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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虽说上午才一照面顾春就被卫钊罚了要摘一百斤茶青, 不过公归公、私归私, 顾春倒也不记什么仇, 一坐下就先与许久不见的江瑶嘻嘻哈哈聊上了。
豆子急着出去找小伙伴玩, 懒得应酬这几个大人, 一声不吭地埋着小脑袋, 大口大口猛刨完整碗饭后,拿了小玉马就往外跑。
没了小孩子在, 几人愈发不拘束了。
洒脱惯了的江瑶更是索性反手撑在身后,右腿踏在长凳上, 单手拎了小酒坛子轻晃,英气逼人的眸中有昭昭华彩。
叶盛淮举了酒盏笑问:“阿瑶这趟是怎么的呢?按说走水路理当更快, 怎么拖到跟钊哥同一天抵返屏城了?”
这趟出门,江家的船队走水路前往翊州, 而卫家的商队走陆路去京师,是同一天启程的。按说水路比陆路快, 且翊州与屏城的距离也比京师要近, 怎么算都该是江家的船队先回来才对。
他这一问, 众人都停杯投箸望向江瑶。
江瑶笑着摇摇头,先就着小酒壶喝了一口润润嗓, 这才抑扬顿挫地慨叹道:“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哎钊哥你别看我呀, 他们几个不知道缘由, 你还能不知道?”
几道好奇求知的目光又齐刷刷盯着卫钊。
卫钊年长几岁, 从前便是他们中的带头大哥, 如今既已算卫家的半个掌事者,那兄长的派头就更稳了。
此刻见大家都等着自己答疑,他便温和笑言:“我掐指一算,定是船上那几箱黑火惹了麻烦。”
江瑶猛地一拍桌,激动地站起身来,义愤填膺兼之手舞足蹈地讲起了在翊州的遭遇。
原来那几箱黑火早已报批翊州府,也拿到了关文,是板上钉钉的明路货。没曾想江家船队准备返回屏城那日,却又被漕运司的人扣住了,偏不认翊州府的关文。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拖了好几日才闹明白,竟是翊州府与漕运司不知在打什么肚皮官司,赶巧让她家船上那几箱子黑火成了由头。
顾春一惯对这些事是拎不大清的,便也不吱声,默默咬着鸡腿,时不时就一口酒,当听说书呢。
叶行络食指点着下巴皱眉道:“这好端端的,漕运司怎么就跟翊州府打上对台了?”
卫钊噙笑端起酒盏浅啜一口,似是在心中斟酌了片刻,这才说一半留一半的:“漕运司背后是二皇子,翊州府背后是五皇子,你说他们怎么打上对台的?”
当今陛下的子嗣不算昌盛,膝下也就是长公主李崇环、二皇子李崇玹、五皇子李崇珩,以及九皇子李崇琰这几位了。
那长公主李崇环十年前便因收复原州的赫赫战功封号“朝华”,就藩原州;而剩下的三位皇子皆已成年,据各路风声来看,怕是接下来就要封王。这分封之前嘛,自不免有些台面下的动静。
“虽说陛下正在行宫静养,可不是还有长公主监国吗?也不管管?”叶盛淮嗤笑撇嘴,对这乱糟糟的天家之事颇有不屑。
江瑶无奈笑叹道:“若是长公主没管,只怕今日我还回不来呢。”
团山毕竟只是边陲之地,向来也沾不上这些朝中事,又闲话几句后话题就扯到了一边。
“对了,春儿,你带回来的那位殿下……”
卫钊才说半截,就见顾春一脸惊恐地瞪过来,手中的鸡腿都落碗里了:“冤枉啊!那不是我带回来的!”
虽不知她为何反应这么大,叶行络倒也好心地出言作证:“真不是她带回来的,是凤池姐倒贴五两银硬塞给她的。”
不明所以的江瑶立刻竖起了耳朵,兴致勃勃地盯着顾春:“哪位殿下?到咱们这儿来做什么?”
“九殿下……”顾春咽下口中的那块鸡腿肉,又盛了小半碗汤,“我哪知道他来做什么啊。一开始是叶盛淮给人治病,让我去灌药;后来呢,他就拿出司家家主的令牌托我替他找凤池姐,我那时也不知道他是谁,见他穿着南军布甲,还当是军情紧急呢,就奔回来闯了寨门……白喇喇被钊哥罚一百斤茶青。”
说着说着,她骤然忆起下午在无人的石头长街上,李崇琰突然伸出手指抵着她下颌的那一幕,竟就觉得下巴倏地发烫,渐渐直烫得她整个人都快燃起来了。
怪了,那家伙手上有毒吗?
“说话就说话,忽然脸红做什么?”叶盛淮奇怪地看她一眼。
顾春顶着红到耳根的脸力持镇定地瞪回去:“喝了酒脸红不行啊?”奇怪,这种忽然心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虽说大家都觉得她怪里怪气的,可话题既扯到了神秘兮兮的李崇琰,便都又看着卫钊,等他解惑。
卫钊抬手挡住那几道好奇的目光:“我也是今早才回来,看我做什么。”
“钊哥啊钊哥,你再也不是从前的钊哥了。”叶盛淮鄙视地摇头啧啧。
江瑶冷笑着再补一刀:“自从你一只脚踏上卫家家主之位,你就离咱们几个越来越远了!”
见叶行络与顾春也准备跟进嘲讽,卫钊一时也有些扛不住,只好咬牙道:“他自五年前就被下放至军中,先在长公主的原州军帐下,两年前到南军,军职不高不低……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被勾起好奇的四人面面相觑,倒也没有逾矩再问。
静默片刻,叶行络忍不住一声悲悯轻叹:“眼看着二皇子和五皇子都隐隐已能与长公主分庭抗礼了,他却无声无息被丢到咱们这儿来……”
“真惨。”顾春咕囔一声,垂眸望着面前的酒盏。
难怪他会失忆。
或许什么都想不起,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
春祭茶神的大典在团山是大事,二十个副寨的人们天不亮就得出发,务求在太阳升起前赶到本寨共襄盛举。
虽这日寨中一时涌进许多人,却也无人随意喧哗,倒也不妨碍什么。
只是本寨的孩子们早早便睡不老实,个个簇新盛装奔出家门,如驯不服的小马驹般四处疯跑嬉闹。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顾春在欢快的童谣声中醒来,半晌后想起今日是茶神祭典,这才强压了心中熊熊升腾的起床气,苦脸垂着脑袋,半眯着眼懒搭搭起床梳洗。
洗脸时无意间瞥到铜镜中的自己,那一脸惨青青的宿醉余毒简直无法见人,她顿时哀声叫道:“叶行络救命!快把你的胭脂、水粉、黛枝什么什么的借我使使啊……”
她是个懒散性子,平日里把脸洗洗干净就算完事,便时常不记得添置这类物事。
可今日是盛会,总不好在副寨那么多人面前现眼,幸亏叶行络是行头齐全的。
同样宿醉的叶行络此时也才起身,听她吱哇乱叫,便打着呵欠开门探出头来,睡意惺忪地笑着应道:“你换好衣裳下来我替你捯饬吧……就你那天残手,能把自己折腾成钟馗!”
顾春撇撇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半眯着朦胧的睡眼回到阁楼更衣。
年前为赶这春祭大典是特意裁了一身新衫的,此时倒也不必再费神穿什么。
拖拖拉拉地穿戴整齐,迷迷瞪瞪间她竟还记得梳个垂鬟燕尾髻。
下楼时听到叶行络已精神抖擞扬声在催,顾春口中懒懒应着声,半盲似地一路拿手巴着墙顺着声音蹭过去。
叶行络见她那副还没醒透的模样,也懒得与她搭话,隐着呵欠熟稔又利落地拿了胭脂水粉就一顿招呼,没费多大会儿功夫便替她打理好了。
感觉着仿佛已经完工,顾春奋力撑起眼皮,只见叶行络手执黛枝呆愣的立在面前,便有气无力地仰脸问道:“怎么了?”
杏红织锦霞绣响云纱衬得她艳色烈烈,困倦半掩的美眸中隐有水气,软软的嗓音甜津津沁得人心头发颤。
叶行络回神,骄傲又宠爱地轻捏她的脸颊一把,呲牙笑道:“美不死你!”
啊?
“哦,你在夸我好看,”顾春慢腾腾地绽出一朵笑,眯眼见她去取柜子里的衣衫,这才发现她自己还没收拾好,于是懒懒站起来,“那我不等你了,还得去凉云水榭领人呢。”
叶行络取了自己的新衫出来,扭头笑着赶人:“滚滚滚,今儿一整天你都不许站我旁边啊!”
顾春耷着脑袋醒了会儿神,渐渐回过味来,便笑意顽劣地挑衅道:“偏要站你旁边,反正谁丑谁尴尬。”
语毕哈哈大笑,赶在叶行络扑过来打死她之前跑了。
防着叶行络尾随奔袭,她一路笑着跑到大门口,拉开门时却被吓了一跳。
原本坐在门槛上背靠门扉的李崇琰险些滚地,亏得他身手敏捷,摇晃两下后竟又坐稳了。
“殿……李崇琰,”想起他昨日说过不让叫殿下,顾春急忙改口,“你大清早坐我家门槛上揉眼睛是什么意思?”
吓得她咧,这下当真算醒透了。
“因为你家没门墩儿……”李崇琰抿唇忍着笑,嘀嘀咕咕着起身回头,话说一半却像被什么噎住似的瞪着她。
顾春疑惑地皱着眉迈出来,又顺手将门掩上:“什么门墩儿?”
李崇琰蓦地垂下眼帘,随手指了指在一旁唱童谣的那群小孩儿。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失忆,绝非失智,却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一股傻气,听着那群小孩儿唱童谣,便不由自主的坐到她家门槛上了……总之这事没法解释。
“不是很懂你的哑谜啊,”顾春倒也没再追问,只是笑着走在前头步下门前石阶,“算了,走吧。”
在这痛苦的煎熬下,偶尔有片刻神识清晰时,总能听到身旁有人低声交谈或来来去去的响动。
实幻难辨的混沌中,有一道带着淡淡甜意的嗓音在耳畔凶霸霸地横道,“李崇琰,你乖乖的,不许再闹啊!喝了药我才给你糖吃。”
哄谁呢?!谁要闹糖吃了?
他胸中乍然腾起一股恼怒的羞愤,恍惚间也不知自己究竟张没张嘴,只立时又陷入虚浮的空茫之中。
待李崇琰悠悠转醒,房中长烛燃烧过半,虚掩的窗外正是月上中宵之色。
什么都想起来了。
隋峻来向他传口谕那日,他刚刚结束与奴羯小股部队的一场战事,彼时新伤在身,又突然接到这样莫名其妙的指令,一时恍神便从马背上跌落,再醒来时脑中一片空白。
也真是祸不单行了。
他定了定神,苦笑着扶额坐起。抬眸惊见对角靠墙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几案,几案后素手执笔的顾春也正讶异的望过来。
确认他终于醒转,松了一口气的顾春扬笑搁笔,徐徐起身。
“我……昏了一整日?”李崇琰避开她的目光,掀被旋身,抬手压着额角坐在床沿。
既已想起所有事,他自然也没忘记前几日自己在顾春面前傻乎乎的模样。
此刻乍然面对顾春,他没来由地有些发窘。不得不说,那真是十分有损他威风的形象。
顾春没好气地笑回:“哪里才一日?这都二月廿六了!”
正揉着太阳穴的李崇琰闻言微诧,想起自己晕倒那日是二月廿三。
他从不是个会自怜自艾的人,前几日因意外失忆而耽误正事,如今既已想起一切,皇长姐的话又在暗示父皇这道口谕另有深意,当务之急自该是将所有谜团逐一揭开。
“怎么是你在这里守着?隋峻与燕临呢?”他捋着脑中驳杂的线索,随口问道。
顾春愣了愣,停在离床榻六七步的距离。
片刻后她轻垂眼帘,唇角再度扬起,转身向门口走去:“这几日是他俩轮流守在门口的,今夜是隋峻在。”惯会察言观色的顾春已在这片刻间察觉了李崇琰的不同。
他虽正因头痛而眉目紧皱,可周身散发的隐隐气势却再无初见时那份柔软的茫然,代之以从容镇定。
这大约已不是那个会在不经意间红着脸冒傻气、只全心信她一人的李崇琰了。
不多时,顾春端着药回来,才踏进房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李崇琰倏然正襟危坐并朝隋峻瞥了一眼,那目光里似有淡淡警示。
原本正在说着什么的隋峻即刻收声,垂首退到一旁。
瞧这过河拆桥的架势,当谁爱管你的闲事似的,啧。
一种陡然被排挤的尴尬使顾春脚下微顿,不过她很快敛好神色,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呵欠,行过去将那碗药递到李崇琰面前。
“殿下既醒了,那这儿也没我什么事了,”顾春觉着自己笑得面上发僵,见李崇琰将药碗接过去,便若无其事地回身去墙角的小案几上收好那些凌乱的手稿,“我回去啦。”
刚刚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的李崇琰愣住,端着药碗的那只手紧了紧,好半晌才发出声音:“这几日,给你添麻烦了,多谢。”怎么觉得她在生气?
顾春怀中抱着自己的笔墨纸砚,回头冲他笑笑:“殿下不必客气。”
她本打算告诉他,关于他头几日失忆的事,她是两人之间的谨守约定,连自家师父也没说的。不过她转念一想,既他刚醒来就急着找隋峻问话,又一副不愿被她听了去的模样,大约这种小事对此刻的他来说已无足轻重了。
反正明早师父会过来,凤池姐大约也会过来……接下来还真没什么事是她帮得上忙的了。
她自认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若李崇琰好好请她回避,大家或许还可以继续保持友好。单就凭他方才那副防贼似的警惕,她才不愿继续在这里讨人厌惹人嫌。
李崇琰见顾春当真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出门时还不忘礼貌地替他将门带上,心头立时就腾起一把委屈的无名火来。
不说喝了药就给糖吃的吗?糖呢?!
“她在发什么脾气?”李崇琰压着心头的火气,神色凝肃地看向隋峻。
隋峻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接过那个空掉的药碗放到一边,绞尽脑汁思索片刻,才拨开满头迷雾,小心翼翼地答道:“或许是方才她端药进来时,看到殿下示意我闭嘴……是不是误以为殿下希望她尽快回避?”
语毕小心翼翼地抬眼偷觑着李崇琰的神色。
“我没那么想!我是……”李崇琰微恼地闭了闭眼,满心抑郁,却又语塞,只能悻悻地交代一句,“明日她过来时,你与燕临都不许拦。”
虽说觉得有些丢脸,可在他失忆那几日,那姑娘真是诚心实意地帮他许多。这几日他在昏迷中虽时常神识不清,却依稀记得她的声音是一直都在耳边的。
先前他下意识朝隋峻那一瞥,此刻想来真是十分不妥……明日定要好生向她致歉才是。
“算了,你接着刚才的说,那日我昏倒之后,叶逊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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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春是个从不自寻烦恼的人,既知李崇琰已恢复记忆,自凉云水榭回家后的次日便将他的事抛诸脑后,安安分分地应了卫钊的罚。
一连几日她都是天不亮就拖了司凤林上山摘茶青,每日忙到天黑才回家,累得连写小话本子的力气都没有,倒头就睡得死死的。
春分过后至清明之前是“明前茶青”的采摘时节,整个本寨一多半儿的人都在茶山上忙碌。
摘茶青这件事本身极枯燥,自不免要与旁人说些闲话。
“林哥,你说我师父跟那个九殿下……就是前几日你拿回雁阵围起来的那人……从前竟会是认识的么?”
顾春在心中对自己解释,这只是出于对师父的关心,她对李崇琰是一点都不好奇的。
其实司凤林与叶逊年纪相差不大,只是辈分上吃亏些。若非他头脑不甚清醒,上一辈的许多往事在他这里绝对是毫无秘密可言的。
“哦,那个人,”司凤林对转头对她咧出一口大白牙,笑意憨厚,“我记得,你的人。”
“已经不是了,往后不许瞎说。”
顾春翻了个白眼,低头看看自己今日的微薄收获,无奈地嘟了嘟嘴。她真傻,以司凤林那时常混乱的脑子,能说出什么像样的正经事?
司凤林将自己那满满一筐茶青跟顾春那可怜的小半筐凑到一处,得意地笑着晃起了脑袋:“不是你的人了?哦,他是小铃铛的儿子,眼睛是一模一样的。”
“小铃铛是谁?”顾春惊讶地抬起头。
“我小姑姑司苓就是小铃铛,不过叶叔不许别人这样叫,只许他自己叫。你走快些,待会儿太阳一落山,你又跟瞎了一样瞧不见路……”
司凤林嘟嘟囔囔地说完,单手将两个筐子一并拎起,催着顾春下山回去了。
顾春跟在司凤林背后,恍恍惚惚地想起一些事。
当年她刚来时,隐约听寨中大人提过,叶逊心爱极了司家的一位姑娘,可惜那位姑娘对叶逊并无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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