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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骘若有所觉。
蓦然间,几个黑衣人从密林中窜出来,将邓绥和君骘团团围住。
君骘脸色一变。默了一瞬,他伸出手扶着邓绥,将她小心翼翼地扶下马,拿出匕首割下自己的衣角,为她仔细地包扎着伤口。
“他……他被……我……”邓绥无助地抓着君骘,似是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一般,君骘包扎好后,伸出手安抚着她。
“你没事吧?”君骘微微蹙眉,“还有哪里受伤吗?”
邓绥摇摇头,终于颤抖着说:“他被……刺杀了。”
君骘眼神一颤,缓缓闭上。
再睁开时,深邃如潭的眼眸,一片难喻的静默。
他望向密林中的某处,然后收回目光扫视了一眼周围的黑衣人。
“尔等,何人?”君骘沉声,往日里的松懒半分也不见,只觉得骇人的气势蔓延开。
树林中还有马蹄声稀落。
远远望去,透过层层绿影的密林之中,黑色外衫里,是月白的衣衫,简练的装束,发髻上的护额莫名熟悉。那人以黑布蒙面,目光却犀利冰冷。
黑衣人一拥而上,势如急风。
君骘猛然间起身,极速掠向其中一个方向,那人长剑一劈,眼看就要破胸而过,君骘却轻身一跃,足尖在那长剑尖端略一点,弓身反手一挥。
刀不深不浅,恰好割断气脉。
一切发生得那样快。
转身一扫,两人霎时不稳倒地,他毫不犹豫用□□挑起其中一人腰间的长剑,剑身在日光下反射的光亮瞬间映入远处归荑的眼中,她脸色猛然一变,张嘴来不及说任何话,君骘已然将刀略过其中一人的脖子,插入另一人的心脏。
全部都是致命的动作,他没有丝毫犹豫,就是要别人死。
归荑微微收拢手指,眼眶里一片通红。
然而此刻,她看了看表皇兄,他脸色苍白,神色已有颓靡,毫不犹豫地抬起头望着行夜,说:“快点,带着表皇兄回雒阳。”
行夜点头,刘肇却一把抓住她,恍若要看透她此刻心间的每一个心思:“你,想要做什么?”
归荑被那样的眼神看得有几分怯弱,淡淡地瞥开了眼:“我,想……”
“不要去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刘肇微微蹙眉,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此刻却笃定肃穆。
君骘飞身掠前掐住一个人的脖子,就在此时,密林中猛然射来一支利箭,他松手翻身一躲,另外一支却恍若看透了他躲避的动作,破空紧接。
他咬牙,足尖点地,再一次匆匆侧身,第二支箭擦过他的肩胛骨,鲜血迸出。
他捂着肩膀,微微蹙眉看向树林中。
那月白色的外衫耀眼刺目。蓦然间,他眼眸一震,似乎看懂了什么。
那个人……
思索了半瞬,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窦归荑。看到此时的窦归荑正预备朝着自己走来,而刘肇猛然间伸手拉住了她,牵到了伤口,她又惊惧地回过身去查探他的伤势。
他眉头微微皱起,拾起身后插在尸体上的刀,猛然间,朝着窦归荑掷去。
剑破空而来——
行夜拦腰一砍,刀在距离归荑一丈外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归荑怔怔地回过头,看着不远处冷然斜睨着自己的君骘。
他的神色那样冰冷而危险。
“他们死了以后,下一个就是你。”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她听得一清二楚,“你听见了吧,我和梁禅的对话。所以,不能让你活着。”
归荑一震。
行夜上前两步,君骘将自己的剑缓缓抬高,指着刘肇,对行夜说:“你最好有完全杀死我的把握再对我出手,否则,别怪我弑君。”
行夜步子微微一顿。
在这种时候,要以陛下的安危为首要。
回过身,他扶起刘肇,回过头对窦归荑说:“郡主,和陛下离开为上策,行夜能够保证你无事,你若执意要和陛下分开而行,行夜只能够优先考虑陛下的安危,随陛下离开。”
窦归荑看着眼前陌生的君骘。
看着地上受伤的邓绥。
又看了看围住两人,不敢贸然上前的那几个黑夜人。
最终,含着泪转身而去。
然而,在她转身的刹那,君骘冰冷的神色多了几分松懈,竟然变成了些许深邃的忧伤。
“为什么,一定要逼她走?”邓绥有些疑惑地抬眸,望着君骘,“我以为,你很看重那位窦家的小姐……”
“我最看重的,是你。”君骘侧过头看着她,“只要伤害你的,统统杀掉。所以,才要她离开。”
邓绥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出来吧,窦南筝。躲躲藏藏岂非小人行径。”他动作未变,声音却扬起,余光撇着树林中的一抹月白色。
窦南筝策马而出。脸上围着黑巾,目光森寒。
她手上拿着弓,眼睛微微眯起,望着君骘:“费尽心机混入窦家,你——”
“究竟是谁?”
君骘嘴角微微勾起,这时候邓绥才看到他肩胛骨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血液顺着手臂流下,由指尖一滴一滴的滴落。
“呵。五年前,我将最痛恨的两个字,唤作我的名。一个是我母家之姓,一个,是父予之名。”他眼眸里狂风骤雨一般透着邪佞,却又似被什么狠狠压制着。
窦南筝神色大变。
君……
君?!
窦南筝望着邓绥,又望着他,此刻这么一看,两人的轮廓眉眼,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便是……君冉之的孩子……”窦南筝咬着牙,想起素日里来他蛰伏在窦家,自己几番信任他,提拔他,只觉得被愚弄的可笑。
果然如同大将军所言,这雒阳城中人心隔肚,见皮不见骨。
不远处的梁禅望着策马离去的陛下若有所思,正想要悄然跟上,看到密林中走出的窦南筝,蓦然间停下脚步,转身走近。
“哟,窦大小姐。”梁禅走近两步。
窦南筝望着梁禅,隐约间记得那一次遇刺重伤之时似乎看见过的熟悉的脸,看了一眼君骘,顿悟:“梁家的人……原来,你们早有勾结!”
“勾结……什么勾结。若是论阴暗心思,谁能比得过你们窦家?”梁禅愤恨地望着她,“我的族人们……”
“那是你们罪有应得。”窦南筝浑身一派正气。
“哦?!”梁禅一声近乎荒诞地笑,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什么是罪有应得。你懂什么?人的命运真是大相径庭啊,我的玥姐姐和你同大,你可知道,她自小经历的是什么?”
“青釉那不择手段也要谋害窦家的……”窦南筝话没有说完,梁禅笑容忽然变得苍凉。
“她不是青釉。她是我的亲姐姐。她是梁玥。十年了,我好不容易寻到她的下落,却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他抬眸望着窦南筝:“你口口声声的逆贼,你可知道,你如今所占据的一切——”
“原本,该是我姐姐拥有的。”
窦南筝脸色稍稍一变。
“窦家的一切……”
“你们,费尽心思得到的,而又害怕失去的一切……”
“原本……”
梁禅猛然间提剑而起,朝着窦南筝飞奔而去,嘶哑的嗓音响彻林间,惊起一大片飞鸟。
“就是我们的啊!!!”
君骘眼眸缓缓睁大。
脑海中电石火光一闪而过。
地牢中,青釉苍凉而绝望的声音。
——但那不是我的秘密,是你的秘密。你整个窦家的秘密。是足以让你们从云端跌落,万劫不复的秘密。是哪怕在公堂上讲出,言官一个字也不敢记下的,说的人,听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活得下来的,那样的秘密。
——所以,就让我带着那样的秘密,死去吧。
风若似有所指,却不愿点破的话语。
——“为什么呢?你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吗?为什么,我当年寻寻觅觅,也决不放弃寻找二小姐。为什么,你的娘亲,一定要罔顾你的生死,带着小公子亡命天涯?”
——“梁家的血脉,有必须要延续下去的理由啊。”
难道说——
难道说?!
青釉舍弃性命也要寻找朝月璧,最后含恨而终咽下不愿说出的秘密。改变自己人生的,凤怜花影图里所隐藏的秘密。
竟然是……
回过头,猛然间望着窦归荑和刘肇离开的方向。
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猛然通透!
为什么窦家一定要梁氏倾颓覆灭。
为什么窦归荑才失踪三天,窦家就已经酝酿着要谋反。
“你看到了吧……窦归荑还活着。刚刚就在那儿,还有陛下……”君骘猛然蹙眉。
“嗯,那又如何。”窦南筝微微挑眉,“你现在是在担心她吗?开弓没有回头箭。归荑是我的亲妹妹,是我们窦家的嫡女……”
“她依旧会成为皇后……”
她神色傲然,晦暗中,多了几分波澜。
“不管,谁是皇帝。”
果然如此!
君骘可笑而怒然地看着她。
猛然间用力地握住手中的刀。
“真是……太浪费了。”君骘低低地喃喃。
“什么……”邓绥望着君骘,感觉到他腾然而起的怒火,眼中一片惊讶。
对于窦家来说,那个女孩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血脉亲情的真正意义,究竟是什么呢?绝不背叛的相互利用关系,还是一致的利害荣辱而聚集的党派?
“让那个孩子,出生在你们窦家,实在是太浪费了。”君骘可笑一般望着她。
窦南筝微微蹙眉。
窦家是什么。当今的国戚,是当今天下,除了刘氏皇族以外,最尊贵的氏族。这一个字,另多少人望而不可及,多少人如蛆跗骨。
可他说,浪费。
“罢了。”君骘立直腰背,抽出两把利刃,对着窦南筝,“窦副将,即便有朝一日窦归荑成为皇后,你也看不到了。”
窦南筝脸色一沉。
“我曾救过你。”他嘴边的笑意渐渐敛起,“想想,都觉得荒唐。”
-
归荑帮忙撕开刘肇身后的衣物。行夜娴熟沉稳而又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的伤口。
箭头终于被取出,归荑怕箭上染毒,细细地检查着箭身。却蓦然间看到箭头上刻着异样的字符。
擦干净上面的血,归荑举高细看。
手猛地一抖,箭掉落在地上。
“郡主?”行夜动作眼神未变,依旧利落地帮着刘肇处理伤口,却沉沉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窦归荑手放在胸口上,感觉心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血气一下涌上脑袋,思绪一片凌乱。
那箭头上写着:窦。
开玩笑吧。不可能。
叔伯们,为什么要……刺杀表皇兄?
陡然,天空中一声熟悉的鸣叫。窦归荑抬头,看到一抹熟悉的鸟影在天空中利落地飞过。
那是……南筝姐姐的白鹰。
南筝姐姐……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往刚刚来的路狠狠望去。
“嗯,那个。”她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上方,行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瞥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着那一只白鹰。
“你能不能,想办法射下那一只鸟?”窦归荑声音静静的。
行夜眉头微微皱起,望着她,她悄无声息地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的箭头,声音依旧意外地寂静:“那只,是窦家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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