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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庭却是再不看众人一眼, 径直往自己的书房去,手里却还紧紧抓着林静月写的那封信。
陆彦泽却是突然偏头问林静月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静月。”林静月被他问的一楞,老老实实地回答。
就见陆彦泽点了点头, 然后便不发一语地走出韩府大门没入人群当中。林静月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自己的名字,只是总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但就是想不起来。
这时,她的手突然一下被人握住。她转眼一看, 就见一张妆花得一塌糊涂的脸凑到她面前, 正对她笑得一脸亲切, 却是王雅婷,“今日,多谢你了。”
林静月顿时觉得自己被王雅婷握着的那只手一瞬间僵硬得不是自己的。
“韩夫人。”林玄奕立刻向着王雅婷笑着问好。
王雅婷看着林玄奕, 笑道, “令妹今日为我做的事情,我记在心里,一定会告诉我大哥的。”
她这就是在向林玄奕承诺,他们王家会还林静月这个人情。至于怎么还,自然是还在林玄奕的身上。她的大哥是户部侍郎, 林玄奕是户部主事, 提拔林玄奕还不就是王侍郎一句话的事。
林玄奕的心里顿时就乐开了花, 不由得就庆幸自己今天带了林静月来。若非林静月拿出崔玲的那封信, 今日又有谁拦得住韩庭。王家可算是欠了他们好大一个人情。
“我现在才知道,平时对你说尽好话的姐妹真在困难时未必会出手帮你。竟还不如一个陌生人。”王雅婷拉着林静月的手,淡淡扫了一眼还聚在垂花门内的一众女眷,竟是在埋怨那些女眷顾及自己的名声,没有像林静月一样出来帮她。
垂花门内的一众女眷深觉冤枉,她们全都看向王邹氏,心说王雅婷自家大嫂都没出去,难道她们这些隔了一层的,难道还要为了王雅婷像林静月一样不顾名声冲出去?
王邹氏被王雅婷的冷眼扫到,也有些尴尬,但是她心说自己怎么也是户部侍郎的夫人,就这么不要脸面地冲出去,指不定忙没帮上,还要丢了自家夫君的脸,她又何苦为之。
林静月被王雅婷拉得心中发毛,偏又不能甩开,只能干笑道,“哪里。”
事实上,她也不想出来,她是被人撞出来的。她也不想出头,可那棺材里躺着的是她的尸骨,韩庭抱着的是她的牌位,别人既然拦不住,她自然只能自己出来拦了。没想到王雅婷竟以为她方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只是,林静月细细看王雅婷脸上神色,明明方才王雅婷面对韩庭时还满脸泪痕,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泼妇状。这会儿,却已经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竟像是丝毫不在意她先前在韩府大门前当众难堪之事。仿佛只要韩庭的心愿未达成,其它她全然不在意,真是相当厚的脸皮。
“你把那贱人的信截下来是对的。”哪知,王雅婷拉着她的手又咬牙切齿道,“崔玲那个贱人,一双玉臂千人枕,夜夜换新郎,勾引了我夫君,又玩弄你二哥,活该她死的早!”
林静月的额角跳了跳,她觉得王雅婷再不松开她的手,她一定会一巴掌扇飞她。一旁的林玄宵脸色已经变了,正要冲王雅婷发火,林玄奕一看林玄宵神色不对,赶紧抢先道,“韩夫人,你的妆都花了,还是先去整一整仪容吧。”
“对。”王雅婷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她一下捂住自己的脸,又对林静月说了“你以后定要常来我府里坐坐。”
语罢,她便立即匆匆转身,挤过垂花门里那一堆女眷匆匆往内院去的。果然,仪容一词对女子的杀伤力极大。
“月儿,以后你记得定要与韩夫人常来常往。”林玄奕对林静月道,他又压低小声音,“别看王家如今失去了王阁老这顶梁柱,但王世一族在京城扎根多年,姻亲故旧遍朝野,你多和她走动,于你,于我们家都有好处的。”
林静月真是哭笑不得,她一见到那个王雅婷就毛骨悚然,怎么可能与王雅婷常来常往,她恨痛王雅婷都来不及。只可惜她前世受王雅婷摆布根本无力报仇,如今重生一世又是个病秧秧的商户女,王雅婷想弄死她再容易不过了。报仇不成,她也就只能避着王雅婷走了。
“月儿,崔玲姑娘的信,你是何日拿到的?”林玄宵却是忽然问林静月,“为何我后来去雪香馆时,鹃儿都不问我一句?”
韩庭既然认识那信上的笔迹,说明那封信的确是出自崔玲之手了。但在崔玲病死后,他又去过一次雪香馆,见到了一直服侍崔玲的丫环鹃儿,只听鹃儿说了崔玲临死前也帮她赎了身,她那天正要走。却未提崔玲还有何物留给他。
“我——”林静月头皮一麻,她不知到底林玄宵是哪天去见鹃儿的,正不知该如何扯谎才好。
“你说呀?”事关崔玲,林玄宵就有些急切地追问。
林静月急得脑门上直冒冷汗,正想让林玄宵不要追问了,结果刚一张口忽然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晚了就不去了。怎么,还嫌我耽误了你们不成。”贺氏的话虽是对众人说的,目光却是落在林静文身上。
林静文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明白定然是她方才在门口怨怼林静月的话让贺氏知道了,不由的暗恨落梅院里的耳报神太快。心中又有些着急,万一贺氏真的拖着不让她们去可怎么好。
林玄奕的眼神也跟着落在林静文身上,立刻就猜到惹着贺氏的八成是林静文了。他在心里暗骂自己这个妹妹不省心,向着贺氏赔笑道,“母亲——”
“你们去吧,别吃酒,早点回来。”贺氏倒也没为难他的意思,不过是警告林静文罢了,也就放开了林静月的手,又对林玄奕交代道,“照顾好你妹妹们。”
“孩儿明白。”林玄奕暗松一口气,给四个妹妹使了个眼色。四个女孩立时机灵地向着林老爷和贺氏行了礼,跟着林玄奕退了出去。
临出屋时,林静月看见傅姨娘正一脸恭敬地向着贺氏禀报道,“夫人,这几天府里正有件难事要请示你……”
自从贺氏身子不大好后,林家生意交到了林玄宵手上,内院事务则让傅姨娘代为打理,固定三天来向她回一次话。傅姨娘也是林老爷身边的老人了,生了林静宜和林静惠一双女儿,也颇得林老爷宠爱。
林静月曾听林玄宵说过,家里的一众姨娘都被贺氏治得服服帖帖的。本来她还不信,毕竟女人一多事非就多。结果,今天看见这些来给贺氏请安的姨娘在落梅院里都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就连林玄奕的生母,最得林老爷宠爱的张姨娘在贺氏面前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温驯模样。林静月着实是对贺氏佩服到不行。
她听说这几个姨娘刚进门时都折腾过,特别是最得宠的张姨娘和傅姨娘。张姨娘已故的父亲曾是常为林府主子诊病的大夫,每次张大夫来时,都是张姨娘帮背的药箱。一来二去,不知怎的张姨娘就跟林老爷勾搭上了,被纳入府中。
因自小跟张大夫学过些许医术,张姨娘的一手推拿术极好,每每侍候得林老爷在她院子里舍不得走。她便有些得意忘形,有意想给贺氏难堪,竟是仗着自己那手推拿术一连将林老爷留宿在她院中一个月。那时,府中下人都道这新来的姨娘厉害。
哪知贺氏半点不急,只是冷不丁地断掉了林老爷在府外的一切花销。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夫君了,为人懦弱不说,还喜欢和一群狐朋狗友游戏玩乐,府里那几个姨娘哪拘得住他往外跑的心。果不其然,没过几日,林老爷就受不了出门没钱使的日子,自己跑到落梅院来求饶,再也不去张姨娘的院子。
后来,张姨娘几次使手段想让林老爷去她的院子留宿,都被他当着下人的面,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着实让她没脸。几次之后,张姨娘再也不敢了,主动跪到落梅院门外请罪。毕竟在这个林府里,除了贺氏,所有妾室都是要依附林老爷而活,更都盼着早日怀上林家血脉,有个孩子傍身。若是林老爷再也不去她那留宿,那她可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了。
贺氏也没太过为难她,只让她跪了半日,就亲自发话让林老爷去看她了。林老爷虽然为了不让贺氏断他财源硬是对着张姨娘狠下心肠,其实心里还是很惦记张姨娘那手推精妙的推拿的。得了贺氏的话,他立刻就屁颠屁颠去了张姨娘院子,后来才有了林玄奕。
而傅姨娘刚来时,仗着自己生得丰腴明艳,是一众姨娘里颜色最好的,便一天到晚趾高气昂地不把贺氏放在眼里。贺氏就找了个借口,说她命中带煞会危于林家,要她吃素以压煞气。结果傅姨娘整整吃了三个月的素菜,整个人瘦脱了两圈,面黄肌瘦的,哪里还有刚进府时的丰腴明艳,顿时就失了林老爷的欢心。
傅姨娘只好到贺氏面前哭着求饶,从此之后就老实了,再也不敢蹦跶,反而对贺氏极为崇拜。甚至在后来,她生的两个女儿林静宜和林静惠知事后,便将她们送到落梅院来跟着贺氏学管家看账。贺氏见她听话且又有几分理家的本事,后来身体不好后才把内院事务教到她手上。又因林静宜自小跟着她学管家学得不错,贺氏就让林静宜帮着傅姨娘一起打理内院事物,算是给林静宜历练的机会。傅姨娘自是对贺氏感恩戴德。
贺氏此人凡事都极有成算,你若与她做对,她有的是法子不动声色间就能整得你自己求饶。但她的心胸却也极为宽和,毫不记仇,只要你真心认错,她就不会为难你。
林静月和三个妹妹走到侧门,上了马车前往沁怡园时还在想,她若是能学到贺氏的一半本事,她这辈子就够用了。
待林家兄妹五人到了举办的恩荣宴的皇家别苑沁怡园时,恩荣宴刚刚开宴。这恩荣宴是皇帝于礼部特赐予殿试读卷官以下各考官及新科进士的,由礼部尚书主持。他们这些来凑热闹的,只能在旁观礼,不能入席。故而先帝才会在恩荣宴旁边另设花宴,待恩荣宴的一切繁文缛节结束,就可两宴合一。方便众人想结交的结交,想挑女婿的挑女婿。
花宴和恩荣宴之间就隔了一片花丛而已,如今正是四月末,沁怡园中花开正艳,特别是这花宴周围,更是花团锦簇,各色仙姝异卉令人眼花缭乱。
而花宴所用的席案也极有讲究,全都雕着各种花卉图案,上面摆满了各色的瓜果点心,任由众人取。因着这花宴本就是为了方便女眷们相看未来夫婿所设,故而也没太多讲究。也无人主持,更无需开宴,其实不过是设一处可让众人歇脚饮食,不必那么尴尬地聚在恩荣宴边上而已,根本算不上宴席。
林玄奕刚带着四个妹妹到了花宴的席间,就往一旁恩荣宴的方向一指,笑道,“新科士子全在那里。”
林静月顺着林玄奕的指尖看去,一眼就望见在礼部尚书左侧席位上的韩庭,他今日穿了正三品孔雀补服,正面色肃然地随着礼部尚书祝酒辞,待一整套繁文缛节行过之后方才开宴。
开宴之后,气氛就松快了起来,花宴里的官员纷纷往恩荣宴那里去,新科士子们也纷纷执酒离席往花宴这里来。三五成群或针贬时弊,或谈诗论赋,或借机去向高位官员献殷,都是兴致勃勃。而各家待嫁的闺秀则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都在小声偷看议论着恩荣宴上的俊秀少年。
“大哥,那位是谁?”林静宜忽然指着一个被好几个官员带着女眷围着的年轻男子道。
林静月看了一眼,就见那男子面白英俊,个子极高,身材却偏瘦削,一身官服穿在他身上倒宽松得像是件袍子。但却不会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反而有几分随性洒脱之感。
“那是今科状元冯誉书。”林玄奕小声笑着问林静宜,“怎么,看上了?”
“不过是那人显眼,我随便问一句罢了。”林静宜顿时就红了脸。
这位新科状元的确是挺显眼的,倒不是因了他的相貌身高,而是他那淡然的姿态,他不像其他新科进士那般急着去拉拢同僚,附庸权贵,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反而引得许多人主动去与他攀谈。
“玄奕,你先到啦!”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笑。
林静月回过头,就见一位身穿正四品云雁补服的中年官员走过来拍了拍林玄奕的肩,笑道,“我女儿刚问起你呢。”
林玄奕也算得上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林家又有家资百万,是以盯上尚未婚娶的他的人家也是不少。
只是——
林静月瞪大眼睛盯着那个中年官员,就听见林玄奕介绍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武大人。”
武大人?林静月真想朝天翻个白眼,这不是自称是开米铺的高员外么!这个高员外虽不是她的入幕之宾,但她对他可算是印象深刻。因为他有一次半夜喝醉了,不小心在雪香馆的一处小楼上摔了下去。幸好那小楼边上就是一棵极大的银杏树,他被树枝挂住没落在地上。但他那时醉得糊涂居然也不呼救,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在银杏树上挂了一整夜,直到天亮被人发现,才被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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