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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上,萧琰的“露脸”很是震惊了一些人。
几个兄弟都是见过萧琰“真容”的了,其他人却没见过。
萧珑惊呆后当先叫起来:“十七哥哥好漂亮。”如果不是在家宴上,估计她已经扑过去了。坐在她上首的萧瑟寡淡的眼中掠过一分惊艳,便又淡如秋凉的水了,纤细的手伸出按住萧珑,声音也是寡淡的,“坐好。”
萧珑很想泪流,她真的不想跟这个凉淡如白水的二十一姊坐在一起啊,嘤嘤,十七哥哥,我要跟你坐在一起。十岁的小娘子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萧琰,只差没伸出手说“抱抱”,但那张神情已经表露了她的想法。南席的高氏只想掩目,这真的不是她的女儿!
萧琤哼一声,瞪了这个最小的妹妹一眼,“没良心!见色忘兄。”
萧珑扁了扁嘴,小声咕咙:“十七哥哥也是阿兄。”
她虽然是小声,席上练武的人却都是能听见的。
萧琰笑嘻嘻的接口:“阿珑别怕,你十四哥是嫉妒我长得比他俊。”
萧琤坐她上首,转头就瞪她,“谁嫉妒你了。哼!再俊也是我弟。”他胸膛一挺,下巴一抬,“我是你哥,你哥!快叫!”
萧琰灿然一笑,耀人眼目,叫了他一声:“十四哥。”
萧琤抬起下巴应了一声,眼神却不自然的微微移开,心想萧十七真够妖孽的,长得俊美太过了,简直模糊性别,让男人看着都要晃神。便有些忧愁,以后要为这个阿弟挡多少桃花呀?忽然又幸灾乐祸起来,萧十七长成这样,要被扔多少手巾啊?啊哈哈!萧琤想到这眉毛飞舞起来。
西面席上的萧玳撇了下眉,阴沉的声音道:“眉毛掉了。”
萧琤瞪眼过去,“你才掉了。”
两兄弟又挑眉瞪眼起来。
坐在萧玳上首的十六娘萧珂已经习惯了这一兄一弟每逢宴席必掐,端庄优雅的脸庞上眉毛都没动一下,除了初见萧琰的真容时惊愕了一下,便如萧瑟般,只端着茶盏慢饮了,不过萧瑟饮的是一杯白水。
今年八岁的萧宓倾过头去跟自己的同母嫡兄萧宏咬耳朵,“十七叔好俊啊!我以后也要嫁这么俊的郎君。”
萧宏抬袖掩住嘴角的微抽,很想说“四妹,这个真不好找”,像十七叔这样的还有第二个吗?他私心觉得,好悬。还有,四妹,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你以后嫁郎君不能只看脸啊。萧宏端着一张正经的脸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了眼妹妹。因在宴席上,不便教导,他只说了两字:“坐正。”
萧宓坐回去,咕咙一声:“大哥真无趣。”
便见父亲回头看她,带着些不悦。
萧宓从小被他宠,并不怕他,绽了一个自认为最可爱的笑容。
萧璋想瞪她就瞪不下去了,回过头对妻子沉声埋怨:“四娘宠得太过了。”
孙云昕暗嗤一声,还不是你宠出来的?怨人了就推别人身上,真是你萧恪之爱做的事。
她睃了眼对席的萧琰,再回眼看丈夫英挺的侧脸,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了。人果然不能比较啊。在宗庙时萧十七那双眼就吸引她,如今看生得更好,剔透如琉璃,澄净如清溪,里面没有权欲和算计,让她想起曾经自己也有这样的眼睛,可是何时变了呢?……她自嘲一声,现在还说什么纯净呢,早被世俗染出颜色了。
她白皙的手优雅的端起案上的茶盏,眼睛微向上挑,又恢复了平日高傲的神色。她就是傲慢的萧氏嫡支长媳,那又如何呢?萧恪之看不起她孙氏旁支的身份,她却是正经的嫡长女,同样出身甲姓,嫁他兰陵萧氏的庶长子,地位上又低得了多少呢?——果然是母亲说的,外傲内卑的男人,才会在妻子身上强压一头表现他的尊严。嗤,他想高高在上,还要看本娘子配不配合。比高傲,谁不会?她不怕流出个傲慢的名声,和精明算计相比,她宁愿被人当成高傲轻慢于人,她是庶长媳,要那么工于心计做甚?
她放下茶盏,又睃了眼萧琮夫妇,心想人果然是不能比的。她这个四弟妹只是庶女,萧四却待她敬重有加,哪像萧恪之,时时都想着压妻子一头。就这种心胸还想做世子?真个做了世子,还不压她两头?孙云昕心里冷笑,自己有庄子铺子,又不靠他萧恪之过活,管他怎么作死!
她又瞟了一眼沈清猗,那一身清冷的气质令人望之却步。这个四弟妹以前虽然冷,待人接物时却会收敛几分,处事雍容有度,让人畏但也敬;而今从道门回来,那气质却越发清绝冷艳了,带着不理俗事的超然。真不知她在想什么,男人固然想征服这样的女人,却更喜欢温柔小意的,就像萧四身边那个文静柔美的魏娘子,难道沈十七就不怕萧四对她只有敬没有爱?……呵呵,没准后面这敬也会被对美妾的爱冲薄了,男人啊,就这么回事。果然啊,人人有本难念的经,四弟妹也是可怜,还要去道门“替身修行”——说的好听,“替身”替着就把自己替掉了,谁知道内中什么道道!……没准回来时,庶子都有好几个了。以后这国公府的小世子……还真难说。她要不要先跟那魏娘子处好关系?孙云昕目光微凝,心里盘算着。
大堂外响起侍人的通报。
太夫人、国公、国公夫人三位主尊到了。
席上诸人都起身肃立恭迎。
萧昡和安平公主一左一右,虚扶着太夫人入了北席主座。
太夫人还是那副清淡、不愿多说话的样子,手中拿着一串道珠,在萧琤三兄弟上来请安拜见时淡淡笑了笑,目光在三人脸上掠过,只说了一句:“十七脸长好了。”
安平公主笑着接口:“我们家十七脸长得好,内在也好。可不是只有一张脸哦。”
萧琰笑呵呵点头,“祖母、母亲说的是。”
一点也没有谦虚。
萧璋暗骂不要脸。
萧琮微微一笑,阿琰就是这样,不虚饰自己,也不会谦虚表达美德,是怎样就是怎样。
太夫人没在席上坐多久,家宴还没到一半,就如往常般离席,安平公主和沈清猗送她回松鹤院,公主起身时又点了萧琰,“十七,过来,送送祖母。”
萧琰应了一声,离席起身绕出食案,向父亲和二哥二嫂、四哥行了礼,退身出席,走到安平公主身边,送太夫人回院。
太夫人喜欢清静,松鹤院僻居于国公府的西北角,距离家宴的长庆堂有些距离,萧琰陪着太夫人,一路说着她在外的趣事,两三刻钟后才到松鹤院。
太夫人在肩舆上回头对安平公主道:“安平先回席上去吧。留两个小辈陪我说说话。”
安平公主应了一声,笑着对她二人招手,“你们留下陪祖母,不用回席了。”又爽笑着说,“如果没吃饱,祖母这里的松花长生韭包不错。”
沈清猗、萧琰笑着应是。
两人行礼目送安平公主肩舆离去,便随在太夫人肩舆后面入了松鹤院。
进了寝居外间的讌息室,侍女上茶后,太夫人微笑道:“要上松花长生韭包么?”
萧琰转眼问沈清猗:“姊姊要么?”
沈清猗淡淡看她一眼,回太夫人道:“清猗用膳七分足即可。谢过祖母。”她心里伤痛不愈,哪有胃口,在席上也不过略用几样而已。心想萧琰饿着就让她饿着,反正一顿饿不死她!
萧琰便也笑着摇头,说道:“我们陪祖母说话就好。”
太夫人便不多劝,她素来是个“说要就是要,说不要就是不要”的性子,别人如果与她虚言客套,她也懒得与你客套回去,吃了憋自己吐血去。家中都知道她这性子,两个小辈不会虚言客气。
她手中道珠微微拨动,也不多说他话,直接道:“阿琰在贺州待不了多久。”
萧琰惊诧,眼睛看着祖母。
沈清猗眸中已有了然,袖中手指又攥起来。
太夫人目光掠过沈清猗,暗赞这个孙媳真是睿敏,仅听一句便知后事,目光落在萧琰身上道:“圣人要见你。”
萧琰:“啊?”表情有些无措。
太夫人叹了一声,“圣人时日不多了。吐蕃一灭,他在位的心事便了,去到下面见祖宗也可以无愧了。君王之生短暂,每任做好一件事,就是不负天下苍生——这是高宗武皇帝说的话。圣人景仰高武,吐蕃百年之局,自高武布起,在圣人手中圆满——皇兄不知多高兴。”她说着微微笑起来,“圣人大事已了,余下便是等大限了。他想见见你。你的生身母亲,应该也在大明宫了。”
萧琰呆怔,张了下嘴,却不知说什么,心情一时复杂,不知是期待还是不期待,眼睛有些茫然的道:“祖母,大约是什么时候?”
太夫人看着她,“你十二月半启程。跟随你大伯父进京。”
大伯父是萧晀,任肃州刺史,不是边州的刺史每年十二月底都要进京,参加正旦大朝会,向皇帝进献本州贺礼,并赴吏部述职,接受政事堂问对。萧晀自任刺史后,每年都没法参加除夕的祭祀和大家宴,今年年底也是要进京的。萧琰入京当然是随大伯父一起,“入京见世面”,毕竟圣人见她不能明发手诏,只能以家信的方式向长宁长公主提出。
“你阿父、阿母也已知道了。回头会给你做安排。——去吧,见见你外祖父。见见你生母长乐。她是个极聪明的人,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从不亏待自己。祖母也希望你这样。长辈的事是长辈的事,不要让它们拘了你。阿琰,你做得很好。我心坦荡,便无阴霾;我心宽广,天自高远。”
萧琰肃然直身,目光诚挚的应道:“是,祖母。”
太夫人转眼看向沈清猗,目光在她清绝的脸庞上停留,手中道珠再次拨动,心叹慧极多伤,手一伸,将道珠递了出去,“这串珠子是当年你师尊道玄子赠与我,一晃已经四十年过去。心若澹泊,宁静致远。送你吧。”
沈清猗起身上前,跪坐双手接过,拜身道:“谢祖母。”
太夫人挥了下手,“都去吧。——去道门时,不必再过来拜别了。”
两人一起拜别祖母,从松鹤院出来,神色都有些恍惚。
沈清猗上了肩舆,萧琰微敛眉头走在她旁边,好一阵没说话。
沈清猗手里捏着道珠,半敛着眼,许久抬眼看萧琰,眸子很是幽深。
萧琰回过神来,侧头看沈清猗,脸上便露出笑容,道:“我有礼物送给姊姊。姊姊先回承和院,我去清宁院拿过来。”
沈清猗淡瞥她一眼,“我去看看商娘子。”
“看看商娘子”,当然是说给周遭的仆婢听的。意思是她和萧琰一起去清宁院,省得她跑来跑去。
萧琰笑颜道:“好。”
沈清猗便令舆婢走了近道,不过承和院,直接去景苑。
到了景苑,她在苑外廊下落肩舆,仍然只带白苏、赤芍二婢入景苑。
进入清宁院内庭,两人自是先去正房内寝看望“商娘子”。
青葙觉察出两位主子之间气氛不对,向立在廊下的白苏、赤芍飞了个眼色:郎君惹恼少夫人了?
赤芍一脸莫名表示她不知情,白苏回她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青葙默默无语的去煎茶了,不管主人怎么闹,总要喝茶的。却听萧琰传音给她:【让虞香热两杯牛乳。】青葙轻嗯一声,知道萧琰能听见,便转步往厨房了。
萧琰在内室对沈清猗道:“姊姊在席上没用几箸,要不让虞香熬点清粥?”心里忖度沈清猗莫非是生她气,气得胃口都不好了?心中在意,便关心她。
沈清猗知道她在家宴上分心自己,心里微感熨贴,却不抵心中伤楚,冷看她一眼,“被你气饱了,粥往哪塞。”
萧琰暗自叫苦,心想粥塞不下,牛乳不占地方,应该塞得下。心里盘桓着,呆立了一阵,见时间差不多,便拉了下沈清猗的袖子,“姊姊我们出去吧。”
沈清猗扯回袖子,当先出房。萧琰跟在后面道:“姊姊,东西在我房里。你是在书房坐,还是……”话没说完,沈清猗已径直走向东厢。
萧琰眨了下眼,便不说话,只向后做了个“不用跟进”的手势。
白苏和赤芍便侍立在东厢回廊下。
沈清猗过讌息间,入内寝,坐到窗边小榻上,斜着头看棂格窗上的窗纸。
萧琰曲身从榻柜里取出自己记的《药闻录》,献宝似的递给沈清猗,“姊姊,你看,怎么样?”
沈清猗翻开绫封札面,便见内页上有萧琰的题字:药闻录。她唇一弯,拿在手中翻开,一目十行的浏览,只觉心口的痛楚又被这札记中透出的心意熨贴了一些。
她合上札记,侧眸看着身边的人,“阿琰费心了。”说话时清眸不复冷,透出柔柔的光。
萧琰语自赤诚道:“为姊姊费心是应该的。姊姊喜欢就好。我再费心也是乐意的。”她见沈清猗不再冷眉冷眼对她了,心里高兴,眼眸更见耀亮,脸庞神采奕然,秀色夺人。
沈清猗抬手想抚她脸,手到中途却落到她衣襟上,抚着交领上的青锦镶边,看着她的眸子,柔声道:“阿琰待我如此,我心欢欣。”
萧琰呼吸滞了一下,“姊姊……”她陡然觉得沈清猗看她的眼神仿佛有着深刻的感情,但下一瞬,她就觉得自己错了,因为那双眼寒光凛凛,仿佛冰刀子对着她!沈清猗手指一攥,揪了她衣襟,冷寒的声音一字一顿,“记得去长安,别再,酒后,乱性!”
萧琰想仰倒哭,怎么又提这事啊!
她神情垮下来,“姊姊你放心,我真的不会了。”
见沈清猗斜眉冷笑的样子,萧琰觉得要表现出诚意,便发誓道:“要再有这事,就罚我……嗯,摔马跌死。”不对,赤风怎么可能摔下她?就算骑别的马,也不可能跌死她啊,这个誓不诚,重来,“天雷劈死?”这个也不靠谱,老天可不会为了她专门劈道雷,太看得起自己了,“被姊姊毒得死去活来?”说着噗声笑出,玩笑道,“那姊姊就毒死我吧。”
沈清猗冷笑,“别以为我不会。”
萧琰笑着点头,“是,是,你会。”忽地又摇头,“还是不了,姊姊毒死我,得多伤心啊。”
沈清猗哼一声,“我才不伤心。”
萧琰才不信她的话,忽又拍额头,“咱们说什么呢?根本不会有这种事啊。——唉,姊姊,你信我,我真的不会再跟李……咳,跟她那样了。”她怎么会跟李毓祯再有瓜葛?是嫌麻烦还不够大吗?母亲说过,世上最麻烦的事就是感情,她跟谁沾惹感情也不能跟她沾呀!
萧琰这话说的很是真诚,见沈清猗眸色缓下来,不由暗吁口气,心想:这事该揭过去了吧?
沈清猗将《药闻录》拿在手中,站起身来,道:“你四哥应该宴散回承和院了。跟我一起过去。你的吐蕃见闻还没说完呢,去谧斋说,省得对你四哥和我说两遍。”
萧琰道:“好。——我让虞香热了两杯牛乳,姊姊用了再走吧。”
沈清猗道:“你先换衣。”
萧琰见她没拒绝,料想她的气应该平顺了,手脚便轻快了,解了腰带,将吃过酒宴的袍子脱下。
沈清猗开了衣橱,替她选了件淡素的宽袖大袍。因为“商娘子正病着”,萧琰便不好穿颜色太鲜的衣服。其实沈清猗很喜欢她穿红色的袍子,还有亮绿色的也很好。衣橱里这种颜色的外袍都是她亲手选的衣料,让承和院的绣娘做好。
萧琰顺着她目光看去,道:“等姊姊以后回来,我就可以穿这些衣服给你看了。”她受母亲影响,个人喜欢淡素色衣服,但四哥和姊姊都喜欢她穿鲜亮服色,她便乐意穿给他们看。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原以为除夕可以见姊姊的。谁知道……唉!”下次再见,恐怕就是明年除夕了。
沈清猗将选出的湖蓝色宽袍递她,看着她道:“不用难过。只要心念着,便是天涯,也近在咫尺。”
萧琰接过外袍道:“姊姊说的是。我去长安后,会天天念着姊姊的。嗯……”她想了下,“再写个《长安见闻录》给姊姊。”
嗯,要一式两份,一份给四哥,一份给姊姊,不对,应该四份,祖母和公主阿母也好久没回长安了,应该有很多变化了,也要给她们写。
萧琰心里忖量着,又转眸问沈清猗:“姊姊有什么喜欢的?我买给你。”
沈清猗克制着自己想上前给她穿衣、系腰带、佩玉佩、系香囊,做相爱的夫妻之间才做的事——可是她现在不能!
听见萧琰问话,她心口大痛:我喜欢你,你给我么?
半敛了下眼,牵了唇一笑,道:“你喜欢的,我就喜欢。你最喜欢的,我就最喜欢了。”
萧琰系着腰带的手指停了下,不由抬眸看向沈清猗,只觉这话中感情很深。
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你最喜欢的,我就最喜欢了。
她不由想起母亲。
母亲喜欢的,她就喜欢。
母亲最喜欢的,她也最喜欢了。
她眼中不由浸出湿意,姊姊待她,也是这样深刻的感情吗?
她低头系好腰带,笑道:“好。我一定好好想,喜欢什么。”忖着眉头想,姊姊喜欢什么呢?
沈清猗轻步走到内寝与讌息室相隔的花鸟屏风边,在萧琰低头系带的时候,凝视她的眼眸温柔如水,却只是两息,便掉头看绣屏上的蔷薇花枝,清静又幽深的声音道:“蔷薇很好。阿琰看见喜欢的蔷薇,就送给我好了。”
“蔷薇?”萧琰惊讶的抬头。
便见沈清猗看着蜀绣屏风上的蔷薇花,不由失笑,心想这是姊姊不让她发愁,随口说的礼物吗?因笑道:“蔷薇八月就谢了,明年五月才开。我在长安应该待不到明年五月吧?难道带一瓶蔷薇水?咦,大食过来的蔷薇水还先经过咱们河西呢,长安的未必就比咱贺州的好了。”
沈清猗看着屏上精致逼真的花枝,声音淡淡,眼眸却深深,“你自己想。”看了会,又道,“这屏风上缺了一首诗。”
“什么诗?”萧琰系着玉佩,往这边看。
沈清猗回她一眼,“自己想。”
萧琰无语,又是这句,“姊姊你这不是挠人痒痒么?”说话说一半吐一半真是不好。
她拿了香囊系上,走了过来,站沈清猗身边仔细看几眼屏风,“蔷薇的诗太多了,哪一首合适?——可别让我写。”她写诗与沈清猗相比真不出色,还不如作画呢,能画出几分神韵。
沈清猗斜她一眼,“没让你写。可别糟了这屏风。”
萧琰不由哈哈笑,“我写诗有这么差吗?——咦,有了,蜀机锦彩纤刺骨,这句怎样?挺应景的吧?”
沈清猗不说话,直接往外走。
萧琰摸了下头,“好吧,不怎么样。”
出到讌息室,青葙端着托盘入内,萧琰自端了热好的牛乳递给沈清猗,见她喝下后,这才端起自己的那杯,几口饮尽。
漱了口,两人便去承和院。
萧琰和兄嫂在书房说话聊到近晚,又一起用了晚食,她才带着萧季思从承和院出来。
在路上时,她脑中油然浮起沈清猗说的那句话:“阿琰看见喜欢的蔷薇,就送给我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姊姊真的喜欢蔷薇?
萧琰觉得,沈清猗看见这些花花草草,首先想的肯定是药,而不是花。
比起蔷薇,或许姊姊更喜欢菊花两分,她写的菊花名句还传唱着呢——不过,没准是应景随手写就。想到这又挺佩服沈清猗,未必多喜欢那物,却也能写出绝色诗句来。
萧琰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觉得沈清猗的心,有时候也像这晦色的天般,隐着迷蒙。
经过景苑湖边时,她忽然吟出一句:
“迷蒙湖色秋阴里,更悄浸漪漪寒碧。”
然后,她怔了。
更悄浸漪漪寒碧。
她将这一句在心中辗转,便觉得心口隐约的生了清寂寒凉之意。
“更悄,浸漪,漪寒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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