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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兆急忙从监狱里放出姑爹,向他陪礼道歉,述说了高欢抢劫战马的无耻行径。慕容绍宗早就预料到高欢急欲脱离羁绊、占山为王的心理,就安慰他说:
“大王不用怕,这晋阳方圆三百里尽是您的防区,高欢劫马的地方离此不远,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他的大部队行动迟缓,您带兵前去,不要一个时辰就可以追上。”
尔朱兆听了慕容绍宗的鼓动,带领一队骑兵,骑上战马,沿着浊漳河往东追赶高欢。尔朱兆的骑兵追到襄垣,远远看见高欢的大部队在撒欢奔跑,尔朱兆害怕自己的部队突然出现,会引起结拜兄弟的误会,那时双方的部队若发生火拼事件,造成的麻烦可就大了。尔朱兆命令骑兵部队在襄垣驻扎待命,独自一人前去询问事情的原由。尔朱兆的马快,跑了几十里就追上了高欢的中军。
此时漳河水涨,河桥被冲毁,尔朱兆骑马在河边急行,向对岸骑马奔跑的高欢怒骂:“贺六浑,你小子未免太不讲情面了。怎么敢擅自抢夺北乡公主为我送来的战马呢。”
哎呀呀,高欢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委屈地说:“目前山东暴乱,刘灵助肆虐河北,我说好向北乡公主暂借战马,此役一经结束,即原物归还,保证连马毛都不毁损一根。”
尔朱兆听了高欢的话,一时愣了。北乡公主和结拜兄弟两人之间的说法,差别也太大了嘛。看来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事情若真是高欢说的这样,倒也情有可原。毕竟高欢带领部队是去打仗,不是去逛公园。想到此,尔朱兆的语气也就软了三分,心犹不满地说:“可你的士兵哪里是借,分明是抢,还杀伤了好几名羽林军卫士。”
高欢大惊失色:“居然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高欢跳下战马,叫来贺拔焉过儿,好一顿皮鞭猛抽:“我说好要你向北乡公主借马,你怎么公然抢劫?”
贺拔焉过儿被打得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其情景惨不忍睹,嘴里不住地呼喊冤枉:“冤枉啊,大王,您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我明明向北乡公主说好是暂借,待此次战役结束即行归还。北乡公主却故意说成是抢,这是有意离间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呀,大王千万莫上那女人的当。”这话明是对高欢说,实际当然是讲给尔朱兆听的。
尔朱兆在河的对岸看见贺拔焉过儿的惨景,不停地呐喊,要制止高欢的“家暴”,没想到高欢越打越来气,不仅不住手,反而怪尔朱兆多管闲事,边打边说:
“哥哥您就不要替他求情了,他这人办事就是不晓得好歹,兄弟我多次给他说,北乡公主对我高欢有成见,她曾经多次说,‘为啥高欢以前不和天柱大将军结拜,今天倒和一条牯牛结拜为兄弟呢,这家伙的动机很值得怀疑呀。’北乡公主说这样的话,她心里是吃醋呀。女人嘛,总想破坏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这一批战马能借就借,不能借就原路退回,用我们的血肉之躯去抵挡敌人的骑兵吧,千万别为此得罪了那姑奶奶。如今倒好,这家伙不听我的吩咐,这不是让北乡公主抓住机会离间了一对异姓兄弟了吗。唉,一个男人如果只听女人的话,自己不长脑壳,那真是天大的悲哀。”
尔朱兆听了这话,再也坐不住了,再傻的人也能从这话里听出影射之词。尔朱兆不能再这样被结拜兄弟误解,就找了一处水浅的地方涉水过河,来到高欢身边。
高欢仍止不住愤怒,不停地鞭打贺拔焉过儿,气势汹汹地教训说:“我一再告诫你,北乡公主女流之辈,必然见利忘义,能借则借,不能借也别强求,这下可好,因女人的一句话,弄得我们兄弟阋于墙,相互之间猜忌埋怨,让别人看笑话。”
这出戏是演得如此的逼真,把个唯一的观众感动得几乎泪下,急忙伸手拦住此戏的主演高欢,劝他停止家庭暴力。高欢更进一步借题发挥,扔掉鞭子,仰天长叹:
“你我刚刚结成异姓兄弟,四下里就不断闪现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离间我们兄弟关系。长此下去,还不晓得将有怎样的离间之语引动大王的猜忌,似这样使兄长追赶几百里山路前来向愚弟问责,愚弟里外不是人啊。连结拜兄长都信不过的人,活在这世上岂不让人耻笑!”说完,就要抽出腰间的宝剑自吻。
贺拔焉过儿见此情景,急忙死死抱住高欢的双手,流泪劝说:“都是末将办事不力,我这就回去向北乡公主陪罪还不行吗。大王您一死不要紧,可怜我们这支部队也就散了。更重要的是,您与汾阳王的联盟也就坍塌了,到时候汾阳王孤掌难鸣,唇亡齿寒,如何能称霸天下。”
高欢又一次叹息,惭愧之色溢于言表,不停地说:“为区区几匹战马,让我兄长见疑,追赶百里前来问罪,我心怎安,我心怎安。”
尔朱兆听了这话,心里也不安。是的,如果两人的军事联盟被打破,那后果将是十分危险的。这次征战纥豆陵步蕃之所以能取得胜利,靠的正是这种联盟。尔朱兆急忙表白,说:“愚兄不是见疑,而是担心战马落入匪人之手。”
高欢得理不饶人地说:“大哥若非见疑,怎会不辞辛劳,尾随追赶几百里路而来。”
尔朱兆见怎样的解释都不能让高欢释怀,再一次指天发誓说:“你我结为异姓兄弟,愚兄无有表示,这些战马就算是愚兄送给贤弟的礼物吧。”尔朱兆望着高欢脸上不信任的表情,发狠地吼叫起来:“贤弟总认为愚兄见疑,弟兄间如此猜忌,不如一死了之。”尔朱兆抽出身上的佩刀递给高欢,完全是一副江湖混混急红了眼的狠毒,伸长脖子吼叫起来:“砍,砍,快砍!砍掉脑袋才能显示我的清白。”
太好了,这条牯牛正拱首待宰,真是天赐良机。众人本来就一心想要杀掉这条牯牛,认为此时是机会难得。一旁的副将孙腾、尉景以目示意高欢,要他手起刀落,结束这小混混的狗命。高欢摇摇头,故作沉痛的样子,以袖掩目,揉红眼圈,沾了些唾沫在眼角上,做出眼泪长淌的样子,反正此时尔朱兆俯首待宰,什么也看不见。
高欢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自从天柱薨世,贺六浑无所仰赖,只得依附于贤兄,祈望贤兄雄冠天下,大家千万岁,手俯九重鼎。今为旁人离间问罪,大家何忍复出此言?”
“大家”是近臣们对天子的尊称,高欢把尔朱兆尊为天子,哄得尔朱兆心花怒放,站起身来,脸上已是灿烂的笑容如盛开的莲花。
高欢的浆糊又不用面粉,张口即能制作,自然是信手拈来:“微臣谁敢弑杀大家,”高欢想了想,为了把尔朱兆哄得死心塌地,就提议说:“我这些兄弟还不知道我与‘大家’已结拜为异姓兄弟,为慎重起见,我们两人在众弟兄面前再次盟誓悔罪,杀白马以祭天。”
古人杀白马盟誓是最隆重的仪式。尔朱兆一想,是这个道理,手执千牛刀,走到一匹白马身边,对高欢说:“贤弟若心里还不释然,愚兄也只能杀此白马,再次与贤弟明誓,以鉴苍天。”说完,牛脾气发作,一刀刺进白马肚腑。兄弟二人双双跪在白马流淌的血水里,再次盟誓,同结一心,如有背叛,此白马即是下场。
宣誓完毕,高欢命令部队就在漳河边结营垒灶,不一会儿造就一桌丰盛的筵席。高欢和众将军不停地向尔朱兆敬酒,嘴里不停地恭称其为:“大家大家”。尔朱兆没想到缢杀了孝庄帝,还被众人奉为“大家”,真以为自己在众人心目中已是“大家”了。一条牯牛,居然被众“微臣”真心实意地捧为人君,尔朱兆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也有了君临天下的猖狂,洋洋得意的,不一会儿就被众人灌得醺醺大醉,瘫倒在中军大帐。
酒席撤去,已是半夜,高欢在尔朱兆如雷的鼾声中,哪里睡得着,听见大帐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急忙步出大帐,出营观望。
尉景刚才因高欢顾忌尔朱兆是结拜兄弟而不忍心下手,错过了杀这条牯牛的大好机会,心里十分惋惜,决定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就手执利刃,要乘他酒醉时,结果这家伙的性命。尉景此时已冲到大帐门口,被高欢一把拉住,往门外拖。
尉景急了,轻声说:“此时不杀这条牯牛,更待何时。”硬生生还要往里闯。高欢阻拦不住,又害怕惊醒了梦中人,抓住尉景执刀的手臂,情急之下,猛咬一口,尉景手腕被咬掉一块肉,这才知道高欢是真的发怒了,急忙收住脚步。
高欢一把拖住尉景,来到背静处,轻声责怪尉景的冲动:“今若杀兆,其党羽必然奔归聚结。我军兵饥马瘦,怎能与之为敌。若其他各地的英雄好汉听说尔朱兆已然丧命,纷纷揭竿而起,那危害可就大了,不如暂且留他一命。以稳定各方势力,不致出现纷乱的局面。尔朱兆虽骁勇,却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要取他的小命,容易得很。”
高欢把形势分析得如此透彻,尉景听后十分佩服。是的,当前的形势就是这样:一只蜂,虽然大,却好对付;一窝蜂,尽管小,却难于治服。尉景被说服了,挥手命令埋伏在大帐外的杀手各自回营睡觉,不再执行特殊任务。
天明,尔朱兆涉水过河,返身回到二十里外的襄垣大营。回想起昨晚梦见尉景执刀闯入大营的情景,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想了想,高欢这人如此了得,要把他控制在自己身边才行,不能让他脱离了自己的监控。于是,派出传令兵去传唤高欢率部队返回襄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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