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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浅叫了一声,“沈伯伯。”
沈国安从车里探出头, “温浅, 你等车?你要去哪里?”
“我办点事, 我要回世拓集团。”
“上来,我送你。”
沈国安探身推开副驾驶一侧车门。
“不麻烦沈伯伯了, 一会公交车就来了。”
“不麻烦, 我顺路。”
温浅不再客气, 上车。
两站地不远,沈国安的车开得很慢,“温浅,你跟小茜年龄相仿,我算是你的长辈,我冒昧地问你一句, 你没想过寻找你亲生父母吗?”
温浅轻轻地摇摇头, “想过, 也许我亲生父母都有各自的生活,并不欢迎我这个女儿去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沈国安的眼底透着复杂的情绪, “怎么会?”他看着这个女孩的侧颜, 太像死去的妻子了, 关切地问:“你吃午饭了吗?”
温浅顺口说;“没有。”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
温浅说;“谢谢沈伯伯,不用了,您在世拓集团附近停一下,世拓大厦对面有个咖啡馆,我去哪里吃一块点心。”
车已经快到世拓大厦,沈国安朝四周看看,看见靠道边有一家咖啡馆,在附近停车,温浅下车,“谢谢沈伯伯。”
沈国安看着她的背影走进咖啡馆,这个背影都像极了。
温浅进了咖啡馆,找了个靠窗周围没人的位置坐下,服务生过来,她点了一块提拉米苏,一杯咖啡,她朝窗外望去,沈国安的车停在门前道边,没开走,她笃定沈国安一定进来,果然,沈国安下车,朝咖啡馆走来。
服务生端上咖啡和点心。
沈国安进来,走到温浅坐的这张桌子,坐下,对服务生说:“给我喝一杯咖啡。”
沈国安坐在她对面,温浅看着他说;“沈伯伯不吃点什么吗?”
“我吃过了。”
“沈伯伯忙,不用陪我,我工作单位在对面,过马路,百米远。”
沈国安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今天没什么事,”
“那我就不客气了,沈伯伯。”
温浅说完,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点心,她知道沈国安在看她,对面人没有说话。
静了片刻,温浅听见对面的人开口说:“你童年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他很小心,声音有些干涩。
温浅一直在等他问,于是略带忧伤地娓娓道来,“我妈家原来住在一个四周都是大山的闭塞小镇,听我妈说,刚入夏的一个夜晚,她给人帮忙干点活,回家已经很晚了,当时下着瓢泼大雨,四周大山黑黝黝的,夜里路很黑,她朝家里跑,隐约听见有哭声,雨下得很大,她不想理会,跑出几步,听见哭声特别凄惨,天黑看不清楚,她顺着哭声寻找,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她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垃圾袋旁哭,她走过去问是谁家的小孩,那个小女孩不说话,当时,那个小女孩浑身都湿透了,冷得缩成一团,身体直发抖,我妈是个未婚姑娘,雨太大,她不想管,就走了…….”
她停顿,瞥见对面的沈国安神色紧张,放在桌上的手捏着拳头,“后来怎么样了?”
“我妈淋雨跑回家,我妈父母双亡,跟哥嫂住在一起,当天晚上下暴雨,她一路跑回家,浑身淋湿了,打盆水洗洗睡了。”
“那个小女孩在雨里淋了一整晚。”
温浅喝了一口咖啡,看见沈国安紧蹙的眉头,由于紧张而僵硬的五官,“是的,第二天早晨,雨停了,我妈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个女孩,怕早冻死了,初夏,山里的夜晚很冷,她走去昨晚那个垃圾堆旁一看,那个小女孩浑身湿透,闭眼倒在地上,她以为小女孩死了,围过来几个人,议论谁家父母太作孽,商量把小女孩的尸首抬到后山上埋了…….”
她故意停顿,隔着热咖啡升腾起的白雾,看见沈国安面部僵硬、脸色煞白,片刻,又接着说:“有人找了一块木板,想把小女孩抬上去,我母亲看着小女孩的身体好像动了一下,探了下鼻息好像还有口气,就把她抱回家,小女孩发高烧,烧晕过去了,我妈说我命大,三天后我烧退了,奇迹般地活过来了。”
沈国安嗓音沙哑,“后来怎么样了?”
“我妈没结婚,她们那个地方封建,我妈带着孩子没人愿意娶她,已经定了亲的婆家把婚事退了,我妈的哥嫂要把我送人,送了几次没送出去,有一次有一对夫妻差点把我领走,后来被抓住,原来是人贩子。”
“再后来,一对夫妻要领养我,这对夫妻要把我带到很偏远很贫穷的的山沟里,我哭着不走,我一直不会说话,那时突然叫了一声妈,死活抱着我妈的大腿不放,我妈说我哭得撕心裂肺,旁边的人听了都觉凄惨,那对夫妻不忍心,放弃领养我,走了。”
说到这里,她假装难过地说不出话,她给沈国安讲的,许多虚构成分,其实,没那么凄惨,事实是一个下雨的夜晚,她妈经过听到她哭声,把她领回家。
沈国安眼底的痛苦无法遮掩,哽咽着说:“后来……”
“后来,我妈带我嫁给我继父,来到寒城。”
“你继父对你好吗?”
沈国安握杯的手颤抖的。
“不好……小时候,我继父骂我是拖油瓶,白吃饱。”
沈国安把手放在胸口,痛苦的表情,“你怎么念的大学?”
“我小时候,怕我继父不让我上学,我拼命学,回回在学校考第一,大学费用是我打工挣钱,大学四年,寒暑假我没回过家,我继父讨厌我,不愿意看见我,有一次,我去餐馆打工,半夜回学校,学校大门关了,我在学校门口蹲了一夜。”
“冬天天冷,我在外面发宣传单,冻病了,高烧,要过年了,同学们都回家了,我一个人躺在寝室里,昏昏沉沉以为自己要死了,瞬间清醒时想,我都不知道我亲生父母的样子,后来老师和同学把我送医院,假期打工钱交了医院费用,全花了,医生让我住院,我拔了针头,偷跑回来,我还要打工挣钱交学费。”
“后来我在一家餐馆打工时,那个老板对我总动手动脚,差点□□我,我不干了,我什么都干过,只要能挣到钱。”
“我大学毕业后,继父下岗,养母有病,继父整天在家喝酒,喝多打我养母,指桑骂槐骂我,家里住不下去,我出来租房子住。”
简帛砚送几个客人,刚要转身,看见温浅进了马路对面的咖啡厅,他停住脚步,看见沈国安从车里下来,跟着温浅进了咖啡厅,简帛砚站了一会,转身走进大厦。
过了半个小时,简帛砚拿起桌上的电话,往楼下奇想设计办公室挂,接电话的是周思甜,“温设计师在吗?”
“简总,温设计师中午出去还没回来。”
周思甜撂下电话有点紧张,她看见简总脸红心跳,上次在温浅房间里看见他,再看见简帛砚她都不敢抬头。
简帛砚放下电话,若有所思,温浅跟沈国安在一起,他乘电梯下楼,走出世拓大门,站在花圃后面,遥遥地看见温浅坐在对面咖啡馆窗边,跟沈国安说着什么,简帛砚站了有十几分钟,两人还在说话。
简帛砚拿出手机,给温浅挂电话,他看见温浅看了一眼手机,放下,没接他的电话,简帛砚心里很不舒服。
他真想过去,沈国安是一个他尊敬的长辈,两家又是世交,简帛砚忍住冲动。
这时,温浅讲完她的故事,两人静默,良久,沈国安艰涩的问:“你对你父母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
“没有,我唯一的记忆就是夜里经常做噩梦,梦见那个漆黑的雨夜里,一个小女孩孤独无助地哭泣,她恐惧地望着黑夜,叫着爸爸、妈妈。”
沈国安的手撑住头,温浅的声音听上去极冷,“我现在还保留着当年丢失时穿的一条公主裙,裙子很漂亮,我常想,我也曾经是我父母的公主,可惜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记得我的生日,比您女儿沈茜大一个月,我丢失的日子是二十四年前的初夏…….”
“沈伯伯,您知道我是怎样认识帛砚的吗?我继父欠下100万贷款,我们家房子卖了,我继父下岗,养母有病没工作,我弟弟念高中,我要养家还要还债,我为了挣钱,在一间公司做销售业务员,我被客户下了药,庆幸跑出来,撞进帛砚的车里,我跟他…….”
咖啡馆里古朴的灰暗的色调,下午外间阳光明媚,咖啡馆里光线幽暗,沉重的气氛。
温浅的声音又阴又冷,“三年前,帛砚的父母不能接受我这样的出身做简家的儿媳,我们分手了,我当时怀了一个月的身孕…….我养母不久前死了……她的一生因为我变得不幸……..”
沈国安撑着头的手抖着,脸色灰白,像是受到沉重的打击,温浅看窗外一束光打在他头顶,他的黑发里生出少许白发,徒然好像老了很多,坐在那里,背不像原来挺直。
她心里的恨意渐渐消退,“我跟您女儿沈茜同岁,还是您女儿的命好。”
沈国安捂住眼睛,身体剧烈的颤抖,温浅关切地说:“沈伯伯,您怎么了?”
沈国安耳中嗡嗡作响,温浅的声音虚幻缥缈,不真实感,“沈伯伯,我先走了,您还坐一会吗?”
沈国安说不出话,温浅站起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离开。
她走出咖啡厅,回头,透过窗子看见里面那个男人双手扶着头,极度痛苦的摸样。
她心里生出一丝怜悯,她穿过马路,又回头看,咖啡馆窗户里映出沈国安的身影。
温浅迈步进办公室,周思甜说:“温姐,简总找你?”
“嗯!”
温浅随口答应一声,她心情很不好,跟沈国安这次谈话之前,她恨他,可是见面,也许是父女血缘关系,她觉得他很可怜,他的痛苦是真实的,不像是装不出来,她当年丢失的真相是什么?难道沈国安一点不知道?他没有一点怀疑?
她生母的死跟孙洁有关,他不但不追究,竟然在她生母死后不到一年,接孙洁母女进门,太迫不及待,他为了维护孙洁母女,牺牲掉了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孙洁母女取代了她们母女的地位,温浅这样一想,又觉得沈国安不值得可怜,他是自己亲生父亲,更不能原谅。
办公室座机电话响了,周思甜拿起电话,“简总。”朝温浅说;“简总找你。”
温浅接过周思甜递给她的电话,“你上来一趟。”简帛砚简短说了句,把电话撂了。
温浅坐了两分钟,平复一下纷乱的心情,去总经理办公室。
简帛砚靠在椅子里,看着温浅推门进来,温浅的脚步很轻,走到办公桌前,垂眸低声道:“简总。”
简帛砚注视着她,没有说话,温浅抬起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帛砚,有事吗?”
“过来。”
温浅只得走到他面前,简帛砚拉住她的手,近距离的观察她,温浅两排扇子面长睫低垂,眼睑下投下两道暗影,遮住她眼底真实的情绪。
简帛砚攥住她的手,小手冰凉,她跟沈国安到底谈了什么?沈国安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他隐隐地担心,“跟我回别墅一趟,余妈她们都很想你。”
他揉着她的手,刚才他恨不得冲进去把她从沈国安身边带走,她呆在沈国安身边,他坐立不安,心里火烧火燎,又气她跟沈国安谈了那么久,本来对她有气,及至见了她,火又熄了,发不出来。
“等以后有时间我去看余妈她们。”温浅小声说。
她不可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急于想把两人的关系回到从前,她似乎躲避他,原地不动,她心里怎么想的,他摸不透,他的心里好似滚油煎。
“没事我出去了。”
她抽出手,转身想走,他伸出双臂,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胸前,低低地说;“温浅,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吗?”
你心里只有我,你只能看见我。
温浅抬手,轻柔抚摸他乌黑发硬的发丝,她不知道怎样回答。
敲门声,温浅赶紧挣脱他,整理一下衣裙,关宁进来时,温浅站在一旁,关宁余光扫了温浅一眼,“简总,华夏的人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
温浅双手交叠,略微低头,“简总,我先回去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四点半时,彭文光怕温浅忘了今晚为她接风酒,在微信里提醒她,五点半,花都国际大饭店。
简帛砚说送她,有事脱不开身,温浅四点五十离开世拓大厦,乘公交去花都国际大饭店。
温浅迈步走进预定的包间,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白尘、王彦明、小赵,原公司的销售部的同事,几个人看见温浅都很高兴,白尘说;“小温,你走的时候也不告诉我一声,回来又一声不响,文光不招呼我们聚,我们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温浅笑呵呵,“怕你为我接风破费。”
王彦明说;“小温就是善解人意。”
在一起工作时,不那么和谐,分开了,反倒比在一起时亲近,同行是冤家。
小赵拉着她亲热地说:“温姐,几年不见,你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漂亮。”
温浅看看王彦明,“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王彦明说:“等房子下来,办婚礼。”
彭文光笑着说;“彦明,买房子了?”
小赵不满意地说;“交首付,房贷二十年还清。”
王彦明苦笑了一下,说;“你爸妈不提出那么多要求,房贷不用还二十年。”
小赵人不太机灵,务实,王彦明没房子,小赵爹妈不答应女儿嫁给他,结婚小赵父母提出不少要求,王彦明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小赵柳眉挑起,“我父母不就要十万块彩礼吗?你看看,现在农村结婚,彩礼都二十万,十万多吗?他们又不是自己要,给我们攒着。”
再说下去,两人要吵架,这两货不看看场合。
彭文光赶紧说;“来,喝酒,要打回家打。”
大家边喝边聊,温浅问;“公司现在怎么样?”
“客户都跑了,有合同,工期质量都保证不了,下面工人有意见,嫌钱少,还是文光有先见之明,我们连粥都快喝不上了。”白尘说。
温浅笑着说;“几年不见,文光都成了大老板了。”
“哪里,小打小闹。”
几个人好不容易凑到一块,一直喝到十点多,白尘张罗要k歌,温浅说:“太晚了,改天我请大家k歌。”
接风宴结束,大家站起来要走,彭文光说;“小温,我送你,住在哪里?”
“酒店。”
温浅没说那个酒店。
五个人喝了一箱啤酒,一瓶白酒,一帮人走出饭店,温浅一眼看见饭店门前,简帛砚靠在黄色兰博基尼车旁,几个人都站住了,都看着温浅。
小赵小声说;“温姐,这不是你那个外地客户。”
因为外表出色,小赵对他印象很深。
简帛砚拉开车门,温浅跟几个人说:“我先走了。”
温浅走到简帛砚身旁,问:“等多久了?”
“两个小时。”
温浅上车,简帛砚随后上车,“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看你下午好像不太高兴,我想你高兴,我多等一会没什么。”
温浅定定地看着他,长睫微微颤动,“帛砚。”
她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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