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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剑客祝长生和散人宁道奇的一战,地点定在了峻拔秀丽, 如锦绣画屏的太乙山。
时间在冬至。
虽说全天下都知道了这件事,可在当日来到太乙山的人寥寥无几。
除了两位当事人外,还有魔门这边的阴后祝玉妍, 邪王石之轩,以及慈航静斋的梵清惠, 和“天刀”宋缺。如果非要划分阵营的话,那祝玉妍和石之轩因同归魔门,还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俩称得上一道, 而宋缺呢, 他则是因为是梵清惠的信众,所以他可以说是站在梵清惠那一边的。
当然了, 宋缺对外并非声称为了梵清惠而来,他就只是随意找个听起来真当的理由,就像是从名义上来讲,祝玉妍和石之轩也不该出现在太乙山上。而他们的到来, 更让没上太乙山, 当却在比试当日来到太乙山这边的武林人士, 还有梵清惠其人更加确定祝长生和魔门脱不开关系。
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祝长生过来前,太乙山上的氛围是十分微妙的。
五人当中,竟是宁道奇这个当事人之一最为坦然自在。
宁道奇五缕长须随风轻拂,峨冠博带,身披锦袍,隐带与世无争的天真眼神,从围观的四人身上一一扫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这时候他神色一正:“人来了。”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从宁道奇口中说来,却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一时间其余四人都看向这儿的入场处,几息后身穿一袭白衣,头戴玉冠,手中持乌鞘剑的祝姓后生,就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在场的五个人中,宁道奇和宋缺从前并没有见过他,而在祝玉妍,石之轩和梵清惠三人眼中,他们对祝长生的看过竟是各不相同,这也是奇了。如今先不说他们三人到底是怎么看待祝长生的,便是宋缺这个旁观者对祝长生的第一印象是如何,也等待会儿再说,就先说一说宁道奇对祝长生的观感吧。
在这之前宁道奇对祝长生的了解,基本上都是道听途说,原本事实如何不一而足,但他所听说的必然都是经过了别人的口,带上了旁人的主观判断。这必然会有误导作用,即便宁道奇再在武学一道上造诣有多高,他都不避免会被这些一面之词所引导,或者严格来说是误导。
而如今宁道奇在看到祝姓后生的第一眼,就恍然意识到他从前定然是没有开过杀戒的。这从没有杀过人的眼神和气魄,和杀过人的是不同的,就拿‘天刀’宋缺来讲,他的天刀是从大小血战中磨练出来的杀人刀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一点反应在他的刀上,他的形容上,那种杀伐之气即便他没有挥刀,却依然清晰可见。然而祝长生的就不同,他的眼神过于清澈,仿佛将天地万物都倒映其中,而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是一视同仁的,这种人如何开过杀戒?
又如何会是祝玉妍和石之轩的孩子?
最起码不会是他们俩中的谁教导出来的。
宁道奇心思转圜间,就在心中叹了口气,如今他想退出这场比试都不行了,到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他到底还是能改变他们比试的内容,当即宁道奇便朗声道:“说来这场比试,本欲定在楼观台,只我比起老子的认真,更好庄周的恢奇,爱他入世而出世,顺应自然之道,因而就把地点改在了这太乙山。”
太乙山本属于终南山,而终南山更为有名的却是古楼观。老子当年因东周守藏室因王室之争被毁后,心灰意懒下来到函谷关,为关令尹喜也就是老子唯一的弟子迎至于此。楼南便有老子筑台授经的地方,也就是说经台,因说经台犹如竹海松林中浮起的方舟,因而又称楼观台。只宁道奇这番话的重点并不在地点上,而在于他所陈述的所谓道不道上,看宁道奇如今出现在这里,不管他是如何应了梵清惠的请求,就是暗存机心,大概是顺应自己的私欲,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一看,宁道奇倒也并不讳言,还似乎表现出了自己道门大宗师的身份气魄。
而这时候被来挑战他的祝姓后生,他得说点什么来回应,于是以祝长生身份出现的顾青,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恼道:“您是说‘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送賷’的庄周吗?”
这话儿是庄周临死前说的,大意就是天地万物都可以成为他的陪葬品,多么有诗意啊,事实上他却是穷困潦倒得很。不过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顾青这么说,显得宁道奇是在对牛弹琴。
感觉就像是宁道奇在品茶,说香茗是如何如何,顾青却说“那你知道吗?有的茶叶是用脚丫子搓出来”的一样。
所以见多识广如宁道奇,他在听了顾青的回话后,都有一瞬间的懵逼,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其他四人神色各异,但他们都没有出声,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围观者。
宁道奇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正要说什么,顾青就扁扁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几分稚气,或者说是赌气:“您不必再多说什么,左右我最近遇到的奇怪事已有很多,不差您单方面挑起这场比试。”在说这话前,顾青还下意识的看了石之轩一眼。
石之轩似心有灵犀的懂了他这一眼的含义,先前在长安城郊外,祝长生出来时他还不知道原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觉得莫名其妙是很正常的。
至于他人,他们的关注点倒不在这一眼上,而在于顾青所说的最后半句上。顾青说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这场比试,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概要排除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宋缺),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被顾青这么直言不讳的说出来,饶是宁道奇都不禁有些讪讪。
反而是始作俑者,她亭亭而立,一派光风霁月,清者自清的模样,让祝玉妍忍不住哂笑出声。
此时宁道奇主动开口道:“如今你既是来了,未尝不是带着战意而来,不若你我二人以十招为界,点到为止,如何?”这话儿说得好像顾青只有能和他比试十招的功力,可在宁道奇看来他这已经称得上做出极大的让步了,最起码是比起先前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的约定来说。
“若我接下您的十招,我希望您原原本本的将您为何会单方面发起这场比试的缘由告诉我。”顾青这话儿说的很是诚挚,而且他从方才说话间都带着挥不去的稚气,就仿佛是个受了委屈无处诉的孩子。
事实上,单论他的年纪,在场的哪个人都可以称他为孩子来着。
宁道奇哑然失笑道:“可以。”
到了这儿,梵清惠的神情才终于有了变化。旁人只道祝长生年纪轻轻,就是个像当年宋缺那样的天纵奇才,又只知当初他擅闯慈航静斋且打伤了她,却不知道他仅仅只用了一招就让她无力招架,可以说梵清惠都不清楚祝长生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样的境界。
是否已臻化境?
是否可以和当年一举打败“霸刀”岳山的宋缺旗鼓相当?
以及是否能以不败之姿接下宁道奇的十招?
梵清惠并不清楚,可她心中却隐隐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平心而论,在场的其他人并不像梵清惠这么“乐观”,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识过身为祝长生时的顾青,他的武力值到底有多高。像祝玉妍,她所清楚的还是在大业二年初离开阴癸派时望舒的水准,不是很清楚他在离开阴癸派,到底有了什么样的际遇,才会在不到两个月后就胜于梵清惠。更不用说这都将近两年过去了,他如今的武功又进步到何种地步。
可阴后转念一想,她家徒弟既是还有闲情逸致演戏,那就说明他对他自己现在的武力值有信心,或许她可以期待下等他接下宁道奇的十招,然后叫慈航静斋颜面大损?
那么闲话休说,还是回到两人比试上。
在宁道奇说过“可以”后,顾青顿时就露出小雀跃的神情,他眼中的郁卒已经化开,取而代之的是如满天星辰般的亮光。那亮光中有着对接下来一站的无比期待,是遇到绝顶高手时的无所畏惧。
紧接着他拔-出了他的乌鞘剑,这是一把乍然看上去很普通的,实际上也很普通的长剑,还是顾青当初去扬州寻《长生诀》时,在扬州一家打铁铺里买来的。归根到底剑法并不是他最擅长的,可从他拔剑到最终把那把长剑拔-出来,给旁人的感觉却是他仿佛在这过程中,和这把剑融为一体,人剑合一。
更有他的剑气并不肃杀,不,严格来说就像原先梵清惠认为的那般,她没有感受剑气,可实际上顾青如今的剑气不是没有,而是它已经充斥在周遭,不锋利,似是大巧若拙。
大巧因自然以成器,不造为异端,故若拙也。
可剑本利器,又如何为拙?
而宁道奇双手合十,双眼异光大盛,目光炯炯得盯着异于常人却又那么理所当然的顾青。
这场对战,已是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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