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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刀,终究还是再一次,抵在了他的心口。
“如若当年死的是朕,你便会好过上许多,是吗。”刘肇强压住沉静,一点点在她的泪光中土崩瓦解,窦归荑一眼望进他的眼眸,那是无谓而无望的泥潭,“你要的,是朕赔你窦家一条命,是吗。”
窦归荑握刀的手禁不住颤抖。
“朕说过,你要什么,朕都给。”刘肇手覆上她握刀的手,渐加暗劲往下。
窦归荑浑身颤抖着,从他的眼眸里,望见他看似平静,却早已分崩离析的魂魄。
所谓窦家,所谓刘庆。所谓羌人,所谓匈奴。所谓朝堂,所谓天下。
外戚之乱,兵权之争,党派互斗,戎马将门。
这劳什子的,统统都当一把火烧了去。谁想当皇帝,便让谁当。这天下变成何等模样,自有天下人承担。
窦归荑恍然间,喃喃道:“你并非完全不顾我的,对吗……你做的那些事,都不是成心的,对吗?”
手,握紧了那把刀。
侍从们一片惶恐,身后有人弓兵架起了箭,却因她离陛下过近,一时间根本无人敢放。
“表皇兄,你看看这雒阳城,再看看,城中的这些人。”她放缓了呼吸,轻声地说道,“表皇兄,如果你是我的表皇兄,就跟我一起……去死吧。”
刘肇缓缓闭上眼,几乎丝毫未犹豫:“好。”
窦归荑将刀刃稍稍抬起,作好势头。
不会疼的,只要一下下。
表皇兄,你也明白对不对,唯有死亡,才是终结。
“窦归荑!!”门外传来邓绥尖声嘶吼,她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刘肇安宁地闭着眼,而窦归荑,高高抬起手中的刀刃,即刻便要刺入陛下的心口。
行夜从未有那一刻有如此感悟,当年的郑众眼光是多么的犀利敏锐。窦氏之女,果真是陛下此生的命门!
“陛下……陛下!”邓绥惊慌地喊道,又看向拿着刀的窦归荑,几次启唇,却颤抖着什么也未能说出来,最终抖着声儿说道,“窦归荑,你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形吗,你可知道边塞入侵,阿骘还在西境生死拼杀,你可知清河王殿下狼子野心就是为了篡夺皇位,你可知如今这将乱之天,你……”
“人死了。”窦归荑轻轻地说道,“便可以什么都不管了。”
怀着一颗苦痛的心惴惴然地继续在这世间游走,多受几十年的苦楚,却终究不过是在无尽的黑暗中彷徨。
这样的未来,一眼到底。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欢愉。
如若。
如若他还是她的表皇兄。如若此刻她刀尖所指的心,还怀惴着一如当年的温柔,如若她此刻掐住他的脖颈,那肌理下汩汩流淌的血液,依旧暖如春风。
他便该懂得,余生怎样的孤独与折磨。
刀尖的寒光,晃过刘肇安然闭上的双眼。
只为她所为,愿她所愿。此生,刘肇不过是只愿周全她一人尔。但终究,只有在陪她共赴九泉这一事,是圆了她真正的念想。
也罢,也罢。
-
清河王府。
耿姬以病事推了宫中的宴请。却在命人煮那汤药时,听到府内一隅鸟雀乱鸣。她匆匆赶至殿下的书房,却瞧见了书房外杏花影中,那女子一横竹笛,婉转的笛声熟悉而令她心惊。
天空中,莺鸟燕雀盘旋,几位府内的侍女侍从们,都偷偷前来围观。
而府里的有些年纪的,却在看到那些鸟雀时,都不由得喊出了同一个人的名讳。
“西娘娘……”
十数年前,身为寒乐坊司乐的西绒,是唯一能吹朝凰曲的女子。她师承白陌央,十四岁便为这雒阳城中首屈一指的乐坊司乐大人。
殿下当年还只是太子殿下时,便已然倾心于这位乐姬。
明抢了明明为殿下表兄的宋箫未婚之妻,西绒。立她为清河王侧妃。却又在娶了自己为正妃后,将她安置于雒阳城外的天梧寺静养避讳。
想要借助我耿家的兵马,又想要留一位心尖上的人时时刻刻让她这清河王妃的位置摇摇欲坠。刘庆,这世间,何来这样的道理。
窦氏之乱方平,耿家终于成了殿下最重要的臂膀。手中兵权日盛,而也便是在此时,西绒怀上了清河王府里第一个孩子。为了保住西绒的孩子,殿下很快也给了她一个孩子。不过迟了西绒月余,耿姬害怕她生下府中长子,便命了人取了催生的汤药,在刚满了八个月时,便急急生下了幼子。
而在她最虚弱之时,大夫诊治了三天三夜,刘庆一直陪伴在天梧寺内,生下了孩子也从未多看她一眼。只在第五日,来了她房中,抱了他们的孩子一盏茶的时间。
也便是在那一天,耿峣告诉耿姬,这个西绒,非死不可。
清河王殿下当年为了取得窦氏的信任,承诺过以幼子易权。生为最无权无势风花雪月的前太子殿下,废刘肇,立清河王幼子简直是合情合理不过。但最终,这不过是一个幌子,彼时清河王殿下真正想要的,终归还是灭窦氏,而非将刘肇拉下皇位。
这是为何呢。
只要窦氏还在,无论是谁当皇帝,不过都是空有虚位罢了。日后他的孩子长大,不过也是和刘肇走上一样的命运。
故而,两害相权取其轻。刘庆这轻重,断得十分漂亮。但这也令耿峣有了思虑。耿峣亦是从窦氏的角度,看明白了他们耿家日后应该走的真正的路,他们耿氏和清河王殿下刘庆唯一能够统一的真正的利益之向——
将刘庆和耿姬的孩子,推向皇位。
即便日后刘庆为帝,不过也只是为此最终目的而铺路。
耿老爷子和耿峣,为耿姬指出了一条铤而走险的新路。这条路子,早在耿姬初怀子嗣时便起了,如今水到渠成地生了小世子,便是时候商榷了。
如今窦氏的只手遮天的朝局,已经烟消云散,权力迅速分配,是个紧要的关头。便也是在这个时分,清河王殿下是决计不能离开他耿家的。刘庆是个有野心的有抱负的人,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该会为了一个女人,断送自己的一生。
耿峣便是拿准了这一点。才让耿姬对清河侧妃西绒出手。
为防日后清河王殿下过河拆桥,便要在如今耿家于他无比重要之时便谈好筹码——确保如若他日后当真凭借耿家之力成为了皇帝陛下,那也只有耿姬的孩子,能够成为日后的储君。
于是,那位西绒姑娘,便是如此死在了生育世子隽的那一个深夜。
但,有一事是彼时的耿峣和耿姬都未曾料到的。那便是,西绒死后,清河王殿下便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生下的世子。如此看来,便是有所怀疑,西绒的死乃是人为。而在西绒死后的第五日,刘庆提刀而来,如若不是耿峣多了个心眼多派了人守着耿姬,兴许耿姬便要被刘庆一剑捅死。
那时刘庆的眼神,是耿姬此生都未曾见过的。
耿姬几乎确定,刘庆将西绒的死,已然记在了耿家的账上,无论他是否有证据。
于是,其兄耿峣便作出了第二个判断。将这位西绒所生的世子也杀死。
因他们无法断定这位殿下的心,倘若这位殿下如今虚与委蛇,最终知道了真相,而对他耿家进行报复。
那便是该狠决一些。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也不能留下。
不能给刘庆,任何转圜的余地。不仅如此,刘庆此人,也不能久留。
耿姬行事已经算是果决,但有时候,她更加觉得,她这位兄长,目光犀利杀伐决断。
而便是在他们做出如此决断时,耿家得知了当年窦宪还有半壁兵权不知所踪,兴许,是在五侯爷窦瑰手中,兴许,是在耿峣之妻,窦南筝手中。
耿峣拿定,单单凭这一点,刘庆,是决计不会同耿家分道扬镳的。
于是,身为清河王妃的耿姬,便自然而然将侧妃遗子收至膝下。而在天梧寺探望这位世子时,耿姬便在侧身时,反手便摁住那婴儿的口鼻,丝毫不松手。待到它片刻后没有气息,她装作无事,将婴儿放回床榻。早已同寺中人暗通曲款,当夜里,便传出了世子病逝的消息。
如今的耿姬,望着满天盘旋的莺雀儿,自然是念起了这位故人。
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兴许清河王殿下如今还对那女子有所留恋,但终归,也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
殿下这些年对她相敬如宾,也算不得不好。只是冷冷淡淡的,终归没有什么你侬我侬。但看着殿下对祜儿倒是血浓于水,耿姬觉得,自己也是算不得委屈了。
情情爱爱,在宏图霸业面前,不值一提。清河王殿下,是个成大事的人。
然而,便是在此时此刻,在杏花树下的刘庆端着酒杯,望着一片杏花落入杯中泛起涟漪,转眸,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不远处半躲着的耿姬。
那淡淡的一瞥,晦暗交错,四月春风里,吹起了一阵刺骨的幽寒。
-
邓绥身后一人没能稳住手中拉起的弓弦,一支箭飞射而出擦着窦归荑的鬓发而过。
“放肆!弓箭都收起来!”邓绥一瞬间腿都站不住,踉跄了两步,行夜蹙眉,悄无声息地握上了腰侧的匕首。
邓绥立马一手拦在行夜的面前。
侍从,婢女,乃至行夜。都未能看清如今的情景。但聪慧如邓绥,只有她,深深地明白眼前这一幕所暗指的意义。
现在被窦归荑所刀挟的陛下,并不是往日里的陛下。刘肇是放弃了他身为帝王的思考,放弃了,大汉君王之虑。
邓绥往前走了一小步,窦归荑余光瞥了她一眼,浑身都警惕起来。
她缓缓,匍匐着身体跪下。
“贵人!”
“娘娘!”
身后人皆惊。
她以正礼,朝着窦归荑深深叩拜而下。以贵人之尊,向窦归荑,扣了沉重的一礼。
“窦归荑,妾以此身跪求,放过这个人。”
礼毕抬首,她望见了窦归荑原本尽黑的眼眸里,有了半分忽明忽暗的光,“他不是你一人的陛下,他是天下人的陛下。”
此情此景之下,邓绥刹那间看清楚了。如迷雾一般让人捉摸不透的刘肇,原本的心思,竟也是如此简单而世俗。
那浓雾里,藏着一朵易谢之花。
纵使忍得了生离,终是却捱不过死别。
窦归荑便是他刘肇心底的那一口唯一生气,这个人若是没了,刘肇此生,便是湮灭了最后的火光。想要保得住陛下,便决计动不得她。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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