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义马救主一息存

草海之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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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国建国君王拓跋什翼犍不听儿子的劝告,被另一个儿子杀害。什翼犍遇害的时候,他的嫡长孙拓跋珪才六岁。

    拓跋寔君和拓跋斤在手捧木盒将代王的首级送往长安之前,以拓跋斤的弟弟拓跋索为辅相,主持京都的日常事务,主要任务就是捕杀代王一派的余党。嫡长孙拓跋珪是今后王位的继承人,自然就成了拓跋索他们捕杀的首选目标。

    这年冬天,漠北的寒潮来得特别凶恶,朔风呼嚣,千里荒原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寒风如哀歌鬼哭,似乎在向世人预告后面还有一场灾难。

    父王什翼犍被弑,丈夫拓跋寔遇害,毫不怀疑,拓跋珪的母亲贺兰芳知道下一个被杀的对象就是自身这一对孤儿寡母,因此心里早有准备,也早就准备好了要带走的东西,随时准备逃走。

    贺兰芳当然也曾经带着儿子准备逃跑,在门口被卫兵拦住了去路,往日热情洋溢的卫兵,此时脸若冰霜。此时无声胜有声,告诉王妃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贺兰芳无法,只得听天由命了。

    这天,在坐卧不安的等待中,王妃贺兰芳听见门外传来士兵与门卫的搏杀声,知道事变,慌忙收拾好印绶,把六岁的小儿子往背上一驮,去往早已确定的路线——从后门跳出院墙,没命地往东山跑去。

    一路上,母子二人跌跌绊绊,衣服撕破,脚皮划烂,艰难前行。风雪中,两人实在走不动了,累倒在路边。听见远处传来杂沓的马蹄声,母亲拉起小儿,慌不择路,往路边的农户家跑去,为的是寻找地方躲藏。她母子二人也是茫人无计,没想到风雪中的脚印就是路标,一老一小能往哪里躲,注定了他们是被抓捕者发现的后果。

    也是冤家路窄,农户家主人正是当年那个出卖拓拔猗庐的农妇家,一见贺兰芳母子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王妃和小王子,她拉着母子二人来到马厩前,指着马槽上沥沥可见的血迹说:“你家代王就是在这里被害的。五十年前,代王拓拔猗庐逃到这里,被我奶奶隐藏在马槽下,经不住拓拔六修花言巧语的欺骗,出卖了代王。六修搜出来他父亲,一刀斩杀。后来我奶奶才知道死者是代王,终生悔恨不已,一直保留着现场,要后人们世世代代为她赎罪。”

    贺兰芳一看血迹斑斑,虽然陈旧,却是记忆犹新。王妃卟嗵一声跪在马槽前,失声痛哭。“先王啊先王,孙媳不能为你报仇,只能随你前去阴曹地府,终身伺侯你。”

    农妇非常痛苦、十分自责地说:“是我爷爷奶奶出卖了他。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里被杀的是代王,这件事成了我们一家人终生的悔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为代王复仇,什么时候才能为我们的先人赎罪。王妃,你们快起来吧,现在不是痛哭祭奠的时候,赶快逃命要紧。”

    农妇的话给了年幼的拓跋珪深刻的教育,目不识丁的农妇尚且知道恨,知道爱;知道复仇,知道感恩;不掩饰自己的无知,不掩饰自己的失败,这就是人格的力量,拓跋珪深深为此感动。

    农妇又摸着拓跋珪的小脑袋说:“代王给予我们土地,让我们不再过东奔西颠的流浪生活,王爷你一定要在这里光复代国,才不愧是拓跋氏的后代。”

    贺兰芳望着由远及近的一串脚印,哭着说:“我逃不动了,我们母子二人的脚板都被砾石划得血淋淋的,我们又不会骑马,还能往哪里跑,再跑也跑不过前来追捕的仇人。干脆,就在这先王遇难的地方,母子一起死了算了。”

    农妇听后,跪在贺兰芳面前,安慰说:“王妃您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一家人就是拼命也要送你们出苦海,让你们逃到安全的地方。”她说完这话,大声对里屋喊叫:“山豹子,快出来。”

    随着农妇的喊声,从里屋出来一壮汉,对农妇喊了一声:“娘,”农妇说:“她母子二人就是七天前在此遇难的代王的儿媳和孙子,他们不会骑马,你快扶他们上马,拴在马背上。”

    山豹子把母子二人扶上骅骝马,捆绑在马背上,王妃一时大惊:“你是要出卖我们,把我送往拓跋索那里讨赏吗?”

    农妇把马缰绳递在贺兰芳手中,说:“你不会骑马,只要握紧缰绳,骅骝马自会驮你母子二人到贺兰鲜卑部落。”

    农妇母子二人各持武器,骑上另一匹白马,农妇一拍骅骝马的头顶说:“驮着他们往东沐川,快跑!”听从农妇的命令,两匹马如离弦的箭,驶往峡谷东沐川。

    东沐峡是东沐川冲涮出的一道峡口,左边陡峭的山岩下是汹涌的东沐川,右边是一条羊肠小道,再右边是更为陡峭的岩壁,称之为天险一点也不过分。两匹马刚逃进东沐川,不一会儿,拓跋索率领的马队也追了上来。

    母子二人跳下马,农妇命山豹子持钢叉守卫,又过来拍着骅骝马头说:“一直往东,去贺兰鲜卑部。”而后对贺兰芳母子说:“你们骑在马上莫动,牠会驮你们去找到酋长贺兰讷。”骅骝马似乎明白农妇的意思,点点头,昂然奋蹄,往前飞奔。没想到跑到三十丈开外的东沐川谷口,骅骝马却停住了脚步,回首望着农妇、山豹子二人,恋恋不舍,不肯离去。农妇手持套马杆,山豹子手持钢叉,背后白马站立,如一道铜墙铁壁,把东沐川峡口堵得严严实实。

    纷纷扬扬的雪花越下越大,阴风怒号,几乎是对面不见人。

    拓跋索带领追兵赶来,一见农妇,原来认识,他们的家就是那个出卖拓拔猗庐的地方,立刻放下心来,高兴地大叫:“快让那匹马把她母子二人驮过来,我们赏赐你良马十匹,还有黄金绸缎。”

    农妇冷笑着说:“你们当年说是赏赐我奶奶的黄金、骏马,几十年过去,血债让我们背上了沉重的利息,连马毛都没见到一根。至今还让我家背着杀害代王的罪名,成为千古罪人。而今,又让我出卖王妃、小王爷,你做梦去吧。”

    拓跋索一看农妇母子二人把山路堵得死死的,皮笑肉不笑的说:“他们说话不算话,没有给你赏赐,我这里有现钱,你只要让开路,我就给你钱!”拓跋索往后大吼一声:“拿钱来,快把刚才抢的金玉珍宝都拿出来。”说完,后面的一个骑兵递上来一个包袱,拓跋索打开包袱,捧在手上让农妇看,嘴里说:“你看你看,你只要让开路,这些珍珠宝贝就都是你的。怎么样,这下你放心了吧。”

    农妇为了拖延时间,假装一副心动的样子,笑着说:“钱就这么多,再见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拓跋索还是那样的皮笑肉不笑,豪爽地说:“你只要叫骅骝马回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你做梦吧。”农妇说完,挥臂一甩,套马杆套住拓跋索,奋力一拖,把拓跋索拉下马来,拓跋索还没回过神来,胸口已被山豹子的钢叉戮了两个大窟窿。一口袋的珍珠宝贝滚得满地都是。

    众兵士一看主帅被杀,气愤地蜂拥过来,乱刀挥舞。山豹子如愤怒的金钱豹,一柄钢叉舞得风生水起,众人近不得身。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有人呼喊“放箭”,一时乱箭齐发,母子二人尽成刺猬,连白马也成了箭靶,颓然倒下。

    远处的骅骝马见状,一声长嘶,奔跑过来。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山豹子的脸庞。农妇听见骅骝厮鸣,猛然警醒,一把扶起奄奄一息的山豹子,大吼:“快杀敌,掩护王子,不能倒下!”

    山豹子巍然挺立,手持钢叉,注视前方,怒目圆瞪,凛凛然不可侵犯。农妇又去牵动马耳,哀告说:“白雪,快站起来,不能倒下,我们堵住这路口,不能让强盗从这里通过。”

    白马雪儿听见主人的呼喊,睁开双眼,奋然扬蹄,摇摇晃晃地终于站立起来。农妇靠着白马,倚着山豹子,如一道人墙,拾起一支长枪,对准敌寇,又对骅骝马呼喊:“你驮着他们快走,逃命要紧!跑去贺兰部,快走!”

    骅骝马见周身插满箭矢的主人和白马,双眼滚滚泪下,贺兰王妃也哭喊着:“你们上马快跑吧。你们不走,我们就死在一起。”

    农妇扬了扬手中的长枪,怒吼:“你们快走,快走!”山豹子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口哨,骅骝马听见绝望的口哨声,无奈地一声长厮,昂然奋蹄,飞腾而去,不久就消失在茫茫雪景中。

    母子二人手持武器,背靠白马雪儿,怒目圆瞪,枪口向前,死死堵住东沐川峡口,如一尊雕塑。这母子二人,终于用他们自己的行动,为先人们赎了罪,为他家先人们欠下的血债偿还了本金和利息。

    天色越来越暗,纷纷扬扬的雪花,越来越密,象棉絮一样慢慢地掩盖了他们的须眉,慢慢掩盖了已经早就没了呼吸的母子二人,在峡谷口塑起了一尊崭新的冰雕。

    拓跋索手下的骑兵们,望着峡谷里的冰雕,收拾起地上的珍珠宝贝,拖着主将的尸体,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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