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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阴沉沉的天空唯有一弯月牙悬在天上，唐时穿着厚实的雪地靴踩在积雪上，一脚下去没了整个脚踝。
耳畔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吹得她耳朵生疼，小区楼下的电灯泡发出昏暗的光线，电线松动，有些接触不良，灯光忽明忽暗。
唐时进了租来的房子，身上还没暖开，手机铃响了。唐时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喂，商言。”
“最近工作累吗？”电话那边传来温柔的声音，虽然是关心问候的话语，但语气却一点也没有关心的意味。
唐时脱下只手厚重的羽绒服，“不累。”眼下发青的黑眼圈已经暴露了她在说谎。
“那就好……”商言欲言又止，“唐时，能不能借我点钱？”
唐时挂羽绒服的动作顿了一下，思绪因为商言这句话想到了早上父亲那通催婚的电话。
唐时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掩饰心中的失落，道：“……商言，今天我爸打电话过来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唐时，结婚这种事还是等我以后安定下来再说，好不好？”
唐时坐在沙发上抬头仰望着天花板，没有回答，“我累了，明天还要早起，先挂了”。
唐时挂了电话，四下环顾，看着狭仄的屋子，她作为一名化妆造型师，收入并不低，可是商言一次次毫不顾忌地向她要钱，却让她不得不住进这么狭小的房子里。
唐时咬着唇，其实这些年来，她隐隐约约还是知道一些的，比如商言把她当成人肉取款机，拿她的钱去养着别的女人，又比如商言或许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可是她心里总是想着，哪怕商言跟她要钱，只要对她还有一点感情，她也愿意为他掏心掏肺，也愿意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商言是爱她的。
就连他偶尔跟她在一起时流露出的充满厌恶的眼神，她都可以完全忽略。
唐时揉了揉眉心，还是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给某综艺节目嘉宾化妆。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唐时皱眉，这么晚了谁来找她？
套上棉拖，唐时打开门望见门外冻得瑟瑟发抖的商言，诧异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打开门让商言进屋暖暖，屋内的暖气因为商言的到来似乎暖和了不少，商言一把抱住唐时，喘着气说：“我怕你生气，才过来看看。”
唐时抑郁的心结一下解开了，脸上泛起笑容，“我只是有点累了，才没有生气呢。”
商言担心她，这么晚了跑过来看她，说明还是关心她，心里有她的……唐时心里这般想着，可商言后面的话却让她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那可不可以借点钱给我呢？”
唐时身体一怔，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你来找我只是为了借钱吗？”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自我慰藉。
商言连哄带骗，因为心急态度来不及掩饰，“唐时，你要知道，明天有个很重要的客户，如果我就这么一副穷酸样去人家肯定不会放心把单子交给我，怎么样我也得弄的体面点，你说对不？”
“你也知道自己一副穷酸样？商言，我一直认为你除了跟我要钱，多少还是喜欢我的，呵，现在看来，我真是自欺欺人。”唐时心中对商言最后一点信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走吧，我没有钱。”唐时重新打开门，屋外的凉风一下窜了进来，吹得她汗毛都立了起来，可她并不觉得冷。
可能是皮厚肉多，也可能是心寒大于身冷。
“唐时……”商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唐时不容置喙地态度逼得又咽了回去，缓缓走出门外，独留身后传来门用力关起的声音。
商言懊恼地踢了几脚地上的积雪，脑海中想起临走前裴晓的话，“我明天有个节目，没有钱打点，导演给的镜头会很少的。”
商言烦躁地把帽子往脑袋上一扣，顶着风离开了。
……
唐时坐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唐时顶着黑眼圈到了化妆间，她才知道她今天化妆的对象是裴晓，裴晓就是商言在外面养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怎么说提前和公司签好了合同，也不能临时违约。
这些年来，她的一点性子都给磨完了，所以此刻她最大的能耐就是忍。
可是裴晓并不那么给她面子，故意挑事，“哎呦，你这人怎么笨手笨脚的，化个妆下手都这么重，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抱歉，我慢点。”唐时给她沾假睫毛的时候，裴晓眼睛又比较敏感，所以睫毛一直掉。唐时嘴上只是官方地道着歉，却毫无歉意。
裴晓把假睫毛一揭，往化妆台上一扔，“慢什么慢，我赶时间呢！”旋即头一抬，假装刚看到唐时，错愕道，“什么啊，原来是你，难怪商言总跟我抱怨你没女人味，没想到一点不假。”顺便还摆上一副上下打量的嫌弃姿态。
唐时身材微胖，最近又因为工作劳累，吃的也比平时多点，长了不少肉。两人前后站一起，有如丑小鸭与白天鹅。
一说到商言，唐时迅速冷下脸，“商言是我男朋友，他怎么样，没你说话的份。”
“呵，是吗？”化妆间里也没其它人，裴晓毫不避讳地说道，“那他和你上过床嘛？你知不知道他每晚都待在谁那儿？你不知道吧……商言他，床上技术真不错。”
嫣红的唇微微勾起，落入唐时的眼中刺眼得很。确实……就连亲吻，商言也没有给过她。
一瞬间，唐时想到昨晚商言为了钱一大晚跑过来的样子，心里本来就烦躁，这下因为裴晓的话迅速点燃了这把火。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化妆间，裴晓瞳孔骤然放大，一侧脸颊通红，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地有点懵，没有想起来要还手。
不管怎样，眼下她只想先打一顿裴晓，再找商言算账！
唐时拎着化妆包，二话不说离开了，直到出了化妆间，才听到里面传来裴晓的尖叫声。
大雪已经停了，可是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唐时回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发现楼下有个熟悉的人影在徘徊不前，多少已经猜到他的来意。
唐时拢了拢围脖，把脸埋在里面，走近问：“你来做什么？”
商言闻声停下脚步，皱着眉责备的口吻：“你去找裴晓了，还打了她？”
唐时本来还有些期许的心一下冷了下来，语气平淡：“你这么说，我还真后悔只是打了她一巴掌。既然这样，那剩下的你替她还了吧。”
“唐时，你今天怎么了？”商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你既然不愿意和我结婚，那之前从我这拿走的钱什么时候还？”唐时眼神坚定。
“结婚的事以后再说，等我买到房子了，稳定下来了，我们再考虑结婚不行吗？”商言好言好语哄着。
唐时冷哼一声，不等商言说完一巴掌呼了过去，“你还是回去找你的裴晓吧，你不是喜欢和她睡吗，你以后别来找我了，和她夜夜笙歌去吧！”
不待商言反应，唐时反手又是一巴掌，“这巴掌还我这些年被你骗走的钱。”
唐时的手又小又肉，打在身上却生疼。
两巴掌不过瘾，唐时又踹了几脚，小区里除了他俩，还围了不少路人。他这么个大男人，在一群人面前被一个女的打，商言觉得脸皮挂不住，抬起胳膊准备还手。
“你要是敢还手，欠我的钱一个子也不能少！”唐时拿眼狠狠瞪了他一眼。
商言吓得又把手缩了回去。
唐时打得手掌心发麻才放过商言，一进屋便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脸埋在肘窝里，蜷缩成一团肉球，肩膀一抽一抽的。
刚开始没有声音，后来越哭声音越大，慢慢地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她这些年来被欺骗的感情，和为了这份感情她牺牲的东西。
……
后来的几天，唐时把自己锁在房中，闭门不出，在这段时间里她接到了一通来自养老院的电话。
“喂，是唐时小姐吗？您的母亲去年的时候因为意外从楼梯上摔下来去世了，她临死前曾让我们一定要联系到您，她有遗物要交给你。”
联系她的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养老院的工作人员，说是一直负责贴身照顾她母亲的人。
唐时心里犯嘀咕，她母亲不是在生下她的时候就去世了吗，怎么会在养老院？
心中升起的异样让唐时还是控制不住地去了那家养老院，紧张地报上了母亲的名字。
“那位阿姨因为精神一直不好，去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脑出血去世了。她临死前曾有一段时间精神正常过，嘱咐我们一定要联系到你，告诉你，她其实很爱你。”工作人员还把从前她的照片拿了出来，“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想法设法寻找你的联系方式，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世时很喜欢拍照片，所以留了很多照片，这些都是她留给你的。”
唐时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开口，动了动唇，还是离开了。
唐时手里拿着厚厚的照片，一直没有勇气翻看，为什么，为什么母亲明明还活着，可是爸却告诉她，她生她的时候去世了？
还娶了别的女人，丢下她去了美国？
为什么？
据工作人员透露，她的母亲是三年前从精神病院搬过来的，去世的时候也不让她爸知道她曾清醒过……
为什么他要把母亲丢到精神病院那么多年，那个鬼地方，就算没有病的人去了那里也会被逼疯。
唐时越想越不明白，左心窝有些堵得喘不上气，去年，那不正是她爸最后一次回国的时间嘛？
唐时想的出神，就连面前的红灯便绿灯也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人群挤了上来，摩肩擦踵间把她手里的照片都碰撒了一地。
那是母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信物，不能弄脏它们，唐时慌忙地一张一张拾起来。这时她才看到照片上一张张笑靥如花的脸，和她皮夹里是同一个人，不过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邃的印记。
唐时摸着母亲的照片，眼泪不自觉地留了下来，一滴两滴地砸落在泊油路上，映出一块一块的深蓝。
绿灯很快变成了红灯，斑马线上只剩下唐时一个人蹲在那，就在成功捡完照片起身的那一刻，唐时耳畔传来紧急的刹车声。
“嘭——”
一瞬间，照片再次撒落在地上，唐时被重重地撞飞在远处。
疼痛感布满全身，鼻尖满是血腥味，可是她怎么也动弹不得，浑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之中。在意识即将消散的那一刻，唐时看到驾驶座上的那个人，是商言。
那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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