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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气势汹汹走过来的一群人, 高时秩刚刚被董昕安定下的心又慌张起来。
他已经习惯性的将自己主动定义为弱势群体，在保镖簇拥下人多势众的时候还能好一些，被高时序鼓动后甚至在还能鼓起勇气去和那些出口成脏的不良青年打打架, 但——
今天不但没带保镖，而且是大哥先打的人吧……
高时秩紧紧的闭着嘴，在嘴里偷偷咬着自己的舌头，尖锐的疼痛让他在慌张中可以保持着最后一点镇定, 不至于害怕到给哥哥丢人。
看着越来越近的商场保安, 高时秩只觉得今天自己是逃不过一顿打了。
但他预想中的那种压迫和责问都没有出现。
“高少爷, 今天怎么有空到这来了，您看看这乱的, 没伤到您到哪吧？”
商场经理在看清楚董昕那张脸的时候整个人都换了个颜色。
本来嘛, 十三层作为高端消费场所, 即使是孩子偷拿了家里长辈的贵宾卡来这瞎胡闹, 家里也不会缺了赔偿的钱。
身为一个经理, 他大多干的都是居中调停的活, 与其说是要给予在这闹事的顾客惩罚，更多的是分清客人的身份高低, 然后快速的解决掉问题，不要让小范围的争端影响到其他客人。
在碧江, 人再贵能贵的过高家吗？
商场经理在发现打人的是高大少以后, 甚至还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 这事只要站在高大少那边就绝对不会出错。
“你该问的不是我怎么样, 而是我弟弟有没有消气。”
董昕笑了笑，他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看了一眼僵在原地心里指不定多害怕的高时秩，他伸手把方士杰从一片杂乱中提了出来，丢在经理面前。
经理在来的时候就听过了周围店员用对讲打过去的报告，因为这几个店员没有认出高时序的，所以他一时没有把事情和人对上号，但现在看到董昕这个样子，混了这么多年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对方一个出了名的斯文公子，突然这么暴力无疑是在给自己刚回来的孪生弟弟立威。
“对不起高二少，是我们的监管力度不合格，放了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上来。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这次可以原谅我们的失误，我们这就把人带走处理好，以后绝对不再让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在您身上。”
经理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走出来，一左一右架起瘫在地上的方士杰，跟着经理一起给高时秩鞠了个躬。
在高时秩想象中应该本该是迫害者的人变成了卑躬屈膝的奴婢。他看着面前这群人谄媚的样子，突然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现有的地位。
他望向董昕，董昕给了他一个十分鼓励的微笑，那种坚实的后盾感让高时秩本来还有点不踏实的心落了地。
身为哥哥的弟弟，身为高家的一员，他已经是和过去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特权阶级了。
“没……没关系，谁都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带走他吧，让他以后不要乱说话就可以了。”
高时秩努力的回想着哥哥平时的样子，想要模仿，却觉得自己撑不起哥哥那种气场，简单的说了两句，还不等看别人的反应，自己先有点泄了气。
“听见了吗，我弟弟说让他以后别乱说话。”
董昕走到高时秩旁边，揽住了这颗快要蔫掉的小白菜的肩膀，将他的决定一丝不苟的重复了一遍，尤其是在别乱说话上加了重音。
高时秩沉浸在模仿哥哥失败的阴影里，完全没意识到董昕的话里有话，可这不妨碍经理成功接收了高时序的暗示。
“您二位放心吧，我会按照法律程序带这位先生去做精神病司法鉴定，如果对方精神正常，我们会向其索赔，如果他确实有问题……”
经理做了一个用手指着脑袋晃了两下的姿势：“我们也会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送这位先生进行干预治疗。”
等到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了，董昕签单以后就带着高时秩去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董昕看着高时秩吃饭的样子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是在观看高时序记忆时所没有的。
“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差劲？”
高时秩心不在焉的扒拉了两口盘子里的黑椒牛柳，最终还是语带忐忑的问出来了。
“我觉得我跟你们一点都不像，爸爸也好、妈妈也好、还有哥哥，你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一家人……”
高时秩吸了吸鼻子，眼眶里的感觉越来越涩，好像有什么要流出来了。
“你说爸爸妈妈会不会搞错了才接我回来，其实哥哥的弟弟不是我，反正我只会给你们丢人……”
高时秩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就是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想起之前方士杰说自己卖屁股还让自己学狗叫的样子，他只觉得自己最后一层的遮羞布被当着哥哥面前狠狠的撕开了。
“你觉得你哪里丢人？”
董昕拆开了一双新筷子，挑着以前康盛家爱吃的几样菜给高时秩夹了过去，夹完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软弱又爱哭的青年并不是那个能够撑起自己的男人。
想要说些什么告诉对方不喜欢可以不吃，但高时秩已经开始吃那些他夹过去的东西了，话在舌尖徘徊了一圈，董昕还是决定先解决高时秩的心理问题。
“刚才遇到的那个人……他不是神经病……”
吃着哥哥给夹过来的爱心菜，高时秩眼睛更酸了，穷他已经挨惯了，高家的富贵没给他带来虚荣，有的只是深深的不安。
自己走掉的话，随便找点什么工作也能活下去，反正在被接过来之前，他就已经一边养着自己一边给养父母打钱了。
要说有什么是高时秩还呆在那个家里不想放弃的，大概只有这个大哥了。
他突然很怕，有了一个方士杰，还会有第二个。隐瞒根本没有用，以前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太多，他压根不可能把那只卑微的小耗子彻底从自己的新生活里剥离开。
“以前高中的时候我们在一个学校，有一次方士杰让我请他抽烟……我没有钱……”
辛酸的回忆被主人强迫着一点点的从记忆深处涌出来，那种无人拯救的悲惨和疼痛也随之而来，暗无天日的高中生活，是他极其用功却依然高考失败的罪魁祸首。
高时秩真的很舍不得哥哥，但是更不想欺骗对方。只有哥哥，只有哥哥会关心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哪怕将这些充满屈辱的过去讲清楚以后会被鄙视，高时秩也想清白透明的站在对方面前。
比起自己坦诚这一切，高时秩更接受不了的是哥哥从别人嘴里知道一个这样的自己。
“我也想反抗的，我不想拿再地上爬抵债，我没有欠他钱……我也不想学狗叫给他们取乐，更不想不被当人看……可是他们打我，我打不过，从来都打不过，只会被打的更疼，好疼好疼，疼的只能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那些话都不敢过脑子，反应慢了也是要挨打的。”
“阿爹和阿娘也不管我，他们从来不管我，我还以为是我不够听话，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从来没把我当成是自己的儿子……”
“我也想好好的，像个人一样活人，但是我救不了自己，没人给我机会，也没有人能帮我！”
高时秩本来就濒临崩溃的情绪在董昕激活光脑后被无限放大。
在光脑的影响下，印刻在高时秩灵魂中的那些痛苦此时被强行放到高时秩的面前，曾经那些自我欺骗、自我安慰着无所谓的假象也都被打破了。
对于那些单纯以伤害自己为取乐的屈辱的委屈，对于养父养母和周围人不作为的怨恨，对于自己不能鱼死网破只会被动接受一切的自厌。
泪水决堤一样的淌出来，明明没用的。
高时秩知道，没人会在乎自己哭不哭，一个男人这个样子只会惹来闲言碎语，可他真的好难过。
为什么不能在过去争点气，然后现在可以挺直腰板的站在大哥旁边！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人，结果却越想越难过。
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高时秩的眼前突然被黑暗所笼罩。黑暗里那种温暖的气息萦绕在身边，熟悉的甚至让他因为惊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思绪。
“别哭了别哭了，都是大哥不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遇上了坏的人，以后都会好起来，我保证，在你的余生都不会再遇上这种事，只要大哥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再让任何人给你受委屈。”
隔音及其良好的私人包间里，一脸平静的董昕抱着高时秩柔声安慰。被他揽着将脑袋埋在董昕胸前的高时秩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哭，然后是持续了相当一阵的呜咽抽泣。
想要伤口彻底愈合就要先划破疮口外的表皮放出脓血。
哭吧，把你曾经隐忍不发的委屈怨憎都哭出来，然后去迎接直面剧痛过后，我给你带来的蜕变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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