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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瀚投水浮游扑向“龙舟”。
也不知经过多久,猛一抬头,龙舟已到,只离他二十丈左右,在波涛翻滚中瞥见船腹左舷赫然有两个黑影,正向江中投下一个人形的东西!
虽然烟雨迷蒙中,他还是怕被船上的人发现,上船不易,忙吸气潜水,冒水而进,陡有一物随波擦身而过!
伸手抓去,觉得似具人体,出水一看,惊骇万分,却是个气息已绝的艳丽女尸!
哥舒瀚怒生肝胆,义祷冤魂,放手让女尸随水而逝!
他虽不识这具女尸是谁,想像中应是一个烈女贞魂,辱身不甘而自残!
时乎不再,暗叹一口气,速即潜入水中猛向船腹下游去,贴身于船壳,像轻敲蛋壳般,敲出几个窟窿,使船进水,以牵制人手!
若非怕伤及无辜,他真会送龙舟到海龙王那里去,一总消灭了这些失去人性的歹徒们,要他们喂鱼去!
哥舒瀚解下长剑,横刃口中,以钢牙咬住,手中真气贯入,猛然一插,十指如钉,指端陷入龙舟木壳,一级级爬上去,尚未上船,就听见船中人狂呼:“船漏水了!”
哥舒瀚方翻入船舷,早由中舱窜出个英俊后生,正是“采花郎君”阳间夸!
他方脱下湿衣,猛听到“船漏进水”的呼叫,心知有异,连忙披件干衣,拿起木鱼剑,夺门冲出,看见舷边有一水淋淋的黑影,就喝道:“水贼速来领死!”
手中宝剑一晃,画出尺大剑圈,忽然翻腕,“猿猴进果”刺剑取敌,疾若鹰隼!
哥舒瀚猛觉寒虹一道,当胸点到,取剑已不及,闪身出掌,九成力“劈空掌”应手回敬,顺势回手取下口中的“墨剑”。
不防左侧又窜出一个老妇“长青婆”,锐声尖叫:“王孙,你的兵刃……”
手中长柄铜镜朝哥舒瀚门面晃扫,另一手中画眉点向“结喉穴”。
哥舒瀚猛觉一阵明光照眼,视觉不清,而下三路剑风锐利,心知不妙,以一敌二,连忙移宫换位,墨剑“划沟为界”,往下一封,他还不知无意间已逃过大难!
原来长青婆的绝招便是画眉针出手无声,铜宝镜炫目生花,若非“采花郎君”的木鱼剑使出“暗渡陈仓”,偷袭下盘,哥舒瀚不会移宫换位,“结喉穴”真可能吃画眉点到!
长青婆见画眉疾袭无功,将挂在腰上的“钩剑”抛出,这剑在空中,画一圆弧,绕过哥舒瀚头顶,落向正奔来的章王孙!
船舷甚窄,哥舒瀚背水力敌两人,转折之间,甚觉吃力,这时见左侧又来了个空手新敌,遂单足跃起,上升一丈,长剑撩空,试图扫下“钩剑”。
同时左手使出九成力“劈空掌”打向“采花郎君”!
章王孙冒雨窜出后舱,骈指作剑,刺向哥舒瀚“天池穴”喝道:“狗贼拿命来!”
待到哥舒瀚缩剑回救,他身形暴射飞空,在船面之外接住“钩剑”,顺式一卷,斩向哥舒瀚天灵盖!动作次序分明,连续变化,一气呵成,不愧王者之孙!
哥舒瀚墨剑划空,架开“钩剑”,一面力图开辟新战场,不能待在这里挨打!
纵身向后舱转进,阳间夸木鱼长剑,如疽附背,紧追不舍!
左手“龙爪擒拳手”猛然伸出,抓敌后颈!
哥舒瀚身形斜转,踢腿蹲身,十成力“劈空掌”气柱如铁杵般猛击而出,威煞立见!
章王孙身在水面上空,探剑微沾中舱屋檐,借劲弹上舱顶,在空中看到拜兄蹲身,居然不敢硬接来人一掌,连尾随在后的长青婆也尖叫着闪跃,心中虽惊骇不已,犹自不信,右脚微点舱顶,飘落中、后舱间的空处,挡住哥舒瀚的去路!
哥舒瀚仰天一声长啸,无心缠斗,急于救人要紧,“劈空掌”击向中舱舱壁,人自破孔处冲入舱中。
室空无人,左侧有一暗梯通往船底密室,哥舒瀚正不知被劫之人是否在下面?
“砰”地一声,“采花郎君”亦破壁进来!木鱼剑抖处,寒虹一道,疾刺哥舒瀚后心!
哥舒瀚侧身出剑换步,使出“泾渭合流”,缠住来剑,今夕恶斗,至此才有机会使出一招“粘字诀”!
他将“粘字诀”和“劈空掌”合璧,锐不可当,其妙处就在逼使敌人对掌,硬拼内力,他九成力以下的“劈空掌”连绵拍出,连“天南一剑”谢世英,一门之长,都得低头认输。
“采花郎君”不知厉害,五指张处,真力猛贯,伸手使出“龙爪擒拿手”!
哥舒瀚看得阳间夸鱼已入网,方待打出“劈空掌”,不料吴通等已修好船底漏洞,正自腾梯冒出头来,一见敌人后背空虚,也不招呼,见面就是刎颈一刀,凌厉异常,刀风压体!
哥舒瀚后颈生寒,只好散去剑上真气,移宫换位,功败垂成!
十天前,夜战九松岭,化纯和尚身形飘忽,害得他“劈空掌”失灵,今夜他更领教到,敢情在群斗互殴中,“粘字诀”亦无法建功!
长青婆亦进入舱中,长柄宝镜一招“对镜贴花”,玉手挥处,又射出画眉针!
哥舒瀚身形甫定,不闪不避,硬用掌力劈开画眉针,飞针转向,刺向吴通右颊!
“采花郎君”的龙爪掌,忽失敌踪,真力无法自教,暴抓吴通!
吴通暗算不成,龙爪擒拿却逼身抓到,只好咬紧牙根,用刀背架开,身形斜斜飞退,不料,画眉针又斜刺而至,针入左颊寸许,贯穿一洞!
哥舒瀚力斗三人,一面冷然想到:“怪事,竟少了一人,那使‘钩剑’的呢?难道此地并非重地?”
一念及此,飞脚踢起八仙桌,挡住吴通和阳间夸,墨剑使出“赤发翁”六合剑绝招“无限江山”,不待由虚变实,将此招使完,猛然转身向壁打出“劈空掌”,跟着飞蹿进去。
果然,章王孙手执“钩剑”守护后舱门口,保护他心目中的“易妹妹”最要紧!
哥舒瀚也不出声,一出手就是十成力“劈空掌”!
劈空劲风,如潜龙喷水,射向章王孙,身形跟着掌风猛扑过来!
章太系方才还奇怪拜兄怎生不敢硬接,此时一看来势,知道不妙,也不敢使出乃祖所传专破内家罡气的绝招“石破天惊”,只闪身避过,不料,哥舒瀚有如毒蛇出洞,扑将过来,墨剑泰山压顶当头斩下,其力万钧!
章王孙收腹挺胸,全力封架,“格”的一声清响,只觉手臂酸痛,丹田真气涣散,已受内伤,脚下踉跄,跌坐在三步之外!
通向后舱之路,门户大开!
哥舒瀚长剑弹回,右臂麻木,胸肌欲裂,人在空中,无着力之处,身形无法自制,弹回门柱!柱折人倒,跌入后舱房中!
“采花郎君”怒目咬牙,自后扑进,喝道:“送你上西天!”
木鱼长剑使出“杀鸡取卵”,砍向哥舒瀚腹部!
哥舒瀚滚地避开,匆忙间“劈空掌”调气不匀,只能运足八成力打出。
“采花郎君”剑端木鱼陷入地下木板,见掌风逼身,疾忙施展“龙爪擒拳手”,扑将过去,木鱼剑顺势拔起!
两人总算对了一掌,“龙爪擒拿手”五指指风剧然吃“劈空掌”劲风扫荡大半,余力仍足抓破哥舒瀚的夜行衣!
阳间夸以为来人必受内伤,所以掌力更加一成功力!
哥舒瀚已翻身站起,惊觉屋角有一丽人,忙问:“姑娘可是姓易?”
这屋角丽人,身穿雪白睡袍,几曾见过这真刀真枪的厮杀残命,早已花容失色,闻言神志稍清,乏力地点点头,算是答覆!
哥舒瀚大喜,正是误打误撞撞对了大板,高叫道:“姑娘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人!”
刹时,哥舒瀚气势雄壮,豪气干云,引吭长啸,反身猛向“采花郎君”直刺一剑,回手“夜战八方”,满室剑影纵横!剑气四射,他却向屋角窜去!
负责监护的王婆便守在那丽人身前,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单刀,迎面砍到!
哥舒瀚不架不闪,打出两成力的“劈空掌”,讶然喝道:“居然不倒!”
一念未毕,连手出掌,五成力“劈空掌”力又已拍出!
王婆元宝大翻身,被打得跌坐在地,缩成一球,昏死过去!
哥舒瀚飞脚踢起王婆遗下那把单刀,那刀疾若闪电,挡住“采花郎君”的来路!
那丽人身前障碍已除,哥舒瀚又叫声:“不要怕!我来救你!”
咬剑于口,右手反勾,将姑娘的娇躯夹在身侧,正待出掌破窗,投江而去!
“采花郎君”木鱼剑使出“翻云覆雨”,一招三式,先向哥舒瀚左腕一格,继而一掠,猛刺右胸“将台穴”!
哥舒瀚手中无剑,无法拆招,只得闪挪,已失去遁走的时机,方避过前两式,待三式刺到,已觉技穷,只得破釜沉舟,以毒攻毒,拍出十成力“劈空掌”!
“采花郎君”知道厉害,不愿与敌偕亡,目的已达,挡住窗口。
此时哥舒瀚四顾一眼,强敌占位,长青婆,吴通等四人团团围住他,刀剑俱到!
哥舒瀚横挡带着易姑娘,负隅而战,背城借一,咬紧钢牙,十成力“劈空掌”有如连珠炮四方打出!
十成力的“劈空掌”,最耗真元,年初哥舒瀚离开杭州前,为测实力,曾冒险连绵出掌,只得十七下,事后调息了两个月,这是哥舒瀚报仇的法宝,两大绝招之一,杀伤力极大,轻易不肯使用!
在蒋山力敌“天南一剑”谢世英,因无心伤敌,掌力只施到九成!
长青婆、吴通等只觉室内狂风汹涌,有瀑落飞泉般狂飙鼓动,站不住脚,不敢力敌,首当其冲,纷纷后退闪避!
那是,风到人走,风去人进,兀自缠住他不放!
哥舒瀚连绵拍出十几掌,当然是真假参半,不会傻得无的放矢,便是如此,也有力竭之虑,猛觉已退至另一面墙角,临江楼窗就在身后!
绝处逢生,焉能不喜,精神复振,神力潜生,长啸一声,向敌连击三掌,辐射三方,最后一掌,转身拍向窗户!
“砰!”一声,整扇窗户飞入江中,而他也带着易姑娘跃入江中!
外面——天际一片混沌,雨势稍杀,细雨霏霏……
江浪翻白,龙蛇吐舌,千层纹起,万缕波连!
哥舒瀚身在空中,缩足踢脚,身形旋转,为怕贼人会发射暗器伤及佳人,自己面向龙舟,离水面三尺时,拍掌击船,借劲反弹,身形暴射,顺势再一翻转,已身在下、四丈多处斜插入水,轻喝:“姑娘闭口!”
易姑娘用力斜搂着他的腰肋,附体如一,暗道:“苦也!”
寒江水冷,不苦才是怪事,将她自己的死活便交给这陌生人了!
章王孙方才吃哥舒瀚当头猛击,真气涣散,勉力爬回密室服下乃祖的“回生灵丹”之后,伤势稍愈,疾忙奔回战场!
刚好目送佳人与那水贼破窗飞去,沉于江底,心头一急,便似割去他身上一块肉似的,连连顿足哀叹,狂叫道:“吴通!一苇渡江,看木板!”
他还不死心,想作最后的努力,将佳人夺回,此语未了,急急也跃向江中!
吴通等七手八脚,收拾地下残木,临空抛出,残木疾若鹰隼,散落江面!
章王孙身比燕轻,只沾一脚,立即弹向另一漂木,刹那间离舟七、八丈远,手往衣袋中掏出乃祖严令不可轻用的“诛魄神钉”,用“满天飞雨”手法撒出,金针沉重,细若牛毛,其劲力能入水三尺,制敌残命!
眨眼间,章太系已撒出数百金针,涵盖了十丈水面!
而漂木余劲已失者,随水而去,吴通喝声:“王孙看木!”
又抛出一些残木来接汇他,水中总无动静,不见人踪,章王孙无奈,只得凄凉着飞回船上,人不能长时间与大江对抗!
哥舒瀚沉江前一刹那,听到章王孙狂喝招呼吴通,心知那贼必有花样,就势加劲沉潜波涛,深入一丈,鲤鱼回游,泅向龙舟!
果然,残木拍水,金针射波,“嗤!嗤!”之声,似能耳闻!
哥舒瀚贴身在船底,暗道:“好险!”自己计算周全,脱此大劫!
另想到方才时开了几个窟窿,也许太少,船中水手训练有素,修补甚速,遂聚气左掌,再开几个一尺见方的大洞,便够他们忙活一阵子啦!
陡的,船底裂开几个大洞,水涡自成,急湍猛冲,涌入船中!
哥舒瀚觉得甚是满意,猛提口真气,冲出回旋水势,怒射离船,在四、五丈处冒头出水,而听得船上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若不抢救,船即沉江!
哥舒瀚双脚踢水,左臂划游,右臂勾紧易姑娘的纤腰,载沉载浮,漂游在十月冰冷的寒江中!
在经过了那一阵子力战群魔之后,他本已气懈力竭,再加为了怕伤及佳人不敢聚气右臂,真气调运不匀,只通半身!
这时,危机已过,渐渐感到自己头晕口喘,江水冰冷刺骨,而怀中的人儿也玉臂乏力,早已晕死过去!
怒涛惊骇,张牙舞爪,像是要吞噬这两人,哥舒瀚只知道自己身侧有一个柔软的肉体,年轻的生命,紧贴着自己!
他自己必须坚持到底,将生命的潜力全部投入在这人水之间的大搏斗中,不能让它击倒他们,猛向岸上涌去!
哥舒瀚双手抱着一个轻似无物的一个玉体,那身体已经发软,已经冰寒……
由深而浅,涉水走上沙岸,双脚刚踏到泥土上,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差点没把易姑娘压扁!
他惊乱着挣扎坐地,将易姑娘搂入怀中,看看是否有救,暗祷上苍莫要让他从千难万险中,却捧回一具艳尸,果如是,其罪大矣!
细雨纷飞,无星无月,光线晦暗!
哥舒瀚怀中的少女,秀发披散,盖住精致红颜,其实脸色已苍白泛青,雪白的脖子无力低垂,银白睡袍透湿了,紧贴在纤细玲珑的娇躯上。
他托高她的下颚,只见她眼皮低垂,银牙咬紧,朱唇带紫,鼻息静寂!
“死了?”
他一阵惊心,把疲倦都吓跑了,慌忙抓起柔夷,指压寸关,切脉切不出所以然,匆忙间,那来顾忌,探手往酥胸处一摸,已无心跳!
疾忙侧耳贴脸枕在酥胸上,仔细听去,那心房只一勃一勃地,仅余间歇性的微颤!
要令她返魂阳间难哉!再摸小腹,尚幸牙关叩得紧,灌水无多,似乎正常!
哥舒瀚魂散魄飞,也冷静思忖,这却如何是好!
权且死马当着活马医,他仰天吸进一口气,直贯丹田,运起生命之火,迅转一周再俯身就向樱唇,以舌强行打开榴齿贝牙,将这股纯阳之气灌入伊人口中!
一口连一口,呼进又呼出,他想将他的生命之火来燃起她失去的火种!
阴阳已交流!两人已合而为一,双掌复加护住她的心房,前胸后背两相按摩,令自身的热力传流入她的体内!令她的心房解冻,血脉流通!
他判断她是在水中过久,不能呼吸及寒水冷冻而渐渐不支,魂消魄散……
不知过了多久时辰,才觉得她心脉跳动在加强了,返魂有望!
但,人在这里,却不是个安全所在!敌人若一旦上岸,他们便得再行回笼,以他的蹩脚轻功,正如龟兔竞走,不幸的是他要扮演那只龟!
猛抬头极目四野,雨后烟岚封野,黑漆漆一片,不辨方向!
欲寻他所顾的船只,那里能够,只得放弃!
江水兀自怒号,江边荒野,想见数里之内,不见村舍,仓惶四顾……
左手抓起墨剑,右手抱紧佳人,撒开大步向前奔去,怎管脚下泥泞水洼!
穿过几处林木,越过几条沟渠,终于遥见百丈外似一座残庙庐舍!
百丈之遥,似是天涯,令他兴奋得心悸脚颤,溅起阵阵水花,有如身临危境,自己快要死去的感觉!因这怀中的人儿,并无显著反应!
终于,一间小庙渐渐接近!
哥舒瀚不管他祭祀的是河伯龙王,飞起一脚,踢开庙门,风也似的扑进!
“嘿!”案头尚有一盏豆大火头的长命灯,频频摇动!
哥舒瀚心忖:五行有救!轻轻蹲下,放落长剑,将易姑娘靠在自己左手臂弯里,右手扯下自己夜行衣在当胸第二颗布纽扣!
上次九松岭夜斗,“十二姝”失而复得,他也学乖了,又因夜行衣破烂不堪,另购一件,一个村妇将“十二姝”包起,作为布纽扣,两颗缝在袖口上,十颗缝在当胸一排,十二姝中有两颗是“紫檀珠”,功能治内伤隐疾,起死回生!
他不管是否有效,置“紫檀珠”放右掌掌心,右手指贯真力,将其研细,其细如粉,撬开易姑娘牙关,以自己口涎调和如糊,灌入玉喉,直下腹中!
不久,药力发作,气通上下,“哦”的一声!涌出胸口一口淤痰!
哥舒瀚大喜,右指沾些珠粉,抹于鼻孔,运气吹粉入鼻!
害得易姑娘猛打喷嚏,娇哼一声,身体似乎已能自行扭动一下,气力已在玉体中增长,神智似在清醒中……
哥舒瀚一闻有声音发出,大石落地,活转有望!
易姑娘娇躯微扭,他以为是自己扶持不当,怀中少女,不甚舒坦,本能的用力抱紧,变动一下姿势之后,注目凝视她那秀脸,却发呆愣住!
他在微弱的豆灯下,看清了,这少女苍白双颊,已薄染灯火红晕,小口秀鼻投影分明,眉目轮廓,圣灵未必曾精心雕琢,但必在充满灵感时方能塑成!
而此时,正当由死亡返回生命再显的途中,那灵魂之窗尚未打开,已“美”得令人心颤神摇,百看不厌!
哥舒瀚暗呼:“苍天!苍天!”不已,全神专注,如品美文,如听天籁,良久之后,嘘气低声自语道:“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九月十八日夜间,我会有失魂落魄的感受!
上苍有意来安排我是她的保护者,要用一生的生命来保护她……”
哥舒瀚像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自然而然的低头鉴赏:易姑娘湿衣贴身,体温在恢复中,他不敢亵渎,忙一正心神,仰头正视!
樱唇微动,如婴儿含乳,已能伸动香舌舔着指上的珠粉吞咽下去……
哥舒瀚灵魂归窍,暗责自己该死,连忙再沾起些珠粉,送入她口中!
易姑娘悠悠醒来!
娇懒伸腰,猛然惊觉自己身在陌生人怀中,还咬着他的手指头,怔得一怔,吓得差点又晕过去,心头鹿跳不已!
“不要怕,吃药就好!”
这声音,这能令她安定不疑的声音,似曾听过!是在杀戮争搏中听到的!她信任了这声音,不曾抗拒这声音而任由他搂抱着自己,自己也抱紧了这人,被他带着,投身那惊涛骇浪中的大江!
恐惧、寒冷,不能呼吸,深入水底……渐渐失去知觉,但却死抓着这人不放!
她皱眉侧过头去,摆脱了他的手指头,然后又回头惊奇看看清哥舒瀚!
对!就是这个人!也是那个人——令她脱离那有张孩儿脸的魔鬼!
哥舒瀚想道:“她的眼睛也多么美丽呀!”
而右手指茫然着又沾了些珠粉,送去她那樱口处!
易姑娘惊羞着瞟他一眼,轻摇臻首,被男人抱在怀里用手指头喂食,这多么不好意思,一面身体乏力地坐直,是坐在人家的大腿上,靠在人家的臂弯里?
一丝羞却,刹时醉颜升颊,多不好意思,便道:“承望恩公搭……”
哥舒瀚急促地道:“不要那样子喊我,我姓李,李子衿!”
他知道一个小姑娘是不愿坐在臭男人怀里的,她现在已完全清醒了,忙不迭地抱落她坐地,自家站起来,看到珠粉还有一点,又走近蹲在她身前道:“你自己吃,吃了身子就会复原起来,我生些火去!”
哥舒瀚将珠粉倒在易姑娘伸出的手心后,大踏步走近案桌前,一出手就把供桌折烂,心中许了个愿又道:“借用些时,下次还你!”
说到这里,探头看看此庙所供是何神!
“哦!河伯!是你老人家,最是慈悲!救人危难!”
他对仙佛和皇帝一向都是老朋友的口气!你的就是我的,咱们有通财之义!
易姑娘听了心里直想笑,有份教养迫使她不敢放肆的笑出来,心忖:“也不算太陌生,坐在人家怀中啃手指头……”
火堆生起之后,他回头看了易姑娘一眼,见她低首斯斯文文的尝着珠粉!
“女人吃东西这么慢,看样子还有一个时辰好吃!”
遂趁机自顾自地把夜行衣从头到脚剥下来,拧干余水,围在火边烤!
沉寂的午夜,荒郊野外庙中有一对孤男寡女,刚从江中历险归来,也曾相依相偎!
易姑娘整个地迷惘了!
近半月来的经历,绝不像过去十七年的生命,那样安全而又无忧无虑!
一夜之间,她忽然变成了章王孙的姊姊或妹妹,要去安慰他久病不愈的娘亲!
章王孙的谎话,她一直相信着,直至偶有人夜哭,才开始动摇!
而今夜看到章王孙两人抬着一具“物”体?抛沉江中!那物体是具尸体?
令她恐惧着而否定了他的谎话!也使她的心志崩溃了,彷徨无主!
待这人杀进船舱,声明是来救她的人,因此才肯点头,承认姓易,让他带走……
她失神的想看这些事,忘了吃珠粉!
她偷瞟了眼这大不了她几岁的青年男人,穿看亵衣短裤,裸露出肌肉结扎的四肢,豪迈雄壮的气息扑身而来,令她没来由的忐忑着!
哥舒瀚湿衣未干,蹑手蹑脚走到易姑娘身侧,道:“不要抬头!你,你把湿衣全部脱下,把湿衣烤干,先披上这夜行衣——我,我到外面去看看!这里并不安全!”
话罢,掷下夜行衣,拾起长剑,一溜烟跑出庙门,随手虚掩上门!
庙外细雨绵绵,江涛声隐约可闻!
江风吹来,寒气逼身起栗,哥舒瀚躬身哈气,向黑夜刺出一剑,一想到剑,一动这剑,才顿足骂道:“该死!又是失魂落魄,竟忘了戒备!”
一念及此,飞跃上破庙屋顶,因为庙顶较高,可目观四方,不虑敌人偷袭!
哥舒瀚在雨淋中,向江岸来处戒备看,心忖:“追兵不会来得这么快,那几个大窟窿够他们忙活一阵子!想想刚才孤军深入,差点奔往酆都城!”
他始终不知龙舟来历,待他发现贼人身手极高,并不宜与,已无拔剑机会,施展绝技解厄,因之惊险万重!
哥舒瀚手提四尺长剑,有如大将临检,虎步踏遍庙顶四角,偶尔低头一看,只见庙壁**,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正在屋檐水柱中,洗濯自己的夜行衣!
他觉得有趣极了,遂爬在瓦上,仔细观看,心忖:“唉!女孩子,她们穿过的衣服总不愿留些余香给男人!”
他并不了解易姑娘是觉得那夜行衣上尽是污泥,帮他洗洗也是应当!
不久,纤手又缩了回去!
哥舒瀚不知她弄妥当了没有,不敢下去,看看四野并无敌踪,就在庙顶打坐调息起来,恢复体力更是刻不容缓的事!
若有人看到他只穿了小衣在雨中庙顶调息,给认为他是个“疯子”!
蓦然,檐下庙门处,有碎步微响!
哥舒瀚惊疑失色,提剑猛然跃下……
易姑娘一切停当之后,才走到门口,想唤那人进去,雨夜凉天,他还穿着小衣呢?
发现廊下静寂无人,令她有些怜惜,也有些抱怨!这男人真是……
忽然,半空飘下黑影,惊得花容失色,慌忙转身求救呼道:“李恩公……”
哥舒瀚长剑本来摆出起手式,斜横左胸,预备使出任何招式,闻声急道:“是我!
不要怕!”
易姑娘差点跌倒,斜倚庙门,胸头小鹿猛撞不已,玉手捶胸,似西子捧心,定睛看清这人半裸野相,羞红了脸,赶忙缩进门去!
哥舒瀚贴身在外面庙壁,伸手进门,意思要衣服,心里叹道:“跟个姑娘在一起,怎么会有这多顾忌麻烦呢?”
易姑娘递出了衣服,秀脸面对他方,就要跨出门槛!
哥舒瀚忙伸手一拦,道:“你不要出来!”
易姑娘的意思还是要出来,坚持了会,哥舒瀚总算恍然大悟的忖道:“她是要避开,让我进去更衣烤火!”忙道:“不必!不必!我在外面穿上即可!”
说着,果然不管全身透湿,就把烤干了的夜行衣,一头套上,然后“嘿”了声,表示“我要进去了”,才穿过庙门,反手将门虚掩,走近火堆向火!
易姑娘侧身跪坐在离火三尺之处,螓首低垂,默默看着按在地上的纤手,长发已经收拢,斜拖在左肩,娇娜不胜!
不知怎的,哥舒瀚觉得他会永远记住这身形!
那蕴含在这身姿中的某种美感,特别使他感动!早先,在龙舟上,她原也是这套衣裳,那时哥舒瀚连人也没看清。
这时他才发现,这少女穿着雪白长袍,有种纯洁、崇高的味道,代表着某种美好的事物,使他无端有自惭形秽之感!
哥舒瀚默默无语,拨弄着火势,突然,有如雷电袭身,惊觉起来——“啊”了声,道:“我原有船靠在下游,衣衫、干粮齐全,方才一时疏忽,上岸时竟不辨方向!在下学艺不精,谋事不周,累及姑娘受罪……”
易姑娘猛然抬头,缓缓轻摇,令哥舒瀚自然而然再也说不下去!
只见她樱桃乍破,玉粳白露,思忖半晌才道:“李侠士……”
这回轮到哥舒瀚大摇其头,他记得方才不要她叫“恩公”,她此时就改口过来,细心之至,便又觉得“李相公”“李公子”都不好,便道:“我姓李,李子衿,你就……”
忽然想到那有要人家千金闺阁的姑娘家,直呼自己名字地道理,连忙改口道:“你不叫也吧,反正你讲的话,都是对我讲的!”
心中忖道:“唉,与女人相处,连称呼也如此麻烦!”
易姑娘翘着嘴唇,道:“是我父亲请你来的?”
她以为任何救她出虎口的人,都会跟她父亲有关!
哥舒瀚简单地说声:“不是!”
“那么是镖局的事,或衙门了?”
哥舒瀚讶异朝她望过去问道:“镖局里的人还没来救过你们?”
易姑娘惊奇地反瞪着他,疑声道:“我们?”
哥舒瀚肯定地点一点头,道:“九月十八日夜,金陵一夕发生了九件采……花案,镖头死伤十几人!‘江南武侯’总镖头率人先我而行,沿江侦察寻找,应该先我找到‘龙船’才是!我是路过金陵,见到你家画了江湖黑道记号,知道有批贼人有对尊府不利,遂预先埋伏,守株待兔,想助镖师一臂之力,赋人背你飞遁时,我在后面追,可惜三转两转,没追上!”
易姑娘不好意思地道:“那时我昏迷不醒!”忽然问道:“然后你就一路追到这里?”
哥舒瀚“嗯”了一声,不说什么!没多加理由,他又如何能说明那阵来自莫名之乡的感觉?面对这如花的少女!
易姑娘垂首,拂弄着长长一束黑黝黝的秀发,想道:“一个人,原来可以仅仅为了自恨追不上,就追了千里之遥的!仅为了一个从未谋面,不知底细的女人被人劫走了,而下此……”
令她感动到这真不知是份什么情义,这人魄力之强,世人还有比他更坚的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哀叹着道:“我偷看到他们把一个人投到江里去了!”
哥舒瀚抬头看看她,悲哀地想着:“这个少女,如此天真,在经过了十天,任何事都可发生的十天之后,还会有这种童稚的表情!”
一面皱眉地说道:“你看到了?”
易姑娘为了证实,严肃地点头,然后稚气地疑声道:“风雨太大,黑夜里,窗子模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人,看体形像是个人?”
哥舒瀚有个偏见,以为人世间丑恶的一面,少女们,特别是眼前这个少女,最好是能不知道,她们只应该躲在家门里,外面的风浪永久打不到,免得摧残了她那颗纯洁的心灵,污染了她那美好的人生,因此不肯定她的疑问。
转变个话题道:“天亮了,我们动身回金陵,我带你回到你父亲那里,家里!”
易姑娘明亮的眼睛眨一下,有层喜悦的光彩,流出她的眼角!
果然,窗外东方发白,夙色方开,雨已停了!
哥舒瀚将火扑熄,拿起长剑,才发现自己夜行衣的怩污,全已洗去,心中不禁有种喜孜孜的感受!好像全身具由那双纤纤玉手摸抚过一般的……
易姑娘也站了起来,步步生莲般挪着娇躯,走到庙口!
哥舒瀚跟在后面,心中叫道:“糟了,她这三寸金莲,等会儿怎么走路?”
两人同站在庙口,在微明的晨曦里,可以看到周遭湿地积水,水光隐隐,波动返亮!
“肚子饿了吧?”
易姑娘微微摇头,然后又连连点头!脸上有近乎稚气的微笑表情!
“我们先找个农家,要点稀饭和衣服!”
易姑娘螓首一点,就要走下庙基到湿地去!
哥舒瀚叫道:“慢着!”
迟疑了一下又道:“在下多有得罪!”
揽腰将她抱起,向对江边的反方向跑去,脚下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