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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钟承止、景曲与成渊起床,洗漱收拾好包袱下楼,却发现客栈一楼,樊可然与卫书水,还有清帮昨日六位小管事以及……扶着他们的一堆人早就在等着。
见到三人下楼来,这么多人全都起身见礼,而清帮的六位小管事行了大跪拜礼:
“昨日三位大人的救命之恩,小弟们必永生铭记在心!以后若有任何需要相帮之处,弟兄们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条命就是三位大人的!”说着扶着他们的那一堆人也全跪下了。
昨日这六位小管事,半夜喝解药之前已经几乎半死不活了。江湖之人讲究义气,知道钟承止三人今日就要离开临清,一大早,有点下床力气就找人扶着,跑来客栈等着谢恩人。
而钟承止、景曲与成渊,根本没把这事当事,还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赶快要跪了一地的人起来,说没事没事,不用如此客气。互相依然客气了好一会,这六人才告辞又被扶着回去休息。
樊可然则对钟承止三人说:“在下送三位。”
钟承止这时发现,卫书水带着包裹。
几人穿过一早就人头攒动,车过马嘶的街道,走到沿河高处围栏旁没什么人的地方,栏杆下既可以看到二闸口的水流与船队,又可以俯视临清城这日复一日似乎毫无变化,但却是由完全不同之人组成的繁忙一角。
时已四月,早上的河风虽然吹得衣袂翩飞,但是丝毫不觉寒冷,迎着初夏的晨光,带着一种惬意的温柔。杂乱的码头,喧闹的人声从不远处传来,好似背景音一般悠悠作响。
樊可然走在前面,到了栏杆边,回头转身,面对着钟承止三人。
樊可然其实也算得上是花容月貌,又身材高挑妙曼,即便穿着便于活动的这种袴褶改良衫,依然难掩其姿色。如是放在一般人家,必然也是门当户对之人求亲的热门。在这样一个崇尚理学的时代,却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做了如此庞大而鱼龙混杂的清帮堂主。如是权欲之人也就罢了,偏偏却是个不从流俗的人。其中经历过什么,绝非是外人轻易可以窥见一斑。
樊可然行了一个郑重的江湖礼,阳光洒在其姣好的容颜上,两鬓未有束起的发丝和脑后的马尾随着河风跃跃飘动,也是另一番不同世俗女子的赏心悦目:
“钟大人,成大人,景兄弟,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尤其钟大人,昨日救在下两次,早非是一命能抵之恩。我们江湖中人讲究快意恩仇,前日同三位说往后如有能相助之处,定在所不辞,虽不为虚言,但是却是以局势为量,未有多加自己心意。而今日,在下再与三位说一次:往后如有能相助之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话真心诚意,上顶天,下抵地!樊可然在此立誓,如三位有任何相求,绝对会尽己之所能,不顾性命全力以赴!以后三位绝不要与在下客气!在此请受在下一拜!”
然后樊可然也欲跪下行大礼,而一旁的卫书水也准备一同跪下。
钟承止与成渊赶快走上前,扶住了两人。
钟承止突然觉得,似乎就好像重涵遇刺第二日早上那对话又重复一遍一般。这世间,也许有很多丑陋与龌蹉。但是同样也从来不缺乏着真情与美好。
“樊堂主实在是客气了,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大家既然有缘相见,我定做不到袖手旁观。樊堂主以后也不要与我客气,叫我承止就好。如果樊堂主不介意,我也叫一声樊姐,如何?”钟承止扶着樊可然说道。
樊可然展颜一笑:“其实我们江湖中人就是喜欢称兄道弟,但是与三位,在下又怕高攀不起。如钟大人不介意,这一声樊姐,樊姐我可就乐得一受了。”
钟承止笑笑:“樊姐,以后就不要客气了。”
成渊也在一旁说:“与我也一样,樊堂主直呼本名即可,既然樊堂主说大家叫你小樊,我也不客气的叫一声小樊了。”
而景曲没有说话,只在樊可然目光望过来的时候,难得地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樊可然从卫书水那拿出一小瓶酒:“说结拜兄弟也太过俗气,但是从今往后,我小樊就视三位是亲兄弟,如有所命,定在所不辞!”然后把酒瓶打开。
成渊与钟承止对视了一眼。钟承止接过酒瓶,喝了一口,又传给成渊,成渊同样喝过一口,又递给景曲,景曲喝过又还给樊可然,而樊可然大喝了一口又给卫书水,卫书水则把最后剩的一饮而尽,再将酒瓶倒过来,未洒一滴。
几人都哈哈一笑,虽未言明,这便也算是一个结拜了。
之后卫书水开口道:“我与几位一起走,不知是否麻烦?我想这后面可能有我能相帮之处,而我也有想弄明了的事情。”
钟承止略有不解地问:“卫大哥同我们一起走的话,樊姐怎么办?”
樊可然笑了笑:“承止,你把樊姐也想得太没用了,如果少了书水我便寸步难行,如何可做到这清帮堂主之位。而漕运三帮之事,如果能尽早平下来,才是真帮了大忙。我想昨日一日的事情,也许从中也有一些联系,看那钞关放火三人,绝非是凡人能敌,书水与你们一起去,多少也能帮到点忙。而书水……也有他自己想弄清之事。”
樊可然转头看着卫书水,眼神里多少带着一些不舍。
钟承止看到樊可然与卫书水对视的眼神,再明白不过。但有时人总是有比眼前的不舍更放不下的东西,就如樊可然前日所说:“……人有时自己也不懂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每日所做之事并非己之所欲,但是却无法选择那条看似更简单的道路。”
钟承止隔着衣服摸了摸脖子上的小玉钟,希望这一切能有一个不坏的结局。
几人走到码头边,来时的安帮漕船已经过闸,停在岸边。本湛大师如昨日所约,在码头不远处等候。钟承止又对樊可然说了关于昨晚的毒酒,有可能下毒的人,须全都一一仔细盘查,待有了确定结果,立即从清帮内部联系卫书水。
上船之前,卫书水丝毫没有在乎旁人,回过身把樊可然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在樊可然耳边耳语了一会,似乎又在樊可然脸颊上轻吻了一下,才放开转身上船。
船工在船上喊着寻常人听不懂的口令,缆绳被放开,船锚被提起。漕船缓缓地与岸边拉开了一波碧水,隔开了那一腔思念与不舍,再次混入了繁忙的大运河。
卫书水在船尾望着樊可然的方向,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跟着船头去了给他安排的房间。
船头正在莫名其妙的,为何下去三个,上来就变成五个了?
钟承止还一直站在甲板栏杆旁,看着岸上随着出临清便逐渐稀疏的房屋。
成渊走过来站到钟承止身旁,一同望向远处,然后说道:
“其实前日我还想问,承止与樊堂主说的那话难道也是承止自己的肺腑之言?”
钟承止望向成渊,不解地问:“何话?”
成渊也转头看着钟承止:“……又或者退出这纷乱的江湖,管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与心爱之人隐于尘世,做个简单的人便好?”
“……”
钟承止沉默了一会,笑着摇摇头,又转头看向岸边,才回道:
“这江湖纷纷扰扰,其实何是一人之力能改变得了。而这更朝迭代,战起云涌又岂是一人之力能阻挡得了。始皇灭六国统天下,难道仅是始皇一人之力?千古风流人物英雄气概也好,儿女情长也罢,不过是这幅江山墨水画上的那小树小亭,占着一纸小角却改不得这画境景意。人走不出这墨纸之中,不过是为尽自己一份人事,了自己一个安心罢了。”
钟承止再次看向成渊:“成大人又何尝不是?”
然后笑了笑,拍了拍成渊的肩膀,回房,补觉!昨日半夜才睡,一早就起来,又未睡好!
等等,得先找景曲把平安给抓着,不然一进房间定会被吵个半死。
……
漕船顺流而下,向临安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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