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彼处(2)(捉虫)

凉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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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小时后本虚(防)无(盗)领域会关闭  应长河跟他说了自己的要求。

    无他,就以后安排他跟章晓一起工作而已。他们的工作任务主要是出勤,实际上由于《吉祥胡同笔记》的修复尚未完成,他们目前的工作量还是比较少的,加之快要过年,人人无心干活,接连几次出勤安排的都是最有经验的周沙和原一苇。两人一般都会把任务派遣表的时间修改为两个小时,干完活儿就手牵手回家煮饭。

    “所以任务比较轻松。”应长河说,“就这样定了。”

    高穹沉声道:“拒绝。”

    应长河正端起茶杯喝茶,闻言很吃惊:“为什么?”

    “不想和他一起工作。”

    “可是周沙说你俩相处得很好啊。”应长河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年轻人,不要那么固执,多变通,多往前看嘛,明天会更好。”

    高穹:“拒绝。”

    应长河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磕:“为什么!”

    “他见到我就流鼻血,出了外勤就不想回来,我能怎么办?”高穹怒道,“周沙乱说话,我去找她。”

    应长河连忙制止了他:“不用去不用去,女同志脸皮薄,你这样怎么跟同事相处嘛。要和谐,和谐。”

    高穹:“……是你乱说的?周沙没有讲?”

    应长河:“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到底怎样你才答应跟章晓编成一个组?”

    “不答应。”高穹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愿意和原一苇搭档。”

    “那章晓呢?”应长河说,“没人跟他搭档,我只能选秦夜时了。”

    “……那也不行。”高穹立刻说,“周沙,周沙是他师姐。”

    “周沙和原一苇是一对儿!”应长河说得烦了,“章晓是新人,你带带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抗拒?你就这么讨厌他?”

    高穹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不是讨厌章晓,而是不喜欢在工作这件事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和原一苇出去非常轻松,因为当初就是原一苇和周沙带高穹熟悉工作的,他只要跟着原一苇就行了,基本不用自己操心。

    高穹知道自己不够勤快,懒,虽然喜欢这份工作,但远没有原一苇和周沙这样的热情。

    他语气软了下来:“我不合适的。我带他可能会害了他,而且我们俩个没什么感情交流,我肯定会跟他吵起来的。”

    应长河立刻说:“可是章晓挺喜欢你的。”

    说完之后他看到高穹愣了愣,显出一些些不自然的神情。

    “我知道。”高穹挠挠鼻子,“但是……”

    应长河懒得跟他磨蹭了,飞快道:“就你了,别但是,不用想。”

    高穹顿时就不高兴了,他性格拧得很,吃软不吃硬:“我不答应。你要是这样不顾我的意愿随便给我塞人,小心我的狼。”

    应长河愣了片刻,气得脸都红了。

    “王八蛋!”他大吼,“你威胁我?!你别忘了谁给你饭吃给你床睡!”

    章晓和原一苇在档案室里给旧档案分类,办公室里头的争执声很吵闹,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章晓十分尴尬:“哎,算了。别为难人家了,我去跟主任讲一声吧,秦夜时就秦夜时。”

    原一苇拉住了他:“别去别去。”

    “这样挺不好的。”章晓说,“其实我跟谁出去都可以,高穹应该特别不高兴跟我出勤吧。”

    他说着自己又茫然了片刻。对他来说高穹太神秘了,一会儿跟自己说挺多的话,看起来还挺亲切,可是又似乎抗拒和自己有更深入的交往。就连那个短暂的拥抱,也只是为了“试试”。

    不过除了杜奇伟之外,他也没跟谁有过什么深入往来,所以并不懂得自己情绪应该怎么表达才算有分寸。

    不至于让对方恼怒,也不至于让自己不舒服——这个度太难把握了。章晓不擅长。

    “他对你很好的。”原一苇低声说,“主任跟他常常这样吵。高穹这个人呢,吃软不吃硬,主任又没什么耐心,但是两人吵归吵,不会有什么事的。最后赢的也都是应主任,你放心。”

    “对我算是很好吗?”章晓立刻抓住重点。

    “比较来看,已经是非常非常好了。”原一苇肯定地说。

    章晓茫然的心情被一种模糊的、不确定的愉悦代替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低头继续整理资料,显得快活了一点儿。

    档案室里因为全都放满了,现在准备腾出一个办公室继续存放,同时要录入电子档案,因此没有出外勤任务的人就要帮着管理档案的原一苇整理资料。周沙抱着台电脑在啪嗒啪嗒地录入,嘴里嘟嘟囔囔:“太多了吧……我靠,这谁写的,代号全错了……一苇一苇!过来!”

    原一苇从纸箱里抬起头:“什么?”

    “应主任年轻时有头发的嘛。”周沙十分兴奋,“你过来看这张照片。”

    章晓一时间没办法跨出纸堆,只好按下内心好奇,继续埋头工作。他的任务是按年份去排列80-90年代的档案资料。似乎是因为之前发生了819事件,文管委的档案被封存期间,危机办的人来翻找过许多次。他们找是找了,但没有归类好,86年的资料穿插在92年的里头,95年的又出现在88年的纸堆里。

    章晓看得头昏脑涨。

    所有资料里,保存得最为糟糕的是1985年的内容。

    其他年份的资料盒都是满满当当的三四个,唯有1985年只有一个,甚至还是空的,里面只有一份文管委工作内容调整的通知和实施方案。

    从这一年开始,文管委从“特殊文物管理委员会”改成了“失落文物回收与管理委员会”,也是从这纸通知下发的那一天开始,文管委正式开始参与进国博争取陈氏仪使用权的工作之中。

    章晓起身,在身后的几个巨大的架子上寻找1985年的内容。

    尘土厚厚地压在纸箱上,打开它们时候会扬起一片呛鼻的灰土,不知是从哪里落下来的。在档案室的角落里放着几个尚未被打开的纸箱,章晓戴上口罩,开始拆封。

    他很幸运,打开第一个纸箱之后,很在底层看到了一份特殊的资料。

    资料约有半厘米厚度,封面是脏兮兮的白色,有一行“1985年工作资料(其他项目)”的字样,盖着一个“解密”的印戳。

    他好奇地翻开来,却发现里面是空白的。

    资料里头明显曾经贴过许多照片,但都一一被撕了下来。撕的人并不小心,有些纸张甚至被撕去了一般。在照片之前是资料目录和一份说明,也同样被粗鲁地撕走了。在残存的纸张里,章晓看到了几个字。

    “陈氏仪团队”。

    “警铃协会”。

    原一苇欣赏完应长河有头发的照片之后走了回来,看到章晓趴在灰尘里翻书,走过来问他发现了什么。

    章晓把手头的空白资料递给他:“1985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大事。”原一苇翻了翻里头的残页,同样看到了那几个字,“陈氏仪团队被强行解散了。”

    章晓一愣:他想起了第一次佩戴陈氏仪的时候获取的信息。

    1981年3月,陈正和去世。

    1981年9月,陈氏仪团队争取到了利用原型机批量制造量产机的机会。

    也就是说,四年之后,陈氏仪团队就解散了,而且是强行解散。

    解散的原因原一苇和周沙都不知道。周沙指了指电脑:“我估计主任的终端机里可能有,有部分资料危机办从我们这里没收走了,没还,但是管理层是可以看到电子档案的。”

    章晓此时才真的对应长河的终端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高穹也跟他说过,陈正和和陈氏仪团队的背后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警铃协会又是什么?”章晓问,“这里写着。“

    周沙眯了眯眼:“不是好玩意儿。”

    章晓:“?”

    原一苇把资料丢还给他:“警铃协会挺神秘的,估计危机办的人知道得会比较多。它是最大的反哨兵向导组织,但是被围剿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06年的白浪街事件,你去查查,很有名的。”周沙说,“不过为什么会在我们单位的资料里出现?还是85年时?”

    章晓呆了片刻,低下头,把资料放进了1985年的盒子里。

    高穹黑着脸走进来,冲章晓说:“走,练习。”

    章晓一头雾水:“什么?”

    “练习空间迁跃。”高穹回答。

    原一苇和周沙飞快对视一眼:这家伙被应长河胁迫说服了。

    “章晓不方便去啊。”周沙说,“秦夜时要过来找他去吃饭了。”

    章晓:“没、没有……”

    高穹的脸色顿时变了:“吃什么?”

    周沙趁热打铁:“自助海鲜大餐。”

    高穹在档案室门口踟蹰片刻,生硬地跟章晓说:“请你吃九哥奶茶的套餐。”

    章晓正在收拾挎包,他没什么胃口,摇摇头:“不吃了。”

    “……你可以吃两份。”高穹说。

    周沙在一旁笑得把主机的电源线都踢掉了:“你以为人人像你!”

    章晓还挺实在地想了想:“我吃不了两份饭,太多了。”

    高穹绞尽脑汁,要用九哥奶茶的套餐留住章晓:“那你吃两份菜,我吃两份饭。”

    说了这句话,他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我要说……”高穹还未讲完,章晓就把他拖走了。身后周沙和原一苇的笑声太可怕,章晓的耳朵都红了。

    “去吃吗?”高穹没得到回答,孜孜不倦地问。

    “去啊……”章晓说,“并没有什么自助海鲜大餐。”

    高穹满意了。

    “过年去应长河家里吃年夜饭,周沙跟你说了没?”他问章晓。

    “没有。”章晓突然停了脚步,震惊地看着高穹。

    高穹:“?”

    “应主任的家……不就是你的家?!”

    高穹:“是的。……你冷静点,糖丸呢?”

    周沙停了手:“怀疑我呀?”

    章晓紧张起来:“不是……”

    “不是我。”周沙收了手,坐回对面,“没错,我的精神体确实是蛇,而且还有剧毒,但纹路和袭击者的蛇不同,毒液的组成部分也不一样。”

    章晓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师姐,对不起啊,我不是怀疑你,但我总要问清楚,不然心里有个疙瘩。”

    “我明白。其实文管委里面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周沙笑道,“陈宜出事的那天晚上,我立刻就被危机办的人找到,抽取血液,然后召唤精神体进行验证。袭击者的蛇没有我的那么大,而且比我的小宝贝更毒。”

    “袭击者是什么蛇?”章晓奇道。

    “危机办的人知道,但不会告诉我们的,这是机密信息。”周沙问他,“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蛇?帅死了,漂亮死了,我给你看。”

    章晓心头一跳,连忙大喊着制止她:“不!师姐——”

    但是来不及了。

    周沙身后腾起一团浓重的雾气。那仿佛是一条巨蛇,它柔软而强韧的身躯立时占据了会议室里的所有空间,蛇信伸缩,尖长的蛇尾缠上了章晓的脚踝。

    但下一瞬,一切都消失了,雾气于瞬间聚拢,章晓看到一条细长的蛇盘在周沙肩上。

    它的身体遍布土黄色与灰褐色的鳞片,在灯光下,鳞片闪动着复杂的色彩,仿佛在两种颜色的中间地带不断游走。章晓没有在别的蛇身上见过这么多的鳞片,它们并不贴服于蛇皮,反而随着蛇的动作纷纷立起来,就像是插在蛇身上的,一片片有意为之的椭圆形装饰片。

    它是从周沙的背后爬出来的。顺从而乖巧,那蛇攀爬上她的肩膀,细长的尾部缠绕着周沙的手臂,三角形的蛇头在周沙的耳边一伸一缩,圆圆的眼睛盯着章晓。

    这条蛇没有杀气,一点儿也没有。章晓知道这是因为周沙信任自己,她没有释放出任何攻击性的情绪,所以她的精神体现在和她一样,平和且快乐。

    章晓明白这一点,他的大脑里负责理性思考的那一部分是这样说的;但另一部分,更为直接的一部分,已经对他全部的器官和神经释放出了最高等级的警告讯号。

    他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像一面即将被擂破的鼓,鼓皮、鼓身都随着震动而痛得颤抖。

    在哨兵群体中,女性哨兵是极为罕见的,人群占比甚至不足1%;而每一个女性哨兵都是顶尖的攻击型哨兵,经过一定的训练,她们会成为哨兵之中的佼佼者,与最优异的男性哨兵一样,往往从事着最危险、最重要的工作。

    正因如此,每一个女性哨兵的精神体都极为强大。

    眼前的这条蛇虽然没有攻击性,但章晓完全被它带来的压迫感击倒了。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强压,仿佛有一双巨手挤压着他的胸膛、脖子和头颅,坚硬的骨头变得柔软,甚至不能直立,它们纷纷屈服在这强压下,失去了支撑章晓的力量。他无法呼吸,无法转头,无法发声。身体深处的骨头也开始嘎嘎发抖,似乎有无数骨刺从骨头上冒出来,它们戳刺着章晓的肌肉、血管,尖锐如刺的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令他在片刻间失去了意识。——但巨手没有放过他。它狠狠揉搓着章晓的脑袋,耳朵嗡嗡作响,双眼视线模糊,强烈的痛感让他不过只昏厥了一秒又立刻回到人世。

    章晓从椅子上栽倒了下去。

    他没有碰到地面,有人托着他的背,把他扶住了。

    “章晓?”

    他听到有声音这样喊他。

    因为疼痛,眼里全是条件反射的泪水。他看不清自己背上那双手是属于谁的,但随着鼻腔深处涌出来的温热液体流进嘴巴里,章晓立刻晓得了。

    周沙直接跨过了桌子跳到地面上,紧张地喊原一苇:“他怎么了!要不要做心肺复苏?”

    章晓没听到任何的回答,因为周沙没有收起她的蛇。在那个三角形的脑袋凑到自己面前时,章晓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梦里出现了很多巨兽,个个都硕大无朋,围着章晓。

    它们低垂着头颅,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像是研究一个可口的食物。

    但没有一头巨兽能靠近他。有什么东西温柔地包裹着他,章晓拥抱着那团柔软的、看不到的物体。它给他力量,它让他不恐惧。

    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个小小的吊瓶,原一苇拿着一次性针头,正要往他手背上扎。

    “醒了?”见章晓醒了,原一苇把针头放到一旁,“正想给你输液。”

    “什么液啊?”章晓虚弱地问。

    “就盐水。”原一苇从架子上拆下吊瓶,“主任让我救你,但你什么毛病都没有,不输盐水就葡萄糖了。”

    原一苇拥有执业医师执照,这里是文管委的后勤股办公室,因为长期没人,所以被原一苇占了,当做自己的资料库。章晓躺在窄小的沙发床上,不想起身。恐惧带来的震撼仍旧残留在他的神经里,他现在有点儿使不上力气。

    原一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坐在一旁跟章晓聊天。

    “你师姐吓坏了。应主任跟我们说你对所有哨兵的精神体都有应激反应,她才知道是那条蛇的原因。”

    “那是什么蛇?”

    “树蝰,一种毒蛇。”原一苇耸耸肩,“你师姐特别喜欢它的鳞片。”

    “你是蜘蛛……你不怕吗?”章晓问。

    原一苇笑着摇摇头:“不会怕的。你以后会懂的。”

    一边闲聊,原一苇一边给章晓做手脚的按摩,舒缓他僵硬的肢体。“你为什么害怕哨兵的精神体?”

    章晓舒舒服服地躺着,没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常常会被这样问:为什么怕,怕它们什么。他说不清楚,但这种恐惧似乎存在已久,他实在无法用自己的意志去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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