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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贾琰最近心情为何不好,还要从他这世的父亲贾赦说起。
贾赦乃荣国府非常重要的男性人物,居嫡又占长,即使不能光耀门楣,起码也该做到修身齐家。无奈不说官场仕途毫无建树,偏偏连守成守己也做不到,贪淫昏暴竟是一个不落。
现与夫人居于东院,他的二弟贾政与夫人倒是居于荣禧堂正房旁边,也是罕事。
世人多谓此举为母之偏心,不过到底是因为贾赦荒淫无度实在使贾母喜不起来这才偏心,还是因为贾母的偏心才逼得这位嫡长子不得不自暴自弃,以酒色度日,就见仁见智了。
这种先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从生物到哲学都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我们在此也就不赘述了。
只是贾赦身为嫡长子,很难想象他的小时候也是同贾环一般不公的待遇,才导致他长歪的。
不过现在贾母确实偏心二房,倘若贾母处处以贾赦为先,说不定贾赦就恍然大悟,上进克己,反而把那些毛病都改了呢,毕竟奇人奇事年年有,我们也乐见荣国府少几条罪孽。
只是很可惜,在以孝道大于天的古代,贾赦根本不能直言贾母的不公,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掰扯清楚,只能旁敲侧击,贾赦对贾母如此,贾琰对贾赦也是如此。
父命不能不从。
京城中像贾赦这样不务正业的勋贵子弟有很多,近日来,这些中老年纨绔boys实在闲的发慌,便聚在一起商量要举行一个奇珍古玩大赛,无非是每人拿出一件宝贝赏玩,品评出个一二三,没有奖品奖金,争得是面子,玩的是风雅,喏,就这,就把赦老爹忙的团团转,连美人也顾不上了,竟四处搜罗宝贝。
这日,贾琏和贾琰一见面,就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得的苦笑。
贾琰给贾琏沏茶,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哥哥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古人重仪表面容,一般就是打人也不打脸,况且贾琏身份不低,能在他脸上动手的,除了贾赦没别人了。
贾琏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抚摸了一下伤口,其实无非是两道浅浅的细痕,不细看看不大出来,疼是不疼,就是想起就火大:“还能是谁?看上了那石呆子的扇子,竟是要弄得人倾家荡产也要抢来,我不过就说了两句,就换的一顿打骂。”
贾琰一听竟是闹得这般厉害,忙细问。
原来是贾赦看上了石呆子的扇子,看贾琏弄不来,便和贾雨村说了一嘴,贾雨村那人为攀权势是连恩人之女都可以坐视不理的,最是狠辣歹毒,便设法讹他拖欠官银,于是判那石呆子财产充公,将这扇子以官价送了过来。
贾琰问:“那石呆子人呢?”
贾琏摇头叹:“不知道,生死未知,也没人瞧见。”
这真是祸从天降,何其无辜!于权贵不过一个玩笑,于贫民却是一条性命。
荣国府落得那般结局,着实不冤。
贾琰道:“石呆子在牢里恐是受了料理,不若就去旁边的医馆问问,他的财产充公,多半也会回乡间老家,贾雨村拿人前必定是细细问好了这人的身世的,我们找他一问便知。”
石呆子没死还尚有补偿的机会,或给予钱财,或向贾赦要回扇子皆可,若是死了,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贾琏又问贾琰如何。
贾赦交给贾琰的任务是向一个戏子讨要一个柳绿粉彩太白醉酒铃铛供杯,这戏子倒是满口答应以五百两相赠,只是贾琰查了一下这戏子的身份,原来是廉王爷府上的,贾琰细想,他当时的态度太过急切,这东西怕是廉王爷的,只是偷是赠都未可知,恐他有逃脱之意,故而也不敢要。
回来只跟贾赦说那东西是廉王爷的,廉王爷不肯相让,贾赦无法,骂了贾琰一顿也就完了,只是后来又让贾琰经常去贾母处,贾琰又敷衍,贾赦大怒,幸亏他退的快,要不也免不了一顿打。
贾赦见贾琰实在木讷不能成事,便又想出一计。
这日便见邢夫人来找王熙凤,原来是大老爷想讨贾母身边的鸳鸯为妾,想找王熙凤先说和。
王熙凤最是精明,知晓这事只能碰一鼻子灰,便百般推脱,只让邢夫人自己去跟鸳鸯说。
鸳鸯面对邢夫人的劝说,她只低了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她一个家生子,有什么资格拒绝府上老爷夫人的要求?
鸳鸯无处排解,正遇上袭人和平儿两人,便向她们讨主意。
平儿笑道:“你只说老太太已经把你许给琏二爷了,大老爷哪还好意思要。”
袭人也笑:“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把你许给宝玉,如何?”
平儿和袭人的话带着玩笑,带着试探,甚至隐隐的也带有一股矜持自傲的味道。
鸳鸯,袭人,平儿,都是一块处了好多年的,偏偏养成了不同的性子,没有说不好,毕竟她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大环境也是这样,脱离了时代局限去看评判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但总有人,不会忽视内心的自主的意识,她们模模糊糊的,磕磕绊绊的去探索,去追寻,甚至不惜以生命抗争,来守护自己所坚定的。
鸳鸯骂道:“你们两个再不得好死的,拿我寻开心,你们觉得自己将来都是做姨娘的,便觉得有了着落,可收着点吧,小心乐过了头两头空。”
“你们不信,暂且看着吧,我就是做姑子,也不会如了某些人的意。”
两人方知她是认了真的,便劝导了她一番。
鸳鸯冥思苦想的一夜,终是下定了决心,将这件事捅到了贾母那,并当着众人面剪发明志。
贾母在,她有一线生机,贾母不在,除非她去找比贾赦位置更高的人,但那只能当小老婆,若找低的,怕是无端连累一家人。
此事至此,毫无余地了。
鸳鸯是美好恩爱的象征,偏偏这个名字配给了她,就是姻缘梦断的一生。
贾母心如明镜,鸳鸯不过普通姿色,贾赦哪里是看上了鸳鸯,分明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钱!贾母要给谁什么,都要经过鸳鸯,贾赦分明是怕她把家底都给了二房,要拉鸳鸯下水。
因此贾母连着王夫人也一起骂,子孙不成器,骨肉倾轧,是她之过啊!是她之过!可是她一介妇人,能怎么办?!把家让老大当,她不敢,老二也无多大本事,但他也不闯祸,有她在,两边都能压制一点。
贾母泪流满面,凡内斗易生内祟,内祟必引外祸,一个大家族的衰败,多由里而生。
鸳鸯一事,便是两房斗到明面的开端。
贾琰顾不上太多,他正在全心一致的准备乡试。
贾母许是有感而发,之前待他好,不过是顺嘴一提的事,如今,对他却是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对他这一场也尤为重视,平日也不许人去烦他,甚至把琥珀派给他照顾他起居。
贾琰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去的,三天三夜,他几乎没有浪费一秒,除了吃饭睡觉,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答题和检查上。
三天出来,贾琏和贾环都在外面接他。
他的经义不错,诗赋一般,至于策论,那就看天意吧。
为什么要看天意,因为策论这次的题目是《明法之至论》。
按照贾琰以前的思路,这篇文他会选择中规中矩的写法,前面赞赏,后篇偶提一下不足,但这次许是被钱木斋日日刺激的破罐子破摔,索性放开了手脚,开篇就提出了现行法律的不足。
还是薛蟠胡州之行那件事给了他感想,古代关于商人这片的法律规定相当于空白,贾琰仔细阐述了确立商法的必要性,直抒胸臆,一篇写下来,只觉得酣畅淋漓。
贾母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等到了放榜那天,一大早便派人在门外守着,只说有报喜的要好生接待,这里举人考试是不放榜的,只会派官衙通知。
屋子里磐月羊花也是无心做事,看着贾琰阴沉着的脸,只以为他这次考砸了,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大声说笑来掩饰。
贾琰阴沉着脸倒不是别的,而是他今天终于打探到了石呆子的具体消息。
石呆子死了。
死在了沈府大门前。
而沈府,是如今皇后的外家,被封为一等伯府。
贾琰深深的叹息,还是迟了,什么都太迟。
从日起到日落,府里还是一派安静,恐怕,真要等到三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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