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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锦熙王同媒人媒人一起来长公主别院下聘礼了。
方瑾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呆愣了片刻,然后提着裙角小跑进屋。
“三哥哥, 三哥哥, 你醒了没有?哎呀别睡啦,出大事啦!”方瑾枝蹲在床边使劲儿摇着陆无砚的胳膊, 水色的裙摆如荷叶般铺展开。
陆无砚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看了方瑾枝一眼, 嘴角扬起一抹笑来,又果断地闭上眼, 闷声说:“乖, 出去玩。我再睡会儿。”
“哎呀!你别睡了!真的出大事儿了!”方瑾枝越发用力摇着陆无砚的胳膊, “锦熙王来下聘礼了, 他要娶你母亲!怪不得大舅舅昨天会闯进来, 而且昨日大舅舅的脸色那么差!大舅舅一定提前知道这件事情了……这下可怎么办呀?长公主真的要嫁个那个好丑的锦熙王吗?还有……大舅舅一定会好难过吧……”
陆无砚不由笑出声来,在方瑾珏絮絮的诉说中, 他已经将事情知道了个大概,他的困顿也被减去了不少。
他睁开眼睛, 将蹲在床边的方瑾枝拉起来拉到身边坐下。他说:“锦熙王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父王, 你就这么说他丑?”
“三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能笑话我呢?难道你不希望长公主和你父亲和好吗?难道你希望长公主要嫁给锦熙王吗?不对……锦熙王还有王妃呀!他怎么可以迎娶长公主呢?”锦熙王妃的眉眼在方瑾枝眼前晃过,一想到她,方瑾枝心里更加疑惑。
陆无砚收起脸上的笑,沉声说:“锦熙王妃应该已经不在了。”
“什么?”方瑾枝惊讶地一下子站起来,“怎么会不在了呢?我昨天还见过锦熙王妃呀!”
“大概……病故了吧。”陆无砚似随意地说。
方瑾枝连连摇头,道:“不会的!我昨天见到锦熙王妃的时候,她的身体很好,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呀!”
陆无砚但笑不语。
方瑾枝不由沉默下来,她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她讷讷地说:“三哥哥,你的意思是说锦熙王为了迎娶长公主杀害了锦熙王妃吗?可是王妃是他的结发妻子,他怎么可以杀害自己的妻子啊!”
陆无砚没有立刻回答,他才想了想,说:“你知道锦熙王为什么没有女儿吗?”
方瑾枝摇头
“锦熙王妻妾成群,每年都要抬好几房姨娘,然而他一共只有五个儿子。”
听陆无砚这么说,方瑾枝就更加疑惑了。
陆无砚继续说:“因为那些女儿都已经死了,或者说还有其他的儿子也死掉了,如今的五个儿子是后宅争斗之中好不容易活下来的。”
方瑾枝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有立刻将自己的疑问问出来。而是想了想,将事情捋一捋,有了一些头绪之后,她才偏着头望着陆无砚,有些犹疑地说:“三哥哥的意思是锦熙王妻妾成群,那些妻妾之间为了争宠,不惜谋害自己的或者别人的孩子是吗?都是做母亲的呀!怎么能够那么狠心去伤害小孩子呢!而且就算这是真的,那么这跟你说的是锦熙王谋害自己的王妃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无砚继续给她解释:“那些死掉的孩子中,表面是死于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而实际上,却是因为锦熙王。锦熙王不喜欢女儿,并且对女儿十分嫌弃。他曾经有一件小事要去求一江湖人士。那个江湖人士乃极凶恶歹毒之人,对十分有着几近病态的喜欢。锦熙王为了将事情办妥,不惜将自己的长女送给他。那个小姑娘当时才六岁。”
“天呐!”方瑾枝惊住了,脸上都不由浮现出一抹惨白。
“所以正是因为锦熙王不喜欢女儿,那些讨好他的妻妾更不把女儿当回事。掐死自己的女儿陷害别人,或是指使自己四岁的女儿推嫡子进湖水之事层出不穷。所以,这样的锦熙王又岂会在意一个女人的性命?”
方瑾枝不由想起锦熙王妃来。那个她只见了一面,还喊了几声“母妃”的女人。方瑾枝昨日还惊讶锦熙王妃的美,她的梳妆台上还摆放着锦熙王妃送给她的见面礼。
因为没有见过方瑾枝,锦熙王妃按照性格、模样挑了不同种类的首饰。无论是文静的、活泼的、俏丽的、浓艳的人,都有合适的见面礼。
她还将方瑾枝画的画送给她。
她还欲言又止地劝方瑾枝要多留个心,不要空等,最好眼下就将婚期定下来。
这样一个端庄美丽,又周到细心的女人就这样死了,还是死于自己的丈夫之手。方瑾枝回忆起锦熙王妃带着她去书房见锦熙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由始至终没有说过话,想必也没有什么眼神交流吧。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锦熙王想要害她?
方瑾枝不寒而栗。
“三哥哥,你可不许妻妾成群,这太可怕了!”方瑾枝凑到陆无砚身前,极为认真地说。
“好。”
方瑾枝皱着眉,又说:“你更不许杀了我!”
陆无砚这回倒是没有像先前那般直接回话,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那可不一定。”
方瑾枝向后缩了缩,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陆无砚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别人,跟别人跑了。那我就把你追回来,将你的心挖出来吃了,将你的皮剥下来做成人皮灯挂在屋外,将你的骨头剔出来做一把椅子,还有你的头发也剪下来,做成床边幔帐的流苏。”
方瑾枝打了个寒颤,然后狠狠地拍了一把陆无砚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
陆无砚大笑着将方瑾枝拉过来,让她伏在自己的胸口,他十分认真地说:“瑾枝,要么爱我要么死,你别无选择。”
“三哥哥,你忒没正经了!”方瑾枝匆忙起身,又别开眼。
不是因为陆无砚说的话,而是因为他又没穿衣服!
她也不看他,只是说:“长公主的事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还是你不介意?”
陆无砚无所谓地说:“芝麻大点的小事而已,不用在意。”
方瑾枝心下疑惑,可是陆无砚既然这么说,她也不好再继续追问长公主的事儿。她想了想,反而有些诧异地问:“三哥哥,你既然早就知道锦熙王是这样的坏人,为什么要安排我做他的义女?”
“因为他快死了啊。”陆无砚想也不想地说。
“啊?”
“咳,”陆无砚轻咳了一声,“你真想知道为何在诸多亲王里选了他?”
方瑾枝使劲儿点头。
“因为他坏啊,因为他活不久啊。等他死了,你就不会再和那些乱七八糟冒出来的义兄们有联系了啊。”陆无砚笑得邪魅。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方瑾枝发现自己跟不上陆无砚的强盗思维。
“啊——”
一道尖叫声突然炸响。
方瑾枝猛地站起来,“是从长公主的房间传来的声音!我们快去看看吧!”
她想要去拉陆无砚,陆无砚已经从被子里坐起来了。被子从他身上滑下来,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方瑾枝瞪了他一眼,匆匆拿了衣服递给他。
“快穿!”她转过身背对着陆无砚,有些焦急地等着。
陆无砚穿好了衣服,和方瑾枝一同去往长公主的住处。院子里有很多侍卫,长公主屋子门前围着的侍卫更是多。
入酒皱着眉徘徊在长公主住处的门外,她见到陆无砚和方瑾枝过来了,就给侍卫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让出路来。
方瑾枝向来只有在陆无砚面前的时候才活泼一些,只要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总是端庄而文静地。正如此时,她虽然心里万分焦灼,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规规矩矩地跟在陆无砚身边。
锦熙王躺在地上,或者说他的尸体躺在地上。
而长公主斜倚在美人榻上,垂目凝神。
“母亲,发生什么事情了?”陆无砚问道。
“锦熙王意图对本宫不轨,本宫失手把他杀了。”
长公主坐直身子,吩咐:“来人,把锦熙王的尸身送回锦熙王府。”
很快有侍卫将锦熙王的尸体抬出去,地面的绒毯被换成了新的,房间又变得如往常一样,根本看不出来刚刚死过一个人。
毁尸灭迹之快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是的,方瑾枝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词儿,就是——毁尸灭迹。
陆无砚笑着说:“瑾枝很担心您,非要来看看您。既然母亲没什么大碍,那我们就先走了。”
长公主点了点头。
方瑾枝跟着陆无砚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道:“长公主,您用过早膳了没?我去厨房吩咐厨子们给您准备好不好?”
方瑾枝不晓得陆无砚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可是让她心里担心呀!怎么说长公主都是个女人,那个锦熙王想欺负她,她虽然把他杀了,可是心里一定也害怕了吧?
长公主难得露出一丝柔意的笑来,说:“不用了,你看着无砚用早膳就好。”
“好!”方瑾枝答应下来,好像得了圣旨一般,今天可一定得看着陆无砚多吃一些饭!
等到陆无砚带着方瑾枝离开,长公主挥了挥手,让侍卫们都退下去。
屋子里重新静下来,陆申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皱着眉,眉宇之间还带着几分阴沉。
长公主笑:“昨日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着不会阻止本宫改嫁。”
“我阻止了吗?什么时候阻止了?”陆申机竖着眉反问。
“把人都杀了还不算?”长公主笑意更甚。
陆申机无法反驳。
长公主刚刚对陆无砚说的话真假参半,锦熙王不是长公主杀的,是被陆申机一刀捅死的。不,大概捅了十几刀。
陆申机气冲冲地走过来,说:“他当着我的面耍流氓!我没把他剁成肉泥已经够宽容了!”
长公主强忍了笑,略严肃地说:“你这话就不对了。首先你躲在屏风后面,他并不知道你在,所以不算是当着你的面。而且……如果他知道你在的话应当什么都不敢说。其次,他只是念了一句情诗而已。”
陆申机几乎是吼:“就是耍流氓!”
“如果念两句情诗就算耍流氓,那以后本宫改嫁了……”
“楚映司!你不气我行不行!”陆申机怒不可遏地打断长公主的话,完全不想听她接下来的话。
长公主果真不再说了,她从美人榻上起身,走到窗边的橱柜里翻出药酒,然后走回到陆申机身前,说:“抬手。”
陆申机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他的手背上划出了一道口子。那口子不长,也不深,陆申机甚至并没有感觉到疼。
长公主抓了他的手,将药酒洒在陆申机手背上的伤口处一些。她笑着说:“反正你皮厚,洒点药酒足够,就也不用包扎了。”
“楚映司!我怎么皮厚了?我怎么不用包扎了?你在说我脸皮厚吗?”陆申机继续呛声。
“好,给你包扎。”长公主无奈地去取了纱布,将陆申机手上并不严重的小口子一层层包扎好。等到将陆申机的手包扎好,长公主有些失神地说:“你有时候真像个孩子。”
陆申机没好气地说:“我怎么像孩子了?我可比你还大三岁!”
长公主就收了脸上的笑,她将手里余下的纱布随手一放,说:“陆申机,别蹬鼻子上脸。”
陆申机憋了半天,然后望着长公主,一字一顿地说:“不上脸。”
长公主似笑非笑回望着他,并没有接话。
“楚映司,你怎么能这样啊?你应该接话问我想上哪啊!”陆申机气急败坏地说。
长公主轻笑了一声,道:“你不就是想上本宫嘛。”
“你!”陆申机上前一步。
长公主抬手,抵在陆申机的身前,让两个人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不让他再靠近。
长公主笑问:“陆将军打算在本宫这里赖到什么时候?”
陆申机叹了口气,他低下头似寻思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把长公主的手抓起来,然后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的数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长公主抽回自己的手。
陆申机红着眼睛望着长公主,说:“楚映司,我已经十四年五个月零七天没尝过女人味了!”
长公主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流出眼泪,笑得直不起腰来。
“很好笑吗?”陆申机诉苦,“我马上要去边境那鬼地方了,你难道想要我下半辈子都吃不到荤?当年你还不如把我阉了放在身边当太监呢!”
“哈哈哈……”长公主仍旧在笑,笑不可遏。
“别笑了!”陆申机涨红了脸,握住长公主的双肩,让她站直看着自己。
“好,本宫不笑了。”长公主轻咳了一声,强压下满腔的笑意。
她说:“准了,去床上等着本宫。”
陆申机咬牙切齿地说:“属下遵命。”
(此处省略三千六百七十三个字。。。)
方瑾枝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时刻准备着回温国公府。她在这里每待一日,就要多挂心一双妹妹一日。这些日子,她拼命劝告自己不要去想两个妹妹,可是平平和安安冲着她笑的小模样怎么都挥不去。
其实方瑾枝也明白,她留在小院里的人都是心腹,她们绝对都是可靠的。而她不在的时候,外人也不可能去她的小院里。所以说,平平和安安应当是安全的。
可是她还是不放心,这种不放心好像永远都割不断。只要两个妹妹还留在温国公府一日,方瑾枝就不能真正过上安稳的日子。
方瑾枝回过头,望着立在方桌前画画的陆无砚,她心里下定决心,这次回去就把安置平平和安安的庄子定下来。
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瑾枝。”陆无砚仍旧在画画,甚至没有看方瑾枝一眼,他一本正经地说:“若是沉迷于我的美色,可以过来离得近一点看。”
“不正经!”方瑾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不再看他。
陆无砚轻笑了一声,继续画卷轴上的人。
过了一会儿,方瑾枝还是忍不住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陆无砚身边。
“三哥哥,你究竟在画什么呀?”方瑾枝刚问完,就瞧见了陆无砚的画。
“三哥哥,你怎么能画我呢!还把我画的这么丑!”方瑾枝的小眉头拧在一起,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陆无砚画的的确是方瑾枝,画的正是方瑾枝在雪地里摔倒的样子,四脚朝天,身上脸上全是雪。
“我觉得很好看啊。或者你看看这张?”陆无砚将另外一副画卷递给方瑾枝。
方瑾枝疑惑地将画卷打开,就看见自己趴在棋盘上,口水流了一桌子,还有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她的肩头。方瑾枝仔细想了想一定是因为陆无砚自己爱干净的缘故,所以才没有把那一坨鸽子屎画出来!
那一回陆无砚让方瑾枝陪她下棋,彼时正是炎热的夏季,没过多久,陆无砚就去洗澡了。夏日的午后,最是容易犯困。方瑾枝就打着哈欠,趴在棋盘上等陆无砚。
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那只只有一边翅膀的白鸽子落在她的肩上,还在她的小肩膀上留下了一小坨鸽子屎。
“三哥哥!你怎么能就画我出丑的样子呢!不许画了!不许画了!”方瑾枝急忙去夺陆无砚手中的笔。
陆无砚将笔举起来,方瑾枝踮着脚也捉不到了。
她“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说:“三哥哥,你就算是画我,也应该画我漂漂亮亮的时候呀!点茶的时候,弹琴的时候,穿了新裙子在花下吟诗的时候……”
“可我还是觉得你这个时候可爱啊……”陆无砚看着画卷上四脚朝天的小姑娘,忍俊不禁。
方瑾枝不搭理他,自己坐在一边儿想事情。过了一会儿,她又黏到陆无砚身边,甜甜地说:“三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陆无砚的笔尖顿了一下,继续画方瑾枝的发丝。
他说:“如果明天的天气不坏,我们就回去。”
“好!”方瑾枝欢喜地给陆无砚研磨,也不敢他画的是不是自己的窘态。
可是还没等到第二天,就下起了暴雪。方瑾枝站在窗边,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望着外面的大雪失神。
陆无砚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归心?
“这场暴雪说不定在夜里就会停,只要影响不大,咱们明天还是可以回去的。”陆无砚走到她身边,陪她一同望着窗外的雪。
“真的吗?”方瑾枝的眸子又亮起来。
“是,所以你要早点去睡。”陆无砚顺势将窗户关上。
“好,那三哥哥也要早点睡!”方瑾枝拉着陆无砚的手,将他推出门外。
她将她这间偏房的门使劲儿关上以后,又甜甜地说:“三哥哥不许熬夜哦,瑾枝明天早上喊你起来!”
陆无砚还没来得及说话,正门外有人轻轻扣门。
“少主,入毒求见。”
“进。”
入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和毒物打交道的缘故,她整个人瞧上去显得十分阴翳。她并没踏进门槛,而是在门外回禀:“可能找到十八了。”
陆无砚眉眼间笑意尽散,复又换上一副肃容。他拿起蓑衣穿上,和入毒一起走进皑皑白雪里。
方瑾枝站在偏屋的门外,她听着陆无砚和入毒的对话,大抵是因为听不懂的缘故,所以更加好奇。
方瑾枝知道陆无砚的身份特殊,平日里也总有很多事情要忙。方瑾枝摇摇头,也不再深究。她回到床上,满足地睡去,一想到明日就可以回去见到两个妹妹,她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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