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龙舌弓

余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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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褪去孩子的破草鞋,手掌将她受伤的地方包裹住,柔声问:“刚才砸到脚了吧?可还疼?”

    小姑娘一呆,旋即赶紧摇头,使力想把自己的脚抽出来。

    她闪烁的目光把眼泪逼回去,像只受惊吓的猫,咬着唇瓣面色惶惶想逃离男子的臂弯——她的脏衣服和他干净的浅灰色袍子对比鲜明。

    这让她更害怕了。

    不过,男子并没有放下她。他依然不动如山,小女孩心跳如雷,连自己脚上的肿包消失了也不自知。

    那边,男人和女人换着打量金叶子,乐得合不拢嘴。

    “对不起,我不疼、不疼。”小女孩连连道歉,她伸手去推他,双手却又在他的袖袍上印下两个黑色的脏印子。

    小女孩一见变成这样,立刻面色发白,细小的身子微颤着。

    “别怕,衣服本就会脏,洗一洗便是。”男子声音柔和,全无之前和那双夫妇说话的冷意。

    岂料他这样一说,小姑娘抖得更厉害了。嘴皮子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她的印象里,这样温和的话意味着对方包藏会打断她手脚的怒火,至少过去是这样的。她宁愿对方一开始就大发雷霆揍她一顿。

    那样还可以少受些苦。

    “我带你离开这里,从今天开始,远远的离开这里。”他揉了揉小女孩水润黑亮的头发,苦笑。

    小姑娘呆呆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稀奇至极的人。

    这丫头浑身上下长势最好的就只有这头乌缎似的发了。

    仿佛她拼尽全力汲取到的一点点营养全都全长在头发上,小脸又瘦又黄,皮包骨头的模样让他心头堵得厉害。

    明明不该有这种情绪的,他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啊!

    男子收起笑容,阴沉着脸站起来。抱着小姑娘径直离开,走出了篱笆院,身后的夫妇才发现他离开。

    “公子爷慢走!”

    “下回还来啊——”女人掩饰不住喜悦的声音传来,他的目光更冷了,像是三九天,可以冻死人。

    那男人嗔怪道:“你这个死婆娘,这种事怎么可能有下回?”

    “反正是从山里面的小溪里捡来的野孩子,保不准什么时候去砍柴又可以捡一个回来呢?”

    女人比比划划,呵呵怪笑着,身后的影子被西沉的太阳拉成张牙舞爪的扭曲模样。

    这些话一字不落全都钻进男子的耳中,他把身前的孩子抱高些,肩头却正好遮住小女孩向往后看的视线。

    穿过竹林之际,后方忽然传来一声轰隆,紧接着又是哗哗水声。

    许久,一个下地除草的男人口中哼着小曲,扛着锄头经过。男人疑惑的停下,又看了看周围,嘀咕:“走错了?”

    不会啊!他从小就在这个村子长大,不可能走错路。

    男人又往前走一小段,而后尖叫着跌坐在地——他熟悉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村里的鱼塘那么大的坑!

    正好是村头砍柴户李家的屋子所在,他家整个院子连同竹篱笆一起掉进大坑中。

    男人一边喊人一边爬过去看,夕阳的光线只稍稍触及大坑一面里侧,但天空的亮度足够他看清楚里面。

    湖绿色的水泛着泥巴浑,看样子已经开始沉淀。

    那户人家的夫妇浮在水上,早已气绝身亡。男人仰面朝天,嘴巴大张,露出又黄又黑的牙。

    女人则面朝下浮在水上,旁边还有他家的两头大肥猪,那两头猪倒没死……

    此时,男人早已走出小村子的范围。路上,他没问小女孩叫什么名字,而是直接给了她一个名字——夕沐。

    沐浴在夕阳下的意思,柔软温和的名字,和小女孩很配。

    只是小女孩还是胆怯,哪怕他随意碰掉个什么东西,都能吓她一跳。可见这孩子平日里是如何惶惶不可终日。

    男子带着她上了一辆马车,小姑娘很是乖顺,他对她的善意,她常常受宠若惊。

    即使小心翼翼不敢说话,但缺了一半门牙的脸上,笑容却慢慢开始多起来。男子驾车,她就坐在他旁边。

    像只猫。

    “你为何不好奇我会把你带去哪里?”男子生火煮东西的时候问她,火光在他脸上跳跃。

    她咬了半天唇瓣,终于憋出一句:“这很重要吗?”

    说完,她干净了许多的小脸一白,赶紧道歉。男子怔怔看着她好一阵,别开脸道:“你说得对,不重要。”

    小姑娘长着缺了门牙的嘴,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夜里,她主动搜了许多枯叶,铺在马车边,再缩到上面蜷成一团。男子疑惑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睡、睡觉。”小姑娘坐起来,黑亮的眼睛里全是小心。

    他一愣,随即叹口气,将她拉起来:“去马车里睡吧,这地方又凉又冷,如何睡得?”

    小姑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躺在他不知从哪拿出来的柔软被褥上,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就躺在她旁边,背靠车壁,瘦削的身子却像一座护着她的山。

    “为何不逃走?”他问。

    小姑娘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疑惑的眼睛。他又重复一遍:“你称之为爹娘的那两个人,对你并不好,你为何不逃?”

    虽然知道她不逃走于他而言是好事,他还是忍不住问。

    “他们捡了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姑娘认真道,澄澈的眸子里甚至有些自责,“只是我太笨,总是让他们操心。”

    他冷笑,操心?那只是随意的颐指气使,把她当牛做马而已。

    “你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就算没有他们带走你,你也能活下去。”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还未来得及疑惑,他又道:“救命恩人,是他们自己给你说的吧?”

    “嗯。”小姑娘点头,羞涩笑笑:“我愚笨,不懂的很多,都是爹娘教我的。捆柴、拉柴、割草煮来喂猪……好多好多呢!”

    她和他断断续续说着话,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男子曲起脚,撑着额头看她半晌,终是伸出两根手指按住小女孩的眉心:“你无须记住那些个该死的人,从此,你只是夕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