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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喜房间陈设简单, 一张床,一张桌, 一把椅,再无其他。
丁诺康几乎一目了然,他四下扫看, 视线最终落在床底的藤箱上,正想弯腰查看,门口蓦地传来脚步声。
“二哥, 快坐。”贺喜展颜笑,把茶杯搁在书桌上,“你坐我的椅子, 我再搬一把进来。”
丁诺康呐呐应声, 依言坐下。
没几时, 贺喜再搬椅进来,丁诺康收敛心神,专心为她上课。
茶歇时,两人闲聊,丁诺康好奇, “阿喜, 还不知道你生辰是哪日。”
贺喜笑,“我的生辰很好记,在年初一,每年阿妈都要过海去港岛为我买蛋糕。”
她一手托腮,半开玩笑,“二哥是打算为我庆生?”
丁诺康点头,有些尴尬,又问,“那你是几时出生?”
察觉自己追问突兀,他补充,“我听阿妈那一辈人讲过,凌晨出生的小仔最醒目。”
“那可惜了,阿妈讲我是亥时出生,那时阿妈瘦弱,骨盆未开,又是头胎,受好多苦,所以阿妈特别记得那一日。”
贺喜端起茶杯,敛眸,“我坠地时,护士姑娘报时间,讲是晚上十点半。”
丁诺康暗记下。
往日丁诺康不是多话的人,现在话多了起来,只是讲的话题多数围绕贺喜契爷的事。
他讲自己对风水感兴趣,想多了解一些。
人艰不拆,贺喜尽量配合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油麻地避风塘,陈威嘴里叼根烟,在河口等丁诺康。
天快黑时,丁诺康才出来。
“我知道她生辰八字了。”丁诺康道,“你什么时候去收掉我阿妈的虫蛊。”
“别急,再取她三根头发给我。”陈威揽住他肩,豆粒大的丸药给他,“想办法让她吃下这个。”
丁诺康掸开肩上的手,后退两步气道,“十几岁小囡精乖异常,她早晚会有察觉!”
“不管,这是你的事。”陈威狠拍他肩膀,警告,“记住,你阿妈撑不了多久。”
......
客晋炎在傍晚打来电话,“赖斯已经让人查清丁诺康家中情况。和他自己讲的差不多,只是有一点,他阿妈生病住院,虽然严重,但一直没查出是什么病。”
听客晋炎这样讲,贺喜一时想到了周警卫和周师奶,“客生,我想我该提果篮去看望丁家阿妈。”
“让阿晨开车送你。”
贺喜应声,“放心,有需要时我会打电话去客宅。”
晚上丁诺康再来时,贺喜甜笑,“二哥,你阿妈在哪儿住院?我想去看看她。”
丁诺康忙摆手,“不用麻烦。”
贺喜坚持要去,丁诺康阻拦不住,也怕阻拦太过露出马脚,只能选在周末,带她去圣母玛利亚医院。
内科病房内,贺喜在见到丁家阿妈那一刻,笃定了心中所想。
和周警卫还有周师奶一样,是同一人所为。
贺喜佯装不知,坐床沿陪丁家阿妈讲话,“阿婶,我听讲避风塘一带流行血吸虫,您住院会不会是因为血吸虫?”
丁家阿妈道,“医生也这样讲,只是一直没查到虫卵,吃药也没用,再这样下去我会肝硬化。”
丁家阿妈是个喜欢讲话的人,贺喜不过问一句,她便讲不停,虽然噜苏,但是让贺喜肯定一点,她应该不知情,否则讲话不会这样坦荡。
丁诺康安静一旁,时不时看看贺喜,又看他阿妈,内心挣扎,手攥了松,松了攥紧。
贺喜坐片刻便告辞离开,丁诺康下楼送她。
医院一角有可疑身影,贺喜仍作不知,直到她离开,陈威才光明正大走到丁诺康身旁。
他向丁诺康伸手,“头发有没有拿到?”
丁诺康从口袋掏出一个小铁盒扔给他,陈威打开看,狐疑,“真是她头发?”
丁诺康不看他,气道,“随你信不信,不信的话你自己去取。”
“信,我信。”陈威哼笑,满意阖上铁皮盒盖。
他又问,“你看见她吃了虫蛊?”
丁诺康应声,随即厌恶道,“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我阿妈的虫蛊你什么时候收走?”
陈威扯嘴笑,“急什么,等我办完事,自然收了你阿妈的虫蛊,你阿妈肚子里养的可是我的宝贝,我还舍不得丢掉它呢。”
浅水湾半山大屋,除了郝国强的几个徒弟,陈大峰父子也在。
进秘室前,郝国强的大徒弟先燃香烛祭拜郝国强,“师父,您在天有灵,一定要护佑我们除掉贺天罡契女。”
贺喜早已摆好法器,坐等他们上钩。
客晋炎教过她,若要对方完全信任,十句话里必然要有九句是真。
丁诺康问她契爷,她讲真,问她几岁,她讲真,问她生日,她也讲真,唯有问她出生时辰,她讲了假。
别说她不知道,就连粱美凤也记不清了。
门钟叮咚响,是丁诺康按时过来为她补习。
贺喜请他进门,笑意岑岑。
丁诺康却脚步停滞,视线定在贺喜卧室内,面露惊诧之色。
整间卧房内黏满黄符,铜钱为牢,黄旗为令,牢牢钉入墙角,还有许多他没见过的东西,占据大半个屋。
“丁家二哥?”贺喜脸上仍旧带笑,“进来坐啊。”
“阿喜,我...”丁诺康张张嘴,讲不出话。
“怎么,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摆法坛?”贺喜笑容渐隐。
丁诺康有些慌张,抓住贺喜的手臂,急切道,“阿喜,我不是有意要害你,是我阿妈中蛊,叫陈威的人让我接近你,在福临门那天,我故意烫将茶水溅到你手背,也是为引起你注意,我...”
贺喜抬手,打断他话,“所以这成了你伤害别人的手段。如果今天换成是别人,等于你拿别人的命去换你阿妈的命。”
丁诺康几欲崩溃,“我能怎么办,我阿妈就该死?”
同样的手段,周警卫只是带周师奶来找她,丁诺康以他阿妈为借口来害她。
这样一比,港府该为周师奶颁发道德楷模锦旗。
贺喜暗暗想,如果她能躲过这一劫,就买束鲜花去看望周师奶。
窗外骤然一声惊雷,丁诺康被吓到,“阿喜,我...”
怠懒听他废话,贺喜一把将他推出去,关门落锁。
丁诺康在客厅焦急踱步,又开窗看外面,豆大的雨滴已经砸向地面,原本在树下打牌的阿叔阿婆纷纷抱头回家。
阖上窗,丁诺康欲打警署电话,话筒拿起又放下。
他阿妈还躺在医院,生死未知。
犹豫间,电话铃响起,一声接一声,大有不接起不罢休之势。
丁诺康接起,“我是阿喜英文老师。”
话筒那头沉默半秒,冷声质问,“阿喜呢。”
丁诺康支吾没讲话。
话筒那头似有水杯摔地声,接着传来阴测测的声音,“姓丁的,你最好祈求我阿喜没事,不然你阿妈不会见到明日太阳。”
“我讲,我讲。”到底年岁轻,禁不住恐吓,丁诺康慌张道,“她自己关在屋里,我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头已经摔下电话。
加上郝国强的三个徒弟,五人作法对贺喜一个,他们自觉胜券在握。
“我们有她的生辰八字在手,足以钉死她。”陈大峰把写有贺喜生辰八字的白纸贴在稻草人胸腹,一根银针缓缓插入心脏部位。
他阴笑,“小威,确定她吃下虫蛊?”
陈威道,“丁诺康不敢骗我,他阿妈还半死不活住在医院。”
“摆阵!”
贺喜盘腿坐在地上,两指捏住豆粒大小的丸药,在指尖来回转圈。
啵。药丸掉入酒坛中,伴随兹兹作响,酒坛浮上一层泡沫,贺喜扇扇鼻,嫌弃撇头,“臭死了。”
贺喜的三根长发被陈大峰裹在符纸上,他甩手,指间符纸蓦地自燃。
与此同时,郝国强大徒弟将稻草人连同贺喜生辰八字投入血坛中。
暴雨倾至,贺喜五心朝上坐,掐指念咒启动阵法。
尖东一间尾房,小仔趴在凳上写作业,周师奶一旁辅导他,时不时抚摸小仔柔软头发。
“小仔,快和阿妈过来吃饭。”
里外两间尾房,外间被隔开,靠门口支一张折叠圆桌,周警卫一家围圆桌而坐。
周师奶吃得并不多,她精神虽差,但脸色比之前好许多,周警卫看在眼中,他喊小仔,“给你阿妈夹菜。”
“阿妈多吃点。”小仔听话,小大人一般叮嘱,“阿妈,阿爸讲你多吃才能和以前一样靓。”
童言无忌,周师奶几欲哽咽。
周警卫话并不多,饭快吃完,他才道,“找个时间,我们去复婚。”
周师奶瞪大眼,面露惊诧。
“看什么,快吃饭。”周警卫起身,“只要你活一天,我周世荣不会找任何借口抛弃你,更不会让小仔没有阿妈。”
周师奶轻嗯一声,朝他笑,眼中带泪。
小仔低头扒饭,眼睛咕噜转,“阿妈,你以后都会跟我和阿爸住一起了吧?”
周师奶摸他脑袋,认真点头。
周警卫眼中带笑,从衣架上取下警帽,“我去值夜,小仔记得洗碗,别让你阿妈沾水。”
他出门,身后是小仔干脆的保证声。
经过包租婆家门口,包租婆吐出嘴里牙签,伸头喊他,“周生,快来接电,有你电话啦!”
周警卫一愣,接过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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