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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之接下字条, 忙塞入袖中,望向四周,匆匆回屋。
待无人之处,展开字条,元宝所认字不多,只这几个字也写得歪歪扭扭,沈言之凑近了去瞧,好不容易才辨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龙飞凤舞, 从一撇一捺间能看出几分焦急来, 纸上写:
“云起宫子衿,身子有异”
许是认不得“衿”字,竟以“金”作替,还是春儿在旁提醒云起宫确实有个名唤子衿的,沈言之这才明白。随手将字条扔进炭盆,眼睁睁地看着渐渐化为灰烬, 眼中映着星点火光, 淡淡问, “你可识得此人?”
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去领俸银时偶见过几面, 知道是在身边伺候的”
“没了?”
“没了”
沈言之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倒不担心有诈, 跟了他四年的人, 别人不知道他还清楚,心是不坏的。
只是身子有异……何为身子有异?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元宝也不必特地来告知他,有异……心中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沈言之立马转头吩咐春儿,“这事还得让元宝去做,多派几个人,盯紧那边儿的动静”
“是,奴婢知道了”,春儿应下,忙去办。
面露急色,如果他所料不错,元宝笔下的“身子有异”大概是指私通有孕,至于那男人是谁……沈言之轻笑一声,岂会是一般人物?
可还没等沈言之收到任何消息,初九,殊易竟无缘无故地提起让沈言之搬出去的事,眼见着春闱将近,想着他总不能从宫里走到考场,虽万般不愿,但到底决定放人,不过许是说得太突然,沈言之听后竟愣了一下,
瞧了殊易一眼,“这么快?”
殊易笑了,“宅子没置办好时你就吵着嚷着要出去,如今倒是不愿出去了?”
“啊……没有……”
云起宫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他若出去了,云起宫那边一旦有什么动静该怎么办?
“等春闱过去,就再进宫住一些日子,科榜下来,若真能入了翰林院,以后再想宿在朕这里可就难了”
听罢,沈言之转过头去,见殊易坐在案前,手持青瓷茶杯,用杯盖一点一点拨着茶叶,就是不见喝下一口。叹口气,握住殊易的手臂,接过他手中的茶放到案上,“皇上到底是想放,还是不想放?”
殊易哼了一声,“不想放,便能不放了?”
沈言之挑眉,“若是入了翰林院,便当真是君臣,皇上想见臣一面,还难吗?可若——”
凑近了,眼对着眼,鼻尖靠着鼻尖,嘴角衔着淡淡笑意,传递丝丝柔情,“臣落榜了,该如何是好?”
□□中烧,殊易看着他,也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一把搂过身前人的腰,不留余力,“落榜了,就一辈子在朕身边好好待着,做朕一个人的臣,晨朝见群臣,暮仅朝见你一人……”
床帐落,炭火盆里响着轻微的噼啪声,迷乱思绪。
沈言之其实想了很久,为什么要回到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苦痛的地方,又为什么还要靠近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失望的男人。逃既逃,离便离,重蹈覆辙,大概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但总要绝望一次,离开一次,或死一回,方知人生一场大梦,没什么比为所欲为更值得。
离开,才知不舍,消失,方懂迷恋。
正月十一,原本热热闹闹的宣室宫突然变得冷清起来,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小主子突然消失在宫闱中,宫里人人都心照不宣,九重深宫锁美人,这位帝王,终是将放在心尖上的人藏到了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只是夜半子时,寂静的宣室宫还是稍显落寞,没了在恰好时分递到手边的一盏暖茶,也没了始终映在眼中的温暖笑意。
但……只能如此,必须如此。
沈言之莫名其妙地在两日之内搬进了宫外宅子,马车一辆跟着一辆停在后门,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箱子一个个搬进来,生生塞满了大半个宅子,殊易万般不放心,管他有用无用总之都备齐了,沈言之只由着他去。
不过当他看到春儿特地抱在怀里的画卷时,明显一愣,竟不知她还留着那幅枫林图,软硬兼施想要来,春儿却都不肯给,直说要自己留个念想,沈言之无法,也只由着她去。
如今站在宅子正门口,看着牌匾上某人非要亲笔而提的烫金“沈宅”二字,心中五味陈杂,思绪百转,终化作一抹微笑,隐在无尽深夜中。
一只脚踏进去,无乔迁时的琐碎礼节,也无乔迁之宴,静静而来,愿将来也能静静而去。
可自此,云起宫的那桩事,便有些难办了。
春儿宽慰道,“公子莫急,宫里有元宝看着呢,一旦有什么事,定会想尽办法通知公子——”
“若真出什么事,等通知我就晚了!”,沈言之叹了口气,“他当宫里是什么地方?我入宫四年,还没见过这等腌臜事,亏他做的出来!”
春儿愣愣地听着,不知怎的就接了一句,“怎没见过呢,当年徐昭容和侍卫私通——”
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春儿连忙闭了嘴,可沈言之已经一记狠厉眼神瞪过来,见她不再言语,这才收回眼神,复往卧房行。
转瞬间,徐昭容的事闪过脑海,虽事情压得及时,真相鲜有人知,但元宝向来消息灵通,他也知道个大概,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趁着上元节宫廷进出人多,竟欲与侍卫私奔,结果还没走到宫门便被守卫团团围住,在那个静谧的夜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宫闱之中。
上元节……
这不就眼见着将近上元节了吗?沈言之心下陡然一紧,连忙吩咐刚打开门的春儿,“后日我进宫一趟,你想办法通知元宝——”
话语在他踏进屋子的一刹那戛然而止,屋内灯火摇曳,透过鹅黄纱帐照映沈言之略带惊讶的侧颜,呆呆地看着案上摆着十二把玉扇,每一把皆是殊易亲绘扇面,三月暖桃、六月莲荷、八月新桂、腊月寒梅……抬腕落笔间是寸寸相思,玉华流转中是缱绻思念。
这是殊易,曾许诺给他的乔迁之礼。
“这……是何时送来的?”
春儿顺着沈言之的视线瞧了一眼,忽笑道,“今早搬过来的,奴婢看着几个大汉小心翼翼地抬进来,生怕磕了角,是皇上想给公子一个惊喜呢!”
“惊喜……”,沈言之喃喃道,缓缓踱步于案前,手指轻划过扇面,眼中有光芒流转,“是惊……是喜……把香案上的香炉换下来,仔细摆上去,稍有差池,让他们小心自己的脑袋!”
春儿忙应了,刚转过身,又想起最重要的事还没交代完,问道,“公子,您方才让奴婢通知元宝什么?”
沈言之顿了一下,方回过神,手指离开玉扇,缓缓道,“上元节那日,务必看好云起宫的动静,在宫里打理妥当,宫外也安排些人手,以便不时之需”
春儿听不明白了,“公子想做什么?”
“且按我说的去做就是”
“公子!”,噗通一声,沈言之一惊,回过头,只见春儿跪在地上,昂头看着他,眼睛里皆是疑惑和不可置信,“这事关乎甚大,公子还请慎重考虑,他们走在刀尖上是他们的事,公子何必去冒这个险——”
“够了”,沈言之厉声打断她,“我自有分寸,你且去做就是!”
“公子!”
“春儿!”
两个声音几乎无间隔地前后响起,春儿怔在那儿半晌,紧皱着眉头,不知公子所做为何。她岂想不到,上元节宫里鱼龙混杂,人进人出,从前徐昭容私奔便是寻着这个时候,若云起宫也挑准了那天晚上,公子安排这么多人,不就是明摆着要帮他们逃跑?
公子回宫,她已百般遗憾,若再为无干的人冒险而有什么闪失,叫她如何心安?!
可终是拗不过自家公子,与沈言之对视半晌,气势已输,除了应一声“是……”,别无办法。
上元节,宫里大办佳宴,各处张灯结彩,闻不尽的美酒飘香,看不完的莺歌燕舞,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宫门大开,舞乐戏剧班子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人人都道这一日的宫闱鱼龙混杂,却不知巡逻和守门侍卫亦增加到了平常的三倍之多,班子进出时也详查人数,不会放过哪怕一个可疑之人。
想要趁此时逃出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然而仍有人以命犯险,非要在这天子脚下偷出一条生路。春儿于傍晚时分入宫,借去尚服局取衣之名一直在与元宝私下联系,直到夜深,宫中宴起,觥筹交错之时。
宫外亦有沈言之安排的人,静静侯在一辆深布简陋马车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宫门口,准备接应。
不过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等过去,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沈言之在宅中等得焦急,不耐烦了便裹着狐裘出去看看,这里距闹市远,那儿的热闹并没有传至这里,周围树木萧然而立,雪覆其上,虽不期望春儿带着人回来,但也知这一事是跑不了的,倒不如趁早救回来,免得以后还要再做打算。
遥遥宫门内,随着一个戏班子出,春儿终于注意到一点异常,守卫数到最后一个人,核对手上的名单,忽大呵一声,将整个戏班拦住,命人详查人员。
再镇定之人到了此时也难掩一丝慌乱,一直站在远处的春儿一眼便借着火光发现了那个站在队尾的女子,换下了宫服,长发至腰,怀中抱着包裹,随着守卫渐渐走近,即便只看背影也能感受到她的手足无措。
春儿连忙赶过去,光明正大地在守卫眼皮底下猛地将人拉过来,训斥道,“你个不懂事的乱跑什么,我一直在找你!没有腰牌你跟着戏班子出什么宫!都这么晚了,回去如何向公子交代!”
那女子明显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春儿拉着走出了人群,拿出腰牌递给守门侍卫,“侍卫大哥,这是我们公子新找来的丫鬟,还不大懂事,请您多宽容了”
侍卫瞧了眼腰牌,再看了看眼前人,挑眉道,“这不是春儿姑娘吗,我记得你傍晚进宫,是一个人啊,怎么突然多了个小丫鬟?”
身后女子一颤,她自是认得春儿,却不知春儿为何帮她,千钧一发之际,唯有听她的,方有一线生机。
春儿面不改色道,“侍卫大哥莫不是记错了吧,我进宫时就带着她,许是这孩子安静也没个话儿,故没大注意”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子塞进了侍卫手中,“我傍晚进宫,尚服局那边的衣裳还没备好,耽误了这么久,我家公子该等急了,侍卫大哥通融则个,别害我们挨骂啊!”
侍卫收下银子,随即一改肃容,笑道,“许是我记错了吧,春儿姑娘,我们还是信得过的”,转头喊道,“快!放行!”
春儿道了声谢,忙带着那女子出了宫,又走一会,确定离了宫外侍卫的视线,那女子才忽然甩开春日,厉声道,“你为何帮我 ,你要做什么?!”
“啪”地一声脆响,春儿一个巴掌扇在那女子脸上,呵斥声划破寂静的夜,也让一直在宫外守着的人听到了动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日若不是我,你早成了那刀下鬼!”
春儿抬眸看了眼赶过来的几人,一记眼神,便将那女子强行拖住,那女子一个踉跄,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一个大汉猛地扛至肩上。
“你们……”,话还没说完,又被另一人堵住了嘴,在万家灯火的佳节夜深之时,偏僻无人之处强行绑上了马车。
到了马车上那女子仍拼命挣扎着,因被堵住了嘴而只能发出一些呜呜的声音,春儿看着心烦,差点儿又一巴掌打过去,却生生忍住了,将其他人都遣了下去。马车立行,那女子一摆脱束缚,疯了一般就要跳下马车,春儿忽抓住她的衣襟狠劲往后一拉,那女子砰地摔在马车上,下一瞬便被春儿扼住了喉咙。
“你即便不在乎你,也想想你家公子,再吵我就把你送进去,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那女子一听这话,突然静了下来,用愤恨的眼神盯着春儿,终是没再闹腾。她如何怕死,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已经将命交给了阎王爷,但她得顾忌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宫里时刻焦心的公子,即便她死,也不能连累孩子连累公子。
春儿见她冷静下来,渐渐松开了手,一路安静无话。
回至深宅,将人关进了一间收拾好的卧房,沈言之听说时,刚脱下狐裘连口热茶都没喝上,便连忙赶过去,踏进屋内,看到茶案前坐着一位袅娜姑娘,神情慌乱,握着茶杯的手瑟瑟发抖。
“你就是子衿?”
那女子闻声抬头,看到沈言之的一刹那,手握不住茶杯,应声落地,碎成瓷片,嘴一张一合,到底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在宫里这么些日子,她自然识得眼前这位公子,宁卿如又没什么瞒着她的,她更是知道眼前人就是一年前消失的承欢公子……
他把自己抓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又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要做什么?
沈言之见她的紧张样子,嘲笑般地笑了一声,缓缓道,“好个不要命的,私通已是大罪,竟还想保住孩子,逃出宫闱安然度日吗?!”
子衿脸色倏然一白,震惊地望向沈言之,他如何知道自己有孕?
沈言之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几步,冷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你家公子将你送出了宫,事情便可以解决了?宫里突然少了个宫女,你跟了宁公子这些日子,应当知道他有没有粉饰太平的本事,若他以死换你母子二人平安,你是活还是不活?”
子衿颤抖地更加剧烈,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连话都说不利索,“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犯下的罪……与……与我家公子……何干……”
沈言之听之一愣,悲悯地看着她,随即冷笑一声,“真不知该可怜你们还是骂一句蠢,你真当我不知这孩子的爹是谁吗!”
子衿又是一颤,这回连椅子都坐不住,狼狈地跌跪在地上,头顶传来沈言之居高临下的声音,恐怖如鬼魅,“你家公子曾向你许过什么山盟海誓?你一个人逃出宫闱又要怎么养活这孩子,孩子出生后,是该姓宁还是跟你姓?若我现在即可进宫回禀皇上,你说皇上会不会信,又会给你家公子定一个什么罪名?”
“公子!公子!”,子衿终于明白,沈言之是在救她,她手足无措地拽住沈言之的衣角,泪眼婆娑,“求公子相救!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请公子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家公子!我与公子犯下的错,不该由这孩子承担!”
沈言之冷眼瞧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又在霎时间消失不见,一甩衣袍,留下的是无情的背影,“若想保你腹中孩子性命,就在这儿悄无声息地哪怕苟活,现如今,除了我,没人能救你家公子”
一只脚踏出房屋,从背后传来子衿几乎血泣,“谢公子救命之恩——!”
走出院落,见春儿持一雕花托盘匆匆而来,上置一瓷碗,苦涩的药味窜进鼻中,带着刺骨寒气。
“公子……药熬好了……”
院中凋木枝头空旷,寂寥冷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意,沈言之举起药碗,犹豫。
春儿看出沈言之的心思,连忙跪了,提醒道,“公子……这孩子留不得啊!”
沈言之又岂会不知,但……
“他们犯下的错……与孩子何干啊……”
终是举起药碗,任由药洒在冰冷雪地之上,轻声吩咐,“那孩子能留下,便是她的福分,留不下也怪不得谁,春儿,我不能再害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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