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捉虫)

许乘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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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不忍心, 所以明天我就不上山了, 你自个儿死去吧。”司凤林咧嘴一笑, 胳臂上陡然挂了个顾春却像只挂了坨棉花一样, 轻松自如地昂首阔步, 就那样任她拖着。

    顾春见他态度坚决, 只得悻悻地放开手蹲在原地, 从石缝里扯了几根草, 有气无力地向着司凤林的背影丢过去。

    卫钊罚她一百斤, 这还差七十多斤呢, 真是要命了。

    她心中郁郁,又累得四肢无力直犯困, 便蹲在远处没动,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石缝里的草, 顺便耷着脑袋偏头瞄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李崇琰。

    这人一路从茶山脚下跟进寨里,就跟个背后灵似的,半个字也没再说, 闹得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崇琰将她偷偷回头觑过来的目光接个正着,垂脸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举步来到她面前。

    先前那突如其来的一口闷气激得他险些忘记,自己今日是特地来找她恢复邦交的。

    “殿下有什么吩咐?”累极了的顾春已经没力气再记仇了,见他走过来仍是不说话,只好软搭搭扬起脸先开口。

    见她累得快睁不开眼, 李崇琰心中的闷气顿时化没了, 一开口那语气温柔得叫他自己都有些惊讶:“我来认错。那天……”

    打从在济世堂第一回听到李崇琰的说话时, 顾春就觉得这人的声音真是好听到能醉人的。

    不过此时她虽听得耳廓微烫,却实在没力气夸赞他。只能软软冲他摆手,连挤出个笑的力气都没了:“原谅你了,回去吧。”

    其实那时出了凉云水榭她就不怎么气了,细想想李崇琰也没什么错。对他来说顾春只是个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当他乍然记起所有事,那态度与之前失忆时不同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既李崇琰今日诚心过来道歉,对她来说那事就算过去了。

    大约是分不清她这算敷衍虚应,还是当真不生气了,李崇琰听后并没有就此安心,反而皱起了眉。

    “那……”他一时语塞,略沉吟了片刻,才又缓声问道,“明早你几时上茶山?”

    “卯时之前。”顾春喃喃应着声垂下脑袋,仿佛有七十斤茶青从天而降,压得她再抬不起头来。

    夕阳斜斜打过来,在石板上扯出一道风神耿耿的颀长身影。

    李崇琰轻轻“哦”了一声,“明日我来帮你吧。”

    “别逗了,你会啊?”累极了的顾春本不想说话的,只是若明日当真让李崇琰去帮她摘茶青,只怕不出半个时辰,整个本寨都要炸窝。

    想必她师父定是第一个跳出来揍她的。

    接着大概就是司凤池。

    她只是个小小的话本子作者,不经揍的。

    对她的拒绝李崇琰倒是不置可否,只是眉梢轻扬,索性也蹲下:“累得走不动?”

    又困又饿的顾春一想到明日起自己就没了帮手,还有七十来斤的茶青要自己一个人老老实实摘完,就觉头晕眼花,根本不想说话。

    见她似乎点了头,李崇琰想了想,便伸出手去将她扶起来站好。

    顾春奋力地强撑着越来越重的眼皮,也不知自己究竟笑没笑出来,口齿模糊地道谢:“多谢殿下,我……”

    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立时有苦说不出——

    这位殿下,你怕是要疯。

    李崇琰镇定地将顾春扛在肩头,脚步沉稳地走在本寨的石头大街上。“说了不要称我殿下的,别以为失忆时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大缙的后宫分七等,李崇琰的生母只是四等充衣,加之又早早殁了,这导致李崇琰基本是个皇帝没事时绝对想不起来的皇子。

    他在军中多年,自小兵做起,一应衣食住行、升迁调度皆与所有同袍无二,甚少有谁在明面上将他当个皇子对待,他自己也习以为常了。

    南军从来只有都司李崇琰,并无殿下李崇琰。

    顾春闭起金星四溅的双眼,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此情此景实在荒谬。

    见她没应声,李崇琰沉声轻笑,边走边道:“你也是为了帮我才会被卫钊罚的……总之,咱们也能算是朋友了吧?”

    “李崇琰……”终于缓过神来的顾春面如死灰地倒挂在他肩头,气若游丝地表达了自己的心声,“你能不能,不要像扛麻袋一样……扛着你的朋友?”

    ****

    顾春一手捂着胃,拖着脚步缓缓走在石头主街上,李崇琰心虚又歉疚地放慢了脚步陪在一旁。

    “我先前是见你走不动……”

    “你还真是急公好义。”顾春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又好气又好笑地闭了闭眼。

    她心中万分庆幸方才主街上没旁人在。

    团山的民风上倒没有什么男女之防,不过被人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招摇过市,这实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

    “如果做你的朋友就是如此待遇,那,不如就此割袍断义吧。”顾春没好气的笑啐,倒也并不认真。

    李崇琰自知理亏,倒也并不辩驳,只是略显尴尬地将头扭向一旁。

    这些年他惯与军中的糙汉们打交道,在军中若有轻伤同袍行动不便,通常就是随手扛着就带走的。

    日暮时分,长长的石头主街上空无一人,空中有鸟鸣声清越。

    顾春皱了眉头顿下脚步,待鸟鸣声渐歇,才转头对李崇琰轻道:“你方才自己到茶山去,没跟隋峻与燕临说一声吗?”

    “忘了。”李崇琰抬眼望天,假装先前的尴尬并不存在,满脸的沉着从容,理直气壮。

    “他们正四处找你呢,”越来越困的顾春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李崇琰笑了:“方才那种鸟叫声,是传讯用的暗语吧?”

    顾春迷迷瞪瞪地顺口回道:“许久没有大场面了,闲得那些混蛋都用暗语聊……”

    她猛地收了声,惊讶的抬头瞪大了眼睛。

    “一个本寨,二十个副寨,十字箭孔,碉楼,随处都是用暗语传讯的隐身哨,”李崇琰笑着迎上她惊讶的目光,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几近石化的脸,“小旋风,这里原本该叫做团山屯兵寨,对吗?”

    团山屯兵寨,这个地名已经许多年没人提起了。

    震惊的顾春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抬起发僵的手将他不安分的爪子缓缓挥开,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凤池姐告诉你的?”

    “我猜的。”

    司凤池原本是说在茶神祭典之后找李崇琰详谈,可他在茶神祭典上晕倒,三日后才醒来,那时司凤池又因临时有急事下山了;这几日他只见过叶逊,可叶逊除了诊脉开药之外并不曾多说半句。

    不过,对已记起所有事的李崇琰来说,自他踏进本寨那日起发现的许多蛛丝马迹,已足够他推断出许多事。

    听他这样说,顾春不安地轻咬下唇,哑声道:“那你别再问我了,等凤池姐同你谈吧。”

    团山有团山的规矩,她最初从司凤池那里得到的指令,只是陪着李崇琰熟悉本寨的地形。

    见她满脸为难,李崇琰也不再多言,从善如流地改口换了话题:“你这样磨磨蹭蹭的,天黑也到不了家。”

    “我是困极了,手脚全在发僵,”顾春顺着这台阶将话题转开,耷拉着眼皮呵欠兮兮的,“你赶紧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李崇琰盯着她想了想,忽然笑了:“算了,不如我抱你回去吧。”

    “不用,多谢,”顾春猛摇头,倒退两步,笑得尴尬极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健步如飞了呢。”

    刚刚的鸟声暗语表明这一带的树上有隐身哨,她今后还要在团山继续做人的。

    “那你飞一个我看看?”李崇琰挑眉,好整以暇地勾起了唇角,“不然,还是用扛的?”

    “滚。”顾春咬牙,面上一红,拔腿就跑。

    人啊,都是逼出来的。

    先前觉得浑身无力,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顾春,此刻竟忽然脚下生风,一口气跑出老远。

    还有本寨中那些似乎无处不在、只闻声不见人的鸟语隐身哨。

    以及那日午后在茶山上,江瑶身边那个少年挥舞的红黑双色令旗,所用的是立国之初的古老旗语。

    前些日子李崇琰以旁观者的身份听到、看到的所有线索,已让他心中有了七八分的肯定,再从司凤池口中得到印证后,所有那些曾引起他注意的蛛丝马迹,便都明确指向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团山屯兵寨,千真万确就是一支被人遗忘的戍边屯军。一支建制时间或许可以追溯到立国之初的戍边屯军。

    可是,那道为期两年的口谕究竟是让他来做什么的,这仍是个谜。

    “说吧。”李崇琰负手立在窗前,嗓音刻意放轻。

    窗外,有漫天杨花正作飞雪,无声跌入夕阳的金晖里。

    立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的燕临谨慎地以余光瞥向榻上裹着被子沉睡的顾春。

    对燕临这明显的迟疑李崇琰自是有所察觉,目光虽一直望着窗外,却淡淡扬唇道:“无妨的。”

    燕临不知在自己去宜阳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今日回来就被隋峻告知殿下让他到这间客房来复命,当他进来见顾春躺在榻上时,虽惊讶又疑惑,却也没敢多嘴。

    毕竟他与隋峻皆是此次随陛下口谕一道被指派给这位殿下的,此前从未在他跟前做过事,对这位多年来辗转到各军中、形同被放逐的九殿下,他实在谈不上了解。

    见李崇琰无意回避顾春,燕临便不再多想,低声回道:“陛下往行宫安养前已明旨诏令,由长公主监国,二殿下与五殿下辅政……”

    据燕临这几日在宜阳探得的消息,如今京中局势已隐有三足鼎立之势,接下来或许会上演一出出合纵连横的明争暗斗……可这一切与李崇琰毫无关联。

    这些年他在各路军中的辗转或升迁,全凭军功,与普通将官无异,因此当日他接口谕被就地解了南军都司一职后,他便一无所有。京中那团即将掀开的风起云涌,他便是想卷进去手中也无筹码……好在他也没什么兴趣。

    春意渐浓,团山的白昼一日长过一日。

    顾春在细细的虫鸣声中茫然地自陌生的榻上坐起身,用被子裹着自己,揉着眼懵懵地打量四下,就见原本负手立在窗前的李崇琰应声回首。

    “管好你的眼睛,立刻消失。”

    李崇琰骤然沉声,嗓音里那份山雨欲来的威压让燕临与顾春同时缩了脖子。

    虽说燕临不如隋峻会见风使舵,可话说得这样清楚,那嗓音里的不豫也十分明显,燕临自然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

    虽说脑袋仍旧有些发沉,可清醒后的顾春并非是个遇事咋呼的人。

    在这短短间隙里她已看清自己所在的这间房是凉云水榭,虽一头雾水,可她还是强忍着满心尴尬,假作无事地理好身上的中衣下了榻,将搭在床畔屏风上的外袍取下穿好。

    依稀记得自己在茶山上累得直发懵,最后是巴着江瑶下的山。至于怎么下山的……唔,想不太起来了……依稀记得叶行络回家了?咦,那又怎么到了凉云水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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