正派,才不是那些小人!你不放心我,未必还不放心他?“
杨氏对这女儿是极宠爱的,可有时候又气她这能说会道的嘴巴!放心他们俩,她以前是真真放心过,她甚至敢拍着胸膛保证,可自打前头撞见那一回,杨氏可不敢掉以轻心了!小年轻的,情浓些也正常,若是他们成了亲,他们这般黏糊她自然是高兴得很,可这一天没成亲,她就担心着,生怕两人在成亲前做下糊涂事。
杨氏憋得真想把那次看见他们的事儿说出来,这话在口中几次都咽下去了,最后只好说道:“行了,你晓得就好,我同你爹是老实人,可丢不起人。”
杜三娘看着杨氏,微微拧着眉,娘这几次三番的对自己耳提面命 ,这到底是何故?就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真同陆湛在婚前有些什么,至多也就亲亲抱抱而已,再近一步,她既不敢,也不愿。这可不是现代社会,婚前失贞可是大事儿,她脑子还没进水呢,再情浓,也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儿。再说了,要不是这里女孩儿普遍成亲早,她当真是不想这么早嫁的。
杜三娘在饭桌上说今日见到了卓先生,卓先生问起东西都打制得如何,最后还夸陆湛做事儿妥当。陆湛也高兴,吃了饭,便起身离开,执意要再回去干活,惹得杜家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颜怀卿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一天天烦躁起来。他心里憋着满腹的心事儿,他晓得会出什么事儿,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哪怕如今他改过自新,积极读书,甚至还去了京城的颜府呆了这么久,可他一个学子,又能如何。别说他这死而复生本就是没法对人言说的事情,就说这一年多来在京城的所见所闻,也叫他明白,这个朝廷已然腐朽不堪,在根上烂了,任是哪个,也没法挽救。
颜怀卿在京城颜家住的这段时间,他看见哪怕是颜府,同样也是乌烟瘴气,他一个小小的分支子弟,能够来本家求学已是他的造化,颜府本家同样是争权夺利不断,颜怀卿当真也是烦了,这次他无论如何要回来,其实是被吓着了,本家一个叔叔竟然说要给他说媒,可把颜怀卿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这辈子自打再次睁开眼那时起,就发过誓,这辈子,他绝对不会再辜负那些真心对自己的好的人,一个是他娘,再一个就是他的发妻。妻子跟着他时,没有一天是过得顺心的,他伤她那么重,可最后跟在他身边一直不离不弃的人,也是她。
马车已经套好,颜怀卿要回去,颜府本家的也不过只是客气的挽留了两句,见他心意已决,也就放他回去了。颜怀卿坐在马车上,心情极其畅快,他在京城呆得都快抑郁了,以前他常常羡慕那些名门公子哥儿,可如今他来了京城这个大染缸里走了一遭,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颜怀卿。
天气越来越热了,颜怀卿都快受不了这暑气了,每到一个城里,他得买上一桶冰放在马车里,消消暑热。这还不到六月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挨不住了,颜怀卿迫切的想要回家。
“公子,您还是歇一歇,这几日天气这么热,您还要赶路,要是夫人晓得,非得气小的不可。”
颜怀卿笑了笑,他道:“娘要是晓得我这般紧赶着回去,只会高兴呢。”
他想要回去得消息早前就已经让人带回去了,只是信中没有说具体回去得时间,这会儿回去,应该能赶得上。思及此,颜怀卿嘴角上扬起来,他想见见她,自从重生之后,他前面一直埋头念书,并不是不想去看她,只是一想起自己曾经那般不是个东西,他不好意思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不同了,他好好的读书,没有混蛋,这副身子也不是曾经那个被酒色掏空的酒囊饭袋,他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颜怀卿闭上眼睛,这个时候,她应该才十四岁吧,当年她嫁给自己的时候,她那双眸子无喜无波,什么情绪也没有,现在想来,她那一辈子,恐怕在心里是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最后她没有离他而去,并不是心里有他。
颜怀卿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些许的惆怅,他重生以来便踌躇不安,满怀愧疚,想要在这一世重新来过,好好对她,只不知,她这一世,可否对自己也多点真心?
“公子要是也累了,那就休息休息再赶路吧。”
颜怀卿摆了摆手,“继续上路,我没事儿。只是想起一些事儿罢了。”
七夕节,也算得上是城中未婚姑娘得节日,她是不是也会出现在这里?一想到这里,颜怀卿只觉得身子都在轻微的发抖,撑着双腿的手指紧紧收缩着,压得那华丽的云裳都起了褶皱,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鸟儿,立刻就能回家。
因着这颗想要赶快回家的心,原本一个月的路程,颜怀卿硬是只走了大半个月,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时候是风餐露宿不提。
——
杜三娘是被人叫走的,说是杜峰同人打架,把人打了,如今那家长辈不放手。杜三娘心里很是着急,爹娘没在家,她作为长姐,弟弟出了事儿,自然是不能不理会的。
杜三娘心里焦急弟弟,哪里还有心思做其他,当下就要跟人去,四娘也站起来说要去,杜三娘想着那边的事情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四娘去了也帮不到什么,说不准到时候她还得份心来哄这个小的,便让四娘在家等候,等爹娘回来了再同爹娘说。
四娘抱着杜三娘的腿不撒手,一边又哭哥哥是不是被人打了,杜三娘狠下心来,责骂了四娘几句,到底是最疼爱的妹妹,又放软了语气,说自己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把杜峰带回来云云。
杜三娘说着这话,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这孩子之间打架虽然正常,可这都是爹娘的心头肉,谁家孩子被打了,定然也是不依的。此刻杜三娘只盼着杜峰别把人家打得太惨了,一面又担心杜峰被人打了。
这一路上,杜三娘焦虑得很,心里想了许多,等她转过弯来来,发现前头带路的这人竟是捡着人烟稀少的小路走,杜三娘心里起了几分怀疑,她开口说道:“你这到底认不认识路?我瞧着这路不是去私塾的?”
这领路的人年纪不大,身量同杜峰差不多,虽是看着老成些,但他能说出杜峰不少事儿,又说是杜峰的同窗。杜峰虽是卓先生收的徒弟,可卓先生也忙的很,杜峰的功课也不能拉下,总不能还去衙门里求问,再者说杜峰年纪也不大,他这年龄,还是该有自己的圈子,后来杜三娘索性又给他找了个私塾,让他上学,有不懂的可以再请教卓先生。
杜峰上学还没多少时日,哪晓得就说他跟人打架,杜三娘自然是急的,可这路实在是偏僻,叫杜三娘心头不生怀疑也不行。她皱了皱眉,停下脚步,道:“我不去了,等爹娘回来在定夺。”
说着转身就要走,那领路的人赶紧说道:“你是杜峰的姐姐,那我也叫你一声姐好了。杜峰都被那家人绑着去家里了,并没在学里,那家人还扬言说了,要是杜家不来人,就要砍了杜峰的手,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写字了。”
一面说着又抬起袖子擦眼泪,“这是杜峰的书包,姐姐你也看了,我总不可能骗你。”
他手里确实是拿着杜峰的书包,这是她亲手给杜峰缝的。杜三娘抿了下嘴,看着这小孩子,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刚才那一瞬间竟然开始怀疑对方的用心,甚至怀疑杜峰是不是真的在学堂里同人打架。
杜三娘看着他哭,说道:“对不住,刚才走得太匆忙,你仔细给我说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打起来了,待会儿见着那家人,我才知道该怎么说。”
自己的弟弟,杜三娘很了解,还不至于会主动打人,他从小就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的‘熊孩子’。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说有人骂他,把他惹急了,还……”停顿了片刻,他又继续说着,只是声音小了很多,“还说你抢了人家的夫婿,不要脸……”
杜三娘听得被气得笑了,感情好啊,合着是来骂她的?连这都晓得,莫非对方是陆湛前头跑的那个女人的娘家人不成?听陆湛说那家人穷得叮当响,他上门去讨回彩礼钱都没拿回来。
“你……你真的抢了人家的夫婿吗?”男孩儿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杜三娘抿了抿嘴,“哪有的事儿,我没抢别人的夫婿。倒是在这里头恶意中伤我的人,我倒要看看是谁,还真有脸说这个!”
自打她要嫁给陆湛,她对前头跑的那个女人还真没放在眼里,哪怕她当真出现在自己面前,丢人也只能是那个女人,而不是她杜三娘!在者说了,依她对陆湛的了解,那女人只怕是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的,陆湛虽然是个实诚人,可并不代表他好欺负。
一面走着,杜三娘在心头想着,莫非那个女人要回来了?不然谁会特意说这个,杜峰他听见别人这么说自己,定然是不依的,倘若对方说这话被杜峰打了,杜三娘倒是相信。
只是明明是他们挑衅在先,却还扬言说要砍了杜峰的手,实在是欺人太甚。
两人一直走到城西的一处农家院子,杜三娘瞧着这房子,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最多也就比他们家强行罢了,倒是挺能的,什么都敢说。
杜三娘深吸口气,对那孩子说道:“今日谢谢你来通报,接下来的事儿,我会解决。只是我得在麻烦你走一趟,我爹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去我家附近一个铁匠铺子里,找姓陆的大哥哥,就说我在这里有事儿,让他过来。”
今日爹娘去了外祖家里,今日不见得能赶回来。既然对方说自己抢了陆湛,这分明就是针对自己,不管这家人是不是同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有干系,总之都是来者不善。她到底只是个女孩,年岁不大,到时候只怕对方欺她,若是有个男人在,想必对方会收敛些。
说着杜三娘从怀里摸了几个铜板过来,好在她平时身上会揣着几个铜板,有时货郎路过,她也会买些物件,这会儿杜三娘暗暗高兴自己有这个习惯,不然这孩子不见得会再跑一趟。
那报信的孩子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钱,自然高兴,急急忙忙的就又往外跑去。等他走后,杜三娘深吸口气,踏步往前走去,敲着门扉。
大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男人的脸,那人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杜三娘耐着性子,问道:“我弟弟呢?”
开门的人上下打量着杜三娘,“你就是杜峰的姐姐?”
说着那人又扭头对着院子里的人喊道:“这小兔崽子的姐姐来了,让那小兔崽子说一声。”
话音一落地,里头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声,杜三娘一听这声音,心里咚咚直跳,一下子变了脸色,又气又担心,“我弟弟只是一个孩子,你们有什么同我说便是,一个大人打孩子算什么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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