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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檀受封后就离开京城,许多拜礼只送到神威侯府里。现如今回京,欠下的人情自也该一一偿还,故而在这之后的没几日,李檀常常在外应酬。
许多时候醉得不省人事,他索性就睡在酒楼里,故而连着快半个月,岳渊都没怎么见着李檀。
他听秀玉姐姐说官场上的人是该恭贺李檀封侯,留个场面,日后在朝堂中也好见面。
岳渊听后更是不解,问道:“难道素日里针锋相对的人,喝一杯酒就能泯恩仇?那衙役大概是世上最轻省的差事了。”
秀玉对这些官场的人情世故没什么见解,答不上话,只是宽慰岳渊过了这一阵儿就好。
岳渊却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回京的途中他偶从燕家兄妹口中听到李檀曾在凤阳关受过伤,虽无什么大碍,但一直没养好,这日日在外饮酒,李檀是真不将自己当回事了。
岳渊皱起眉头,对秀玉说:“姐姐,你去告诉大嫂,我出府一趟。”
“小公子,您是要去寻二爷么?”
“对。”
“你去胡闹,小心二爷生气。”秀玉星眸转了转,又说,“罢了,二爷素日里最疼你,许你去说,他能听得进一二。这酒场推也推不掉,总归对二爷的身子不好。”
岳渊带上关饮江,又找了平日里伺候他的小厮引路,一同去品香楼。
岳渊风风火火地走着,关饮江才听明白岳渊要去干什么,急着劝了句:“岳渊,这样不好吧...你去捣乱,不是叫侯爷难办吗?”
岳渊哼道:“怎么能叫捣乱?那些王公大臣要颜面,想来也不会当中为难我一个小孩儿。李檀再这样下去,我才难办呢!我同他讲过,以后会好好照顾他,他要是喝坏了怎么办?我爹回来见到,肯定心疼死了。”
“你怎么知道你爹会心疼?...岳渊,那毕竟是大人的事!”
岳渊敲了敲脑袋:“大人的事,让小孩解决最容易,因为他们想得复杂,我们想得简单。”
关饮江听他这一句不明就里的话,也想不出什么反驳,只能跟着他往品香楼去了。
品香楼的掌勺是从御膳房退下来的御厨,品香楼又是官家开的,故而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常来此地饮酒作乐。官员之间来往设宴也大多在此处,只因这里有皇家的鹰眼盯着,在这里喝酒也是向皇上表个清白,否则被扣个结党营私的帽子,可够他们吃一壶。
一楼人声鼎沸,左右各设十二张八仙桌,中前设了个戏台子,正有貌美的女子拨弄着琵琶弦,流出铮铮的乐音。
晚间会有评弹和戏曲,大堂就不会似现在这般热闹,客人大都会专心听几首评弹;有出手阔绰的,点几折子戏,让梨园班子来唱戏,在大堂的客人都能一饱耳福。
“本侯先失陪一会儿。”含混的话被隐在屏风后,更令人听不清了。
只有同他一起喝酒的几位官员听了个明白,一个个盯着被李檀抱在怀中的美娇娘,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皆道:“去吧,去吧,瞧给侯爷急的,估计打仗的时候也没少想女人!”
李檀喝得醉醺醺的,眯着眼大笑几声,指着那群人:“你们...真是...说得小娘子都害羞了,不愿与本侯好,看本侯不回来找你们算账!”
“行行行,恭送侯爷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心可别伤到人家。”
继而又几声奸笑,在雅致的乐音中稍显刺耳。
“想吃什么喝什么再吩咐人,记在本侯的账上。”李檀说完就揽着怀中的女人往门口走去。
他转身的一刻,眼睛上复得些清明,可脚下如踩着浮云一般虚软无力,只任怀中的女人撑着力气将他扶到门外去。
这娇娘本是侍酒的仕女,李檀在品香楼住了大半个月,简直是将白花花的银子往钱眼里砸,掌柜的生怕这位贵客享用得不好,专门遣了娇美动人的仕女来侍奉着。
她在品香楼多年,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少,却没见过像李檀这般的盖世英雄,对他的倾慕仿佛化成浪水涌向心尖儿,扶着李檀的手都不禁颤抖了几分。
她将李檀扶到室内的床边,喂他喝了些醒酒汤。
李檀闭目坐着,缓缓倚到床头,纵然眼前一片黑暗,可仍觉天旋地转,犹如在海浪中沉浮。这种感觉算不上好,灼热的酒在胃里燃烧,更让他难受。
他轻声说:“下去领赏罢,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娇娘一怔,问道:“不用奴服侍了么?”
李檀揉着额点了下头。娇娘僵硬片刻,伸手将李檀的腰带解开,缓缓跪在他的膝前,抬起勾人摄魄的美眸看向李檀:“叫奴陪着侯爷,好不好?”
话未说完,柔弱无骨的手就撩开李檀的衣袍,探至他精壮的腰际。
李檀轻蹙着眉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推开。娇娘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娇呼出声。
李檀睁开黑幽幽的眼睛,盯着她:“不要作践自己。”
她叫李檀吓得不轻,只觉眼前的这人仿佛换了一副面孔,与方才在宴上温颜替她挡酒的男子不是一个人似的。她不敢再忤逆,跪着连忙磕了几个头,就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岳渊来后就叫关饮江和下人在外头等候,自己踏进了品香楼。
待岳渊同掌柜的说明来意后,对方点头哈腰地请人将他领上二楼去找李檀。过走廊时,正好与这女子打了个照面,引着他的人连忙问道:“娇娘,侯爷还在墨菊轩么?”
娇娘眼中还含着泪花,遇见人赶忙掩着面转过头去往大堂张望,不愿叫人看到她的眼泪。听人这般问,心中又是伤心又是羞怒,草草指了指李檀所在的阁子,便哭着跑走了。
岳渊疑惑着进去,刚绕过屏风就闻见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呛得他直皱眉头。
他走到床侧,看见床上歪歪斜斜躺着的那人正是李檀。他胸口起起伏伏,呼出的酒气炙烈而醉人,腰带已经全解开了,衣衫不整,简直不成个样子。
岳渊扶住他的脑袋唤了几声。
李檀迷迷糊糊寻到些意识,睁开眼缝,看到好像岳渊的面容,笑自己真是喝醉了,只有喝醉的时候才会将人看成想见的人。
他该回家看看岳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练字...许是又偷懒了?
偷懒也好,偷懒才像个小孩子。岳渊板着脸给他讲大道理的样子真是比谁都老成。他不喜欢。他说不过岳渊。
岳渊看他一阵傻笑,怒火腾腾就冒起来:“你还笑!”
这一声让他也分不清真假了,难不成自己已经回了侯爷府?李檀迟疑片刻,又觉自己真得回家了,笑着张开手抱住岳渊:“阿渊,阿渊你练字了没有?”
“...”
除了李檀,还有哪个人喝醉了还要叮嘱功课的?
李檀真是醉得不清。岳渊不晓得他已经喝过醒酒汤,看李檀醉着,这样睡下去翌日肯定难受。
他将李檀放下,同他说:“我去楼下要些醒酒的东西,你别乱跑,我一会儿就来。”
这样的叮嘱荒唐得厉害,李檀笑呵呵地应着,待岳渊起身离开,他才有片刻的分辨能力,知晓真是岳渊来了。
他慌乱地爬下床往门外追去,想唤住岳渊,不想一个踉跄撞住门框上,差点跌倒。
他撑着力气拉开门,门扇带着稍许凉风扑面,总算让他清醒了些,可此刻他也再抬不动软绵绵的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迫得他只好绕到门内,倚着门坐下去。
他扯开领口,露出一小节白皙胜雪的颈子。
走廊中人来人往,很少有人能注意到门里的衣袍。一片喧嚣中他闻见自己宴请的官员正与一人寒暄着,言语恭敬,多是阿谀奉承之言,对方也只是简简单单地回应着,末了才问了一句,问得什么,李檀听不清,头晕得更厉害。
脚步声渐近,不久,李檀面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黑影。
门已被推上。
骨节分明的手擒住李檀的下巴,抬起来,审量片刻。模糊间,李檀才看清来者的模样,极为嫌恶地侧了侧头,躲开他的手。
真是冤家路窄。
声音清冷,好似深潭:“侯爷平生不是最恨逢场作戏的酒场了么?”
李檀挣扎着站起来,无力地倚着门框,弓腰揉着自己阵阵胀痛的额头,醉意醺醺地说:“七年光景,时移世易...不逢场作戏,何以在京都立足?”他半抬起眼来,嗤笑着拜了一礼:“正如小侯心中对景王厌恶至极,还是得给您拜礼不是?”
李檀往门口移了两步,想打开门看看岳渊回了没有,可值酒力正盛,他脚下一个虚软,摇摇欲坠。冰冷的气息猛地覆压上来,扶住李檀的身体,才让他堪堪稳住步伐。
谢容环上李檀的腰际:“当心。”
李檀没有想到谢容竟敢如此越礼,挣了几下没能挣来,脸上皆是无力的痛苦,唇齿不清间骂了几句。但声音含着醉意,李檀又刻意压低着声音,怕叫别人听见,话语落到谢容的耳中,更像是撒娇一般的嘤咛。
谢容深深呼吸一口,将李檀往怀中按了按,低声说:“意桓,听话些...别再惹本王生气了...”
陈府偶遇,李檀退三街以避,绝不肯见他。如今在品香楼将他逮了个正着,本是要问罪,可他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李檀。
他听说李檀在边关七年,听说李檀能回京是因差点死在凤阳关,以一己之力守住了凤阳。
李檀紧紧锁着眉,喘声道:“滚!”
谢容眉头一蹙,将李檀扯得更近,脸贴过去盯着他的面容,压低声音:“你放肆。”
李檀挣着,手碰到谢容腰间一片冷硬生凉,便料到是他常带的武器,当下□□横在谢容面前,逼得他后退几步,方才与他扯开距离。
李檀眼晕得厉害,心里悔自己头一次在酒上忘了分寸,让自己陷入这样无力抵抗的地步。谢容不惧,伸手握住刀刃,黏腻滚烫的鲜血顺着刀尖儿流淌下来。
李檀颤了一下,恶狠狠地松开手,咬牙道:“你这个疯子!”
“这把角刀自你送给我开始,饮无数人之血,唯独缺我这一口,如今齐全,本王...也不算辜负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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