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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狩这天, 总的来说,宋端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元帝对赵隽寒的突然出现并不反感,他说仔细想想, 不过也是拖延之词,最终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
元帝不会不同意,他宠赵贵妃,可以说是毫无底线的宠爱,只要不妨碍他自己的皇位 , 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再者,元帝对皇后一族独大的场面早有不满, 多一个人制衡未尝不是好事。
赵隽寒今天的表现谈不上出彩, 中规中矩而已,只不过他能毫不犹豫的杀了常谦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当真是足够狠。
宋端躺在椅子上, 翘着左腿,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 浅浅笑了起来,说来常谦还真的不能怪他, 他和常谦井水不犯河水, 他没必要因为几个案子就去杀了他。
真正想杀常谦的人是元帝, 明里暗里指示了好几次, 再不解决了他这个西厂督主的位置也不用当了。
元帝不待见贪官污吏, 但也不喜欢这些个义正言辞的清官,元帝容忍了常谦好多年了,奈何常谦不开窍,还是不怕死的直谏,常常将元帝说的面红耳赤,有事没事就翻旧案,他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官场中摸爬滚打。
宋端的好心情持续到晚膳之后,他在帐篷里头休息,看看书晃晃腿,惬意的很。
刘晋在帐篷外,尖尖细细的声音传来,这个时候宋端才想起来自己让他去调查了那个宫女的身份。
宋端沉声让他进来。
刘晋战战兢兢的,惶恐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变,他说:“督主,那个宫女名唤和铃。”
有一刹那的时间,宋端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他绷着身体,忍下胸腔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又问了一遍,“你说她叫什么?”
刘晋不明所以,只得重复,“督主,您让奴才查的那个宫女叫和铃,现今在司膳堂当值。”
宋端在心里默念,冷静冷静,他端起手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他想着,应当是同名同姓吧,哪有那么巧的事,再说了,他也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和”这个姓氏了。
和铃、和铃,这个名字多少年也再也没有听人提过。
“还有呢?”宋端的声音似乎在抖动。
刘晋只能照实了说,“这个宫女是杜家送进来的,这和铃无父无母,算是个孤儿,自小就被她这个大伯接回京里养着。”
“杜家?”宋端的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
刘晋以为他是想知道的更多,于是继续说:“这杜家家主同和铃的父亲是知己好友,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刘晋像是想到什么,拍了下脑袋,说道:“说来这和铃的父亲,还是皇上亲自下旨赐死的,当年她父亲是太医院里首席御医,医术是出了名的好,师从华山的显善先生,可他当年也是犯了杀害皇嗣这样的大罪赐死的,这和家才落没下去了。”
宋端的一颗心一直往下沉,沉到谷底,像是有个尖锐的锤子生生的砸在他的心口,他轻轻动弹一下都疼的不能说话。
手中的杯子慢慢滑落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宋端的失态全然让刘晋看见了,他立马跪了下来,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宋端大手一挥,矮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扔在地上,宋端脸色难看的要死,一双眼睛丧失了原本的光芒,他吐字,一字一杀机,“滚出去。”
刘晋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这分明就是发脾气的前兆,这督主轻易不发火,真正有了火气,不见血那是不会罢休的。
刘晋麻溜的从帐篷里出去了,出去之后深呼了一口气,在督主身边干活还真是要小心啊,稍有不慎小命就不保了。
刘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伺候宋端沐浴的宫人,不由得提醒了一句,“今夜小心着些,督主心情不佳,这边一点差错不能出。”
宫人一听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谢公公提醒。”
“进去吧。”
宫女端着洗漱用品进了帐篷,刘晋还没走远,就又听见里面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怒气滔天的声音,“滚!任何人不准进来,通通给本督滚!”
把宫女吓得立马就出来了。
刘晋心里咯噔一声,自己刚刚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惹得督主火气这么大。
他只简简单单说了那个小宫女的身份,按道理来说应该什么事都没有啊,真是奇怪了。
宋端把能砸的东西全都给砸了,还觉得不解气,怎么会是她?!
为什么会是她!?
他以为她早就死了!
和家倒台的时候,宋家也是自身难保,根本没法子救,他进宫后,在宫里站稳了脚跟,也派人去打听过,得来的消息全都是死了,一把火将和家烧的干干净净,什么人都不剩了。
难怪他说第一次看见她就觉得她眼熟,觉得她长得像“她”,死也没有想到真的是她!
宋端回想自己之前对她做过的事,真想狠狠打自己一顿,他踹过她的肩,甚至…..甚至还拿刀把她的脸给割破了,蛮横的不让她治伤口。
还有件事,他都不敢回想,当初如果不是赵隽寒,他是真的想杀了和铃的。
还好……还好,人没事。
宋端挫败的跌坐在地上,十几年来头一回手足无措,很多事情他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她小时候的事他都记得。
姐姐当年生下和铃的时候,他年纪也还不大,十几岁,对这个软软萌萌的外甥女很是喜欢,她整天的睡,偶然会睁开眼看看他,然后呀呀的对他笑起来。
那一双眼睛大大的黑黑的,望着他的时候好看极了。
再大一点的时候,她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追着跑,小孩子说话还口齿不清的,“舅舅”两个字喊得却可标准了。
他带她放过风筝,背着她上过街,那曾经也是让他宠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啊。
宋端轻轻闭上眼睛,低低笑了起来,笑容苦涩,也不知这是老天爷对他的福待,还是惩罚。
…….
常谦消失了,最先发觉的人是曲元。
常谦在大理寺任职,大理寺卿又是曲元的人,故此曲元和常谦也是熟识的,常谦在大理寺的地位不可或缺,曲元原本打算找他商量件事,可寻了半天也没看见他人。
派人一打听,这才发现他根本就没回来,也就是说还在狩猎场内!
深夜里,外边寒冷彻骨,这人怎么还会没回来呢?常谦做事稳妥,不会糊涂至留在里边不出来。
曲元眉心微跳,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心腹宽慰他说:“常大人第一次来,还不知道春狩的规矩,兴许常大人还在里头寻白狐?”
“不会,规矩早早就有人告知过,不管猎物多少,到了酉时必须得出来,况且常大人也不是个莽撞的人。”曲元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人,“你多带几个人举着火把进去仔细找找,我怕常大人已经出了什么事。”
“皇上眼皮子底下……再说这常大人不是一般人……”
曲元横了他一眼,“让你去找人就赶紧给我去!”
“是是是。”
后半夜,一行人才找见常谦的尸体,火光照在他死白的脸庞上,映衬着夜里寂静的环境,让人心惊。
为首的人惊骇,大着胆子上前探了鼻息,不仅没气了,连尸体都冰冷了。
“快!去告知曲大人,赶紧叫人过来!”
宁静的夜晚被打破,火把一个个被点燃,仿佛是要照亮整片天空。
曲元最先知道消息,本来就无睡意,赶忙从帐篷里出来了,就连衣服也不用换。
他立马让人通报了帝王,又让人将常谦的尸体带回来。
元帝早早入睡,本来在赵贵妃这个温柔乡里头,被人闹醒,面露不愉,一听是常谦死了,才算是完全醒了过来。
赵贵妃服侍他穿戴好,他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元帝盯着被放在木板上的尸体,过了好半晌,才出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曲元见没有人说话,便上前说道:“臣见常大人迟迟未归,就让人去寻,哪里晓得在林子里……瞧见了常大人的尸体。”
“是何死因?”
“禀陛下,常大人眉心中了一箭。”
元帝扫视了一眼站在底下的人,眼光不着痕迹的又瞧了瞧宋端,见他面容憔悴,皱眉沉默不语的模样,也猜测是不是他做的。
宋端几斤几两他清楚,射箭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再加之自己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好几回,他趁机杀了常谦来讨好自己也是极为可能的。
至于这常谦,死就死了吧,冥顽不灵的老顽固,自己忍他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想到这里,元帝清了清嗓子道:“狩猎场里难免会被乱箭射中,这……常爱卿怕是被流箭所伤,因公所亡,常爱卿品行端正,为人清廉,追封为大理寺少卿,大葬了吧。”
流箭能刚好射中眉心!?曲元咬紧牙关,终究还是不甘心,他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断。
“曲爱卿不必多说,按朕刚刚的吩咐去办,都散了吧。”
皇帝不想深究,他有什么办法?
曲元冷冷的蔑了宋端一眼,将这笔账算在了他的头上。
至于宋端,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话,也没有半点表情。
因常谦的死,春狩提前结束了,众人从京郊回了城,
赵贵妃一直都陪在元帝身边,赵隽寒也只是在元帝面前混了个脸熟,这会儿她心里头也没底,元帝迟迟不发话,她也不敢提,怕一提就显得自己太着急,元帝多疑,到时候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还好元帝没有让她等多久,当夜就召了赵贵妃去长乐宫侍寝,一番云雨之后,赵贵妃披着一件薄衫,娇.喘着气息,扑在元帝的胸膛上,一张绝色的脸上溢着红晕,娇媚的很。
她柔弱无骨的手把玩着元帝散落在胸前黑发。
元帝嘴角带笑,满足之后心情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一只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身,突然开口问:“你和三殿下是熟识?”
赵贵妃轻笑,“不算,只是臣妾瞧着这个孩子可怜,也没个母妃照顾,臣妾看他也是个聪慧的,如若这么埋没了也是可惜。”
元帝嗯了一声,没听出是什么打算。
赵贵妃不想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继续说:“臣妾膝下无子,对这个孩子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其实这也是满足了臣妾的私欲,皇上是不开心了吗?”
元帝摇头,“没有,那个孩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他的本事朕昨天也是看在眼里。”他顿了顿,“你先前一回掉了孩子,是朕没有照顾好你,倒是朕没有顾虑你的想法了,你这个年纪想要个孩子也是应该的,这样吧,朕明早便让人拟旨,让人将这孩子过继到你宫里头来。”
赵贵妃在朝中没有外戚撑腰,这也是这几年他肆无忌惮宠着她的原因,再一个就是他确实打心眼里喜欢她,夜晚里做那档子事也是销魂的。
一个孩子,她既然想要就给她好了。
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元帝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下了旨,不仅如此还封赵隽寒为昭王殿下,这下子,他是真的翻身了。
几个月前还在冷宫与狗争食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昭王殿下,饶是在皇宫里待了数十年的刘晋,也不由得感叹,真是风云莫测,什么事都说不准,与此同时,他额头上的冷汗就没有停过,当初他在冷宫是怎么对待现下的昭王殿下,他也还是记得的啊。
要不是他心里足够强大,都要昏过去了。
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吓得尿裤子了,一大早就跑到他这里来哭哭啼啼的就跟个娘们似的,他撑着身体将他们骂了一顿,才算消停下来。
刘晋自己心里也虚,不过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背后还有督主在。
只要宋端一天不倒,自己就一天不会死,只是将来的日子怕是会难过一些,总比没命要好。
……..
三殿下被封为昭王殿下的消息传遍的前朝后宫,和铃当然不会什么都没听说,其实她对赵隽寒的了解也是少的可怜,只知道他的名字,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他就是三殿下。
可连着两个晚上,赵隽寒都没有再回来,和铃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应该是要为他感到开心的,可她笑不出来。
和铃趁人不注意从司膳堂溜了出去,想着去寻一寻他,即便他真的走了,总是会提前同她说一声的。
和铃刚溜出去没多远,脚步就停在了原地,她呆呆的看着远处的金冠华服的男人,目光都移不开,这人生的太耀眼,以前被蒙尘了也遮掩不了他的气质,更不用说如今了。
那人突然转头朝她这个方向看来,和铃本能的躲在门后,敛息屏气,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赵隽寒收回目光,眉头打结,总觉得刚刚看见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点她应该还在司膳堂里干活,当真是自己魔怔的看错了。
“殿下,时辰到了,娘娘那边恐等急了。”站在他身后的随从问。
赵隽寒冷下连,又恢复成那个面无表情的他,谪仙般的面孔生出一股子疏离感,“移步宁福宫。”
他的头泛着疼,却也只能忍着,两个晚上都没睡,又马上要与赵贵妃周旋,真是觉得有些累了。
这两晚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常谦那张英武的脸,他的瞳孔睁的大大的,血迹布满他整张脸,逼得他彻夜未眠。
也罢,残害忠良这样的事以后估计还要做,慢慢习惯就好了。
赵贵妃没回见他都穿的清凉无比,不是露个肩膀就是露个手臂,他又不迟钝,赵贵妃什么心思,他跟个明镜似的,他冷笑,她还真是饥不择食。
“你过来些,每次都离本宫那么远,是嫌弃本宫吗?”
赵隽寒掩饰的很好,依她的话往前走了两步。
赵贵妃柔媚一笑,手指揪上他的衣袖,突然大力的将他往自己面前扯了一把,一股浓烈的香味进入他的鼻间,他皱眉,稍瞬即逝。
赵隽寒说话的声音冷淡无比,“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还喊娘娘,应该改口了,嘶,让本宫想想你应该喊本宫什么……”她故作恍然大悟般,“对,要喊母妃。”
赵隽寒抿唇一笑,清冷的笑意凉透眸子,他一点一点的将赵贵妃的手指给掰开,又不着痕迹的擦拭了她碰过的地方,吐字道:“母妃。”
赵贵妃的手空空荡荡的,她从椅子上起身,动作大胆而又放肆,她的手臂如同藤蔓一般勾上他的脖子,说话时的气息洒在他的脸孔上,“本宫不美吗?”
“美。”
“那你怎么都不为所动呢?”
赵隽寒心里犯恶心,用冰冷的手推开她,“娘娘自重啊。”
赵贵妃一时恼羞成怒,接连被嫌弃了两次,她拂袖,不再是和颜悦色,“赵隽寒!你别在这里给本宫装傻!你若是不顺从本宫,本宫既然能把你从地狱里拉出来,也能把你给按下去!”
赵隽寒连害怕的神色都没有,“娘娘不会如此糊涂的,你需要我,现下你必须得依靠我,你也别想着再培养第二个儿子,你打谁的主意,我就杀了谁。”
他放缓了语气,好像刚刚狠厉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娘娘是个清醒人,不仅聪慧相貌也是生的极美的,有些事,我就是想做也做不得,若是将来被人发现了,我和娘娘都会进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贵妃冷哼一声,也没有之前那么气了,“真的?”
赵隽寒点头,“当然,如今我同娘娘毕竟是母子关系,一举一动都在暗处给人盯着,娘娘也不希望出什么事吧。”
赵贵妃就是单纯的喜欢他的脸和他年轻力壮的一面,元帝老了,而她也到了年纪,很多时候元帝在床上根本没办法满足她,演戏也是很累的。
“姑且信你一回。”
赵隽寒垂下头,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对了,本宫听闻皇上在宫外赐了府宅?”她问。
“是,就在临安街上,还在建,怕还是要等上一两个月。”她答。
赵贵妃又重新坐下,一双腿晃啊晃的,惬意的很,“你现今也算是有安身立命的资本了,一个昭王的名号不会就让你满足了吧?”
赵隽寒抬眸,“当然不。”
赵贵妃捂唇轻笑,“那就好,你的将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就是死,另一条就是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借娘娘吉言了。”
“可这夺嫡的路没有那么简单,大皇子虽不得宠,可他常年在外征战,已经收拢了民心,又是嫡长子,曲元又是了不起的礼部尚书兼内阁首辅,虽说现在的内阁不过是个摆设,可宋端把持朝政的时间不会太长。”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四皇子出生也是显贵,为人我倒不清楚了,不过皇上是极喜欢这个儿子的,所以说,这太子的位置不是那么好争的。”
赵隽寒沉默,忽的缓缓绽放一抹笑,“谁说一定要太子的位置呢?”
他要当的是皇帝而不是太子,夺嫡不重要,名不正言不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赢的那个人是他就够了。
赵贵妃睁开半阖的眼眸,定定的看着他,“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
乱臣贼子又如何?他将来就是要谋反的,杀兄弑父这样的事,逼不得已之下,他会做。
况且,他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父子兄弟。
“你在朝中无所依,接下来的科举是你培植自己羽翼的最好时机,寒门子弟是你必须得拉拢的,这些人自命清高,一旦认主了,那就也绝不会背主。”赵贵妃缓缓道。
“儿臣知道。”
“你可有打探好的人选了?”她问。
赵隽寒告诉她也算是好事,必要的时候还能让她在元帝耳边吹吹枕边风,“有,也算是青年才俊吧。”
“你有分寸就好。”
“若没什么事,儿臣就告退了。”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赵贵妃凉凉开腔,“的确有事,不过今年你也十七了吧。”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出去的脚步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顿了一下。
她说:“也是娶亲的年纪了呢。”
赵隽寒回头,眼神如刀般锋利,“儿臣婚事还早。”
赵贵妃可不是轻易就妥协的人,“大皇子十六岁的时候就娶了正妃,你跟本宫说尚早?候门世家的嫡女本宫会替你留意,到时候你就算是不情愿也得娶!”
赵隽寒绷着下颚,神色难看的紧。
“你也不必恼本宫,本宫都是为了你好,你我利益相连,容不得你胡闹,再说,你有什么不娶的理由呢?”
他碍于身份,不敢碰她,这可以说的通,可是他连贵族之女都不愿意要,就难免会让人想歪了。
难不成他有龙阳之好?
……
宋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已经失眠好几个晚上了,那天从狩猎场回来之后,他浑身都不对劲了。
宋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遇事也不喜欢躲避,可这次他始终想不到法子应该要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是对的。
内宫里他独大,朝政上也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他闲了下来无事可做,思来想去他还是去了一趟司膳堂,只不过他是偷偷摸摸的去的。
宋端告诉自己,就去看一眼,别的什么不干,也什么都不说。
他特地换了一套衣服,在铜镜面前好好的打量了自己,宋端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变化不大,就连眼角都没有几根细纹,应当也能称的上俊美。
不过和铃也没认出来他来,这也不奇怪,那个时候的她还太小了,不记事,更记不住人了。
和铃在院子里洗菜,葱白的手指头泡在水里,冰冰凉凉的,骨节处有些都生了冻疮,红红的,很是明显。
春天的早上,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很舒服,院子里只有和铃和厨子。
老厨子坐在一旁摘菜,他笑眯眯的,为人和善。
“和铃,你今年多大了啊?”
和铃边洗边回答,“十二岁了。”
厨子哟了一声,“看你的身板不像已经十二了,太瘦了,身上都没什么肉,不过也是,这宫里当差的,长肉也不个容易的事。”
和铃知道老厨子是好意,笑了笑,“我可有劲了。”
“你以后要是饿了就跟我说,别的本事没有,这吃的你能吃多少我给你多少,女娃娃还是胖一点好看。”
和铃的笑容在阳光下闪耀,明艳动人,“好啊。”
厨子兴致勃勃的,能说话的人太少了,“前几天看你乐呵呵的去取信,家里什么人寄过来的?”
和铃将洗干净的菜放在篮子里,甩干了手,撑在自己的下巴底下,“啊,那是我哥哥寄来的。”
说到陈昀,她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眉宇间洋溢着得意的气息。
“我哥哥可厉害了。”说完才开始觉得难为情,低头慢慢红了脸。
“看你这模样,你哥哥肯定很宠你。”厨子瞧着她白净的脸庞上的疤痕,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也可以捎信让他给你问问治脸的法子,这姑娘家家的,可不能让疤毁了一辈子。”
和铃愣了愣,嘴边的笑褪了下去,“我知道的。”
她自己会治,可她不敢。
女孩子又怎么会不爱美呢?
宋端躲在门后静静看着,脚下的步子却不由自主朝前走去,他将他们两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心情也是起起落落的。
宋端不清楚她口中的哥哥是谁,他猜想或许是养大她的大伯的儿子,他大伯只收养了她一个人,她的亲哥哥,不在她大伯家中,这点他查过了。
和铃坐在台阶上,微抬下巴,望着一步步朝她走近的人,瞳孔一点点的放大,内心深处的恐惧也开始蔓延。
和铃冷静了下来,这人今天来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吧?她最近什么事都没犯,就更不可能得罪这个活阎王。
宋端每一步都走的艰难,他的视线锁在她周身,始终没有移开。
厨子拉着和铃跪了下来,埋头喊了一声,“督主。”
宋端应了一声,随后道:“你下去。”
和铃以为他在跟她说话,站起来转身就要跑,可身后的人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和铃,你留下。”
和铃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手指都在打哆嗦,厨子没办法只得离开,临走前还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见宋端没有杀意就放松了些,只是和铃的脸色很不好看。
方才还红润的脸蛋,此刻泛着死白。
和铃想跑,可脚底下却迈不开步子,在他热切复杂的目光中,她浑身都僵硬了下来。
和铃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又经历过他想杀她的那一段,又怎么会不怕呢?
和铃站在宋端很前,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一大片光。
风声沙沙,宋端没开口,她也将唇抿的死死的。
良久后,和铃的脖子都酸了。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站着不跟我说话?”
和铃长而又密的睫毛都在颤,抬眸,“督主有何吩咐?”
宋端苦涩,想了很多说词在这会却都说不出来,他上前一步,“我……我没什么事。”
见她还是紧绷着自己的身体,他伸手,指尖还没有碰到她的脸颊,她就大惊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宋端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后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不用怕我的。”
和铃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抱着手臂,眼眶渐次红了,“奴婢……奴婢……”
宋端长叹一口气,硬着语气,“你过来。”
和铃都快要哭出来了,“督主……饶了奴婢吧。”
她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前两次的教训太深刻了,现在也没有赵隽寒可以再救她一次。
宋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四肢无力,身体发僵,口腔里都是苦苦的味道。
他望着跪坐在地上的人,伸出大掌,坚硬的手掐上她细瘦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捞了起来,手上的小人儿还在发抖。
她怕自己,也是应该的。
他眸光深深,诚然如刚刚那个厨子说的,她太瘦了,提起她都不用什么劲。
喉咙里每发出一个字的声音,都像是放在石头上磨动,疼得很。
“我没想对你做什么,别怕我……”
和铃咬唇,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奴婢没有。”
宋端很是挫败,她都快哭了还说没有。
他忽的望向她的脸颊,那一道明显疤痕如今像是刻在他的心口。
这是他亲手做的,当时用匕首割上去时不会想到有今天,所以用了五分的力道,伤到了筋骨。
他粗砺的指腹抚上她的疤痕,和铃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他问:“现在还疼不疼了?”
和铃摇头,不敢说疼。
宋端无力,手足无措,有那么一下子的冲动,他想认她,想告诉她,他是她的舅舅,可是他害怕。
他权势滔天,可是恶名在外,人人都说他是奸臣小人,残害忠良,恐怕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面对她澄澈的眸子,他真的不敢认。
怕她知道后会不屑,怕她怨恨,怕她回和那些人一样诅咒他不得好死,恶心他,唾弃他。
宋端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承受不起这个结果。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和铃想了想,“奴婢是孤儿。”
这小丫头还防着他呢。
“我要真想查,你是瞒不住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就看见她吓得面色发白的模样,纤细的身子都跟要倒了似的。
他叹息道:“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逼你了。”
和铃这才发觉他的自称是我。
“奴婢的父母确实已经去世了。”
宋端神色未变,“恩,我知道。”
宋端虽然想多留,但又没什么话好说,又怕自己贸然的变化会吓到她。
宋端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在自己的脑海中,和铃还是那个软绵绵的小女娃,甜甜喏喏让人疼爱的姑娘。
现在她已经这么大了,亭亭玉立的。
宋端从袖子里掏出个药瓶,不容拒绝的放在她的掌心中,“这个好好收着。”
这是子鱼国进贡的去疤的伤药,一共四瓶,一瓶在赵贵妃那里,赵世棕那里也有一瓶,至于剩下的就在国库里。
这是他从国库里偷来的,元帝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都是自己造的孽。
不过宋端想,就算她的脸治不好了,只要将来他还活着,就护着她一辈子。
内宫里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会再让她受欺负了。
“你在这里过的怎么样?”他将和铃问得懵懵的。
和铃想不出宋端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干什么?
“奴婢过的很好。”
宋端哼的一声,手都生了冻疮,整个上午干活的就她一个宫女,还敢说自己过的好!
和铃疑惑,又道:“奴婢过的不好?”
专门挑他爱听的说就好了。
宋端背着手,“我知道了。”
他转身,脚步略有迟疑,“我走了。”
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过两天就要将她调到自己身边来。
和铃额头的冷汗滴了下来,身体也没那么僵硬了。
宋端就这么走了?没有任何刁难和责罚,风平浪静就走了?
和铃压下心中的讶异,将握在手中的药瓶打开,凑近了瓶口轻轻的闻了一下。
她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是上好的伤药。
先收着吧,宋端没有明确的发话,她不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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