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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命该绝何能改,只叹天命实难违。
三月里;春风从太平洋吹来,吹过一片片山脊,吹过一片片林地,一片片田野;熬过寒冬的草儿在地下活跃起来,村子里无数的经年梨树打上了花苞。偶尔还会在早晨落下一层薄霜,村子前的漯水河水流更大更急了,远远只能看到一个白顶的雪山恒古不变地屹立着。
阳春三月,春风如织,万物苏醒,百花始争春。
陈玉春独自坐在门前的梨树下,享受着这严寒褪去初来的暖阳,阳光像是九天落下的春水,疏人骨,软人性;她伸出双手轻轻的抚摸着肚子,嘴角含着笑意,她曾经快要枯萎的身体又鲜活起来,她曾经绝望的人生似被一道光引将出来,她似看到另一翻景象。
房屋的门坎上坐着一个人,他枯瘦,目光呆滞,脸颊深凹。就如恒古以来就未有动过,就这样呆滞地坐着,突然,他动了。他从身后拿出了一把锄头,经年累月的打磨让这锄头的口子散发着耀白的光辉,他奔跑起来,他挥动了锄头,他对着那坐在梨树下的女人挥动了这夺命的锄头,好在最后一刻他停了下来,女人的命在他犹豫的这半刻得以保存。
女人转身过来,先是惊慌失措,突然嘴角又露出了讥讽的神色,说道:“你倒是动手啊,你倒是杀了我啊!”
男人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发出如野兽一般的低沉呼喊。
半刻后,男人起身往屋子里走去;女人发出了不屑的鼻息;男人听到这声音,呆立半刻,从边上的木柜里拿出了一把尖刀,他变得从容不迫,他此刻拥有可怕的冷静,他一步一步的又出来;女人还是不屑地看着他,女人还不知此刻将是命陨之时,还为了她得之不易的胜利骄傲着。
男人身若猛虎,直扑而来;女人看见了男人眼神中的那种冰冷,那种陌生,那种无情。她终于是慌了,但却也是为时以晚;男人手中的尖刀直插入女人的胸口,一道鲜血喷洒而出;男人身上沾满了鲜血,从脸上到衣服裤子上无处不有。他就像是浴血的魔神,女人已经命在旦夕,在此刻,在这刹那之间,她想起那时与这用尖刀插入自己身体的男人初见的时刻,那同样是在阳春三月,但那时却也是梨花如海,美得无与伦比,那是这片土地最美的时刻,无边的无际的白色梨花就像一朵巨大的白云,笼罩在这寂静的山村之上,眼前冰冷的男人那时还是羞涩的,是自己拉起他的手,是自己愿意与他一生一世的;而此刻同样是他结束了自己,他用无情与狠辣结束了自己;结束了这个曾经幻想过美好,幻想过幸福,幻想过爱的人;曾经那么的认真,那么的笃定,而此刻早已心都不在一起,早已是夺命相对。女人嘴角突然扬起了一丝笑,替代了她那惊恐与质疑的神色,她伸出手摸了摸肚子,又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男人沾满鲜血的脸,她轻轻地说道:“凉哥,我怀了你最想要的孩子啊!”
男人将刀拔了出来,一个前后透光的窟窿出现在女人身上,女人的嘴角开始流血,她动了动手,想去捂住那伤口;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男人蹲在地上,抱着头,就像他挥动锄头后,他呼喊道:“这孩子不是我的,队长看见你去偷人的!”男子拼命的拉扯自己的头发“啊……啊啊…你去死吧!你这个臭婊子!”
女人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动了动嘴唇,微若蚊蝇的声音飘进了男人的耳朵“……”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什么啊,呜呜呜…呜…”男人听到女人的话后,更加的伤心与懊恼。
女人的双手缓缓落下,已是命绝时刻。
三天后;这个名叫漯河村的地方,已经被一团团低沉的白色云团遮盖住,从漯水河对岸光秃秃的山顶看过来,唯留这一片白云间的山村区别于别处;在说那曾经漫山绿油油的林子,现在只有山顶还留着半点颜色,从对岸只能窥得一丟丟林子的轮廓,谁又知道山后那些古树何时会倒下呢?
如若眼神好一些,大概能看见村口某户人家门前的梨花是红色的,是艳烈的红,是血染的红。
刘云芳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往山上走去,她要去将自己那块自留地整理一下;离得并不远,用不了多久便能到,她对这片小小的土地充满了热情。曾经这块小小土地边缘的土地都是她家的,那时候李大强还在,她与他在这土地里奋力地挖,努力地种,两人总是微笑着,快乐着——因为这种下去与收起来的都是自己的啊!
那真是值得怀念的日子,那段时光辛苦,但简单,同样充满着快乐。充满着对生活的期待,对人生的期待。但时光它总是如此,莫名其妙便把人弄丢了,它总是不让人如意,总是折磨着人,它无情亦无性。
对于那段时光,刘云芳每次想起,嘴角都会挂着笑,抱着那最美的想法与期待去思考。
只叹,斯人已矣,佳人何期。
光秃秃的山野,荒凉的田地,也不知道南飞而回的鸟儿在何处安息;更不知道这苍凉的大地何处沉浮。
花草木尽,已是沧海桑田。
谁也不能说三年五年就不是时代变迁,在这种思想与**极端可怕的时代,短暂时间便也物是人非。
刘云芳将地里的杂草弄到了一起,将其点燃,两个孩子显得有些雀跃,对于这种枯萎的燃烧,人总是有无边的热情,对于土地的耕作者来说,更是一种结束与开始;是一段生命的最后结束,而剩下的灰烬,又是一种塑本还原的过程。
春风下升起的烟,区别于那毁林开地的烟,它是希望,而那是毁灭!
傍晚时分,红霞满天,天际尽头几只飞鸟交错飞过。刘云芳挺起身子,用手摸了一把汗,便领着两个孩子回家,路过李凉家时,见其屋子一片黑暗,一时好奇,走到近前,只看见李凉呆坐在门槛上,似丢了魂落了魄。刘云芳莫名的感觉到心中有一种惊忌感,一种毁天灭地的直觉突兀地出现。这使她惶恐不也。李凉并没有看她,还是那样呆滞地坐着。
刘云芳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里,将他们安顿好,她便径直往后面李凉家而来。还记得以前村子里有很多狗,很多鸡。而此时却是没有的,都被吃完了,吃绝种了。
刘云芳到了李凉家门前,李凉还是坐在哪里,此时天也完全黑了,要不习惯半刻黑暗,已经是伸手难辨五指。对于这样前一刻还有红霞,下一刻却是全然黑去的夜,莫名地使人心悸。
“凉哥,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呢?嫂嫂她人呢?”刘云芳与陈玉春已经很久没有在往来过,那时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像两株玫瑰,一株开了白玫瑰,一株开了红玫瑰。刘云芳声音很轻,她害怕被陈玉春听见。
李凉头也不抬,就如黄昏时刻一般,也不回答刘云芳。
刘云芳见此,便走了过去,李凉还是没有动,刘云芳说道:“凉哥,你怎么了?”刘云芳想来,是不是那事被知道了,还是说他本身就知道自己有问题。而如果他本身就知道自己有问题,那此刻的陈玉春又该是如何呢!越想越害怕,刘云芳又感心中有愧,她急于去验证心中的猜想,她猛地从李凉边上垮进屋子内,只见屋子里一条麻绳上还挂着酱洗过的衣服,只是此刻伸手难见五指,便只能看到衣服的轮廓了。
刘云芳对这屋子在熟悉不过,她迈步向里屋走去,一片黑暗之中,他看见了一个人坐在床上,心想为什么都不说话呢?是不是两夫妻闹矛盾了!
她走过去,伸出手摇了一下坐着的人。那知那人直接便倒了,刘云芳心中一慌,赶忙蹲下身去扶人,她只感觉到自己摸到一团像烂泥一般的东西,又闻到了一股死猪腐烂的气味,在这一片黑暗中她刹那间便有了一种可怕的想法,她叫道:“姐姐,姐姐。”但那还有人回答她,无边的恐惧让她在以没有办法呆下去,她赶忙站起来,转身便要出去,在这一瞬间,黑暗中一双手直接掐着她的脖子,她伸出双手去抓那人,那人却纹丝不动。只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正在抑住自己的脖子,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吸不进一口空气,她已经想到自己定然是要死在这里,正是自作自受,因果相报罢了。
在这弥留之际,她想到了很多,很多断断续续的片段在她的脑海里划过,新婚那夜的疼痛,熟悉时候的疯狂,总是那么好,那么值得回忆。刹那间她心中突然想起一个人,“张二傻”。唉,此命必休,只是可怜两个孩子,生下来便受尽这世间的罪,自己走了,孩子可咋办啊!突然之间她又在眼前看到一个人,那个曲着腰,像一条老狗一般的人,她看见了那人明媚到可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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