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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别问。”萧豫低声说, 他半跪在她身边，此时慢慢将脑袋放在她双腿上, 两只手搂着她的腰, “皇姐什么都不用知道, 一切都有我。”
“你不让我知道我怎么能安心……”温玖说了一半，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啜泣声, 她惊呆了。
是萧豫, 他竟然……
“从小我就知道父皇很讨厌我，他给我的殊荣和褒奖都是因为我外公的权势，但我以为只要我做的够好，就能让他改变看法，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萧豫的声音很低很低, 但是细微的哽咽还是逃不过温玖的耳朵。
上辈子永和帝要废他的太子之位时, 他也备受打击，愤恨难平，但并没有像现在这样。
这样的萧豫……有点儿可怜。
但他可不可怜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不喜欢便罢了, 可是他凭什么？凭什么把你给萧墨！”萧墨歇斯底里地低吼，“我三番五次求他为我们赐婚, 他总是推搪, 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萧墨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他要把江山给他是他的事, 但我和皇姐他不能阻挠。”
听着萧豫的声音越来越沉郁, 有种不可挽回的残酷狠厉。
温玖心脏猛跳, 颤声问：“你不要冲动……”
萧豫抱着她的手更加用力：“皇姐，我只有你，你别离开我……其他人，就连母后也只把我当成工具，我一直都知道，只有皇姐是真正喜欢我，如果我不是太子，皇姐也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说着语无伦次的话，听得温玖也混乱了，但心里除了悲哀却没有多余的想法。
他终于知道了吗？只有她是真正的喜欢他，如果是上辈子，他没有对她做过那些事情，那么就算他不是太子，哪怕变成一介贫民，她也绝不会离开他。
但现在她做不到。
温玖抹去眼睛里的泪水，但是很快又不争气地湿了脸颊。
萧豫抬起头看着她，片刻后抬起手慢慢抹去她的泪水，哑声说：“我不想看到皇姐这样哭。”
“你别管我。”温玖别过脸，“你走吧。”
萧豫的眼眶也是红的，他不会一直意志消沉，很快他会重新振作起来，争夺属于他的东西。
他慢慢站起来，说道：“我确实不能久留，我发誓，不会让皇姐嫁给别人。”
温玖的泪水几乎决堤，这狗屁的誓言！后来让她和亲嫁给夏国王子的人是谁！？
紫极殿，正殿
永和帝身边的常公公走出寝殿，打了一个呵欠，两天连夜没有合过眼，神仙都受不了啊。
“师父。”角落里一个声音在叫，常公公定睛一看，见那笑脸迎人的人是自己□□出来，派去太子身边的曹安贵。
“小贵子，怎么？知道太子要被废了，这么快就急着来找我了？”常公公面白无须，但一头发丝已经斑白，从先帝伺候到现在，不知道资历多高。
“徒弟自然要为前途打算。”曹安贵躬身说，“皇上旨意还没下来，我们怎么办呢？”
“皇上呢是一直中意楚王啊。”常公公说，“不过可惜，我派去楚王身边的小安子没有你这么机灵，成不了楚王的心腹，而你跟过太子，楚王的个性恐怕也很难容纳你啊。”
“多谢师父指点。”曹安贵笑眯眯地说，“不过师父果真觉得楚王一定能登基？”
“这话轮得到你随便置喙吗？”常公公冷下脸来，“真以为跟了太子几年，就是将来总管了？”
“徒弟不敢。”曹安贵诚惶诚恐地说，“只是徒弟效忠太子多年，如今要换主，也是分外惶恐，况且关于楚王，徒弟还听到些不好的传闻。”
“楚王无非就是政绩不好，这些皇上已经有打算了！”常公公眼睛也不抬一下，这态度显然是永和帝那边早已经没有转圜余地。
“政绩事小。”曹安贵左右看看，谨慎地压低声音，“有些话，怕说出来让人听见了不太好。”
“你跟师父还敢卖关子？”常公公沉下脸。
“事关重大呐师父！”曹安贵脸上还笑着，但双眼却是极其认真。
常公公了解自己这个徒弟，绝不是故弄玄虚之辈，便问：“什么传闻？”
曹安贵当真一点儿都不卖关子，凑到常公公耳边低声说了一番。
那常公公原本还一脸不屑，听完后满脸震惊，身体颤抖，“你，你……”
“师父冷静一点。”曹安贵说，“徒弟也是为了您，要是将来站错了队，如何是好啊。您想想，温远肯支持这样的皇帝吗？就算嘉元公主嫁过去，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靖安王还能因为一个女人不顾天下江山吗？”
“有证据吗？”常公公问。
“自然有。”曹安贵笑着说，“不过证据只能皇上看，所以……师父行个方便？”
“你……”常公公说不出话来。
曹安贵手一指角落的暗处，常公公抬头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原来那里一直有个人影，此前他竟没有发现！
“是……太子殿下吗？”常公公恭敬地说，那身影太过熟悉，不会认错的。
“殿下想见皇上。”曹安贵说，“师父您看，事到如今，行差踏错一步，将来便是万劫不复，您要不考虑一下？”
常公公额头上有细汗冒出来，分明入秋天气转冷，可一想到那位太子殿下站在那里，一身的寒意就怎么都忽略不了。
“事关重大，请殿下随老奴进去吧。”常公公不敢犹豫。
如果曹安贵所说属实，那么将来这位太子殿下才是万岁爷啊，说不定就是几天之后了，他在宫里一辈子，可不能最后时刻还大意了。
“多谢常公公。”萧豫从阴影后面走出来，此时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常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弓着身引着萧豫走进寝殿。
寝殿中燃烧着数百支蜡烛，然而只照出一片死气沉沉的光影，浓郁的草药味道弥漫其中，仿佛药罐里腐朽成渣的枯木，没有一丝一毫生气。
萧豫慢慢走进去，但没有靠近龙床便站住。
“殿下请坐。”常公公极其有眼色地搬来一把椅子。
萧豫撩起衣摆坐下，仿佛是这间寝殿中最尊贵的存在，浑身强大的气势，让常公公也只能垂首站在一旁。
“咳咳咳咳……”
永和帝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
常公公道：“陛下，太子殿下来看您了。”
永和帝怔了一下，随即慢慢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映出那个最年幼却最优秀的儿子的身影。
随着年岁渐长，这个儿子身上有种让永和帝颇为忌惮的气息。
尤其是现在，他油尽灯枯眼看黄土已经埋过了脖子，而这个儿子却朝气勃勃年富力强。
不公平……如果再多一年，所有的事情会更有把握一些。
永和帝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但此刻也只能虚弱地开口问：“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看看父王的龙体。”萧豫慢条斯理地说，“不知能否经得住一次重大打击。”
永和帝的眼睛睁大了一些，气喘了一下，说：“你放肆！滚出去！”
萧豫唇角微微扬起，似乎连平日里那层恭敬的伪装都撕下来了，“父皇急着让我走，恐怕会错过认识到这辈子最大错误的机会，届时到九泉之下也无颜面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你，你——”永和帝气得手指着他，半响说不出话来，只是一阵咳嗽。
常公公连忙上前去安慰道：“陛下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谁让你放他进来？”永和帝怒极，“朕不想看见他！”
常公公不敢说话，心里只祈祷这位太子殿下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
萧豫单手撑着下颚，似笑非笑道：“父皇不想看见的我，好歹也是父皇血脉，而您最想看见的那一位，是谁的血脉就不好说了。”
“你——”永和帝猛地瞪大了眼睛，身子一挺，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要扑过来咬最后一口，“你放肆！来人，来人……”
微弱的求救声，外面却无人响应。
永和帝惊慌了，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小儿子。
他坐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椅子，但似乎睥睨天下的帝王，双手中掌握无数人的生死。
“父皇息怒。”萧豫慢慢地说，“仔细想一想，有些事情父皇当真从未怀疑过吗？齐妃八月产子，父皇说在宫外便临幸了她，那么她的来历父皇调查过吗？还是这么多年，爱情冲昏了头脑，以为她那些虚情假意也是对父皇的真爱？”
“闭嘴！闭嘴！”永和帝呼哧呼哧喘着气，发黑的脸上挤出一片紫色。
他这辈子最不能让人质疑的便是和齐妃的感情，十多年朝夕相对，两情相悦，他们心灵互通，外人谁能懂？
萧豫却丝毫没有理会永和帝的急怒，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当年父皇还是皇子时，率兵攻打天辰，天辰国齐王和青梅竹马的表妹林氏成亲，婚后半个月，齐王带兵出征，兵败被父皇擒获。齐王妃惊闻噩耗，不远千里带着齐王府精锐来相救，哪知途中遇到父皇的人马，剿灭了齐王府的人，只有她被心腹护送着逃出来。”
萧豫说着说着笑起来，冷眼看着永和帝瘦削的脸在颤抖。
“然后，林氏被父皇手下一名副将抓获，父皇见她倾国之色，不免心动，便将她抢过来。父皇也派人调查过她的身世，她谎称姓齐，于是父皇查到天辰齐家，恰好齐家举家上阵，在那场大战中男儿皆战死，女眷全部服毒而亡，这位齐姓美人顺理成章成了齐家人，父皇为了隐瞒她和前朝的纠葛，还替她隐瞒，说她只是普通百姓。”
“闭嘴……”永和帝无力地说。
萧豫充满同情地说：“若儿臣的调查没错，林氏被父皇抢走时，多次行刺父皇未果，被父皇强占了身子之后依旧不罢休，直到发现有了身孕才不得不屈服。父皇爱她的坚韧性情，登基后千方百计将她弄进宫，以宫女身份一路晋升为贵妃，中间不知道废了多少苦心，这段坎坷的感情在父皇心中刻骨铭心。”
萧豫说完后缓缓地笑着：“天辰国齐王殷砚，字墨痕，我大周楚王萧墨，字砚池，父皇是否感到悲哀？你珍视一生的人，对你是否有半分真情？她留在您身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的是您，还是大周的皇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永和帝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身上的颤抖却没有停歇，眼中渐渐染上一片赤红。
“朕不相信……”永和帝喃喃地说，“你诋毁齐妃，不过为了皇位。”
“儿臣自然是为了皇位。”萧豫并不隐瞒。
“这些事情连朕都没有查到，你是如何查到的？”永和帝冷笑，“你编造了这么多谎话……”
“父皇不相信，可以把齐妃叫来问问。”萧豫抬起头，对常公公说，“让曹安贵把齐妃带进来。”
“是，太子殿下。”常公公立刻躬身说。
在宫中浸淫了一辈子，他自然活成了人精。
方才在这里听到的一切，不管是真是假，相信楚王登基的可能都微乎其微。
而太子殿下似乎在暗中掌控着一切，这样的能力，让常公公早就看明白了局势。
皇上眼看着是不行了，这种时候自然是选择更加强势的一方。
此时在偏殿中，温玖也并未睡着，自从方才萧豫来了之后，她便觉得心中有一阵不安，于是她把清心叫醒了，让她看着紫极殿，晚上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清心在外面守了半夜，忽然匆匆进来说：“公主，果然有事情发生了，方才齐妃娘娘来了。”
“齐妃？”温玖连忙坐起来，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皇上不行了，把齐妃叫来交代后事，或者让她保管传位诏书。
清心点点头，说道：“奴婢看到，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曹安贵公公带着她进来的。曹安贵难不成是皇上安插在太子殿下身边的眼线？”
温玖一听，心中便‘咯噔’一声。
曹安贵怎么可能是永和帝的眼线？他对萧豫的忠心，简直可昭日月！
“清心，立刻派人去通知楚王！”温玖的这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声音都撕破了。
清心吓了一跳：“公主，通知什么？”
温玖颓然地靠在枕头上说：“通知他立刻离开徽京，让他联络我大哥，不，不要联络大哥！”
“公主？”清心看着她语无伦次，心中也惊疑不定，“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公主慌成这样？”
“没什么，你快去通知。”温玖几乎落下泪来，上辈子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丝毫也没有改变。
清心看她这副样子，便连忙想办法出去了。
而温玖恨恨地捶了一下床板，把外面的翠喜等人都吓了一跳。
温玖倒在被子里，闷着头大哭。
所有的历史大事她都改变不了，就像无论如何魏流原还是会来到萧豫身边，不管怎么样他还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了，自己的阻挠只不过延缓了他上位的时间而已。
还有永和帝被刺杀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萧豫登基……那么她被送去和亲也不会太久。
还有大哥的死，淳于离的死，她孩子的死……难道一切她都没办法阻止吗？
寝殿中
齐妃一步一步走进去，光滑的地板上，她轻盈的脚步声却仿佛被无限放大，那声音在耳边炸响时，就好像十九年前的战火。
烛光映着脸上的苍白之色，她目光慢慢看向层层帘子中的帝王，当年那么意气风发，如今奄奄一息，垂死挣扎。
是报应吧，手上沾过那么多鲜血，怎么可能没有报应？
终于，曹安贵掀开了帘子，她走进了寝宫，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比宫中任何嫔妃都熟悉这个富丽堂皇的寝宫。
比起当年齐王府的清雅别致，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罪恶和欲望交织的奢侈张扬，是她最最最痛恨的。
可是今日这座寝殿中，不仅仅有皇帝，还有太子。
但她仿佛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脸上神色平静，一派温柔贤淑，缓缓行了一个礼。
“妾身参见皇上。”
永和帝只能偏头看着她，在烛光中她的眉眼还是如同十九年前初见那样，美丽柔婉。
天辰就盛产这样婉约的美人。
可是谁都比不上她。
“你过来。”永和帝朝她招招手。
齐妃便走过去，好像永远也不会反抗他那样柔顺。
永和帝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满眼柔情：“你曾对朕说过，在天辰时你已经成亲，只是不到一个月夫君便去世，是不是？”
“是。”齐妃点点头。
“朕从来没有问过你，他因何去世，现在朕想知道，他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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