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他不信命不信天

柯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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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盗防盗哟, 看到的亲勿要惊慌, 24小时以后便能看见新章节啦,   但那是不可以的, 因为翻白眼是一项很失礼的举动。

    而且, 思想家就是思想家, 心结解的这么快,一眨眼说话就这么流畅利索了,果然不愧是思想界的大家泰斗。

    董慈努力让自己正常点, 努力让自己像刚才那样自然而然地和韩大大说话,“我……姓董名慈, 您不必言谢, 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遇见您, 都会如此的—”

    许是有了才华的特效加持,董慈觉得韩非子的五官都更英俊了,身形也更有气度了。

    董慈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盲目崇拜要不得,得赶紧回过魂来。

    不是, 董慈又晃了晃脑袋,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韩非子虽然不善言辞,但文章写得非常漂亮, 《孤愤》《五蠹》等等经典著作,写得洋洋洒洒词锋犀利, 论理透辟, 生动、形象又准确, 说服力特别强,读起来让人拍案叫绝相见恨晚。

    别的尚且不说,就语言文学方面,韩非子就是当之无愧的文学大家,他把大天[朝的论辩类文章推向了巅峰极致,他写的文章构思精巧,语言幽默,平实中自有奇妙,每每能警策世人,是实实在在把文章做成了一门艺术。

    韩非子文章能写这么好,不能排除有他不善言辞的原因在里面……

    董慈浑身都打了激灵,万一韩非子因为口齿变好了,往后对文章学问一事放松懈怠……别的思想精髓不用说,螳螂捕蝉自相矛盾守株待兔等等经典的寓言故事,但凡消失了一个,也是了不得的事!

    那可是义务教育教科书里的必修课,必背文,少了一个都不行!

    董慈背后冷汗都出来了,忙站直身体,肃着脸厉声道,“你若想结草报恩,现在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董慈翻脸如此之快,韩非子愣了一下,点头道,“恩人但说无妨。”

    这件事很严肃,绝对不能开玩笑。

    董慈强压着包括因为身高差等等产生的仰望感,表现得十分色厉内荏,“我治好你的口疾,但你不可轻易与人做口舌之争……除非有性命之忧,否则你不可用口舌论文辨道……大人你能做到么?”

    这要求很奇怪,也很苛刻,韩非不解又愕然。

    但士人重诺,他方才已经答应过了,因此虽是心有疑惑,却也行礼应道,“即是恩人的要求,韩非听了便是。”

    这下她折上八十年寿也不为过了。

    董慈心里发虚,脸上努力绷出威严的神色,却收效甚微,她又觉得万一韩非子口疾治好以后,不但文章能写得一样好,又能言善辩,那这些即将产生的言论对辩,岂不是有变成经典的可能?!

    想想言辞犀利的法家集大成者韩非子与其他学派弟子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辩和论道,那得有多精彩啊!

    万一韩非子灵感来了,却不能直抒胸臆畅所欲言,她不让他说话,岂不是扼杀了天才的另一种创作形式?

    要知道很多精彩的故事都是在辩论对话中产生的,比如说庄子与惠施的论鱼观鱼之乐,六祖慧能与僧人的风动帆动心动论……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的哲学思想,都是在言语辩论中偶然得来的……

    董慈要疯了,又拿出了二十分的色厉内荏地补充道,“这样也不行!你灵感来了的时候,该说就说,但不可沉迷于此,知道了么?”

    董慈颠三倒四翻来覆去,自己都觉得自己精神错乱了,眨眼间简直操碎了心。

    董慈心说不行了,她太乱了,她得找个地方静一静先,这个事情当真开不得玩笑。

    董慈头突突突地疼,强打起精神朝韩非子问道,“晚辈以后能给您当书童么?”

    她态度阴晴不定,翻脸如翻书,这下又十分尊敬的样子,饶是韩非子素来泰然,也有些哭笑不得,“书童不敢当,恩人医术了得,韩非愿为恩人引荐入学宫。”

    董慈摇头,她这下是非得要跟在韩非子身边当书童了,方便随时监视他的创作状态,董慈想清楚了,便道,“晚辈就是想当书童……”

    董慈生怕韩非子大大拒绝,忙接着道,“您若是同意了,那晚辈明天下午就来学宫门口找您可以么?”

    世外高人总是有些奇怪的癖好,韩非子也未再推辞,点头应下了。

    董慈在这边操碎了心,韩非回了学宫,立马就去见了自己的老师荀况,行过礼了以后,就开门见山地问,“弟子请教老师,可知‘灵感’二字是何意?”

    荀况听他言语正常,惊喜得抚须而笑,声音舒朗开怀,“汝竟是大好了,这是好事,当浮一大白!”

    韩非思想政见虽与老师不同,但素日里两人关系比旁人还亲近些,韩非知道老师是真心替他高兴,便也笑应道,“韩非亦以为然也。”

    荀况见自己的弟子与往日大为不同,想了想便叮嘱敲打道,“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你本不善言辞,于文章学问上就比旁人更能抱元守一……”

    荀况见弟子听得认真,抚须接着道,“你天分悟性极佳,现在口疾之症是好了,但往后更是要守住本心,学问上不能有松懈怠慢,也不能妄逞口舌之能,病治好了本是件好事,莫要变成坏事了。”

    韩非浑身一震,随后恭敬的行礼应下,恍然道,“原来是这般意思……”

    荀况见弟子神色有异,便询问了两句,韩非回过神,将今日的事细细说来,等说到董慈颠三倒四的言语,还有古怪扭曲的表情时,就忍不住摇头笑道,“恩人小小年纪,却与老师的教诲相投,怎奈弟子愚笨,当时竟是没理会到他的好意,惭愧。”

    荀况频频点头,回想着韩非说的话,忍不住朗声笑起来,“这小友倒也有趣,替你考虑了个周全,你可莫要辜负恩人的心意才好。”

    韩非自是牢记了老师的教诲,倒也没再纠缠灵感二字了。

    韩非子解了心里的迷惑,董慈这里却是一惊接着一乍,她一回客舍就懵了。

    秦鸣?

    秦鸣怎么会在这里!

    董慈转头左右看了看,见确实有许多红色紫色的服装和饰物,这才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真的是秦鸣,那怎么办?要跑么?喔,不,已经来不及跑了。

    秦鸣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激动样,见了她就几步迎上前来,根本没给董慈反应的时间,“可找着妹妹了!真是太好了!”

    董慈的表情有惊无喜,秦鸣全当看不见,语气十分熟络,“妹妹这些年可还好,看起来跟以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男孩子十五六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秦鸣也拔高了不少,约莫是跟在赵小政身边做事的缘故,看年纪虽还是个少年人,但周身一点不见青涩,举手投足沉稳老练得很,行事做派有点像梅州。

    就只有一年半而已,称不上这些年。

    董慈有点不知说什么好,拿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压压惊,问道,“秦真还好么?”

    秦鸣暗自松了口气,笑道,“正要跟妹妹说呢,秦真要娶妻成家,想请妹妹回去一趟——”

    “成亲?”董慈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念一想这时候男子基本十五六岁就成亲,算起来秦真秦鸣还真到该成亲的年纪了。

    可这年纪也太小了,在后世可还是个没长大的初中生呢。

    董慈忍不住咂舌,她还真的必须要回去一趟才行,一来成亲的时候身边没有亲人,十分不吉利,二来成亲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哥哥成亲,董慈作为妹妹,自然是要去的。

    董慈有些纠结,见荀卿老人家的事忍忍几个月倒也没什么干系,但韩非子前辈那边的事耽误不得,人生轨迹是很奇特的,有时候只是一步之差,等再回过头来看,也许就南辕北辙了。

    韩非子在文坛、思想、政治界都是很重要的人物,不能出任何差错。

    董慈朝秦鸣问,“明日出发可以么?”

    董慈这么问,意思就是同意了。

    秦鸣不用上其他非常手段,心里大喜,点头应道,“妹妹有事尽管去安排,咱们明日一早再上路不迟。”

    董慈也没跟他客气,嗯了一声道,“那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

    董慈要去找韩非,就折回了稷下。

    稷下学宫董慈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只是怎么把韩非叫出来就成了个问题。

    现在正值下午,也不是饭点,学宫的门关着,安静肃穆。

    稷下学宫地位特殊,在学子的眼里和圣地也没什么分别,董慈眼里亦是如此,或者说,她因为来自后世,感触又要更深刻一些。

    稷下学宫与古希腊柏拉图创建的雅典学院大致同期,同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学院,但算起来稷下学宫比雅典学院规模浩大数倍、也繁盛数倍,它的规模之大,聚集的人才之多,实实在在是当下的世界第一。

    董慈没有上去敲门。

    毕竟这是孟子、鲁仲连、孙子孙膑、屈原、庄子、荀子等等诸多先哲前辈曾待过的地方,是圣贤清净之地,董慈不想上前喧哗。

    她想等遇着见一个学子,再请他帮忙给韩非子传个信就好。

    董慈没等多一会儿,就有马车在学宫门口停了下来。

    有个白袍的年轻学子从马车上下来。

    董慈看着来人,心说这世上果然有那种一出现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目光的人。

    天边明月,雪岭之松,这少年面如冠玉,清隽泰然,闲云信步之间,优雅得理所当然,高贵得漫不经心。

    是晨间酒楼里的那个出众少年。

    这美男子美得与凡人有点距离,董慈有点发花痴,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让他帮帮忙,就见美少年看了过来,脚步一顿,就转身走了过来。

    董慈忙回头看了看,见背后没旁人,这才又扭回脑袋来,美少年当真朝她走来了。

    静距离观看更是高清无[码,美玉无瑕,董慈鉴定完毕。

    人总是容易对美的事物心生好感,董慈就朝他十分友善的笑笑问,“公子有事么?”

    少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郑否之随祭酒去了安平,明日一早才可回,你若找他有事,明日再来罢。”

    声音也清清洌洌的,当真是得天独宠的人物,董慈道了谢,见少年转身就要走了,便叫住他问,“可否劳烦公子稍等,帮我送封信给郑否之。”

    少年停下脚步,点了点头,董慈舒了口气,学宫旁多的是书肆,董慈借了笔墨,给韩非子写了个简短的口信,卷起来交给了少年,“多谢公子了。”

    少年也不多话,只点点头,拿着竹简进学宫里去了。

    诸如此类。

    这种骨灰级粉丝的思想和境界,估计是连本人都不太懂的。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

    她还是没什么精神,但对着这样的赵政,却是连气也生不起来了。

    陛下今天似乎特别有耐心,她不睁开眼睛,他先是点了点她的脑袋让她别生气了,接着又肆无忌惮的直接来扒拉她的眼皮,企图用外力干扰她,这么幼稚的举动由经天纬地的始皇帝陛下做出来,显得格外的行云流水理所当然。

    陛下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啊。

    董慈心里悠悠叹了口气,放弃地睁开了眼睛,偏头看向陛下道,“我没有生气,就是有点头疼,也没有精神,我再躺一下可以么?”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们之前也没有多熟,按道理分开了一年多,再见面只会更陌生,但赵小政不是,不但没有生疏感,还更熟稔,想来是因为一直有人监视的缘故。

    这一年半的时间,一直有人跟着她,而且应该是身手特别好的人,不止一个。

    她倒没察觉到丝毫不自在,但这也太浪费了。

    想到此董慈躺不住了,猛地就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纠结地看向赵政问,“公子是不是觉得我有大才?”

    听听这大言不惭的口气。

    赵政头一次觉得自己有无话可说的时候,但见小奴隶紧张看着他,便开口道,“你的老师可能比较有才。”

    如果说董慈从小到大二十五年只有一个老师的话,那这个老师确实是挺有才的。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这件事非得要说清楚才行。

    董慈挪近了一些,看着赵小政无奈又认真地说,“您听我说,我真的不骗您,我只是书读得多,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才干,我背后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老师,我就是单纯的喜欢读书而已,您……我真的不会骗你,你相信我……”

    董慈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难道要她直接说,陛下我不是高人背后也没有高人,您要做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浪费资源,因为我一定以及肯定帮不上什么忙么。

    董慈摇摇头道,“要说做事的能力,十个我都比不上秦鸣,我不是开玩笑的。”

    董慈说的是真话,除了她不能插手历史的轨迹外,她也确实没什么才能没什么天分。

    这不是她妄自菲薄,她接受的教育是让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但她是学习,不是钻研和创造,所以有用的没用的,不管说起什么,她似乎都懂一点,但就是懂一点而已,她并不精通,更别说创造和变通了。

    说到底,她就是一个典型的庸才,在机会如此之多的后世,她尚且只能做到衣食无忧,在兵荒马乱的这里,她又怎么可能突然能大显身手翻云覆雨呢?

    重活几次,也未必能提高她有限的智商。

    有可能连情商都不能。

    董慈并没有说的很清楚,但赵政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些。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似乎就是这样。

    赵政静静的看着正出神的小奴隶,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开了视线,从床榻上下来,踱步到矮几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才问,“你确定你真的不会骗我?”

    董慈一听这话心里就突突突跳起来,忙掀被子起来了,她找不到鞋袜,就赤着脚下了床,跑到案几旁给赵政添茶,知道赵小政这是要追问她逃跑的事了,把茶水递给赵小政,表忠心道,“我对公子的忠心天地可鉴,我当然不会骗你。”

    赵政目光在那双赤脚上转了一圈,将手里的竹片搁在了案几上,指尖在上面点了点淡声道,“那这个是怎么回事,欺瞒家主受极刑,逃奴处罪棍棒打死,窝藏逃奴的商肆百姓,同罪论处……我听秦鸣说,你路上还想跑?”

    董慈一看这卖身契,心里就直抽抽,“我哪有…秦鸣他那是太紧张了…”

    这件事解释了也没用,董慈索性放弃了,转而道,“奴契的事,我重新写一张可行?”

    赵政不接话,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名字是怎么回事?”

    陛下脸色不太好,董慈是真怕自己要落得个乱棍打死的下场,忙拿笔墨刷刷刷写了起来,边写边道,“我就是觉得李丫这名字不好听,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怎么样,董慈这个名字好听么?”

    赵政掀眼皮扫了小奴隶一眼,指头在案几上扣了两下,示意她快点写,并且道,“不好听。”

    赵政就是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看看这简洁通黑的卧房就知道了,跟这样的人聊天,你就不能期待三句话以后还有得聊。

    董慈也不纠结,埋头写了八个字,敬献吾主赵政—董慈。

    董慈将竹片恭敬的递到赵政面前,不怎么抱希望地道,“公子我对你的心日月可表,其实根本用不到这个,而且这东西没什么用的。”

    赵政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朝候在门边的兴平示意,让他把饭菜送进来。

    董慈当然知道有用,现在对她没用,那是因为一来她年纪太小,二来是赵小政没花心思在这上面。

    等她再大一些,其他六国不好说,在秦国她绝对是寸步难行,秦国法律严苛,连商鞅自己都感慨作茧自缚,她没有通天遁地的本事,又能逃到哪里去。

    兴平一进门见董慈赤着脚就想说话,抬头对上了赵政的目光又硬生生压了回去,忙弯腰行礼,让婢女把饭食摆好,自己退出卧房去了。

    赵政不怎么爱说话,董慈就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礼教,垂着头认真吃饭,等吃完发现赵政碗里的鱼肉几乎没动,就很想劝劝他,鱼肉营养丰富,好孩子不应该挑食。

    当然董慈是不会没事自己找抽的,所以也就是看看,赵政却将那一蛊鱼肉推了过来,吩咐道,“吃干净。”

    董慈勉为其难地接过来,眉开眼笑地吃完了。

    兴平送了两身衣服鞋袜来,一男一女两套的样式,是给董慈的,就搁在床榻边。

    赵政净了手,起身要出去,董慈忙跟了两步,“那公子,我明天可以出宫去找秦真么?”

    赵政嗯了一声,走至门口复又停下来,回身道,“明日相国相请,银叶山庄宴请群臣,你是想出宫,还是想跟我一起去?”

    董慈没领会到陛下这是想带她一起玩,她的注意力都被相国这两个字吸引了。

    现在是嬴异人当政,相国说的自然是吕不韦。

    上党东倚太行山脉,西屏太岳山,乃是山水雄奇之地,又是通往东南方向的交通要道,因此这地方虽是常有兵祸,却依然富饶繁华,街道上走卒贩夫,商队车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各式各类的商品琳琅满目,吆喝声嬉闹声不绝于耳,每条街上都热闹非凡。

    这地方虽是比不上邯郸那等都城大市底蕴深,但也别有另一番昌盛之气,梅州跟在赵政后头,边走边感慨道,“这宝地何时能尽归国中……”

    董慈闻言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政,心里背书一样念道,秦始皇第一十年。

    秦始皇第十一年,大将王翦取九城,至此赵、魏、韩三家所分上党之地,尽数归于秦地。

    赵政没接梅州的话,只吩咐道,“派人去给此郡太守、都尉、监御史各送一封信,便说秦国公子政至此,让他们速来迎见。”

    秦国向来惜才,国君礼贤下士,出门都是轻车简行,不讲究阵仗排场,赵政这样让地方大员前来接见,是很张狂跋扈的举动。

    梅州闻言也愣了一下,却也未多说什么,当下便写了文简,着人送信去了。

    梅州略想了想,朝赵政恍然笑道,“是了,合该这样,公子夫人大大方方进了城,来了他上党郡,已经知会过了郡守,倘若真在这儿出了事,这一城之官都脱不了干系。”

    他们一行人下了船,头几天还没什么动静,今日接近潞州城的时候就有人尾随了,跟了一早上,直接跟进了潞州城,一路上多眼杂,对方估计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一直没见动手,倒是梅州的信送出去没多久,这些小尾巴很快不见了。

    赵小政这是猜到要对付他的人是谁了,上党这地方历史地位特殊,董慈多少了解一点,秦国接手韩上党以后,处于稳定地方政局的考虑,除却监察史和统军的都尉,其余投降的官员仍配原职,韩上党郡的郡守,正是韩夫人的亲弟弟韩行。

    赵政赵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上,韩夫人为力证清白,不但不能动手,还得出兵出力好吃好喝的伺候好人,否则当真出了什么差池,她就是有一百张嘴,那也是解释不清楚的。

    这大约就是对方想在上岸之前就弄死赵政赵姬的缘故。

    吾家男神初长成,董慈想,三十八岁以前,陛下就没有搞不定的事,她还是站远一些,别妨碍男神打江山了。

    公子政入了潞州城,又送了信,郡守必然来接,董慈想趁机就走。

    她光棍一个,要走这便走了,只除了秦真。

    她得知会秦真一声,万一秦真以为他又走失一个妹妹,那还不知道这少年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秦真这孩子已经将他对弟弟的思念和热情全部嫁接到了她身上了。

    除却完成赵政交代的事之外,其余时间秦真都开着妹控模式,由于捡了这么一个便宜哥哥,董慈终于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秦真擅打猎,一路上他猎来的食物总会分成两份,一份是给主子兄弟的,一份是给妹妹的。

    顺手猎到狐皮虎皮,换成钱,就给妹妹买吃的买穿的,好吃的野果甜食摘回来都是妹妹的,原本和他好得穿一条裤子的难兄难弟秦鸣同志,也彻底失宠了。

    秦真走着走着,又问董慈道,“妹妹累不累,要不要哥哥背你走。”

    又来了,又来了,今天都问了三十遍了……

    董慈揪了揪身上干净柔软的新衣服,瞅了眼比她高出三个头的秦真,心里犹豫要不要满足一下妹控兄长极其想背一下妹妹的强烈愿望……说真的,人形轿子她还真没享受过,连生病的时候都没有!

    听说很舒服,那要不要试试?

    这念头真可怕,董慈狠狠打了个寒颤,心里咆哮道,董慈你快醒醒,别堕落了!你已经是二十五岁的慈姐了!

    董慈忙摇头表示自己是个大人了,能自己走,巧意看得眼红,凑上来揪了揪董慈的新衣,把董慈拉到一边咬耳朵道,“你这丫头倒是好运气,看你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这哥哥不如让给我算了。”

    自从下了船,巧意脾气好了不少,也不像之前那般嫌弃人了,尤其是董慈帮忙打晕了一只在她房间里乱窜的仓鼠后,这丫头都会给她送吃的了。

    就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嘛,董慈心里想笑,反驳道,“不行,哥哥什么的,你就别想了。”这样的哥哥别说一个,来一打她也不嫌多好吗?

    要知道在她眼明手快,用一手湿毛巾把那只长相还可以的小仓鼠拍晕以后,所有人都嫌弃她了,赵姬梅州巧心巧意春香冬香看她如看屎壳郎。

    连赵小政都目光古怪的看了看小老鼠又看了她半响,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只有举着扫帚正准备灭鼠的秦真摸摸她的头表扬妹妹好厉害!

    “走这边!快撞到人家了你都。”巧意拉了董慈一把,嗤笑道,“你今天就魂不守舍的,哪里是高兴的样子。”

    这丫头眼睛还挺毒,董慈摇头失笑,她走神是因为她打算一会儿就出发,她得偷偷摸摸走,肯定不能告诉秦真,怎么才能让这个便宜哥哥别操心她的事,就成了个问题。

    董慈看了眼旁边的少年,头发都快愁白了。

    几人说话间就到客舍了,梅州身上带了不少珠宝财物,把一整家客舍都包了下来,一行人都是风尘仆仆,需要洗漱修养一番,秦鸣领着巧心出去采买衣物用品,春香冬香伺候着赵姬梳洗更衣,秦真则是跟在赵政身边听候吩咐。

    董慈几次都有机会跟秦真说,却不知该怎么说,进了客舍后就这么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跟在秦真后面瞎转悠,跟屁虫一样的亦步亦趋,秦鸣买了东西回来,一看她这傻样就乐了起来,“你们这亲到底是认对了,我看你们比亲兄妹还亲,看这跟前跟后难分难舍的。”

    董慈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城墙厚的脸皮难得有些发烫,心说她还是不纠结了,等会儿写封信留给秦真算了。

    秦真搁下手里的包袱转过身来,弯腰一把就将董慈举了起来,并且举过了头顶,仰头哈哈笑道,“我妹妹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很喜欢哥哥的对不对?”

    董慈被吓了一跳!

    天呐!她居然被人举高高了!

    天呐!她该有什么反应才是正常的反应!

    “!!!!”董慈脸色涨得通红,蹬腿蹬脚怒目而视,“快把我放下来!这成何体统,正经点!快放我下来!”

    秦真秦鸣都哈哈笑起来,秦真还嫌不过瘾,双手一颠一颠的,跟抛毛毛狗似的,一边颠一边道,“妹妹你太瘦小了,哥哥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拎起来,哈哈,好玩么?”

    亲我已经认识得很深刻了,不用你特意提醒了,董慈心里吐了三升血,她的恐高症快要被二货哥哥治好了!

    秦真终于玩够了,在发现门口有人的时候。

    秦真秦鸣见是赵政洗漱完出来了,这才停了笑,把董慈放下来,给赵政行了礼,笑嘻嘻的也换洗衣物去了。

    赵政已经换洗好了,一身黑色深衣袍服,玄铁色镶边,方领直背,宽袍大袖,配着他本就线条分明的轮廓,庄严肃穆扑面而来。

    这美男子的雏形是看一眼就少一眼,董慈看着看着眼睛就发直了起来,嘴巴里念念有词。

    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刀刻斧凿,为人也,岩岩若孤松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将崩。

    配合着小奴隶垂涎三尺的目光,这长长的一段溢美之词,说的什么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赵政伸手在小奴隶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目光森寒似笑非笑。

    董慈呀的一声倒退了两步,揉着脑门醒过神来,对上赵政冰凉如深井的目光,十分没志气的讪笑了两声,转身跑了。

    赵政也没管她,咸阳的回信已经送到了,赵政拆了封袋,里面是嬴异人亲笔写的竹简,除了惯常的问候,还有一封国君下的诏书。

    诏书的大意是令上党守军护送公子政回朝。

    嬴异人的私信里说上党郡守韩行是他舅舅,定会护得他的周全,让他勿要忧心,安心回咸阳就是。

    赵政将诏书装好,随手将信件丢在了案几上,想来这位韩夫人手段了得,他的父王不但没起疑,还十分信任。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等回了咸阳,见一见就知道了。

    梅州显然也看见了方才的一幕,破天荒朝董慈点了点头,摸着下巴上修剪整齐的美髯须赞叹道,“不愧是公子身边的人,到底沾了点灵气。”

    梅州这话夸的自然是赵政,他是吕不韦的人,他的态度就代表了嬴异人和吕不韦的态度,想来嬴异人是很看重这个嫡长子的。

    董慈神色怏怏,心说您老要知道我昨夜辅助公子杀了两个人,一定会觉得我不是有点灵气,是十分灵气。

    董慈就不是视金钱为粪土的那号人,这点私房钱也来之不易,要知道带有奴隶性质的奴婢,就算操劳致死,也是没有工钱的。

    董慈迟迟不上车,恰逢赵政看过来,突然福至心灵,浑身立马打了个激灵,心说死定了死定了,要是男神问她钱哪里来的她要怎么答?

    要知道奴隶是不能有私产的,就算客人有兴致赏点钱,奴隶也是要奉给主家的……

    说是捡垃圾换来的?不可能不可能,这年头也没收垃圾这行当,城里乞丐那么多,能捡也轮不到她来捡。

    抢来的偷来的,不管怎么来的,别人都不会以为是从正道来的。

    赵政已经先进马车了,董慈脚步迟疑,心说自己还是跟着马车走好了,暂且避一避风头。

    董慈蹑手蹑脚的往车边挨去,梅州开口了,“只是老夫有点好奇,你这小婢哪里来这么多钱?”

    董慈精神正恍惚着,闻言脚下一个踉跄,转身行了个礼,打起精神应付道,“姑娘心善,每月许奴婢出府一次,有次玩累了坐在门栏边,有人给丢了几个布币,后来奴婢一出去就到处转转,不知不觉,三年下来就有这么多了……”

    不管如何,乞讨要饭总不会犯法罢?

    在正常人眼里,董慈不过一个八岁小童,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听她这么说,梅州自然就信了,啧啧称奇道,“怪哉怪哉,到没想乞讨也能如此多利,稀奇稀奇……”

    梅州手里捻着胡须,笑眯眯的上了车,估计是被糊弄过去了。

    董慈混过了一关,就又爬上了马车,心里回说乞讨当然有利,否则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吃什么穿什么。

    董慈也不算撒谎,这钱里有几个还真是别人扔给她的,说起来她居然跑到战国要饭来了,真是羞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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