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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寇的攻势在一个时辰之后方渐渐弱了下来, 容州守卫在这次几个时辰的守卫中损伤了几百号人,到底是将城门守住了, 待敌寇撤退之后,站在墙头映着火光看着满地横尸断肢, 刘判司一脸凝重的拖着疲乏的身体从城头之上走了下来。
待刘判司将伤员安顿好匆匆的吃了几口饭之后, 这才招见了手下小兵所提的那位说是有退敌之策并且一直等在城门不肯离去的赵公子。刘判司本来并未将这个人当回事, 一个书生公子哪里懂得带兵打仗退敌之策,不过见他态度执着便一时兴起想着招过来见见。
赵承佑随人引路见到了主账内的刘判司, 他看了一眼正在聚精会神研习地图的刘判司,躬身一行礼道:
“学生赵承佑见过刘大人。”
赵承佑如今秀才功名在身, 便是在容州之地并无身份依仗也可见官不跪,自称一身身份也是间接的表明了身份, 在大魏见官不跪自称学生之人定有秀才功名在身。
刘判司满脸横肉面相看着并不和善,此时他看着眼前的面色淡然的少年,眉头微微挑了跳, 扯着脸上的赘肉更是显得狰狞,刘判司心里倒是没想到这个赵公子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见他长相打扮一看便不像容州本地人, 一身气质不肯不亢又显得出身不俗, 于是态度便有些犹疑的问道:
“本司听手下兵士说赵公子有退敌之策……然观赵公子年纪尚有且本非容州本地人士,对容州此地只怕了解不深……有何良策不妨说来一听?”
刘判司之意十分明显, 赵承佑这般年纪来容州玩耍倒是有可能, 对容州这个地方能有多深的了解, 便是退敌也得知己知彼罢, 若不是疑他出身不俗,刘判司便是听他说话的兴致都没了,毕竟作为守卫容州的将领,此时他真的有诸多事情需要繁忙,特别在容州知州不能理事的情况之下。
刘判司话中之意他并非听不出来,然赵承佑并无被质疑的轻视的恼怒,毕竟若是换位思考的话,他未必不会和刘判司同样的想法,只是他此行来到底是有目的而来,于是便脸上神情认真的对刘判司说道:
“学生乃燕京人士,前些日子游学来到容州,不巧赶上了这次祸事。”
稍一停顿之后接着又道:“学生与全容州城的百姓一样心焦如焚盼有脱困之时,如今心中有了一计,大人不妨一听。”
刘判司见他自报家门说了事情前因后果,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于是赵承佑看着他问道:
“大人可知今次来袭匪寇是和来路?”
刘判司抬头面上有些深沉的回看他有些模棱两可的说道:“容州厉害有海盗和倭寇之患,左右都逃不过这二者。”
对于对方的防备犹疑,赵承佑摇了摇头不再兜圈子的又道:“大人守卫容州多年想来定是知晓这二者的轻重区别,若是海盗不过近海作案,便是上岸也定会肆虐一番便立即退回海上,像这种集结众多兵力直接攻击容州的做法并不像他们的做派,倘若是倭寇侵袭那么就不足为奇了,可若真是如此,大人说容州区区这点兵力能守卫抵抗几时?”
赵承佑声音有些暗哑,一句接着一句听着,却显得愈来愈掷地有声。
刘判司愈听脸色神色愈凶狠,瞪如铜铃的猩红双眼看起来想要吃人,他心中没有恼怒赵承佑的质疑,反而瞬间掀起了狂风骇浪,因为赵承佑所说之事其实也正中了他的猜想。
他与海盗倭寇多次交过手,如何不了解他们的作战路数,虽然首攻容州的那些人看着并不像倭寇,但是作战打法怎么看都有倭寇的影子,若当真是海盗和倭寇联手那么事情当真更加棘手,因为海盗在前出兵疑阵,四处横扫作案会扰乱引大魏军队的视线,到时候倭寇在后乘机强攻,只怕以大魏目前的军队作战能力与倭寇对战,很快东南便会大片失手,想到这种可怕后果,刘判司再也坐不住了,对于这位来历不明自称来自燕京的赵公子再也不看小看轻视了,皇都来人谁知道是哪家的贵人,真是贵人清楚眼前局势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将赵承佑视作奸细,刘判司倒是没有过这种猜测,倘若真是奸细此时最容易的做法便是在城中制造混乱,城内一乱守军必然要抽掉兵力安抚,到时候百姓要是蜂拥而上强冲城门,那么后果便不堪设想,容州城只怕未守先失,哪有奸细不去搅事还有那个闲心来与他献计的。
于是刘判司收敛了心绪脸色沉重走到赵承佑跟前儿看着他又道:
“赵公子不妨说说有何计策。”
这次已然没了先前的随意轻视,赵承佑神会于是开口道:
“大人已经同来犯匪寇交过手,想来已经心中有数,若是海盗与倭寇联手,大人首应提防海盗肆虐容州周围的村落,匪寇从海上来所乘船只并无大型船舶,想来运送粮草不会多,以他们的做法只怕会就近补给……”
说到这刘判司已然明白海盗上岸定会乘机四处烧杀抢掠给来犯军队提供补给,只怕容州附近的村落如今凶多吉少了,刘判司脸色神色忧虑的说道:
“赵公子所言本司如何不知晓,只是容州如今被围困,外面的县乡本司实无兵力前去解救啊。”
刘判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是无可奈何,虽然他也十分揪心城外的情形,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赵承佑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揪心无奈神色闪了闪眸子接着又道:
“大人先听在下将话说完,虽说补给不足,但匪寇到底不会一点粮草不携带,便是他们打着就地补给的念头,但是我容州之地的村落并不密集,想来筹集到了粮草他们也是需要时间去运送的,倘若能抢在前头将他们的粮草截烧,大人又能坚守住容州城,那么或许能扰乱敌寇的军心缓解一下容州的守城压力。”
刘判司目光灼灼的盯着赵承佑听着他又道:
“若是粮草断了,容州城又难以攻下,倭寇只怕会暂时选择去抢夺村庄县乡,但是大魏地广人稀,若是能提前报信做好安排,让村名提前撤离也并非难以做到。只要抢夺时间等到援军容州之危便可一解。”
“本司早已使人将消息送了出去,只是不知道外面情况到底如何……本司便让人再出去送信务必让还未被侵扰之地百姓撤离!”
东南之地常年匪患不断,百姓的警觉之心要比内地强的多,倘若给予警报,他们便会很快自行想法子撤离,根本不需官府出面强行驱离。
这些事情原本本不是刘判司的分内之事,他如今的举动其实早已僭越了,但容州已无主事之人,刘判司不得已之下咬了咬牙决定只能如此行事了。
赵承佑颔首点了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
“可是大人,容州一城之危或可一解,可东南之地的兵祸却仍然犹存……”
刘判司脸色神色不自然的僵了僵,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了苦笑,他摇了摇头对赵承佑回道:
“赵公子所说之事本司又何尝不忧心,只是剿灭倭寇之祸,非本司之能可解啊!”
容州守军这这么一些,便是守卫容州都困难,哪敢还去有去剿灭倭寇的肖想,刘判司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叹了一口气。
赵承佑说道:“大人任职判司已有多年,就未曾想过往上去一去吗?”
他话音刚落,刘判司脸色神色猜忌的看着他沉声问道:
“赵公子这是何意?”
赵承佑嘴角勾起了一丝轻笑直视着刘判司又道:“大人!眼下这不就是一个天大的际遇么?”
刘判司嘴角僵硬的吐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话,显得底气十分的不足:“赵公子莫非在说笑?”
虽这样说,但到底双眼中精光忽闪,赵承佑没有忽略刘判司眼中一眼而过急切的野心,心中笑了笑于是又道:“在下从不说笑,大人亦知如今匪寇从容州登陆,所停泊的船只全都在容州附近的港口,大人可曾想过去烧船?”
“烧船?”
“不错,若是将匪寇的船只烧了,便是切断了倭寇的退路,若是大魏援军赶到,便可来一个瓮中捉鳖!”
说到这赵承佑神色有些迟疑,“只是……兵家有云哀兵必胜,倘若匪寇知晓已无退路只怕会孤注一掷,到时候若是他们选择继续纵深,东南许多地方怕是免不了生灵涂炭,许对大人来说并以一定是好事。”
听到这里刘判司还未来得及因为兴奋而火热的心头便泼来了一盆凉水,若是损伤过多,便是最后歼灭了匪寇,他这个判司亦不一定能捞着什么好处,反而有可能因为处事不力被朝廷言官攻歼。
见刘判司脸色的热切渐渐消失不见,赵承佑想了想又开口道:“大人勿要灰心,这些暂时都是猜测……或许烧船的时候可以留一些,让匪寇心有所念军心不稳,到时候若他们后退逃脱之时,我大魏的卫所卫军亦可在港口设伏,将他们悉数歼灭。”
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援军疾驰来援的情况之下,赵承佑想到老侯爷那块玉牌,心中无比的希望它能发挥出作用来。
刘判司看着一边皱着眉头思索一边思路清晰侃侃而说的赵承佑,心中暗暗想着这赵公子到底是哪家的,这般小小的年纪就这般心思深沉。
赵承佑说完又对刘判司问道:“大人是否早已将求援信送了出去?”
通过赵承佑先前说的那番话,刘判司再不敢轻忽他,于是神色郑重中带了一丝得意的点了点头道:
“没错,已向东南的五卫全都送发了求援信信,周围的巡防卫所也都发了求援信号!想来最快天亮之前便会有援军到!”
容州是匪祸多发之地,刘判司任了多年的判司,带兵剿匪已是家常便饭,对于危险的警觉性高于常人,是以在察觉到不对之时,他便让人将信送了出去。还有些事情他未说明于口,他们这些蜗居东南多年的将卫,私下里早已盘结甚深,一方有异动其余地方很快便会来援。
那便好!
听得援军会及时赶赴赵承佑在心中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毕竟所有的提前布局都是建立在有援军的基础之上,他在心中暗叹容州有这么一位判司也是福气,剿灭倭寇单单靠海防卫所恐胜负难料,倘若纵深之际,有陆上的巡防卫所支援围剿,那边剿灭倭寇之事便大有可为。
既然如此,万事具备便只欠东风了。
赵承佑想了想对刘判司说道:“大人眼下防卫容州,为防匪寇夜里突袭,只怕目前难以抽掉兵力,是以火烧敌船之事,大人可曾想过派何人前去。”
他这话只差明说了我手里有人!刘判司眼清目明自然明了,有人分忧何乐而不为,于是顺势问道:
“赵公子愿为本司分忧?”
赵承佑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问道:“想必大人听说过郑家!”
刘判司当然知道容州郑家,只是脸带犹疑的看着赵承佑点了点头,“容州郑家!”
“没错,郑家有几号熟悉容州海湾地形的人手,或许可以帮的上忙,由着他们带着在下身边的几个身手不错的人,或许可去暗里偷袭敌寇防卫人数较少的泊船之地。至于粮草重地只能待援军到来之前,让他们见机行事。”
不是赵承佑妄自菲薄,他们那几十人便是身手不错也是难以接近重病把守的倭寇粮草重地,而泊船的海湾斥候早已来报守卫并不严密,何况海湾水域宽广由着船只遮掩,趁夜比较容易行事。
事权从急,人手奇缺的刘判司闻言想了想有些窘迫的拍板道:“这样吧,本司抽调你一百兵士与你,务必要将事情做成。”
见刘判司咬牙已是下了很大决心,赵承佑脸上认真的点头应承道:“好!”
刘判司又说道:“若是此次击退匪寇,他日若是有机会本司定会为赵公子请功!”
赵承佑对于这个承诺不置可否笑了笑,事情既然商定,赵承佑便起身告辞了,刘判司看着赵承佑的后背问了一句:“不知赵公子与咏恩侯府是何关系?”
他不过随口一问,原也没想着赵承佑回头回答,谁成想赵承佑身子一顿之后回过神回了一句:
“在下祖父乃原咏恩侯赵明泰,现侯爷乃在下大伯。”
没想到真是让他猜着了!
刘判司脸上浮现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心里却暗道当是如此,正当他迟疑着该如何开口之时,赵承佑已经抬脚走了。
赵承佑回道云丰商行之时,泉州那边来询安王已经动身离开了泉州前往燕京,赵承佑心中对于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惊奇,只是想到那日在海岛之上的上万人马有些迟疑。只是不知这次上岸的匪寇之中有无这些人。
按说安王手上这点人手根本不可能作乱,只是当今天子沉迷修仙问道已怠于政务,诸皇子成年者众多,本来朝中已有争权夺嫡之势,若是此时倭寇作乱,太后在宫中内应,安王入京乘机点把火,大魏朝外调动大军平叛,一旦皇城乱了,安王未必没有争斗的实力,毕竟安王身后站着的是韦太后还有韦家,韦家自高祖开始便起势,几百年来至今荣宠至今,便是当今天子当年有心打压亦未能动摇其根基,韦家不可小觑,何况世家豪族之间本就联姻盘结,一个韦家身后更是有许多别家的身影,若是安王一朝得势未必不会依附过去。
自古皇权博弈赵承佑并无太大的感触,成王败寇不外如是,他只不过一个小小的秀才暂时还牵连不到他,至于咏恩侯府以老侯爷的为人,赵承佑也并不担忧会有举家倾覆的可能。
他内心真正所厌恶的不过倭寇而已,所作所为亦不过是秉承本心。
郑根发在家中焦急的收拾东西准备找个适当时机离开容州,没成想正在家中一团乱之时,赵承佑登门来了。
对于他的来意,郑根发有些哭笑不得道:“赵公子啊,您可真是贵人事多啊,您看我这满府乱糟糟的……”
郑根发指着府中的满屋狼藉,看着赵承佑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用手抹了抹额上的汗回道:“好吧,郑某一向秉承做事有始有终,便再应公子一回吧!”
那些人手是郑根发留着的后手,毕竟他早已想好倘若容州失守,那他便通过这些人从水路逃离。此时赵承佑借调走,那便是拿走了郑根发最后的后招。也难怪郑根发脸上难掩痛惜迟疑的神色,不过最后他还是答应了赵承佑的请求,可见其为人有血性原则。
赵承佑看着他郑重承诺道:“赵某日后必会还郑老板此次借人之情。”
郑根发无奈的摇头摆摆手:“郑某只求赵公子求仁得仁!唉……”
星夜无人注意之时,有一队黑影人马悄然的从水路离开了容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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