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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冬一家四口就住在齐老三家左近, 男主人冬叔老实勤劳,是个侍弄庄稼的好把式,自己还会几手木工活儿。女主人冬婶泼辣精明, 家里家外打点得妥妥当当, 一个女儿今年才九岁, 听话懂事, 日子自然过得红火。
冬婶这样的性子,自然看不上安氏, 却对周敏十分看顾。原身性格沉默,只管低头做活儿, 她看着就觉得心疼。等周敏穿过来,说话做事更是令人贴心,她就更喜欢了。
因此周敏这个听起来荒谬得仿佛空头支票的提议,她竟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这样一来, 周敏就相当于解决了最大的一个问题——吃饭, 然后才能腾挪出来谋划其他的事情。虽说眼下齐家这种情况, 简直处处都是问题,这一点小帮助放在其中并不显眼,但能省一点事是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周敏又上了几次山。
也不是她喜欢上山,实在是如今这秋收时节, 家里却实在没什么要忙碌的事, 照看病人的事安氏一人就足够了, 她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何况上回发现了灵芝之后,周敏便一直指望着再找到点儿什么好东西。但连续几天,草药她倒是采了不少,好东西却是影子都没有。知道这样的情况才是正常的,周敏也就只能叹息一声了。
这几天,周敏没怎么去看过那些猕猴桃,倒是石头一天忍不住去看几次。这日终于摸到一个变软的,于是索性一个一个翻检过,将已经变软的全都挑出来,总共有十几个,然后拿来给周敏看。
见他满脸期待,周敏便道,“既然熟了,那就尝尝吧。”
她说完自己拿了一个来剥皮,却见薄薄的一层皮被除去之后,里头露出来的却是一汪碧绿的果肉,看上去十分怡人。咬上一口,汁水甜蜜无比,带着猕猴桃特有的清香,让周敏忍不住回味了片刻。
“比以前吃过的都甜。”石头也尝了一个,给出公允的评价。
周敏不由点头,别说石头,就是她吃过不少后世各种人工栽培出来的改良品种猕猴桃,也没有一种及得上这个的。
她本来还以为是因为纯天然无污染的野果,所以味道才那么好,但听石头这么说,显然不是这回事。而且事实上,老家在乡下的周敏很清楚,事实上大部分野味的味道远远不及人工培育出来的——要真那么好,为什么还要费时费力人工改良品种?
野味只胜在原滋原味,事实上野生动物的肉大部分都很柴,远远不及养殖的,而野果多半个头都很小,籽或者核却很大,根本没多少果肉,味道也只是平平,甚至还有味道非常糟糕的。
所以这些猕猴桃从个头到滋味都远胜其他,恐怕还是别的缘由。
野生植物最有可能受到的影响自然就是环境。尤其这一架猕猴桃地区是长在那个天坑之中,与别处不同。而且那里还出了一簇珍贵的灵芝,或许水土格外的好也未可知。
或许下次去的时候可以好好观察一番,找找缘故。
毕竟这跟改良品种也差不多了,如果能将其中奥妙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以后她打算做的某些事,自然会容易许多。
同一株藤上结的果实,成熟差不多也就在前后几天。既然已经有第一批变软的,那剩下的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周敏也开始思量这些猕猴桃的出路。
她原本就打算试着将东西带去镇上卖一下试试看,现在尝过味道,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难题:从万山村去大石镇,要走足足两个时辰,再要背着这几十斤猕猴桃,那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如果齐老三身体好,一个成年男子带着几十斤东西走两个时辰的山路倒也不算什么,但这次周敏不打算带安氏去,而她和石头是绝对拿不动这么多的。
唯一能想的办法,也就是去蹭一下村子里的牛车驴车了。
如今的马匹是战略物资,军中都不够用,纵然不能做骑兵的军马,也可以用作挽马运送辎重。一匹马怕不值几十两银子,等闲农家自然也是买不起的,哪怕整个万山村最富有的齐老费家也不例外。
而耕牛就不一样了。虽然价钱也很贵,但因为是农耕必须,官府也会帮忙采购,因此万山村里,好几户人家都养着耕牛,平常不劳作的时候,也会用来拉车。此外还有比马匹便宜许多,用途却更多的驴,也有人养。
但如今这秋收时节,家家户户都不得空,周敏问了几家,都说不去。只有齐老费家时常要去镇上,这时候也不会断,但听说她要带几十斤东西,便以爱惜畜力为由拒绝了。周敏无奈之下,甚至想直接出钱租一套车,奈何自己又不会赶车。
好在过了这么几天,小铁匠那边总算将第一口铧打出来了。周敏提着这东西去齐老费家议价时,宁肯少要几文钱,请对方将自己的猕猴桃捎上,这才总算解决此事。
当晚周敏将猕猴桃取出来,仍旧用背篓背了。因为之前送了好几家,又留了一些在家里,倒也勉强装了一大一小两个背篓。然后才对明日的出行做出安排,“石头跟我去,娘留在家里照看爹。”
因为解决了最大的吃饭问题,周敏再次树立起了在这个家中的权威,因此没人反对。
第二日天没亮,周敏和石头就起床了,用井水洗漱之后,将昨晚的剩饭热了,吃完之后便背着猕猴桃赶去齐老费家。这边还在吃饭,尚未套车。两人小心的将背篓放在了牛车最中间。——这时候的牛车还是板车,没有车厢,只在四边钉上半尺长的木板,跟没有遮挡差不多。山路颠簸,稍有不慎人和货物都会颠出去。
偏偏他们还得留在车上照看背篓里的东西,一面颠坏了。
一路走一路颠,等到了大石镇上,周敏只觉得自己屁股一片麻木,腿脚好像都不是自己了,胃里更是剧烈翻涌。她连忙跳下车,蹲在路边吐了个翻天覆地。
天地良心,她在现代时坐过那么多的交通工具,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行的,从来没有晕过。却没想到来到这里,居然晕起了牛车。
古代人民活得真不容易。
相较于周敏的这个调包货,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石头却适应得很好,请人搭把手将猕猴桃搬下来,才走到周敏身边,伸出手替她拍着背。见周敏不吐了,又去左近人家要水来给她漱口。
多贴心的弟弟啊!
等周敏收拾好自己,两人背着背篓,直接往镇外走。石头平常几乎不怎么说话,周敏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会儿却诧异得直接问了出来,“阿姐,我们这是去哪?”
卖东西,不是该在镇上摆出来么?
周敏本来背着东西并不想说话,但想着齐家这种情况,石头将来免不了要独当一面,少不得要教导一番,“你觉得咱们若是在街上摆出来,能卖出去多少?”
石头不说话了,虽然他也觉得这些羊桃很好吃,但要自己花钱去买,平心而论,石头可不会干。
周敏这才道,“所以我们要去找个肯包圆的大主顾。”
石头立刻明白了。肯花闲钱在这些东西上面的,自然只有镇上最有名的邱家。看这路,也正是前往邱家的。但他心里还有些打鼓,并不觉得邱家真的会买这羊桃。这样的大户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未必看得上山里摘来的野果。
想来平时过邱家来讨一碗水喝的人很少,所以门房还记得周敏。听她说想求见采买的管事,推销自己的猕猴桃,不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运气倒好,正好大姑娘这几日过来,说是想看些新鲜玩意儿。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
周敏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人家误会了,以为她是一早打听到了这事,所以才过来碰运气。
不过这种误会也没必要解释,她便笑着道了一声有劳,然后拿了自己之前抽空编的草篮子,装了三四个猕猴桃递给他,“这位大哥带上这个吧,也好给尊府的大姑娘看看。若不值得,也不敢耽搁贵人的时间。”
门房立刻给了她一个识趣的眼神,接过草篮子去了。
这一去时间有些长。周敏倒还好,石头却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好在门房回来时手里空着,脸上的表情也很轻松,显然这一趟非常顺利,远远的便扬声对两人看,“大姑娘要见你们,跟我来吧。”
周敏这才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果然安氏一听,立刻开口反对,“现下可是冬日,把你爹挪出来,一个不小心受了寒气可怎么好?”
相较于从前撒泼打滚大骂不孝,这种态度无疑已经可以称得上缓和多了。
因为之前按照周敏的说法开窗透气之后,齐老三的气色的确稍好了一些,加上这段时间习惯了听她的话,安氏作为家长的权威已经下降了许多。但入了冬,外面天寒地冻,一不小心就会着凉,齐老三的身体绝对经不起,安氏自然不可能答应。
周敏道,“就因为是冬日,我才敢提这话。这里现在烧着炉子,不比爹娘的屋子更暖和?再说平常也就罢了,咱们都出了门,爹在哪里都是一样。冬天出门的时候少,没有我们坐在这里谈天说笑,爹却一个人闷在屋里的道理。”
安氏一时无话,周敏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她的心里。
齐老三本是个温和的性子,自从病后便一直闷在房间里,却已经冲着她发了好几次脾气,就因为觉得自己现下是个废人,一事无成。若能多与人说话,想来会好些。
这样想着,她便道,“此事我们做不得主,你爹要是愿意出来,我难道还能拦着?”
这就是示弱的意思,周敏笑着道,“那等椅子做好了送来,就去跟爹说。”又道,“椅子坐着太硬了,还要劳烦娘做个垫子铺着才好。”
安氏瞪了她一眼,“惯会支使人!”说着又挑起了一桩心病,对周敏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东西该学起来。既然冬日无事,那就跟着我理一下针线吧。你爹要是知道你的孝心,也会高兴。”
这番话竟说得有理有据,与安氏平日行事大不相同,让周敏就算想拒绝也找不出理由来。
不过她转念想想,这毕竟是在古代,街上只有卖布的少有卖衣服的,家家户户都是扯了布自己做衣裳。她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混成能专门养个人人做针线的土豪,要是不学会这项技能,难不成往后总是找人帮忙?
就算四季衣裳安氏能帮着做,内衣什么的总不方便麻烦她过两年来了月事,少不得还要准备些布巾,那就更不能假他人之手了。
再说,做女红也是一项既能够打发时间,也可以给人成就感的事,只要不把它当成任务,当成娱乐活动,还能让脑子休息一下呢!这么一想,周敏便干脆的应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安氏做椅子垫,周敏就在一旁打下手。石头闲不住,就总是出门,有一天竟然背回来了半背篓的薯蓣!
这个薯蓣,就是周敏熟悉的山药。这东西本来是野生的,不过万山村本来就靠着山,山脚那些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种别的东西出产不好,种山药倒是相得益彰。反正种下之后也不需要打理,到了秋冬挖出来,多少都是个补贴的意思。
不过现下的农耕还很原始,基本上全靠人力。这种埋在地里的块根植物,就算收获的人再仔细,也难免会有些漏网之鱼。所以初冬天气还不算太冷的时候,就总有嘴馋的小孩去将田地重新翻一遍。
当然,石头会做这个,并不是因为嘴馋,而是担忧家里的境况,所以总想着多做点儿什么来补贴一下。
所以看到他带回来的山药,再看看他冻得发青的小脸,周敏不免心下酸涩。有时候小孩子太懂事了,也很让人发愁啊!
这种行为要表扬,但不能鼓励。
她将石头拉到炉子边坐下,想了想才道,“不错,今晚能吃上山药饭了。不过天气太冷,往后还是别出去了,你要是觉得闲着没事,不如去隔壁冬叔家帮忙,顺便偷偷师。不求你能学会做,以后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能自己修也好。如何?你要是答应,我替你去跟冬叔说。”
这个年代,手艺可不是那么好学的。去给师父当学徒,不但要交拜师的钱,而且还要至少伺候师父几年,端茶倒水,任打任骂,与仆人无异,就算被师父打死了,家里人也不能出头。至于能学到多少本事,还要看师父愿不愿意教。很多人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所以根本不会倾囊相授。
冬叔是熟人,倒不至于打骂石头,而且周敏也没打算让他正式拜师,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如果石头愿意,费点儿功夫倒也没什么。——上一回去看椅子,周敏就注意到了,石头看向那些工具的眼神,简直发着光。这孩子心里想什么从来不说,只能主动开口问了。
石头闻言,果然眼睛一亮,立刻朝周敏点头。
于是趁着去看椅子的时候,周敏就将这事提了一下,着重强调只是让他长长见识,并不用刻意教他。冬叔本来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木匠,这门手艺并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他又只有一个女儿,不可能传承这门技艺,既然石头想学,他自是爽快的答应了。
周敏便包了一百文的红包,又设法弄了些吃食,装了四个盒子送去,算是束脩表礼。
结果被冬婶骂了一顿,红包退回,吃食倒是收了,却又给她装了四盒别的东西拿回来,让周敏十分惭愧。她左思右想,忽然看到冬婶的女儿齐慧坐在一旁择菜,便主动替安氏揽了个活儿,“小慧现在在家里做什么?我正跟着我娘学针线,你要是有空,不如来跟我一起学,也好做个伴儿?”
齐慧还没开口,冬婶已是又惊又喜,“那敢情好!我这针线上的手艺,也就是自己家里缝缝补补将就用,根本见不得人,也教不了她什么。你娘要是忙得过来,我倒想让她去。”
“这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反正冬日里闲着无事,做做针线便当是打发时间了。”周敏道,“那就这么定了。”
于是安氏的学生就又多了一个。
冬婶那么爽利的人,女儿齐慧却是个文静的性子,周敏估计是被她娘管得太狠。不过她能坐得住,手指也灵活,倒是更适合学习针线这种手艺,进步比周敏这个成年人还快些。
做了两天针线,冬叔的椅子就做好了。周敏亲自把椅子推到了齐老三的屋子里给他看——原本家里每道门都是有门槛的,为了能推着椅子走,已经让周敏和石头拆了。
齐老三听了周敏的提议,半点犹豫都没有,立刻答应了,“我这身体不争气,就算想起来走走,也是有心无力。有了这椅子,倒是方便。”说着便撑起身要下床,安氏要去扶,被拒绝了。
他虽然身体弱,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手脚也没什么力气,但自己上下床还是没有问题的。
等他坐到椅子上之后,周敏和石头试了一下,都能推得动他,十分方便。
把人推出房间的瞬间,周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齐老三显然也很兴奋,周敏觉得,这不单是因为以后不用每天躺在床上,估计也是因为很久没有呼吸过外面的新鲜空气了,所以精神都为之一振。
推着人在火炉旁坐定,齐老三不由叹道,“还是敏敏想得周到。爹的身体不中用,苦了你们了!”
“爹快别这么说。哪里就有多重的病了?喝了药好好养着,高高兴兴的,很快就能好了。”周敏道,“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齐老三摇了摇头,没有反驳。心里却想着,如今周敏才像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虽然摇摇晃晃,还是把这个家撑起来了。
“大伯听我说,我的身子不中用,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也难说。就是买了再多,种不过来也是枉然。两亩水田,家里的带着两个孩子,勉强还能侍弄。能把一家人的口粮挣出来,也就够了。”齐老三道。
这话说得实诚,大伯公一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也就不强求了。大不了收了他的钱,回头多帮衬。
而且老人家经的事多,也知道齐老三这么做的缘故,却不好一味推辞。便点头道,“也好,这是你的心意,我就拿着了。有了这笔钱,等过了年就正式整修祠堂!”
这件事在两位长辈和村人们的见证下定了下来。齐老三也不耽搁,当场铰了其中一锭银子,一半分给齐老四带走。另一锭则直接交给了大伯公。
周敏见他们半个字都不提地契,不由暗暗纳罕。不过她把齐老三推出来就是因为自己不懂,因此也不多话,等人都走了才试探着问齐老三。
听完了齐老三解释,她才知道,村里的田地交易通常是不会特意到衙门里去过户的。需知找人办事,多半要收心红银,为着这几亩田地也着实不上算。反正有村老作证,谁也不会耍赖。上税的时候该是谁就是谁。等什么时候县里清查土地,再去登记不迟。这么多年下来,土地换来换去,早就已经乱了套,自然就没什么地契了。
周敏总觉得这很不靠谱,但入乡随俗,也只好如此了。好在只有两亩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往后自己若是要置办田地,还得小心这些细节。
就算是地主婆也不好当啊!还没当上地主婆的周敏如是感慨。
其他人送走了便罢,这天晚上,齐老三却是让周敏把饭菜弄得丰盛些,还从自己的收藏里找出了一小坛酒,请了冬叔一家过来吃饭。
结果被周敏以他病还没好镇压了,没让喝酒。即便如此,两位一家之主也是一边吃一边说话,一顿饭吃到天黑尽。
临走时齐老三才拿出一块银子塞给冬叔,不提今日之事,只说多谢他这段日子照拂。
就是去人家帮闲,也是有酬劳的,更不提冬叔的手艺,每年冬天在家里做些家具农具,卖出去也可补贴家里。这段时间为着齐家的事,也的确是耽搁了他。
冬叔推辞半晌,这才接了。再三保证往后有什么事只需言语一声,又说等开春了,齐家的水田他会帮忙收拾,然后才走了。
周敏在旁边听着,对齐老三的手段佩服不已。侍弄两亩水田,安氏带着她和石头或许勉强可行,但犁田打沟起陇这种活儿就很费力了。到时候也必须请人帮忙,请别人不如请冬叔,自己开口不如让冬叔开口。
这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手段算计,但与人相处,拿捏住这个分寸,却是很重要的。
这一晚上,齐家的人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日一大早,周敏就起了床,跟齐老三商量请大夫来看诊。齐老三的身体,自然不能支持他在这大冬日里走到镇上去,只能把大夫请来。路途遥远,诊金会更贵,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齐老三的意思则是觉得自己进来松快了许多,不必这样赶着,等开春天气暖和了,自己到镇上去便是。
还没商量出结果,却又有客人来了。
而且这个客人还是平常根本不登门的齐老四。
而且他的来意更令人惊奇,竟是说自己认识一位大夫,愿意去请人来给齐老三诊治。话也说得很好听,“亲兄弟哪有隔夜的仇?往常是我不懂事,三哥看爹娘的份上,别与我计较才是。三哥有了好处还想着我,让弟弟心里好生惭愧。我也没别的本事,只能跑跑腿出力了。这大冬天的,咱们老爷们没什么,总不好让嫂子和侄子侄女去干这个。”
精明人忽然有了良心,一家人面面相觑,都觉得里头可能有问题。但这番话却着实说到了齐老三心坎上,他正要开口说话,又听得外头有人高声招呼,“三叔在家吗?”
石头开门去看,片刻后又匆匆跑回来,脸上都是兴奋之色,“爹,老费叔让大山哥套了车,说索性送你上县城去看看,请个好大夫瞧瞧,一次把这病根治了!”
话音才落,齐老费已经跟在后头,笑眯眯的进来了。
他身上穿着绸衫,头戴小帽,脚踏棉靴,这份装扮在整个万山村都是头一份。
昨天齐老三也让人请了他,虽然来了之后总共没说几句话,正事上头也轮不到他,但齐老费心里还是高兴。
能想到请他,说明什么?说明他齐老费在这万山村也是头一份,族中说得上话。因此昨天回家,思量了一夜,他便决定再搭一把手,好让村里人都看看,他齐老费能急人所急,为大家着想,大事上能帮得上忙。反正正好可以去看看住在城里的儿子,捎带上两个人并不费事。
因此一早他就让齐大山套了车,亲自来了。
周敏注意到,齐老费来时,齐老四的脸色明显的变了一下,那是一种吃惊混合着恼怒的情绪,看样子这件事固然不在他预料之中,但请大夫的事,似乎也不是作假。
入了冬,齐老费的牛车上搭了个简易的毡棚,能将大半寒风挡在外面,齐老三这个病人也就能坐了。这病反正要看,能顺路搭车自然最好不过,因此齐老三再三道谢后,便让周敏去收拾东西了。——此番出门,自然是带着她。
齐老四也没提要跟去的话,寒暄了几句之后,便道,“既然有老费叔在,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嫂子和石头在家有什么事,就过去叫我一声。”
周敏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将齐老三之前的病案药方带上,再把银子揣好,便可以直接启程上路。
按照齐老三的说法,从万山村去县城,其实还有一条小路可以走。不过比之前去大台村和九洞村的路还要复杂难走,牛车自然无法通行。所以他们是先去镇上,然后再顺着官道往县城走。
到了镇前,将要拐上大道的时候,正好有一辆马车从前头飞驰而过,烟尘四起,让他们吃了一嘴的灰。
周敏皱了皱眉,便听见齐老费低声道,“邱家的马车,不知里头坐着的是谁?”
她心下一动,往前看了一眼,但只看到了一个车尾巴。再想想自己跟邱家不过是做过一趟生意的交情,也就将之撇开了。
官道更加平整,终于不是坐蹦蹦车一样随时能被甩出去,她这才终于挤出精神,向齐老费询问道,“老费叔,听说大哥是在县衙里谋了差事,也不知到底是做什么的?”
“只是个做做杂事的书吏罢了。”齐老费摆摆手,脸上却露出几分得色,“不在衙门编制里,不过混口饭吃。”话是这样说,但当初为了能够谋这个缺,他不知送出去了多少人情请托。
周敏也没把他的话当真,笑着道,“那也是吃官家饭的,在城里想必人脉极通。焉知将来没有进入编制的机会?或许还能给您挣个老封翁回来。”
齐老费哈哈一笑,“还是敏敏会说话,那就承你吉言了!放心,进了城咱们先去寻你大哥,让他介绍一个可靠的医馆。你不知道,这些城里人奸诈,若见咱们是乡下来的,不免轻视。就是不欺瞒讹诈,诊治也不会用心。但若有衙门的人领着,他们也会多几分小心。”
周敏提起这个问题,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听得齐老费主动开口,目的达到,自然又将那位素未谋面的齐大哥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连带齐老费刚刚开蒙的小孙子,那也是家学渊源神童再世,喜得齐老费无可无不可。
一路走一路说话,直到将将过了午时,才听得前头赶车的齐大山振奋道,“看见城门了!”
当周敏和石头乘着牛车,带着那么多东西回到万山村时,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秋收即将结束,粮食入库,辛苦了一年的村人们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闲了下来,自然就不免会更多的注意到这些东西。毕竟平日里家长里短一针一线的事也能说上许久,何况周敏还是那么大手笔?
而周敏选择用这种方式把东西带回来,本来也怀着几分震慑之意,另外,也是让大家从这种小处习惯自己的做法,这样以后再有什么事,也就不至于会大惊小怪了。
所以路上但凡有人询问,她就老老实实的道,“今儿不是集日,镇上也没几个人。我和石头就去敲了邱员外家的门,想试试运气。谁知这么凑巧,邱家大姑娘正好过这边来,听说了我们家的事,便用二两银子将所有的羊桃都买下了。”
她这样含糊其辞,就是为了让人觉得那两篓猕猴桃本来是不值那么多钱的,不过邱大姑娘怜贫惜弱,知道齐老三家日子难过,才用这种方式帮扶贴补。
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人去在意什么样的果子能卖二两银子了,只会在心里感叹邱家的富裕,邱大姑娘的大方。当然,是否有人暗地里腹诽这位大姑娘不会当家,就难说了。
车到了齐老费家,姐弟两个就该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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