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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门前,她们姐妹四人都按规矩去了林静月生母贺氏的落梅院拜别。她到落梅院时,三个妹妹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今天她的三个妹妹也打扮得极为靓丽,林静宜上身穿了一件鹅黄色彩绣蝴蝶对襟褙子,里面搭乳白色暗纹长袖衫,下身是一条同样乳白色的银丝绣流云纹流仙裙。再配上她头上的蝴蝶金簪,显得整个人清新明媚。
林静惠穿了一件丁香色昙花暗纹洒银长衫,下身搭一条散花百褶裙,本是极为娇美的装束,只是因她从小爱吃发胖,故而看过去胖嘟嘟的倒显出几分圆润可爱。林静文则穿了一身华丽精致的茜红百蝶穿花泥金彩绣妆花缎拖地广袖襦裙,十分高调,站在三人中极为打眼。
林静月含笑向她们走过去,林静宜和林静惠见到她都是眼见一亮,林静惠更是对她赞不绝口,“大姐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只有林静文见到她这副清婉动人的装扮反而闷闷不乐,忍不住闷声刺了林静月一句,“大姐姐来得真慢,拖拖拉拉不如不去,耽误了时辰,别人指不定要说我们林家人轻狂。”
“是我的错,”林静月大方的不与她计较,对三个妹妹笑道,“我们快些进去拜别母亲吧,别让大哥哥等急了。”
说罢,她就当先走了进去,林静宜和林静惠并肩跟在她身后,林静文落在后面,皱着眉头地看着林静月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还真是变的挺多的。”
换作以往,她敢这样当面拿话刺林静月,林静月指不定就跟她吵起来,若是吵不过她可能干脆连恩荣宴都不去了。
刚一进屋,林静月就看见正屋坐北朝南的须弥榻右侧坐着一位穿着竹青弹墨对襟立领大袖衫,梳着高髻的中年女子,正是林静月的生母贺氏。须弥榻的左侧则坐着林老爷,而林玄奕和林玄宵都垂手恭敬地立在一边。
屋子里还站着林老爷的几个姨娘,她们也都是来向贺氏请安的。站在最前头的,是林老爷最喜欢的张姨娘和傅姨娘,张姨娘是林玄奕和林静文的生母,傅姨娘是林静宜和林静惠的生母。
虽说偏爱的几个姨娘都在跟前,但林老爷楞是不敢多看她们一眼,他正一脸谄笑地同贺氏说话,贺氏神色淡淡多是在听,偶尔应上一两句。
在林静月落水醒来的这几日,她已来过贺氏的落梅院数次,可还是第一次见到林老爷和几个姨娘都在这里。
前世她早听林玄宵说过贺氏手段极为厉害,全家老少男女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但她刚刚重生时就见到贺氏坐在她床边垂泪,只觉着贺氏就是个温柔和善的普通母亲。但今日一看贺氏这气场,她顿时暗暗咂舌。就连颇有几分自负的林玄奕在贺氏面前都乖得像猫一样,她顿时就信了林玄宵的话。
等林静文也进来了,林静月就和三个妹妹一起并排着向林老爷和贺氏行礼,三个妹妹都叫了林老爷一声“父亲”,只有林静月梗了半天,才勉勉强强地挤出一声如蚊呐一般的“父亲”来。林老爷显然有些不满地看她一眼,林静月只好默默地别开眼不看他。
这实在不能怪她,她只要回想起林老爷在雪香馆里和一群小姑娘玩猜拳脱衣服的游戏,又或者是他蒙着眼玩捉迷藏抱着个姑娘就亲的样子,她就实在是不想叫这个人“爹”,这也和她前世那个温文尔雅的爹差太多了。
看着屋里的林老爷,林玄奕,还有林玄宵三人,林静月实在是有些尴尬。天知道当她重生醒来见到他们三人挤在床前看着自己时是什么感觉,在知道了他们分别是她这个新身份的父亲,大哥,二哥的时候,她真是恨不得再死过去。
不过前世她同林老爷接触并不多,虽然林老爷是他们三人中第一个结识她的人,但在林玄宵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后,他就没再找过她。她当时没挂心,不过一个客人罢了,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林玄宵。她虽卖艺不卖身,见他们也只是聊天喝茶弹曲子,但父子同时是一个雅妓的入幕之宾实在难看。
不过当时林老爷用的也是化名,显然他是极怕自己家中这位厉害的妻子才不敢用真名,所以她并不知道他是林玄宵的父亲。想到那时林老爷告诉她自己姓贺。林静月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不知道林老爷用自己妻子的姓氏出去逛青楼到底是什么心态。
至于林玄奕,林静月想他那时定也知道林玄宵是她的常客,却也还每次都用“张公子”的身份来见她。开始,她也想不明白林玄奕明知自己的弟弟也是她的入幕之宾,为何不像林老爷一般避嫌。后来,她想到林玄奕以前常常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拿自己和林玄宵作比较,问她,他与林玄宵哪个更好。她总是不回答他这个问题。
想来,他是喜欢从自己的弟弟林玄宵身上寻找优越感,大概是因为林玄宵从小就没有什么地方能赢得过他。故而,他得知林玄宵也是她的入幕之宾之后,才会非要在她这里也压过林玄宵吧。
真是看不出,平日里处事圆滑老道的林玄奕竟也会有这么幼稚又无聊的心态。
说起来,这父子三人,只有林玄宵是光明正大用自己的身份来结识她的,是以,她也极欣赏林玄宵的这份简单坦荡,与他相交最深。
边想着,林静月又边同三位妹妹一起向贺氏行礼,“母亲——”
她这声“母亲”倒是叫得毫无压力。
“过来娘这里。”贺氏看着她笑起来,对她招手。她走过去,任由贺氏拉着自己的手左右打量着她,片刻后贺氏叹气,“你又瘦了。”
其实贺氏自己也很瘦,林静月看着贺氏瘦得微微凹陷的眼眶有些心酸。贺氏自己病成了这样还要操心女儿,若是她知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还不知会如何伤心。
想到这里,林静月故意笑着打趣道,“诗人云:美人春词夸艳丽,皓齿朱唇楚腰细。这不正说得是你女儿我么?况且瘦才好,过段时间天热了也不容易出汗,可不正是苏轼《洞仙歌》里说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着她。林静月被他们盯得发毛,不由得怯声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月儿,你居然肯背诗!”林玄宵一脸不可思议地道。
“这,这很奇怪么?”林静月讶然,她前世可是五岁能诗,七岁能文,丝毫不比林玄奕这个探花郎差。在她看来原来的林静月会背一两首诗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姐姐,你不是总把‘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边,一直不肯读书么?”胖胖的林静惠插嘴道。
这是什么烂借口?林静月眨眨眼,就听贺氏笑道,“你想通了,又肯读书便好。还记得你八岁那年,你父亲请了个老先生来教你们几个姐妹诗词歌赋,你一见自己学得不如三丫头好,就再也不肯碰诗词歌赋,还找了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来做借口。还逼着我把那先生送出府去,闹得你几个妹妹都学不成。”
林静月一怔,她竟不知道原来的林静月是如此任性,因为在林玄宵对林静月的描述中说的从来就是好的,直把他这个心爱的妹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你自小心性颇高,”贺氏又叹口气道,“你十岁时,同宜姐儿一起跟着我学管家看账。那时你一见宜姐儿比你学得快学得好,你便赌气不肯再学了。还闹着不让我继续教宜姐儿。”
“娘你没听我的吧。”林静月干笑着看了林静宜一眼,她自己母亲早丧,但从前舅母也会教她管家,那时舅母便说了,学琴棋书画是为了取悦夫君,但持家管账却是为了确立自己的地位。故而,学管家对将来要当主持中馈的女子而言,是很重要的。
若是真因为原来的林静月的任性害得林静宜也学不成管家,那林静宜不恨死她才怪。
“这种事是对宜姐儿的好处,娘怎会听你的。”贺氏边说边摇头,“这也都怪娘和你二哥,因你自小体弱,便娇宠于你,才把你宠出这骄娇二气来,容不得自己比别人弱上一分。只是有些事情,天赋注定,强求不得。”
林静月默然,原来真正的林静月是这样一个姑娘,她并非是不想学,也并非是学不会,只是因不愿输给别人,所以就干脆什么都不去学。这大约是因她长年久病,困于闺中,故而实则有些自卑。偏偏她又被贺氏和林玄宵宠得心气颇高,总盼着自己是那最好的。是以,一旦受了一丝会让她自卑的挫折,她就不想面对,便退缩了。
林静月醒过来时,发现已经回到她在林府的居所——古月居的闺房里,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一偏头,就见林玄宵正坐在床边一脸沉痛地看着自己,而林玄奕和林静文也一脸担忧地站在她床边盯着她看。她心中一跳,莫非她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不成?
哪知,林玄宵一见她醒了,立刻满脸自责道,“月儿,都是二哥不好!大夫说你是焦急忧心,才导致昏厥。都怪二哥带你去韩家,若不是你为了阻止韩庭,又怎会焦急忧心至昏倒。”
林静月楞了一下,就听林玄奕也重重叹了口气,道,“月儿,你方才真是吓死我们了。”
林静月先前还气势十足地阻拦韩庭迎崔玲的棺材进韩府,转头就软塌塌地晕过去,他和林玄宵都差点没反应过来,还好林玄宵站得近,还是及时接住了倒下的林静月,不然林静月没大病也要摔成重伤。
“我没事。”林静月松了口气,心说你们才吓死我了,一个一个一脸凝重地盯着她瞧,害她还以为自己怎么了。
“大姐姐还真是说晕就晕的,平时都晕在自己家里也就罢了,今日晕在外面,只怕要传出什么不好的话了。”林静文的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
林静月这一晕,众人便都知道她身体不好了,那她以后想说一门好亲事可就难了。毕竟没有哪个人家愿意娶一个病秧秧的女子进门,一则不好生养,二则无力管家。
“谁敢乱说月儿什么!”林玄宵冷冷地看了林静文一眼。因他与林静月亲近,林静月又一直与林静文不合,故而他对林静文一向也是淡淡的。再加上林静文口舌锋利,常常有本事气得林静月面红耳赤却找不出话来回,见多了林静月憋屈的样子,林玄宵就更加不喜林静文。
“那可不好说了。”林静文仗着林玄奕在身边,就轻飘飘地回了林玄宵一句。
林玄宵正要发火,林静月却是伸手按住他,对着林静文笑笑道,“那我还真是对不住妹妹了。”
林静文一怔,不明白林静月为何如此说。就听林静月道,“我是家中长女,我若是传出身体不好的话来,别人难免也会以为我们林家的女儿身体都不好,那岂不是我连累妹妹你了。”
林静文的脸色变了变,林静月说的没错,因女子拘于礼教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各家选媳妇通常都是靠着向人打听,而往往打听出一家里一个女子的状况,便会联想到这家里别的女子身上。就如同若是这个家里有女子沾了□□之名,那其他人必也会被人所疑心。毕竟血缘同脉,又是在相同的环境下教养长大。
林静文心头一气,本想说既是林静月带累了她们姐妹的名声,林静月就该想办法弥补。哪知林静月先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不过没关系,姐姐相信被我带累的名声,妹妹一定有本事帮我们姐妹挽回的。”
话都被林静月说完了,林静文看着她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堵她。
林玄奕和林玄宵有些惊奇地看着林静月,以前总是林静文刺得她说不出话来,今天怎么反过来了。而且林静月句句话都说得心平气和,明明是在挤兑林静文,偏又挑不出毛病来。
林静月却不觉得这几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前世在进雪香馆之前,她倒也没如此四两拨千金的口舌本事。只是雪香馆里女人说,都说三个女人等于一百只鸭子,那些挤兑,挑刺,挑拨之言,她听得都快麻木了,这么些年练来下,倒变得能言善辩许多。
眼见林静文一脸不甘,又想再说出些什么来刺一刺林静月,林玄奕赶紧先对林静月道,“月儿,你没事便好,那我和静文就先回去了。”
“大哥,三妹慢走。”林静月从善如流地送客。
林玄奕给林静文使了个眼色,林静文只好不甘不愿地跟着他出去了。屋里顿时只剩下林静月和林玄宵二人。
“月儿,后日就是恩荣宴了,这两天你可一定养好身体,届时随大哥去赴宴。”林玄宵对着林静月交代道。
“不能不去么?”林静月苦着脸,恩荣宴是礼部主持举办,韩庭身为礼部侍郎肯定会在场。想想她刚在韩家眼看着韩庭和王雅婷闹了那么一出荒唐大戏,真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怎能不去。”林玄宵奇怪道,“你原来听说大哥要带你去,你不是很高兴么?”
“那时高兴,现在没兴致了,”林静月随口编着谎话,“我还是留在家里陪二哥吧,你平日忙着打理生意,可是很少回来陪我的。”
“对不起,二哥只会做生意,没本事陪你去恩荣宴。”林玄宵有些黯然道,恩荣宴只有官员才可参加,林玄奕带上四个小妹去见识一下尚可,再想多带家人却是不行了,就连林老爷想去也去不了的。
“二哥,你胡说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林静月一看林玄宵钻牛角尖,赶紧安慰道。
林家是商户,商号遍布大齐,极为富有,但是自古士农工商,商人一直都排在最末等,受人鄙夷。所以林家从祖辈开始,就一直希望家中能有弟子通过科举走上仕途。
奈何不知道是不是林家人天生缺乏这方面的才能,几代子弟屡试不第,直到林静月这一辈,林家才出了一个林玄奕。林玄奕自小就十分聪慧好学,三岁识字,五岁能诗,十岁就能作出让书院山长赞不绝口的文章。
所以林老爷十分偏爱林玄奕这个庶长子,对林玄宵这个次子就不怎么上心了。林玄奕蟾宫折桂之后,林老爷更是认为长子有大才,比家中其他人都有见识,在外院事务上对林玄奕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林玄宵虽说做学问不行,可他掌管着林家所有的生意,而且还把生意越做越大,也算是颇有才干,但在林老爷心里仍是不如林玄奕这个探花郎。且林玄奕此人十分会钻营,加上林家乐得为他四处撒钱,才入朝三年就已经是正六品的户部主事,以他的年龄来说已是十分难得。
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大哥压在头上,时日一长,林玄宵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抑郁不得志之感,所以在林静月还是崔玲的时候,林玄宵常常会向她倾吐心中不快。
“我知道你是顾及我,”林玄宵拍拍她清瘦的小脸,“但是你还是要去,听见了么?你去了一定会见到你想见的人的。你好好调养,务必要漂漂亮亮地去宴会知道么?你参加宴会的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想见的人?林静月一怔,正想问是谁。林玄宵忽然皱起眉头问她,“对了,我方才问过宝珍,她说她没收到过崔玲姑娘的信。”
“宝珍是我的丫头,自然对我忠心耿耿,我让她不能说,她自然不敢说。”林静月一边随口扯着谎,一边在心里郁闷怎么林玄宵还惦记着这事。
林玄宵想了一下也是,又继续追问,“可你到底是哪天拿到崔姑娘的信的?”
“哎呀,二哥,我头又晕了。”林静月立刻两眼一闭,伸手捂着额头道,“我头好晕,你别问了,你让我睡会儿。”
“好好好,”林玄宵怕她真又再晕过去,不敢再逼问她,只好起身道,“那你先休息着,铺子的几个掌柜还在等我,我这便先走了。”
林静月装作虚弱地点点头,待林玄宵走出去,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之后,她立刻大喊一声,“宝珍!”
“怎么了?小姐,怎么了?”一个圆圆脸的小丫环一下冲进来,就林静月坐在床上,表情凝重地盯着她,认真道,“我有大事要你去办——”
宝珍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
“我既已为他做事,又知道了这许多,他又怎会让我全身而退?”林玄宵道。
“二哥,你既一开始便知燕王是何样的人,为何还要帮他做事?”林静月可不相信林玄宵是为了那从龙之功,在她印象中,林玄宵并非这般追名逐利的投机之人。
“燕王——”林玄宵犹豫了一下道,“颇赏识于我。”
林静月忍不住叹息一声,原是为了“赏识”二字。
林玄奕这个大哥实在太过优秀,有林玄奕这个阴影遮在了林玄宵头上,自然是让林玄宵显得黯淡无光。同样是庶子,两人年相差不到一岁,但从小到大,周围人多是在称赞林玄奕,林玄宵总是被忽略的那一个。林家之中欣赏他的,大约只有贺氏和林静月。
林玄宵其实一直是不甘的,不甘自己不如林玄奕,不甘自己被忽略,他需要一份真正的赏识来肯定自己,而燕王给了他想要的赏识。于是林玄宵便鬼迷心窍,上了燕王这条船。
上船容易,下船难,燕王这条船既是上了,便轻易下不来。
“我当时方开始帮燕王做事,便已生悔意。”林玄宵长叹一声,“我不过一介商贾,争储之事怎可轻易卷进去,一旦让晋王的人得知我在帮燕王做事,他们动不了燕王,自然就会拿我们林家开刀。但,我若现在收手不做,燕王却也不会放过林家。”
林玄宵既已为燕王做事,又知道了燕王有心走私军械一事,想要收手,实是极难。林静月又回想起那夜在那楼船之上所见的血腥场面,以燕王心性之残忍,怎会放过林玄宵。
“更何况如今我们家也算是得罪了韩贵妃,就更需要燕王的帮助了。”林玄宵又道。
“那也不行,三妹妹虽是逞一时得罪了韩贵妃,但韩贵妃也或许一时恼怒,但也许并不会记仇。今日她派了人来,许只是警告提醒一番。还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林静月仍然摇了摇头,“可二哥若是真求助于燕王,就不知燕王又会向你索要什么样的回报了。”
“我曾听说过一个传言,”林玄宵缓缓道,“韩贵妃刚入宫时只是婕妤,也不似如今这般专宠,那时曾有一位比她高位的嫔妃给过她难堪。仅有这一次,韩贵妃就记恨在心,待她在后宫站稳脚跟,权势日盛之后,便设计让那嫔妃被贬入冷宫,又让人罗织那嫔妃父亲的罪名,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此事当真?”林静月一惊,但又觉得这等秘事怎会轻易让外人得知,别是以讹传讹。
“是燕王告诉我的。”林玄宵回答,“那个嫔妃的父亲是一省巡抚,竟被逼得在任上自尽。这当中,自然也有韩庭的手笔。”
那多半是真了,林静月皱起眉头,她倒真没想到韩家兄妹二人竟都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倘若韩嫣真的就因林静文那一句话记仇于林家,林家还真是无力抗衡。
“大哥已经去王家了。”林静月道。
“王家人若真有用,韩庭还敢那样打他们的脸?”林玄宵嗤笑。
林静月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她道,“二哥,就算你真想求助于燕王,也等到大哥回来,你与他,还有母亲商量过之后再说。”
“他们必定不会同意的。”林玄宵沉着脸道,贺氏和林玄奕是何等精明小心之人,又怎会因韩贵妃的一次恐吓,便让林家去沾上走私军械那等事。他有些难堪地道,“我为燕王做事时,虽觉不妥,但原也想着能跟着燕王闯出一番天地来给你们看看,如今反让我们林家陷入此等进退两难之地,我如何说的出口。”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她才重生几日,便什么事都堆着一起来了。
就在这时,宝珍进来了,对着林静月和林玄宵道,“小姐,大少爷回来了,正在夫人的院子里。夫人派人传话来,说让你过去一趟。”
林玄奕才从王家回来便让她过去,多半是和今日之事有关了。林静月和林玄宵互看一眼,林玄宵道,“我陪你一道过去吧。”
林静月点点头,便让宝珍帮她重新梳了头,才同林玄宵一起往落梅院去。
快到落梅院,远远就看见落梅院里已谢尽了红花,嶙峋的枝干上生着苍翠叶片的两株红梅时,林玄宵忽然道,“月儿,燕王一事,你先不要告诉母亲和大哥,我自有考量。且,我也不想让大哥看轻我。”
林玄奕一直都在燕王和晋王之间观望着,没有万全把握,他哪一边都不敢轻易沾上。他又只是一介六品小官,倒也未引起燕王和晋王太多注意,故而在两派之间也算是游刃有余。
若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只因得燕王赏识,便头脑一热一头扎进燕王阵营不说,还欲帮燕王私贩军械来敛财,估计他掐死林玄宵的心都有了。
林静月转头看了林玄宵一眼,见林玄宵眼中颇有乞求之色,她只好先点点头。但此事非同小可,林玄宵自己未必解决的了。按林静月看来,林玄宵想从燕王那里全身而退,除非找一个比燕王更强大的靠山。可是比燕王更大的靠山,恐怕就只有皇上了。
林静月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苦笑,别说她和林玄宵了,就是林玄奕不到大朝时,也是难见天颜,皇上哪是他们想靠就能靠得上的。更何况林静文才刚得罪了皇上如今的心头好——韩贵妃。
林静月进了落梅院的正屋时,发现不仅是她被唤来了,林静宜,林静文,林静惠三人也在,正站在一边听着贺氏和林玄奕说话。林静宜和林静惠倒还好,林静文却是脸色苍白,林静月方才进屋前听喜儿说,林静文今日是一边吐一边把那厨房为她炖的猪舌吃完的。
贺氏坐在榻上,脸色不大好,看着林玄奕的目光似有几分冷意,林玄奕恭敬地站在她面前,低头回着话。
见林静月和林玄宵一起进来,贺氏看着他们二人竟是半晌沉默无言。倒让林静月越发不安起来,她不由得就上前问道,“娘,出什么事了?可是王家不肯帮我们?”
“王家愿意帮。”贺氏道。林静月脸上刚露出喜色,贺氏叹了一口,道,“王家人给了一个办法,或许能解决此事。”
“什么办法?”林静月急问道。
“王家人正准备从旁支中挑选出几名合适的女子送进宫去。”贺氏缓缓道。
“王家这是见韩家过河拆桥,便想再扶一个妃子,一来可分去韩贵妃皇宠,削弱韩家势力,二来可照应在前朝渐渐势弱的王家。”林静月一听就懂了,但她又不明白,“这与他们帮我们又有何干系?”
韩嫣从一个小小的婕妤走到今日贵妃的位子也用了近七年的时间,王家就算真想再扶一个妃子起来,也没那么容易。真等到那个送进宫的王家女可与韩贵妃抗衡时,林家只怕早挺不住了。
“王家的意思是,让你们四姐妹也去试试。”贺氏回答。
“试?怎么试?”林静月大吃一惊,“让我们全进宫做秀女?”
林玄宵的脸色也变了,一旁的林静宜,林静文,林静惠三人都沉默无言,显然是已经知道这事了。
“哪能啊。”贺氏对林玄奕道,“还是你来说吧。”
“是。”林玄奕看了四个妹妹一眼,才道,“如今未到选秀之时,皇上也无纳新宠之心,故而王家是想让后宫中的妃子帮忙引见一次,若是皇上真看中了哪个,那这事便成了。”
“哪个妃子?”林静月皱起眉头问。
“德妃。”林玄奕回答。
林静月一怔,王家这是要走韩嫣的老路,把人送进宫去找个借口让皇上见上一面。若是能如韩嫣当年那般勾引了皇上,自然就被顺利纳入后宫。
当年,韩嫣就是借着去看德妃的机会,勾引了那日本要让德妃侍寝的皇上,才得封婕妤,后来又一路走到了今天四妃之首的位置上。
德妃与韩家有旧,当年韩家出事时,德妃虽不好帮忙,但韩嫣求见她,她仍是接见了韩嫣。哪知韩嫣会把她当成踏脚石,借着那次机会成了皇上的妃子,后来居然还成为四妃之首,压在了她的头上,更是占去了皇上宠爱。
想必,德妃心中定也是恨极了韩嫣,难怪此次会愿意帮王家的忙。
“王家的意思是,韩贵妃若真记恨我们家,他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总有防不住的时候,不如让我们与他们互助,让你们也借着这一次机会进宫试试。”林玄奕说。
四个女孩互看一眼,都没说话,显然是都不情愿,试想一下,她们还是花样年华,皇上却已将过半百了。且,后宫中波云诡谲,韩贵妃手段又狠,别前脚刚勾引了皇上,后脚就被人给整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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