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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伟力,将在很长时间内不经意地影响着文明的进程。
或许某次温暖湿热,就会让原本弱小的高原草原民族崛起;或许某次寒冷干旱,就会让一个帝国分崩离析。
人类文明的进步是为了将这种偶然带来的影响减少到最低,而进步的伊始是思考。
陈健不知道远处部族也同样派出了斥候,所以他在花时间试图让族人学会思考。
在桃月的最后一个旬休日里,他带着族人,抬着蜂箱去捕捉蜜蜂。
因为附近的野蜂已经基本被族人弄没了,只能去更远的地方。
途中无聊,他拾起了一枚落在地上的野生豌豆,笑呵呵地指着豌豆的豆脐,当个笑话般问族人:“你们说咱们将来种这个的时候,它的肚脐眼是朝上呢?还是朝下?”
“当然是朝上了,你看它们的叶子都是向上的,得有叶子才能长”
“当然是朝下了,你看它们的根须都是向下的,得有根须才能长。”
两伙人想当然地争辩了起来,都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并且谁都不能说服谁。
争论到最后,这个问题又被踢回到了陈健身上。
“健,你说到底是朝上还是朝下?”
陈健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这样吧,咱们争论是没有结果的,等以后咱们种的时候试一试。输了怎么办呢?”
这些人都觉得自己想的一定是对的,纷纷喊道:“谁输了谁就去帮赢得多锄三百步的地。”
“那好,捡些种子带回去吧,榆钱儿,你记一下谁说朝上,谁说朝下。”
“欸。”
榆钱儿仔细地记下了,悄悄跑到陈健耳边道:“哥,你肯定知道是不是?”
陈健笑道:“那你说是朝上还是朝下?”
“我才不说哩,我要说的话,也得等亲自种出来之后才说。”
她晃着小脑袋,狡黠地笑了笑,然后才悄悄说道:“我以前以为火的里面烤肉最快,但是前几天烤肉的时候才发现是火的上面烤的快。以为的不一定就是对的,得靠眼睛才行。”
陈健很是高兴,让榆钱儿把这件事和族人们说一说。榆钱儿问是说烤肉和火的事吗?陈建说不是,是后面那句。
为了证明榆钱儿后面的那句话,陈健从地上抓了一把被风吹掉的杨树叶子,杨树不是只有秋天才落叶,所以他想趁着说起这个话题,让族人们记住一些东西。
正好无风,他把树叶抛向了天空,让族人猜猜树叶落下的时候,是正面朝上的多还是反面朝上的多。
各种古怪的答案层出不穷,这些树叶不需要等几天,很快就有了答案,族人们惊奇地发现大部分的树叶都是背面朝上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族人们也纷纷抓了一把树叶扔下,啧啧惊奇,这些他们原本没有注意到的东西竟然这样的神奇。
陈健笑道:“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可是咱们得知道树叶是朝下的,才能问为什么,或许有一天我们能知道为什么。如果以为它是正面朝上就去问为什么,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他把手里的一枚豌豆弹开道:“和种豌豆一样。如果弄错了朝上朝下,咱们可就白费力气了。所以以后做什么事啊,都要先用眼睛看过之后才能去想为什么。不要以为自己以为的就是对的。”
族人们低下头琢磨着这个问题,可能有的人会记住这番话,可能有的人会当时一个玩笑。
可总有人会记住,这就足够了,他不想让族人日后一拍脑袋就得出个结论,更不想闹出一些想当然的笑话——五代的养马技术已经有了回血交配法,现在纯血马的育种雏形。大约好像是让马的外甥和小姨交配从而实现马匹的纯化,但到了宋时,有人想当然地认为这有悖人伦,有违天道,并且得意洋洋地著书立说,认为五代短命和违背人伦有极大的关系。这便是拍脑袋拍出的笑话。
他当然知道豆脐朝哪都一样,族人们今后也会知道。但想当然的理所当然和观察后的理所当然并不同,他还是希望润物无声般地影响着族人的思考方式,用理性去代替想当然。
不管是那尊可证伪的神,还是今天这个想当然和事实的区别,过程都将是漫长而又无趣的。
可能需要几百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今天算是迈出了理性思考的第一步。等到豆子发芽后,这些人会在土地锄地时学会别太想当然,这就够了。
族人们还在为豆脐向上还是向下争论不休,直到在前面的狼皮跑过来说看到蜂巢了,这才让族人们停下了争论,抬着蜂箱急匆匆跑去。
还没有看到蜂巢,就听到了嗡嗡的声响。陈健抬头看去,一个半人大小的蜂巢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现在正是山花烂漫的季节,蜜蜂们忙着采蜜,进出有序。
这个时节的蜜蜂只能有半个月的寿命,比起人要勤劳的多,所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蜇人上。
剩余的人退到远处看着该怎么弄,陈健带了几个不怕蜇的人靠近到树下,打开了蜂箱的盖子。
喝了一口古怪味道的杏子酒,含在嘴里喷到里面。下面两个人抬着蜂箱,高高举起放在了蜂巢的正下方。
陈健找了些柳树枝和野草绑了一个简单的笤帚,带着狼皮爬到了树枝上,几只警戒的蜜蜂立刻围着他俩转悠,不知道该不该蜇下去。
“别打它们,越打越蜇。”
尽量忍住想要伸手把嗡嗡乱飞的蜜蜂拍死的冲动,拿起小笤帚一扫,将那些聚在蜂巢上的蜜蜂全都扫到了蜂箱里。
看准了那个正在蜂脾上四处游荡准备产卵的蜂王,只要将她扫到里面就简单多了。
于是看准了,轻轻一挥,嗡的一声蜜蜂四散分开。两个人用力抖了抖树枝,将上面的蜜蜂全都晃下去,这才用石刀割下蜂蜡,将蜂蜡也扔到了蜂箱里面。
跳到树下,盖上一层纤维布,最后才盖上木板。
大量的蜜蜂在外面嗡嗡地飞着寻找它们的王后,看着很吓人,但此时它们并不蜇人。
蜂箱小心地放到地面上,出入口朝着南面,人都退到了后面。
榆钱儿指着那些乱飞的蜜蜂问道:“它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不用急,一会它们自己就会住进新家了。咱们先走,傍晚时候再过来,等在外采蜜的蜜蜂都回来后再给它们抬回去。”
他叫来狼皮,让狼皮继续带着人去寻找别的野蜂巢,自己和族人要守在这里。
蜂蜜对森林里的熊来说有着无限的诱惑,如果放任不管回来的时候恐怕看到的就是被熊砸成碎片的蜂箱。
剩下的族人坐在附近,欣喜地发觉那些蜜蜂真的如陈健所说,由乱哄哄的飞舞转而一个个地爬进了新家。
傍晚天气一凉,这些蜜蜂就会安安静静地在家里过夜,到时候只要不用力摇晃就能把他们安全地带回去。
村子附近的蜜源很多,采蜜是不成问题的,以后这也应该是族内女人的工作之一。
陈健准备找出一天时间来,告诉女人们什么是蜂王,什么是雄蜂,让他们认清楚。
一窝不容二王,一旦有新的蜂王出生,就会带走一部分人另觅新家。和人有些像,等到人口多的时候就分开迁徙。
到时候还要在养蜂的地方移植几株柳树,新蜂王会带着臣民在附近的树上等一会,等到族人都齐了后才会飞走。
分群的时候,用同样的办法把蜂王扫到蜂箱里就可以防止它们逃走了。
这都是很简单的东西,很容易就学会。再多一点的就让女人们学学认识什么是蜂王的王台,人为地控制分群的次数,蜂群越壮可以得到的蜂蜜和蜂蜡也就越多。
采蜜的工蜂和蜂王都是一样的受精卵,但同卵不同命,一个喝王浆长大,另一个喝少量的王浆主要吃花粉,长大后也就不一样。负责喂食的工蜂只通过房间的大小来选择喂养的方式,它们不会考虑王后预备役是不是多了,所以只能靠人为帮它们切掉一部分王台。
陈健算了一下,这个东西也很容易理解,对现在的族人没什么难度。无非就是分清楚哪个大哪个小就行,孩子都可以学会。
只是他了解个大概,却分不清这是什么蜜蜂种群,物种重新分布的状态下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中华蜂还是意大利蜂的始祖。
前世记忆中的中华蜂和中华民族一样承受了苦难,随着鸦片战争的炮声,中华蜂也迎来了它们的宿敌意大利蜂。
意大利蜂的振翅频率和中华蜂的雄峰一样,所以中华蜂会放任这些强盗自由出入,而这些强盗进入蜂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蜂王,回去报信,让自己的强盗同伙一起飞来盗走中华蜂的蜂蜜。
有时候很多事都有着宿命般的巧合,想起来总会有些唏嘘。
“但愿这个世界的蜜蜂会有不同的命运。”
他轻拍了一下蜂箱,喃喃自语。
榆钱儿听到了这句话,却没听懂哥哥在说什么,正想问点什么的时候,远处的丛林中发出一阵声响。
狼皮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健,山那边有烟。”
烟从可以示意友好到成为族人心头的惊惧,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桦和松的遭遇让他们明白了还有一种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和他们一样直立行走的同类。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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