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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面具的遮挡, 傅杨河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只傻傻地笑了笑。班觉贡布问:“吓人呢?”
“可惜没吓到你。”
班觉贡布将手里的面具还给他, 笑着说:“从小见惯了这个,你这个算好看的。”
“我戴面具你也能认出来是我?”
“一眼就看出来了, 跟别人不一样。”
一天不见,乍然相见,傅杨河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竟都没有说话, 气氛略有些诡异。班觉贡布便开了口,说:“回去吧。”
“嗯。”
傅杨河把小唐喊了回来, 和班觉贡布一起回了酒店, 进了房间才问:“你姐姐的事情解决了么?”
班觉贡布点点头, 说:“婚已经退了。”
“你姐姐人品才貌俱佳, 家庭条件又好,不愁找不到更好的。”他宽慰说。
谁料班觉贡布却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她不这么想, 心里还念着旧情呢。”
“女孩子嘛,总是重感情的,时间久了就好了, 你们这段时间多陪陪她。”
班觉贡布点点头,说:“孟韬一直陪着她呢。”
提到孟韬, 傅杨河便说:“今天你让孟小姐带的早餐, 很好吃。”
班觉贡布往沙发上衣坐, 仿佛很疲惫的样子, 捏了捏眉头说:“你喜欢就行, 我听阿妈她们说很好吃,想着你也尝尝,就让孟韬给你送过来了。”
“孟小姐人真不错,”傅杨河觉得自己再次老狐狸上身,装作不经意地一边将面具放进包里一边说,“看得出很喜欢你。”
班觉贡布说:“她跟你说什么了?”
傅杨河便笑了,回头说:“一提起你,她就夸个没完,是个直爽简单的好姑娘。”
班觉贡布躺在沙发上,笑了笑,也没说话。傅杨河便接着说:“她说你以前比现在内向,不大爱说话,我看着还好。”
“你是没见过我以前,我小时候我阿妈她们都不喜欢我,觉得我呆呆的。”
傅杨河听了,想了一下班觉贡布小时候漂亮又不爱说话的样子,倒觉得十分可爱。班觉贡布问:“她还说我什么了?”
“没什么,一直在夸你……你说你长的这么帅,条件又好,怎么还是单身呢,追你的女孩子,应该不止孟韬一个吧,你是不是有女朋友藏着呢?”
班觉贡布便扭过头来,看向傅杨河,然后坐直了身体。
“我长的帅么?”
“啊?”傅杨河没想到班觉贡布会突然说这个,倒尴尬了一下,说,“你还不帅啊……你不要告诉我,你从小到大都不觉得自己帅。”
“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有些内地人会不喜欢我这种有些异域特色的五官,我不清楚你……你觉得帅?”
傅杨河背着他,“嗯”了一声,虽然不甚清楚,班觉贡布还是听见了,嘴唇抿了抿,说:“没你好看。”
傅杨河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立即站起来跑去开门。还好有人来敲门,刚才他和班觉贡布的对话实在是有点……
打开门,见孙雷在外头站着,说:“傅老师,张老师好像有点发烧了。”
傅杨河一听,赶紧去了张跃的房间。黄静晨正拿了湿毛巾擦他的额头,见他进来便站直了身体,“傅老师。”
傅杨河点点头,见张跃睁着眼睛看着他,咧着嘴对他笑。傅杨河也没看他,直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我见张老师有些打哆嗦,一摸,才知道他发烧了。”黄静晨说。
傅杨河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张跃,张跃说:“不碍事。”
“你知道在高原上发烧会有什么后果么,严重的话会引发肺水肿甚至脑水肿,小命都保不住。起来,去医院。”
“那你陪我去。”
“起来起来。”傅杨河有些不耐烦地说。
张跃立即喜笑颜开,起床穿了衣服。班觉贡布进来,问:“张老师病了?”
“发烧了。”傅杨河有些急,转身催促张跃,“磨磨蹭蹭,你倒是快点啊!”
被傅杨河数落了,张跃显然依旧很高兴,趔趄着穿上鞋子,傅杨河指了指床上的外套,他便把外套也穿上了。班觉贡布说:“我开车送你们。”
“最近的医院在哪?”
“镇上,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班觉贡布说。
张跃显然要挑衅,所以故意往傅杨河身上歪,不想班觉贡布却拉住他一条胳膊,朝傅杨河看了一眼。傅杨河便撒了手。
张跃撇撇嘴,也没说话。黄静晨和孙雷看着班觉贡布跟架小鸡似的一只手拎着张跃的胳膊往前走。黄静晨靠在门上,小声说:“平时不觉得班总壮,每次跟别人一对比就觉得他跟山似的。”
又高又壮,虎虎生风。一米八的张跃在他跟前一点气势都没有了,更不用提他们傅老师了,简直弱不禁风。
“我听小唐说他还想撺掇班总跟傅老师呢,我看还是算了,傅老师那身子骨,真要跟了班总,得散架吧,我觉得他一只手就能把傅老师的腰捏断了。”
黄静晨微微红了脸,伸腿踢了孙雷一脚,孙雷闷笑着两只胳膊做环抱状,然后拱了拱腰胯,做了个抱操的动作,然后又伸着舌头摊开手抖个不停,模仿傅杨河风中柳絮一般晃荡的样子。他们这群年轻人在一块,小唐没少开黄腔,黄静晨自然之道他模仿的是什么姿势,红着脸说:“我要告诉傅老师。”
孙雷作势要抱他,被黄静晨一脚踢出去了。
今晚的天色并不好,出了街道就变得黑漆漆的。班觉贡布在前头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见后面坐着的张跃一直往傅杨河身上靠。
傅杨河推了他两下,但是张跃锲而不舍,他也就由着他靠了,抬头看到后视镜里班觉贡布一直盯着他们看的眼睛,讪讪的,又推了一下张跃一下。
张跃却说:“浑身没劲。”
傅杨河便把窗户打开了一点,风一涌进来,张跃又说:“冷。”
傅杨河便把窗户又关上了。
班觉贡布实在佩服张跃,张跃明明在撒娇,动作和语气都在向傅杨河撒娇,却不会让人觉得有半分娘气,只让人觉得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在向自己心爱的人耍孩子气。傅杨河显然已经不忍心,便任由他靠着,只一只手微微推着他的头,不让他的脸往自己肩膀上蹭。
班觉贡布沉着一张脸,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把车子开的更快了。
到了镇医院,班觉贡布立即下车去扶了张跃,捞着他一只胳膊对傅杨河说:“我来。”
傅杨河便跑进去挂号。张跃发烧三十九度,要输液,扎针的时候反应特别夸张,捂着眼不敢看。
“要不你先回去吧,不用都在医院里。”傅杨河对班觉贡布说,“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陪着就行,等会我们打车回去。”
“这儿打不到车……我去问问护士要多久。”
班觉贡布去问了护士,护士说两三个小时。班觉贡布看了看手表,说:“那也不晚。”
傅杨河进去看张跃,班觉贡布却没跟进去,站在门外头抽了支烟,结果护士看见了,说:“先生,我们这不能抽烟。”
班觉贡布便出去抽烟了,不一会傅杨河也出来了,说:“给我一支。”
班觉贡布便把手里的烟给了他。傅杨河接在手里,夹着抽了一口。
“你也抽烟?”
“偶尔,一年也抽不了几根。”傅杨河又抽了一口,把烟还给了班觉贡布,双手往裤兜里一插,缩起了肩膀。
西藏的昼夜温差特别大,白天穿这一身还有些热,如今入夜了,风一吹冻得人发抖。班觉贡布嘴里叼着烟,伸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傅杨河见他要披在自己身上,赶紧后退了一步,说:“没那么娇气,又不是女人。脱了你穿什么,不冷?”
班觉贡布用手指夹了烟,然后蹭了一下鼻子说:“我是本地人,习惯了。你披着吧。”
傅杨河便伸手接了过来,往身上一穿,然后就笑了,支着两只胳膊看向班觉贡布。
太大了,本来只是件上衣,他穿着都快垂到膝盖了。其实只论身高,他们俩的悬殊并没有这么大,只是班觉贡布更宽厚健壮,比他撑衣服,所以同样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松垮了。
“暖和就行。”
“嗯,很暖和。”傅杨河说。
衣服带着班觉贡布的体温,还有属于他的淡淡的味道。怪不得很多电影里都有这样的桥段,亲身经历了才觉得很暖心。他仰起头看了看天上,乌云被风推着,一片一片从月亮上飘过去。傅杨河吸了一口气说:“你赶紧抽,抽完咱们进去,别在外头了,冷。”
班觉贡布便又吸了最后一口。他们俩往回走,傅杨河问:“经常见你抽烟,你抽烟很厉害么?”
班觉贡布点点头,说:“高中就抽了,戒不掉了。”
“还是要少抽,抽烟不如喝酒,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说完停下来扭头看班觉贡布,班觉贡布说:“嗯,少抽。”
大概也只是敷衍他,抽烟成瘾的人很难真的戒掉。傅杨河觉得他也没立场要求太多,便推门进了病房里面。
病房里有一排病床,里头除了病人,还有许多病人的家属,乱哄哄的。张跃闭着眼睛在病床上躺着,他走过去看了看输液瓶,然后在床沿坐了下来。
“真是好多年没输液过了,”张跃忽然说,“你还记得我上次输液是什么时候么?”
傅杨河回头看了一眼,张跃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他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那一年,张跃为了向他表明衷心,非常突然地向家里人出了柜。张家人当然接受不了,家里闹的鸡犬不宁,最后把张跃给赶出来了。
大概那时候年轻的张跃没有料到会有那么大的压力,就在被赶出来的那几天生了病,发高烧,家里人也没人管,医院里躺那几天,都是他在旁边照顾。可病得面色苍白的张跃躺在病床上,咧嘴笑着说:“值。”
那时候也不是不感动的,张跃出柜,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是认真的,将来可以负责任,不会辜负他,他却偏偏就是不动心,或许世上真有所谓的缘分,不然人心怎么会这么奇怪。
“这衣裳真丑。”张跃见他不回话,便又说了一句。
傅杨河说:“班觉的,看我冷,脱了给我了。”
“他以为在拍偶像剧么?”张跃哼了一声。
傅杨河就笑了,回头看班觉贡布,幸好他站在门口,离得远,没听见。
等到张跃两瓶输完,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外头一片漆黑,风也很大,车子走到半路的时候天就开始下雨,还好下的不大。到了酒店,班觉贡布直接回了房间,傅杨河则看着张跃睡到了床上,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张跃叫住他说:“你就这么扔下我不管了么?”
“你已经退烧了。”
“可是谁知道半夜会不会再烧起来。”张跃说,“我孤孤单单一个人睡,万一半夜烧起来,身边也没个人,跟煤气中毒似的一觉睡过去……算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死活都跟你没有关系。”
傅杨河啧了一声,道:“行了,别演戏了,祸害遗千年,你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话虽这么说,回去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傅杨河还是爬起来了。他一动,班觉贡布也醒了,坐起来问:“你干什么去?”
“吵到你啦?”傅杨河小声说,“我去看看张跃,别半夜再烧起来。”
班觉贡布这一下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把枕头往上挪了挪,靠在床头等傅杨河回来。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傅杨河才回来,他出去的时候只穿了睡衣睡裤,估计走廊里很冷,他一进门就直哆嗦,飞快地跳上床,钻进了被窝里:“外头下了好大的雨。”他说。
班觉贡布没说话,他便伸手关了灯,房间里一片黑暗,隐约能听到外头的雨声敲打着窗户。有些湿冷的雨夜是最适合睡觉的时候了,傅杨河裹着被子,翻身向外,忽然感到后面一动,班觉贡布忽然倾过身来,紧靠着他的背。
“傅杨河。”班觉贡布在黑夜里叫他。
傅杨河只觉得后背出奇的敏感,被班觉贡布结实而雄浑的热气熏着,一动不动地“啊?”了一声。
“我单身。”班觉贡布说。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一时让傅杨河摸不着头脑,听班觉贡布继续说:“去张老师房里之前,你不是说追我的女孩子应该很多,问我是不是有女朋友藏着么?没女朋友,单身。”
大半夜的突然想起来说这个,实在是够诡异。傅杨河脑补着班觉贡布那张冷峻硬朗的脸,心里涟漪一圈一圈,简直荡漾到天际去,而外头雨声沙沙作响,是个很幸福安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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