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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莽莽的群山中,大漠苍凉,暗夜深沉,一只孤狼又准时出现在北山的荒瘠上,向天哀嚎,令人闻之心惊胆战。有经验的老猎人能从老狼的哀嚎中预测到时局的变迁,或水草丰盛,或满目疮痍,或波澜不惊,或血腥亡魂。总之,在一些部落,老狼的暗示甚至成了部族行路的指南。
代王世子拓跋寔从老狼的哀嚎中闻到一股分明的血腥。他近来的情绪很不好,这老狼给他的暗示让他心烦意乱,总无法安心就寝。这个夜晚,实在忍无可忍时,他提刀冲进马厩,准备打马上北山去驱杀这条可恶的家伙。
就在他驻足观望时,突然,远处的帐篷闪出一道光亮,两个人闪身出来,显然是撒尿。从熟悉的身影中,拓跋寔认出了一个是副帅拓跋云,一个是大将军公孙离。拓跋寔夜鹰一样的眼睛甚至还看见辅相长孙斤正在低头饮食马奶。他们这么暗夜沉沉还在副帅拓跋云的帐篷里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拓跋寔此时无心再去理会老狼的哀嚎,蹑手蹑脚地往王爷的帐篷摸去。
副帅拓跋云是父亲什翼犍的亲弟弟,他深更半夜和辅相长孙斤、大将军公孙离密谈,如此见不得人,一定不会有好事情。拓跋寔悄悄前行,还未接近拓跋云所在的帐篷,就被卫兵打翻在地。
原来,那时的代国的还没有建立宫殿,王公大臣们住在各自的帐篷里,依据约定俗成的分界,各有几公里的领地,王爷的领地里每晚都在四处设有潜伏哨,两个卫兵熟练地将来犯者打翻在地。正要捆绑来人,听见熟悉的声音,一看是世子,这才不好意思地躬身施礼:“世子半夜三更的来这里干什么?”
拓跋寔实在无法隐瞒自己的意图,只得实言相告:“我分明看见辅相长孙斤和大将军公孙离还在王爷帐篷里,也想去听听他们商量些什么。”卫兵说:“这就是我们小兵们所不应该知道的事了。他们商量事情不要任何人打扰,世子爷还是请回吧。”
害怕惊动帐篷里的密谋,拓跋寔就这样被悄悄驱逐出境。他一晚上没合眼,不只为老狼,更为叔父拔跋云的深夜密谋。
是的,和世子拓跋寔的预感一样,在副帅拓跋云的帐篷里,确实正策划着一场弑杀什翼犍的密谋。代国面临着建国以来精心策划的一场军事政变,时间就定在明天。
明天,这是萨巫看定的黑煞日,这是确定的摘取代王什翼犍脑袋的日子。萨巫(萨满教前身传教人)是牧区的巫医,具有通天神灵,上天与神对话,在地为人看病,为马疗伤的宗教职业者,在牧区具有极高的人气,他看定的日子是无可更改的。
可是,就在面临政变的前夕,辅相长孙斤和大将军公孙离这两个主要的操刀手都打起了退堂鼓,这不能不让副帅拓跋云为之焦虑,特意在最后的时刻召见二人,确定两个杀手的意志和决心。
辅相长孙斤是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物,照样不紧不慢地饮用着由蜂蜜和葡萄干调制的马奶,面对着拓跋云灼人的目光,照样是不紧不慢地说:“什翼犍治理代国这么多年,给老百姓带来了实惠,你又何必非得要取而代之呢?”
确实,什翼犍的成绩有目共睹,凭拓跋云的智商情商,要把代国治理得比之更强,人人心里都会打上问号。拓跋云用善解人意的目光望着辅相,脑袋里充满阴险。原来长孙斤要临阵脱逃,顾虑的是什翼犍的一个虚名,得扼杀这种危险的情绪,抓住他的软肋,让他心甘情愿地坐上弑杀君王的战车。
拓跋云殷勤地为辅相长孙斤斟上马奶,调进葡萄干,调和蜂蜜,这一切都是下人干的活,这不能不让长孙斤感动。拓跋云很会掌握调制马奶各种辅料的比例,他调制的马奶最为可口,长孙斤饮后十分惬意。
拓跋云就在长孙斤十分惬意的时候,突然发力,说:“如果不弑杀什翼犍,那一朵美丽的鲜花就只有让她永远地插在牛粪上了,以至枯萎。大将军,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大将军公孙离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也附和副帅,频频点头:“草原上谁不知道那朵鲜花是长孙家的媳妇,被别人占有,土拨鼠能够忍受,雄鹰是不会不为之搏击的。”哈哈哈哈,副帅、将军二人都放肆地大笑起来。
笑声像刀子一样刺得辅相心里难受。“鲜花牛粪”的传奇是长孙斤这辈子永远的痛,他宁愿被别人视为瞎眼的雄鹰,也不愿被别人视为精明的土拨鼠。这故事岂止是他的软肋,分明是他永远的痛。
拓跋云所说的“鲜花牛粪”本来和所有争风吃醋的故事一样毫无新意,但因为故事的三个主角的特殊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轰轰烈烈,使这个传奇至今令人津津乐道。
“鲜花”是中部草原的美女贺兰芳,她是中部大人(酋长)贺兰讷的妹妹,不仅有财富权势,有身材美貌,更有无与伦比的靓丽歌喉,一曲《敕勒川》让所有草原牧民为之倾倒,被称为草原上的百灵鸟。如果她去参加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一定会获得民族歌手金奖。
另外两位主角的身份同样扯人眼球。除了这位读者认识的长孙斤,他是东部大人,武艺超群,一枚神箭百发百中,被称之为草原上的养由基。另一位主角就是代王什翼犍的儿子,原西部大人拓跋寔。此人武功不行,读书不得了,被称为草原上的“学霸”。这三个人物之间的三角恋要想不产生轰动效应都不行。
本来在贺兰芳嫁娶的时代,草原上还实行的是“抢婚”制度,先下手为强,谁抢到的女人就是谁的老婆。可是,因三个人的特殊身份,历史在这里也拐了个弯,同意特事特办。“抢婚”是野蛮行为,谁敢在贺兰酋长门前耍野蛮。由此,三个家庭商量之后,决定也象中原汉人那样,上门求婚,媒妁之言,父母首肯。
本来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命题,然而出现在贺兰家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成了一个伪命题——中部大人贺兰酋长不喜欢长孙斤,贺兰夫人讨厌拓跋寔;夫妻二人的不平衡,女儿婚姻这条为之平衡的钢丝随时会发生倾斜。
果然,东部大人长孙斤“兵行诡道”,捷足先登,趁中部大人贺兰酋长外出狩猎的那一天,携带礼物和媒婆上门求婚来了。贺兰夫人不知好歹,她本来就喜欢东部大人的武功高强,在冷兵器时代,以武器为扬声筒的扩张,谁都会点头同意,夫人欣然同意长孙斤为女婿。
在长孙斤暗暗得意的时候,第二天,西部大人拓跋寔也同样携带礼物和媒婆跨进了贺兰酋长的帐篷。贺兰酋长欣赏拓跋寔的文才和成熟,女儿过门之后百事无忧,自然满口答应了拓跋寔的求婚。并且要准女婿一个月之后尽管来迎走新娘。
送走了拓跋寔,贺兰酋长才晓得堂堂酋长大人家中演了一出“一女二嫁”的丑剧。贺兰夫人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没有和丈夫商量,被长孙斤和媒婆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一时草率地毁了女儿的前程。羞愧之下就在帐篷的横杆上自缢身亡。也是祸不单行,贺兰酋长二人伉俪情深,酋长抱着夫人冰凉的尸体,一声豪嚎,突然脑溢血发作,一个字都没留下,也就跟随夫人而去。喜事变成丧事,贺兰讷尽管接替父亲成为新任酋长,他面临更大的难题还在后头。
一个月之后,办丧事的帐篷迎来了两泼迎亲的客人——拓跋寔和长孙斤。这两泼人本来就旗鼓相当,此时更是互不相让,都是志在必得。长孙斤首先摆出自己的理由说:“我最先上门求婚,得到了夫人的首肯,理应由我接走新娘。”
拓跋寔一笑,对这个早年的朋友说:“我向贺兰大人求婚,得到了酋长老伯的允许,我们既然以中原的风俗遵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父母父母,父为大,母为辅,父亲说了算,理应由我迎娶新娘。”
长孙斤摇摇头说:“以时间先后顺序,也应该是我先期举办婚礼。”拓跋寔又是一笑,说:“长孙兄既然说贺兰伯母同意了你们的婚事,可曾按中原汉人的风俗,交换了八字庚帖?”
长孙斤搔了搔脑袋,当时一时高兴,真还没想到这汉人的风俗,为难地说:“这倒没有。”
“好道,”拓跋寔有了反击的目标:“既然没有交换八字庚帖,人死无对证,谁又能证明长孙兄首先上门求婚呢?”
长孙斤一听这话就傻眼了。旁边的萨巫在酋长大人的耳边悄悄耳语几句,长孙斤指着拓跋寔问:“那么,既然拓跋大人说得到贺兰大人许婚,你们可曾交换八字庚帖?”
拓跋寔双手一摊:“正准备交换庚帖,送来庚帖的时候,贺兰大人已经谢世了。”长孙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抓紧时间反击,也一拍掌说:“好道,谁又能证明贺兰芳的父亲同意了你的求婚呢,我怀疑你是信口胡言。”
这一来,两泼人互不相让,吵成一团,只得由新任酋长贺兰讷来做出决定了。面对争得面红耳赤的两泼人,贺兰讷更加作难。两人都是贺兰讷的发小,三人被称为“铁三角”,究竟谁成为自己的妹夫,在两泼迎亲的队伍面前,贺兰讷无奈,只得表示自己“不持立场”,由妹妹贺兰芳自行决定。
听了贺兰讷的表态,长孙斤的萨巫建议说:“两位酋长大人都不要再吵了,我看不如这样,双方决斗,胜者收获新娘。”决斗,这确实是草原英雄解决难题的最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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