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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
江家后宅高大的院墙外,一辆马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一株小叶榕树下。
榕树的浓荫遮住了大半个车身,天空偶尔有爆竹炸开,映着车上一张英俊的男人的脸。
精致绝伦的五官,剑眉入鬓、浓密黑亮;眸若星辰,散发着冷峻的孤傲,带一抹沧桑的轻愁。一头黑亮的长发垂直下来,遮住了半边棱角分明的嘴角和颊线。
男人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修长白净的双手放在膝上轻敲,削薄的嘴唇轻抿,噙一抹冷笑。夜色衬托下的男子看不出来年纪,自带一种贵气逼人的清高决绝,此刻的他,像黑夜里觅食的孤鹰。
男子一开口,竟不是大宋京城的口音,“那伙人进去多长时间了?”
街面上空荡荡的,这里两边都是私人宅第的后门,隔着正街的繁华差几个路口。大街小巷里燃放的爆竹燃不到这里来。
车厢里除了黑衣男子别无他人。男子的话竟像是对着空气说的。
但,黑夜里有人恭敬地应声:“两个半时辰!估计再等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交过子时正是一家子最疲倦的时候,估计那时他们也把内宅连书房都翻过一遍了。书房连我们也去翻过,他们此行应该不会有收获。”
“他们没有收获我们岂不是又要失望!时间紧急,我们更耗不起。看来江仕真当年并没有留下书信,都过去八九年了,朝中一点风声都没有。我们要想从江家拿到证据怕是没希望了!”男人的语气沮丧之极。
“留一个人在这里盯着,咱们回吧,主子!咱们回去继续陪着他们过节!”黑夜中另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透着同样的哀伤,还有小心翼翼。
“国将不国,家不像家,还过什么节!”黑袍男子的声音陡地愤慨激昂起来,“走,回驿馆!”
十几道黑衣人影如蝙蝠般地从高墙树干上落下,一个男子跃上马车,挥鞭打马,眨眼间街上空无一人。
马蹄声响绝,小香跃上了屋脊。
前街后院里看过,并没有一丝可疑。但她相信自己的听觉不会出错,想了想,她跃下屋脊往内宅花园中窜去。
转过假山,黑暗中一条飘逸灵动的黑影,落入了小香的眼底。小香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眨眼间黑影来到了芷园东头的书房门口。
前头大院里,大老爷江宗武正领着一家子男丁张罗着新年祭祀,一园子的下人通宵不歇地准备祭祀用品。一墙之隔的书房却宁静。
书房是以前江老太爷用过的,现在空着,灯火俱无。外边一个小小的园子,有亭有桌,供读书累了时赏景用。
在书房前一挥手,门锁断开,书房启开了一条小缝,黑衣人溜了进去。手上一点火折子亮起,映着一个黑巾蒙面的高大身形。
蒙面人在书房里上上下下一阵乱翻,四周墙上挂的字画、书案上江老太爷以前的练笔都拿起来仔细看过,又把书架上每一本书都拿出来一一抖过。
小香如一片落叶般地附在窗口,瞧着蒙面人这个仔细劲,估计怕是要耗上小半个时辰。她可不愿这么守在外面嗖嗖地吹冷风。
“嘣嘣嘣!”小香两根手指敲在书房门上,站在暗影里俏皮的笑,“不知公子深更半夜在找些什么?您看婢子可能帮得上忙?”
黑衣人身材魁梧健壮,黑巾覆面,一双眼睛在微弱的火折子下闪着狼一样的幽光。等看清面前来的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微怔过后呵呵而笑。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书房的丫头自然不是普通的丫头。
但,黑衣人瞧着这个娇小的小人儿显然不把她放在眼里。放下手中的书,也不打算逃,径直向她走过来。
眼前一花,黑衣人身形不动,一只手突兀地暴长数尺,像一只鬼手緾向小香的脖子。小香滴溜溜地一转,像一条游鱼一样滑了出去。
黑衣人一手抓空,也不来赶,向书房门口窜出去。
小香连忙追赶,几步腾空,在书房外小园子里截住了黑衣人,“书房里的毒药可是你下的?”
“哼!”黑衣人也不答话,十指箕张,化无数手影招招攻向小香的面门,招式狠辣凌厉。
小香以小巧轻灵见长,知道不能与他硬拼,手里暗扣一支银针在手,迎着黑衣人当面劈来的一掌硬接了上去。
黑衣人掌风刚劲,两掌相接情知有异,已然收手不及,一支银针已然穿透手背。“呀!”黑衣人急退开去,落在亭子外矮墙下。
“再问你一次,书房里的失魂香可是你们放的?”小香歪着头,似天真无邪状,“说了就给你解药!”
黑衣人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感觉酥麻的疼痛。想要遁走的身形停滞住。“不是!”
“我怎么相信你?还有,你们在找些什么?”小香手里又扣上一把银针,抬手吹一口气,往黑衣人一指,低喝,“说!”
“说了就给我解药?”黑衣人左右张望,恐惧着什么。
“嗯!”小香认真地点头。
“我们在找江老太爷手上一封书信。”黑衣人两腿瑟瑟发抖,紧张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小香眨着眼睛,难得地费神思量,“我们家老太爷不是都死了八九年了······等等,你说你们?”
小香作势要走,黑衣人上前两步拦住,沙哑着声音低吼:“你说的,说了就给我解药!”
“呃,”小香笑嘻嘻后退一步,“今天你运气好,我的银针是治病用的,无毒!”
黑衣人一愣神,小香已如飞鸟一般掠了出去。
后院外清冷的大街上有人扔出了一串二脚踢的烟花,轰然炸开灿烂的烟火。黑衣人跺跺脚,拔出银针,警惕地四周看看,往江家后院高墙外掠去。
刚刚停马车的榕树下,六个同样黑巾蒙面的影子聚在一起,“还是没有?”
几颗脑袋无声摇头。
“都搜仔细了?主子可是说跟书信有关的只言片语都要搜集起来。”
“都搜过了,还是没有。也许江仕真手上真的就没有那封信。”挨了银针的黑衣人说。
为首的黑衣人抛来一记眼刀,喝斥道:“小心行得万年船。出了茬子可是要诛九族的。一日找不到那封信,主人一天也放不下心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找个理由把江家灭了?凭我们家主人的势力,那还不容易!”又一个黑衣人说。
为首的一人轻蔑地看他一眼,“江仕真手里有没有信还不清楚,现在江宗锦又在青州,如果他们爷俩留了一手的话,贸然动江家难免两败俱伤。现在府里又出了这样的事,主子怀疑,这事跟九年前的事有些关联,保不齐会是同一伙人做的。所以,今后我们行事要更加小心。刚才进江家没有被人发觉吧?”
“没有!”“没有!”六个人声音不齐地回答。有一个人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
某处,一双夜鹰一样的眼睛静静地盯着这些人。夜色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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