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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言枕词再度醒来之际,天似穹庐,一望澄清。
他躺在大地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凹陷之中,鼻子还能嗅到土壤天然的气息。他动了动身体,全身疼痛。
连件衣服都没有帮我多垫一层啊,之前那么卖力,真是亏大了——
言枕词在心中感慨,未等他再抱怨两句,一只微凉的小手放在了他的额头,接着,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之中,遮住天空与太阳,逆着光,似扬唇微笑,放松开心。
“枕词哥哥,你终于醒了!”
原缃蝶愉快说话。
她今日又换了一身粉蓝色的留仙裙,长发斜挽,只缀珍珠;广袖绉纱,藕臂隐约。她的手按在言枕词额头感觉片刻,松上一口气:“没有发热。”接着跪坐于言枕词身旁,将言枕词的脑袋搬上自己的膝盖,再说:“这里简陋,没有枕头,这样枕词哥哥感觉舒服了点吗?”
言枕词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就在眼前的小巧胸脯,又默默扫了一眼被自己枕在脑袋底下的修长大腿,半天了才模拟两可“嗯”了一声。
原缃蝶笑脸变作忧愁,她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对言枕词说:“枕词哥哥,之前真是对不起。我本来以为我能留在真实之界的,所以没有将全部的事情告诉你,这才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两个性别不同的人正在言枕词脑袋里打架,女性角色节节败退,但女性形象却在对比之中更为鲜明,言枕词觉得自己有点分裂,他有点害怕,心不在焉:“那是你的力量?”
原缃蝶纠正:“是虚实光璧反射出的力量。”
言枕词喃喃自语:“原来是虚实光璧通过反射你反射而出力量的。”
答案就是如此。
一面是正确的答案,一面是与女体设定不能融洽的结论,原缃蝶既不屑胡搅蛮缠,又不愿出现如此大的纰漏,罕见的顿了顿,不开心,没接话。
默默纠结的言枕词突然发现了这一点,过去的形象和现在的形象就在这一鲜明的共同点下重合起来,言枕词豁然开朗,脑海中打架的两个小人一同消失,他的嘴角甚至流露出一缕微笑:得了,其实他们在细节之处还是一模一样的吹毛求疵,他知道要怎么和眼前的形象相处了!
原缃蝶自个不开心了一会,决定跳过这个问题,她继续说:“今次我们机缘巧合,拿到虚实光璧……”
言枕词叹道:“此行总算功德圆满,不负初衷了。”
原缃蝶:“……”
言枕词笑眯眯:“小蝶,我说错了吗?”
这是要搞事情啊。
原缃蝶意味深长地看着言枕词:“枕词哥哥见到过虚实光璧吗?”
言枕词:“除了那天晚上隐约看见过一个发光轮廓之外,并未看见具体之物。”
原缃蝶突然伸手,与言枕词十指相扣,并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之处。
言枕词呛到:“……咳咳咳!”
他大吃一惊,之前所有的游刃有余都烟消云散,差点同鲤鱼一样自地上跳起,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的手碰到的并非一个柔软的物体,而是一块温润但坚硬的玉石。
原缃蝶让言枕词握住挂在胸口处的虚实光璧。而后她解下脖上红绳,将红绳连同光璧一起交给言枕词。
她温温柔柔:“枕词哥哥,这就是虚实光璧,枕词哥哥可以仔细看看。”
言枕词没这精力,正努力将自己竖起的寒毛平复下去。
欺负完了人,原缃蝶心情再度愉快,她翘着嘴角,继续道:“这块璧玉我本来想交给哥哥的。有了这块璧玉,也许我还能再见哥哥一面……但是我之所以能拿到这块璧玉,枕词哥哥功不可没。也许祭天古符与虚实光璧,都合该放在枕词哥哥手中。”
言枕词狐疑:这话……应该是……真的吧?
他随即回过味来:“也就是说,之前你并没有打算把祭天古符真正放在我的身上?”
原缃蝶眨了眨眼:“枕词哥哥为什么这么说?将祭天古符交给枕词哥哥的是爹爹,可不是我啊。”
这话破绽太多,言枕词一时竟不知道攻击哪一破绽。
原缃蝶又嫣然一笑:“枕词哥哥看见了虚实光璧,我却还没有看过祭天古符,枕词哥哥不如将其拿出,也让我看上一眼?”
言枕词伸手自怀中一摸,祭天古符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他将其拿出呈在阳光之下。阳光照亮古符,只见以古符正中为圆心,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深深痕迹将祭天古符切劈割裂,其原点之处,甚至湮碎消失了大半,只差一点,祭天古符便拦腰折断!
若非言枕词功力恢复,可感觉到祭天古符中还有力量,只看这外表,谁都以为祭天古符已彻底破碎。
原缃蝶接过言枕词手中的祭天古符,放在阳光下看了一会,沉吟道:“它看上去有些诡谲之处……”
言枕词道:“不错。”
原缃蝶:“我有一物,可照虚妄净邪祟,驱世间一切污秽。”
言枕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自己仿佛时常听见……
不等言枕词回忆起来,原缃蝶已自怀中取出一枚光芒幽隐的似心之物,在祭天古符前一晃!
言枕词目瞪口呆:“这是雪海佛心!”
雪海佛心怎么在原缃蝶手中,上澄和尚人呢?
连二连三的疑惑浮现于言枕词的脑海,不等他将这些疑惑一一问出,眼前景象再变!
只见靠近祭天古符的雪海佛心突然大放光明,而被佛心靠近的祭天古符则突然振颤!继而,丝丝缕缕的黑气自不住震动的古符裂缝渗出,在半空纠结缠绕,飞快凝成一抹小剑似的形状,抵抗自佛心照耀而出的光辉!
言枕词脸上的惊讶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一抹凝重。
他未知这小剑究竟是何物,但能够感觉到来自小剑的危险污秽之气。
这一缕气息顽固地缠绕在祭天古符之上,却终究不敌雪海佛心,在佛光之下渐渐稀疏淡薄,终于消散于天地之间。
没有黑气纠缠,祭天古符突然“咔咔”做声,定睛一看,其纵贯古符地裂缝竟开始逐渐向内收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看这情况,大约不过多久,祭天古符便能彻底复原。
言枕词心中疑惑重重。
过去之中,他未曾见过如此景象,但驱除邪祟的雪海佛心与生了裂纹的幽陆至宝同时出现,却使他很难不想起之前同样龟裂的离禹尘剑。
离禹尘剑裂纹密布,祭天古符同样裂纹密布。
离禹尘剑在雪海佛心的照耀下恢复原样,祭天古符也要雪海佛心的照耀下逐渐恢复。
离禹尘剑之事与魔道有关,祭天古符之事,是否也与魔道有关?
这魔道并非界渊。
若是界渊,他完全没有必要绕了一大圈,又是将祭天古符寄存于他身上,又是让他亲眼看见这一幕。
那这魔道,是否会是音流变成界渊的真正目的?
黑色小剑……究竟为何?
言枕词心中疑问重重,沉吟道:“我观此情景与当初离禹尘剑的问题极为相似——”他顿了顿,寻找一个贴切的形容,“缠绕两者身上的,是否是同样的东西?”
原缃蝶眨眨眼:“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枕词哥哥的直觉,枕词哥哥说是,那就就一定是。”
言枕词又问:“黑雾是什么?黑雾凝神的小剑代表什么?”
原缃蝶再眨眨眼:“枕词哥哥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
过去和现在其实也没有区别。
还是连一个音节都不能相信他啊。
言枕词于心中感慨,感慨完了,冷不丁问:“那你哥哥知道吗?”
原缃蝶有点点吃惊言枕词居然会提界渊,她思考片刻:“哥哥什么都知道,应该也知道黑雾和小剑代表什么吧。”
言枕词:“那他会告诉我吗?”
“哎呀,”原缃蝶忽然笑了起来,“会的吧,毕竟哥哥——”
言枕词:“怎么?”
原缃蝶:“喜欢枕词哥哥呢——”
言枕词顿时一怔,仓促之间,他老脸一红,内心除了微微的尴尬之外,竟是更多的惊喜,好像闷了一口酒,微热,微醺,微慌。
天穹之下,情爱无声。
天穹之上,时间已至,湛蓝的天空开始变化,月亮升空,群星出现,朱红,粉蓝,瑰紫,种种色泽晕染天空,将天空一分为二,一半烈阳高照,天色清浅,一半群星闪烁,月辉皎皎。
周围光线变化,原缃蝶抬头看去,一声小小惊呼,叫言枕词:“枕词哥哥,你看天空!”
言枕词循声抬头。
日月同在,光暗交辉。群星脱出星河,浮上天幕,大大小小,洋洋洒洒,自天空降落地面。
天上的星近了、更近了。
那是银色与乳白色的液体,又是绚烂多彩、五光十色的世界。
一颗星是一滴水,一滴水藏一世界,世界之中,乾坤万象,斑斓似梦,一颗颗一幕幕一滴滴一段段,水中的世界在变化,那些世界中的种种,有许许多多是未尝出现于这个世界的。他们看见铁色之物组成堡垒,看见四方之物疾驰大路,楼宇高耸于天,又看见许多未见之人,又看见许多未见之物。
水珠落地,千梦消散,无尽液体在大地的凹陷处汇聚成池,只有零星一两滴水珠裹着珠内世界,未曾匆匆消失。
一滴幸运的水珠便在原缃蝶与言枕词身前不远。
它于水面跳跃奔行,转出珠中世界。
世界之内,有一栋屋子,有一扇门,门前有人,人手拿花。门前的人敲了门,水珠刹时迸碎,那束被拿在主人手中的怒放花朵穿过世界之壁,纷纷掉落在原缃蝶与言枕词身前。
迸碎刹那,浮影还在,门打开了,拿着花的人愕然转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似乎在问:我的花呢?
而后一切消散。
花朵随水而淌,一路淌到原缃蝶与言枕词的四周。
两人所在之地已成热池,温热而蕴含泊泊生机的液体早将两人淹没。
此液体乃是天柱中心最为精华的部分,可活死人肉白骨,于传说之中,哪怕将一骨架放入此水之中,也能令枯骨再添血肉,魂魄重聚身躯。
言枕词身处其中,只感觉身上的疼痛与疲惫眨眼消褪,泊泊生机带来源源之力,不住滋养他的血肉躯体,除抹去他的所有伤势之外,余下之力更深入肢体血肉,一一滋养,使骨如坚石,血如流汞。
热水浸湿了衣服,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不止勾勒出美妙的身材,还使衣裳之下的肌肤光晕隐约可见。
言枕词只看了一眼就连忙转头,意图回避。
但眼睛挪向了远方,心神却仿佛落在原地,言枕词也不知为何,神思突然恍惚,脑海中老是重现那惊鸿一瞥所见的画面。
原缃蝶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暗道反应真是青涩,嘴角不免翘起:“枕词哥哥,你再往下就要滑到水里了。”
言枕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正常,心不在焉:“滑到水里也可以……”
原缃蝶笑盈盈:“我有这么可怕吗?”她的手指按于言枕词的肩膀上,玩笑道,“枕词哥哥别动,我来替你上药。”
言枕词却一阵惊吓,心中顿虚,赶忙道:“不用,这水不知何物,就是最好的疗伤之药,我已经好了十之七八,你赶紧换身衣服吧,我也起来了!”
哎呀呀,更好玩了——要不然,就索性继续吧?
本只是随意玩笑的原缃蝶瞅了言枕词一眼,伸出手来,手指落到了言枕词的嘴上,轻轻一点。
这好无力道的一点轻而易举地封了言枕词的声音。
言枕词浑身莫名僵硬,特别紧张地僵僵看着原缃蝶。
这一小反应引起了原缃蝶最终的兴趣。
原缃蝶突然翻身,将言枕词压下,将亲吻印在对方嘴角。
她道:“枕词哥哥,我们来做点有趣的事情好不好——”
言枕词吓呆了,他连忙挣扎,可是身上之人尽管纤瘦却有山岳之力,他气急败坏道:“原音流,别穿女装做这种事,你给我滚下去!”
原缃蝶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一开始还是甜美的女音,到了后来,却变得男性的低音。
他慢条斯理地弄散头发,头发落下那一刹那,柔和的眉眼发生细微变化,眼角更扬,鼻梁更挺,嘴唇更薄,轮廓更硬朗。
一眨眼间,原缃蝶变成了原音流。
原音流身着女装,但其眉目秾丽,更无任何违和之处。
他拖着声音,声音缠绵甜腻:“好师父,是不是换回这样子了,就可以做这种事情了?”
言枕词:“这也——”
他还是没有说完。
原音流娴熟地低下头,以吻封住他的嘴。
伸出舌头,撬开牙关,吮吸汁液,纠缠的舌尖引来对方不适的闷哼,但推拒的手上的力道,却随着亲吻的深入而渐渐放松。
一吻悠长,原音流稍微放过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的人,他含笑说话:“好师父,我知道你一直想摸摸我的胸,这时候可是个好机会,你要不要来试试……放心,好徒儿我绝不会说你□□熏心,道貌岸然,居然一直想占徒儿的便宜……”
言枕词推不开原音流,又在原音流的说话与抚慰之下渐生快感,心中不觉蠢蠢欲动,索性放弃挣扎,只在水面扑腾两下,抓住朵花,揉碎一手残红。
水面之上,随花朵落地的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同样被水浸湿,已淹没了三分之一,剩下可见的金色花边之中,黑色的墨水写有缺笔少画的几个别字,是“献给我亲爱的沈淮一”。
而后又一波水来,卡片也与花一样,彻底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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