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少地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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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淼淼,爸, 您听我说!”

    一听这声音,祖孙俩的表情就都不大好了,尤其是老爷子,一转身直接就把拐杖举起来,横眉倒竖的, “你还有脸叫我爸?我都嫌丢人!”

    还是在走廊上, 冼笠然五十多岁的人了被当众下不来台也觉得丢人,当即压低嗓子, “您听我解释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换个地方”

    话没说完的就被老爷子冷着脸打断了,“我可不敢,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有什么话要么现在就在这里说, 要么干脆就别说了!”

    说着, 老爷子就把两张鉴定结果甩到他脸上, 又举起拐棍来狠狠抽了他几下, 几乎是带着满腔的恨意低喝道,“我掌上明珠一样百般呵护长大的女儿,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啊?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要不是看在淼淼的份儿上,我,我真是!”

    被拐棍打到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那闷响几乎要叫人怀疑冼笠然会不会已经骨裂,但现在他已经完全顾不上担心自己的身体了!

    纸张打到冼笠然的脸,发出很细微的碰撞声,然后又打着旋儿的跌落在地,露出来上面刺眼的“相似度99、99%”……

    走廊那头尚未散去的股东和高管们已经有人耐不住八卦和寂寞,暗搓搓的伸着脑袋偷听,已经过惯了高高在上生活的冼笠然一张脸涨的又青又紫,看上去随时都能含恨而终。

    “爸,我跟苏恒的事儿,”见老爷子真的没有多待的意思,冼笠然心里一横,忍痛咬牙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我这些年真的是一心一意为了公司啊,您也看见了!我改,我以后一定改,您千万再给我一次机会!”

    如果不是在公众场合,冼笠然绝对能给他跪下,顺便再往自己脸上左右开弓甩上几十巴掌,以表示自己的悔过之情……

    “我真的改,好歹我也是淼淼的爸爸……”

    说话间,他还时不时的偷瞟冼淼淼一样,眼神中满是哀求和后悔,里面满满的诚意几乎能融化铁石!

    要不怎么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么,所谓的能屈能伸就是这样,眼瞅着事实摆在面前无可辩驳,冼笠然干脆就放弃抵抗,选择成功率相对大一点的示弱求饶……

    事到如今,他还在赌,赌的就是冼淼淼对他还有未泯的父女情!

    假如今天站在他面前的,还是原来那个不顾一切也渴望有个完整家庭的冼淼淼,那么没准儿他就赢了!但很抱歉,现在站着的,正用满脸的冷漠和鄙夷俯视着他的,是一个在虚空中孤零零的飘荡百年,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混合体!

    她深深地看了冼笠然一眼,然后重重吐出一口气,仿佛连过往的什么曾经被自己视为珍宝的某种东西一起吐出来,并彻底丢弃。

    “外公,咱们走吧。”

    我欠你的所谓生养恩,我妈早就替我还了;而从今往后,你欠我们的,就要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回到车子上,尚清寒还不忘摸摸冼淼淼的脑袋,满脸怜惜,“孩子,真是难为你了。”顿了下,他甚至还有些不安的问,“你会,怪外公吗?”

    哪怕平时闹得再凶,可毕竟是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亲眼目睹亲生父亲在所有人面前声名扫地什么的,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承受的来的,这也是他选择瞒着冼淼淼,然后突然发难的最大原因。

    冼淼淼抱着他的胳膊蹭蹭,疲惫,却又有种诡异的轻松,“外公,谢谢您,我懂得。”

    听了这话,老爷子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只是一想起来去世的女儿,他又忍不住老泪纵横,“我的孩子啊!”

    祖孙俩说了一路的话,老爷子亲眼看着冼淼淼上楼开灯才吩咐开车,然后直接在车里连通电话:

    “冼笠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之前他经手过的计划全部重新过一遍……”

    ************

    第二天再去璀璨,冼淼淼就觉得大家看自己的眼神更复杂了。

    甚至当她在大厅偶遇现在的璀璨一哥,现年37岁的影视巨星周秦,后者对自己也是一脸演技炉火纯青的带着敬而远之的热情后,其他有幸观看到这一情景的工作人员就差把她高高供起来了。

    这就是活生生的死神啊!能跟她一较高下的或许就只有柯南。

    想想吧,满打满算这姑娘才来了璀璨不到俩月,可已经成功送走了俩职员,和一个副总!

    几乎是从昨天下午人事变动的正式通知公开之后,所有的经纪人和小上级都不厌其烦的告诫自家艺人和手下员工:

    在璀璨混,你可以得罪上级,甚至可以得罪尚云朗,但唯独不可以开罪冼淼淼!得罪前两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要是你真的那么不走运跟后者遇上了……恭喜你,就等死吧!

    要知道,那可是连亲爹都能下得去手的狠角色!

    于是在午餐餐桌上,冼淼淼很郁闷的发现自己这一桌周围一圈儿都空着,哪怕个别只能坐四个人的桌边挤了五个!

    至于邓清波和任栖桐,这俩货的表情也挺复杂,后者倒也罢了,只在一开始偷偷瞟了几眼就闷头吃饭,就是邓清波,就差把眼珠子抠下来糊在冼淼淼脸上了。

    食不知味的吃了几筷子菜,冼淼淼干脆把筷子一拍,黑着脸问邓清波,“有屁快放!”

    “噗!”邓清波跟最近几桌的员工一起抖了抖,然后齐齐喷饭,就连任栖桐吃饭的动作也跟着停顿片刻。

    见冼淼淼似乎真的有发飙的趋势,邓清波把心一横,小心翼翼的问,“你没事儿吧?”

    冼淼淼愣了,“我能有什么事儿?”

    见她的表情不像作伪,邓清波顿时松了口气,然后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哈哈,那就行,你没事儿就行,哈哈,吃饭吃饭!”

    冼淼淼一脸无法理解的瞪了他几眼,然后转头看向任栖桐,并在对方条件反射抬头的瞬间凶巴巴的发问,“你呢,有问题吗?”

    任栖桐沉默片刻,很认真地问:“……空腹吃冷菜对身体不好,你喝汤么?”

    冼淼淼:“……”

    我就想安安静静的吃个饭,谢谢。

    胡乱吃了半碗饭之后,冼淼淼就回了办公室。在一只脚踏出餐厅的瞬间,她发誓听到了来自身后的无数吐气声……

    “死神”离开之后,餐厅的气氛明显活跃起来,刚还死一般沉寂的空气中逐渐有了嘻哈说笑的声音。

    冼淼淼走后,邓清波瞅着她坐过的位置愁眉苦脸老半天,然后再三犹豫后试探性的问任栖桐,“你说,咱用不用做点什么?”

    任栖桐把视线从萝卜炖牛腩上面移开,用一种语言之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他。

    饶是邓清波的神经再粗,被他这么看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你,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啊?”

    任栖桐很不给面子的收回视线,然后加快速度吃完盘里的饭,起身,走人,“我吃饱了。”

    邓清波在原地发了半晌呆,最后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愤愤的戳着碗里的排骨泄愤,“这是在鄙视我么……”

    又狠狠地扒了一口饭只好,邓清波才突然意识到,他对这个唯一的师弟【对方似乎还总是不承认】完全是一无所知!

    除了他叫任栖桐,长得比自己好看也自己高,未来可能会以歌手的身份出道之外,邓清波什么都不了解!

    对方住在哪儿,今年几岁了,家里有什么人,之前在哪里上的学,平时有什么爱好……他统统不知道。

    “嘶~”邓清波忍不住托着下巴想起来,“对啊,自己为什么就一直没想着问问呢?这完全不符合我自来熟的行为方式啊!”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脑海中似乎就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对方跟自己完全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这种感觉很奇妙,或许听上去也有那么点儿悬乎,可他就是清楚的感受到了。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气质、气场什么的吧,邓清波不无自嘲的想着,只是那么远远地看着,他就已经瞬间意识到,那臭小子跟自己不一国的。

    现在细细想来,任栖桐虽然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他跟自己这种平头百姓就是有哪儿不一样,哪怕站在一起都会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可当任栖桐和冼淼淼处在同一个画面中时,那种违和感又会消失……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邓清波的脑海中炸开,“草,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少爷气质?”

    也是,虽然任栖桐那小子闷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有时候看着也半死不活懒洋洋,但好像不论什么时候,他的脊背都挺得很直,坐是坐站是站的。偶尔路过哪儿,还会安安静静的帮别人开个门啊捡个东西什么的……甚至就连刚才那种速度飞快的吞饭,臭小子吃起来竟然也非但不难看,还有那么点儿美感……

    邓清波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这显然不是耽美文,再继续下去他就该担忧自己的性向和出镜率了……

    他习惯性的搔搔额头,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翘着的二郎腿晃啊晃,怎么看怎么有股痞气!

    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赶紧也试着换成任栖桐那种正襟危坐的姿势,然而刚坚持了三秒钟他就放弃了:太难受太累了!

    算了,他自暴自弃的拄着桌子大口扒饭,心道我还是坚定不移的走平民路线好了!

    话说回来,哈哈,你小子就算再臭屁,到头来不也还得叫我师兄?哇嘎嘎~!

    对于周围人对自己的评价什么的,冼淼淼已经自暴自弃了,眼下她还有比为自己正名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的重生所带来的蝴蝶效应越来越明显:邓清波和任栖桐都归到璀璨麾下,冼笠然也被赶走,胡奇峰神奇的顶替了他的位置……

    这些改变应该是好的,但同时也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那就是随着改变的增加,冼淼淼对未来信息的把握越发的不可靠了。

    不过感到忐忑和不安的显然不止她一个,比如说胡奇峰。

    看到站在自己办公室外面的身影的瞬间,冼淼淼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该不会迷路了吧……

    大概是老爷子之前提点过,胡奇峰有点艰难、生疏又尴尬的向冼淼淼表达了友好合作的意向,并询问眼下是否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

    在几乎所有人都对自己敬而远之、退避三舍的情况下,冼淼淼都没敢想对方竟然能率先递出橄榄枝,“您太客气了,大家都是璀璨的一份子,也别提什么谁帮谁,齐心协力,把公司的业务搞好才是最实际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直白通俗到近乎毫无语言艺术可言的话一出,胡奇峰还真就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

    冼淼淼虽然严格意义上不属于娱乐圈,但今天一掷千金、明天勾/搭小鲜肉的她在华国娱乐圈内却从来都是个风云人物,就连远在东南的胡奇峰也有所耳闻。不过跟绝大多数人不同的是,胡奇峰对这类传闻从来都持怀疑态度。

    且不说他对璀璨的创立者尚老爷子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仰,觉得龙生龙凤生凤,他的孙女怎么也不至于太差劲……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娱乐圈内流传的八卦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同为其中推波助澜一员的他再清楚不过。

    那天的股东大会上,胡奇峰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这位一直处于舆论中心的大小姐,心中的天平就毫不犹豫的朝她倾斜;而今天这三言两语过后,胡奇峰便再也不会相信外界对她的评价,嗯,也许吧。

    胡奇峰同样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只不过他的野心从来不对内,整天琢磨的就是该如何助璀璨真正问鼎……

    确认冼淼淼果然不像流言中描绘的那样浮皮潦草、游手好闲,胡奇峰先就松了一大口气,毕竟谁也不想跟尸位素餐的人打交道,类似款式的人渣有那么一两个也就足够了。

    两人同时笑了笑,冼淼淼用更加直白的语言说道,“胡总,我相信外公的判断,也信任自己的眼光,也许您觉得我只是在说场面话,但我真心觉得您比任何人都适合这个位置。”

    见胡奇峰眼中满是震惊,冼淼淼又笑了下,她忽然就很享受这种站在高处决定别人情绪的感觉,所以当即很不要脸的决定自动忽视掉另一种可能:任谁听到这样一番正义凛然、浩气直达天际的豪言壮语出自一个资深纨绔之口,想来都镇定不到哪儿去……

    “您只管大胆放手去做,只要是为了公司,我一定会给予百分百的支持和配合。”

    冼淼淼并不十分确定胡奇峰的呆滞古板究竟有几分来自演技,但从两人分别时比最初真诚了不止一星半点的笑容来看,此次会面还是比较成功的。

    ******

    正当冼淼淼试图跟某导演接触,看能不能以更加优惠的价格敲下男三号的角色时,一个几乎消失在她记忆深处的号码打破了沉寂。

    “淼淼,想哥哥没?哈哈哈,哥哥回来啦,明晚上在老地方开趴,你一定得来啊!”

    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界面,冼淼淼有些头痛的捏了捏眉心,瞬间觉得改过自新的自己真是正直无比,就连开趴这种事情距离她似乎也有些遥远了。

    来电话的人叫裴星来,比冼淼淼要大上一岁,家里是做房地产的,也是他们这个纨绔小团伙中的中坚分子。不过几年前就被裴老板丢出去留学,说是镀金,但冼淼淼他们都坚定不移的认为他被流放了,裴老板完全是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办事儿的。

    大家都说冼淼淼纨绔,可真要论起来,三个她也不是裴星来的对手,这位才是真正的人嫌狗厌,跟他那个温柔似水、特别会装乖巧的姐姐比起来,完全是云泥之别……

    像裴星来这号人,那是走到哪儿都不怕寂寞的,刚出去的第一年,他就惹了好几茬儿祸,成了国外留学圈内的名人,然后他死活闹着要回国,轰动整个望燕台的纨绔圈。最后也不知道他姐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裴老板非但没同意,反而拨过去四个精通跟踪反跟踪和格斗技的保镖,两人一组两班倒,看犯人似的给他看住了。

    按理说裴星来去年就该毕业了,但他之前太能胡闹,愣是给拖到现在才把毕业证拿到手……

    对裴星来此人,冼淼淼的印象并不坏,非但不怀,甚至还是少数几个一想起来就会涌动出些许温暖的家伙。

    上辈子冼淼淼出车祸,远在大洋彼岸的裴星来也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雇人放倒了那几个保镖,披星戴月就回来了,在她病房外面泪流满面,眼泪鼻涕糊满脸,然后又叫了一帮人,把冼笠然那一双儿女揍了个短时间内生活不能自理,最后几乎闹上法庭。

    因为这个事儿,裴星来的名声彻底臭了,被裴老板连打带骂,在家产争夺战中本就没什么胜算的他更是一败涂地,被姐姐姐夫联手打压的差点连口肉汤都喝不上……

    不管怎么说,冼淼淼都必须去裴星来的party上走一遭,要是可能的话,她也想劝劝对方,哪怕就是不专门为了争家产呢,好歹也提前做个准备,别给自己落个上辈子那样悲惨的结局。

    想是这么想的,可等到第二天冼淼淼准备化妆了才突然意识到,她貌似忽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曾经那些被她推崇备至的夸张彩妆和饰品,全都在她决定“洗心革面”之后,借着搬家的当儿给扔了!这会儿翻遍整个化妆台,竟然找不出一只比姨妈红更扎眼的唇膏来!剩下的也全都是裸妆系、职业系和日常休闲系三大类,平时用倒也罢了……

    看看时间,几大商场和化妆品专柜差不多也都关门了!

    算了,纠结再三的冼淼淼想着,反正她跟裴星来的关系这么铁,哪怕就是穿着睡衣过去也没什么,这次就先这么着吧。

    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望燕台依旧乍暖还寒,深夜的风更是有几分刺骨,冼淼淼给自己披了一件羊羔皮的黑色机车外套,好歹换了双自在点的短皮靴,开了跑车就轰隆隆过去了。

    正值凌晨,恰是飙车族和轰趴团体们兴致高涨,醉生梦死的时候,往目的地走的路上,冼淼淼还碰见了一波飙摩托车的,其中一个带迷彩头盔的神经病嗷嗷叫着跟了她两个路口,最后甚至猛的靠近,拿手去拍冼淼淼的车窗。

    冼淼淼给他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危险举动吓个半死,刷的出了一身白毛汗,本能的猛打方向盘,然后忍不住冲他竖了中指。

    那伙人非但不怕,见她这样竟然齐齐大笑起来,又故意将发动机弄得哄哄响,显然十分得意。

    见状,冼淼淼干脆一踩油门窜出去,不理这群白痴。

    摩托车的性能再好也比不上专业跑车,一旦认真起来,不过几秒钟摩托车队就被甩的影儿都不见,她透过后视镜看着,微微出了口气。

    曾几何时,她也是飙车族中的一员,当时觉得可好玩可刺激可有意思了,但现在回过头去再看,可不就是一群傻逼?

    不过话说回来,她刚才为了甩开那群人……是不是超速了?还闯红灯?!

    他妈的!

    刚一推开酒吧的门,冼淼淼就被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扑个晕头转向,等再走进去,就见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裴星来正站在吧台上,左右手分别抱着一个正往外喷香槟的大肚子瓶。他旋转着放声大笑,冲下面被浇个透湿的人群嗷嗷怪叫,“哈哈,来来来,爸爸喂你们喝奶~!”

    还没来得及进行温情回忆的冼淼淼:“……”

    她痛苦地捂住胃部,瞬间生出原路返回的冲动。

    如果说以前的自己是个傻逼,那么眼前这位无疑就是神经病中的佼佼者!这都特么的什么乱七八糟啊!

    不过还没等冼淼淼跑的,那头游小楼就已经看见她了,当即招呼裴星来,“哎哎哎,淼淼来了,淼淼!”

    裴星来一听不要紧,赶紧从台子上跳下来,把两瓶香槟随手一丢,乐颠颠的冲过来,“哎呦淼淼!够意思啊,哎你怎么这样就来了啊?”

    下午冼淼淼刚去跟某导演、编剧等一群人开了个饭局,为了掩饰脸上的婴儿肥,给自己增加点干练的成分,冼淼淼特意弄了个吊高马尾,又画了个职业妆,现在也就这么来了。

    她脸上那点妆放到这里根本不够看,尤其旁边在一个连眼皮都在pikapika发亮的游小楼一对比,简直就跟素面朝天的良民似的。

    正说着呢,那边就晃悠悠过来几个男的,一看冼淼淼就开始酸,“得了吧,人家现在不比以前了,事业女强人,瞧不上咱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了。”

    冼淼淼一听,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你们还知道自己游手好闲呐?

    她还没怎么着的,裴星来就先把脸耷拉下来了,挺不客气地说,“方群你少他妈的阴阳怪气,淼淼是我请来的,你要不爱待就麻溜儿滚!”

    裴星来在国外孤家寡人一待几年,作风越发张扬肆意,前儿打电话的时候又被裴老板和他姐姐冷言冷语说了一通,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撒呢,这不就有人撞上来了。

    方群在外面也挺嚣张的,哪儿受过这个?脸色也紧跟着就不好看了。

    他也真是觉得最近冼淼淼变得太多,跟大家的距离也拉开了,有什么场合三催四请都不来,后来更是连游小楼也不大出现了,方群就有点被背叛的感觉,总想找个什么机会刺儿她。

    今天正好游小楼也在,本来方群也不信两个掐了这么些年的女的真会像外界说的似的化干戈为玉帛,就打算挑个头,剩下的游小楼肯定就自己跳出来帮他办了。

    但万万没想到,裴星来对冼淼淼真这么挺,就连游小楼看自己的眼神中也多的是怒意……

    游小楼当然不高兴,最近努力往事业女强人路线上迈进的不止冼淼淼一个,方群那么说,可不就连她也给骂了么!

    方群有点着恼,也梗着脖子回道,“老裴,你还真拿着她当宝呢?人家早他妈的把你当草了,她身边不缺人,你还没见过吧,啊?哈,那身段那长相”

    还没说完呢,裴星来就上去拽着他衣领晃荡了,在场众人见势不妙,也都不群魔乱舞了,DJ也有些懵,跟着把音乐停了。

    冼淼淼不想裴星来头次回来就闹不痛快,就上去把人分开了,又冲一脸懵逼的DJ喊,“继续啊,发什么呆!”

    搞完了这出,她又胡乱劝了裴星来几句,拉着游小楼往后面更衣室走,“带着化妆包吧?先把东西借我使使。”

    结果游小楼才给冼淼淼涂了一只眼皮,更衣室的门就被一把推开,一个染了满头奶奶灰的姑娘惊慌失措的冲进来喊道,“不好了,老裴跟方群打起来了,你们赶紧出去劝劝啊!”

    冼淼淼跟游小楼对视一眼,顾不上许多,跳起来踩着茶几就往外蹿。

    裴星来本就是事儿它祖宗,多年的流放经历大概也没能把他的狗脾气磨圆了,加上今天是他回国后开的第一场趴,谁要是不给他面子,他绝对能发疯……

    舞池中已经乱作一团,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还一直有人七嘴八舌的劝,“别打了,别打了。”

    透过不知是谁的手臂,冼淼淼就看见疑似裴星来的背影高高举起一只酒瓶,猛地抡了下去。

    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心道完了完了,这要是闹出人命,裴星来可真是彻底没了翻身的可能!

    游小楼跟裴星来关系也不错,这会儿也有点儿急了,跟冼淼淼两个人拼命往里挤,又扯着嗓子招呼众人一起,先把那俩打红了眼的家伙拉开再说吧!

    结果还没等拉开呢,外面突然进来几个警察,打头的一个把证件一亮,喝道,“我听说这边有人聚众斗殴?”

    游小楼一怔,瞪着眼爆喝一声,“谁他妈的报警?!”

    冼淼淼压根儿就来不及捂她的嘴,你管谁报的警呢,人来都来了,还能再给推出去吗?

    说话间,裴星来和方群就被那群经验丰富的警察给分开了,就这样还不住的撩腿挥胳膊,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人警察一看,得,瞧这一个脑袋开瓢,一个满身酒气的,先带回去慢慢问吧!

    警察一走,聚会上几个怕事的也赶紧作鸟兽散,还有几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竟也嚷嚷着要跟去看看。

    冼淼淼一看竟然还有人掏出手机来玩儿什么狗屁直播,登时火冒三丈,上去就先把对方的手机夺了,狠命往地上一摔,“播播播,播你妈比啊?得的打赏够你吃顿饭的吗?还他妈是不是朋友了?!”

    突然遇到这种事情,游小楼也是懵,抓着冼淼淼问,“淼淼,怎么办呀?”

    裴星来给家里人流放到国外几年就够可怜的了,结果一回来又给带到局子里去,且不说兆头怎么着,眼见着可不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得亏着冼淼淼最近跟着尚清寒办了点儿人事儿,稍微靠点儿谱,不然说不定现在早就一股热血上头,跑去局子那边闹去了。

    裴星来为人做事都很嚣张,这些年又不在国内,跟大家的感情难免淡了,本就是狐朋狗友,现在越发连个肯为他出头的人都没了,所以冼淼淼倒先不必担心有人为了义气出去闹事。

    她琢磨着,照裴星来那个臭脾气,少不得要吃点苦头,虽然从长远来看不算是什么坏事,但就怕越弄越僵,还得赶紧把人捞出来再从长计议。

    打定主意之后,冼淼淼就赶羊似的让大家都散了,顺便嘱咐别往外胡说——虽然她也明白,对这群大嘴巴压根儿就不能指望什么,然后就拉着游小楼一起“救人”去了。

    跑车毕竟性能好,她们又着急,还没等到警局的竟然就已经后发先至,追上了那几辆警车!

    因为方群被裴星来砸破头,血流的跟掺了水的番茄酱似的,人民公仆就先带他去附近的医院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和紧急处理,然后才问话。

    进了大厅,裴星来看见冼淼淼和游小楼也跟来了,还逞英雄呢,“你们都回去,有什么呀,看我不neng”

    话还没说完,忍无可忍的冼淼淼就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脑瓜子上,吧唧一声无比响亮。

    不要说裴星来,就是游小楼和那几个警察都给她整懵了,有人当场还制止呢,“这位女同志,你这是干什么,这也是你能胡闹的地方吗?”

    冼淼淼一边冲裴星来杀鸡抹脖的使眼神,一边给大家赔礼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啊,一时激动,您继续,继续。”

    裴星来虽然性格冲动,但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他有些直肠子,别人对他好,他就对别人千倍万倍的好。这会儿见一贯心高气傲的冼淼淼为了自己给人赔笑脸,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气焰也不自觉消减不少。

    见他听进去了,冼淼淼顿时松了口气,刚好听打头那个警察跟人说抓了俩酒后聚众闹事的,她又赶紧凑上去解释,“不是,警察同志不是,那什么,他没喝酒,真的,就是朋友间玩笑开过火了,一时间没收住手,他真不是醉酒闹事。”

    朋友间玩笑打闹跟醉酒后在公共场合闹事的情节和处罚程度肯定不同,冼淼淼记得裴星来向来都是只等人都到齐了,先瞎闹一会儿才开始喝酒,而且之前自己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没闻到他嘴里有什么酒气,估计这会儿还没喝呢。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减轻处罚,但冼淼淼真是绞尽脑汁的想帮他争取一点,至于那个什么方群,反正大家关系一向不咋地,今天也是那混蛋挑事儿,就由他去吧!

    裴星来也不是傻子,等冼淼淼说完,也跟着喊冤,“警察叔叔,对啊,我真没喝酒,是那小子骂我朋友,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能看着他欺负一个女孩儿么?!我听不下去才分辨几句,然后才打起来的,不是也没什么大事么。”

    听他这会儿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努力营造一副义气男的形象,旁边有两个年轻警察直接就给气笑了。

    “还没大事啊,”那警察骂道,“你都把人家的脑袋敲破了,这还不算大事?简直胡闹!还没喝酒,你问问你身上这酒味儿!糊弄谁呢?!”

    见裴星来又要梗着脖子使犟,冼淼淼和游小楼赶紧上前,七嘴八舌的为他辩解,最后甚至主动申请酒精测试。

    大约是冼淼淼“平易近人”的妆容为她拉了不少印象分,对方还真给裴星来做了酒精测试,然后还真就没喝酒!

    这结果一出来,裴星来眼见着又要顺杆爬,竟然翘起了二郎腿,冼淼淼恨得啊,真是想再上去给他几下子。

    不等她出马,桌子对面的警察先就吆喝起来,勒令裴星来坐好了。

    正乱着呢,方群也过来了,半小时不见,这家伙脑瓜子上就新得了一圈纱布,再合着衣服上斑驳的血迹和一看到裴星来就开始扭曲的五官,到底是……浑人一个!

    裴星来跟谁认过怂?见方群竟然还不服,当即又要冲过去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得亏着冼淼淼和游小楼一左一右的按下了。

    裴星来好歹还有人时不时的灭火,可方群没人管呐,见他们竟然三对一,更是心气儿不顺。而且裴星来那混蛋还偷偷冲他比中指,满脸“日天日地你能耐我何”的死样子,方群瞬间怒不可遏,要出去单挑,就这么在警察的大本营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两三个人都拉不住他。

    在很大程度上,态度决定一切,事发缘由究竟是什么警察不好说,但就这会儿,裴星来和方群俩人的态度和表现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警察是干嘛的?平时见识的各色混球还少么?你说你跟他们耍横不是自讨苦吃么!

    结果就是裴星来深刻检讨了自己的行为,又主动表示要承担方群的全部医药费和赔偿损坏的全部物品,并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不说后面的还好,一说这个,方群又要疯,“裴星来你少他妈装的人五人六,老子有的是钱,谁缺吗?留着给你自己上坟去吧!”

    裴星来乐了,他就觉得对方是真傻,反正有人拦着么,他不还手也不会吃亏,乐得装优质公民……

    最后的最后,裴星来还真就在几个小时之后大摇大摆的出来了,而方群因为态度恶劣,还要被拘留几个钟头。

    闹到现在,天都蒙蒙亮了。

    刚才着急都没注意,现在一出警局大门,冼淼淼就觉得冷得厉害,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游小楼扭头一看,“哎你外套呢?”

    冼淼淼一拍脑门儿,“草,丢酒吧里了!”

    她一进酒吧就将外套丢给服务生了,后面闹成那样,酒吧里又暖和,她哪儿还记得起什么外套?可不就只穿着小毛衫过来了!

    裴星来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满是破洞的牛仔外套脱了,要给她披上,冼淼淼迅速拒绝,一脸嫌弃,“你快算了吧,全都是酒,湿哒哒的,熏都给熏死了。”

    原本只是些香槟,可后来跟方群扭打的过程中又打碎了不少其他酒瓶,红的白的全混在一起,真是太味儿了。

    游小楼也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的貂和手包也还丢在酒吧里,就提议先回去拿东西。

    她跟冼淼淼的跑车都是两座的,见裴星来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就干脆利落的把俩人凑一堆,自己先跑了。

    上车半晌无语,冼淼淼是觉得两人几年不见,刚碰头就闹成这样挺戏剧化;而裴星来却觉得分明是自己把人请来的,哪成想又闹到这份儿上,最后还是人家把自己捞出来,忒丢面儿……

    最后还是裴星来先打破沉默。

    他干咳几声,勾着指头搔搔额头,说,“方群就那熊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以后咱都不跟他来往了,你别往心里去。”

    冼淼淼斜眼瞅他,慢慢发动车子,却没接话,只是道,“不是我说,你也该改改这驴脾气,从小到大吃的亏还少吗?”

    裴星来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你可别教育我。”

    “我不是教育你,”眼下只有他们两个,冼淼淼也就抓紧时间,“咱们也都一天大似一天了,你想好干什么没有?”

    见裴星来又要犟,冼淼淼抢先一步道,“你也别跟我说什么以后继承家业的话,我是真觉得咱们是朋友才说这话的,别看你是男孩儿,可这几年你自己也应该感觉出来了吧,你姐跟你那未来姐夫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要在这么作下去,你爸早晚要对你灰心。他也不能护你一辈子,说句不怕丧气的话,等老人家百年之后,就凭你跟你姐整天见面就吵吵的情分,她能多优待你呢?”

    裴星来闷声不吭,也不知在想什么。

    看他没反驳,冼淼淼忙趁热打铁道,“我跟小楼原本也是你这个想法的,可你这几年不在国内不知道,中间发生了太多事,生生就把我们给逼到了这个份儿上。”

    “都不是傻子,但凡有退路,谁又愿意起早贪黑狗似的忙呢?可我们总要长大。”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什么的,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些人前面一二十年松散惯了,刚一上来,怕是做什么都不中用,可好歹行不行咱都去试一把……我看你爸还是挺疼你的,哪怕你做个样子呢,他心里也有个指望,只要他力保你,还有什么做不成呢?”

    裴星来抱着胳膊冷哼一声,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他才不管我呢,把我丢出几年,统共才打了几个电话啊?不是训就是骂的,哼,我姐才是他的宝贝呢,我算什么呀,就是路边垃圾桶里捡的!”

    要不是时机不对,冼淼淼这能当场笑出来,可转头想到自己,她就又顾不上笑了。

    “你也别在我跟前说这个,”她叹了口气,“你说你爸不疼你,可你再瞧瞧我,我,我连个家都没了。”

    说到这里,冼淼淼也是悲从中来,眼眶微红,里面微微泛着点泪花。

    平时当着公司员工和尚清寒的面儿,冼淼淼就是心里再苦也不敢表露出什么来,可她是真难受。

    疼她的妈妈没了,爹又是这个样子,两个舅舅一个是敌人,一个还不知道能指望什么,外公又这么大年纪了……

    虽说她在某种程度上知晓未来,可毕竟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这金手指还能依仗几天!

    外人都看着她风风火火,狐假虎威的,今天斗倒这个,明天整死那个的,多么威风,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除了外公,没人真正信任她,就连冼淼淼自己也着实没底。

    她以前毕竟没有做过,对什么都是全然陌生的,甚至一切都不给她摸索着慢慢来的机会!

    时间不等人。

    她就像一只还没学会走路就失去了几乎一切保护屏障的鸭子,恐惧,害怕,无助,可却不得不踉踉跄跄的往前跑,哪怕脚下踩得全都是刀刃。

    她现在就只能闭着眼睛往前跑,凭着一股有今天没明日的劲头往前跑,就指着这股冲劲……

    万一什么时候她败了,或者干脆这股冲劲儿也消散了,她绝对会死的很惨!墙倒众人推,大舅舅,冼笠然!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什么办法也没有!

    原本是安慰裴星来的,可到最后冼淼淼自己却委屈起来,而裴星来联想起回国之前看的新闻,瞬间就觉得其实冼淼淼真的比自己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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