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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好像就随着林嬷嬷的死而尘埃落定了,再不能辩驳的冯溱以构陷皇后的罪名褫夺了大理寺卿的官职,同时入了狱。而王淑妃假孕一事,终究还是皇室丑闻,遮掩下来。
而整个事件最重要的点,还是被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死者已矣,实在是不必要再鞭尸一遍了。
雨霏霏,雪靡靡,清洗着大地的肮脏污垢,掩盖去罪恶痕迹。
步履踩在雪地上,又留下新的脚印,很快,沾染上污迹的雪又被覆盖。
晶莹剔透的雪,透着世故的白,在哀鋽着,这个盈盈血腥味的禁宫。
也许,所有人都以为寿宴之事已经结束了,可在城外的清远庵,妙真似透过细密绵软的雪丝,看到了那日的场景。
鲜血从破裂的额头流了出来,慢慢的,汇聚,慢慢的,扩散,染红了永宁殿的木制地板。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也没有人敢去扶上一扶,撞成了那个样子,必是存了必死的决心了。
她看见了赵煦大怒的样子,怒斥冯溱不配为刑官;她看见一直一直咳嗽不停的太皇太后,脸色可真吓人的紧;她看见依旧沉浸在震惊中的攸宁,不可置信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碰见那样轻视生命的人吧。
她还看见了抖如筛糠的冯溱,一直到被问罪之时,他都未明白,林嬷嬷为什么情愿以死谢罪也不愿按照说好的来,一开始明明好好的,为什么就变了呢?
冯溱所不知道的是,林嬷嬷比他更懂太皇太后,更懂得后宫的生存。她原先的选择等待她也只会是一条路,还不如合盘托出,也许可保家人一命。更何况当时的情况,不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官家,都是要保下圣人的态度。
所以,便是有一千个证据,也会在上位者的操作下变成假的,何况是本来就是假的。
耳边有小尼姑声音响起“师叔,官家还等在外面,师父问您如何?”
“让他离开,就说我不愿见他。”妙真拘起一捧窗台上的雪,静静的看雪融化在掌心,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自己也快如掌心雪一般的化作一滩水渍,消失了。
“可是,青宴也在外面。难道......”
“青宴早就不是庵里的弟子了,他如今也算是大周的刑官了,自该在红尘俗物中摸索。”丢下这句话后,妙真闭目重新开始敲打着木鱼,口中颂着《往生经》。
等到小尼姑瘪嘴走远后,不知过了多久,妙真颂完一章后,重新抬头睁开眼睛,一只松鼠突得蹿了进来,附带着还有一个青色的身影。
到底是从小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青宴也能够找到方向,虽然翻尼姑庵的墙不是太光明正大,但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个心死的人,就依靠着心中一点点稀有的执念苟活于世间,若是那点子执念也没了,等待她的还有什么?
看见青宴的那一刻,妙真还是平静无波的样子,不过,口中像调侃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说道:“以后就是大理寺的刑官了,还学毛贼一样的翻墙,监守自盗吗?”
“我只对你这样。”青宴凝视着妙真,眼中思绪万千都未作掩饰。亲自斟了杯水端至妙真面前,“最近官家来了那么多次,为什么都不见?”
妙真接过了水杯,并没有看青宴,只道:“他做的很好了,不需要我继续待在身后了。”
她看的分明,有些感情还是不说的好。转了个话题,又问:“王淑妃如何了?”
清远庵到底还是在世俗之外,她能得到消息,还只是片面,如淑妃假孕流产陷害皇后的皇室密旨,所知还是片面。
“好好的别管这些不行吗?”青宴虽是这样说,还是从头至尾阐述了一遍。
其实毒的确不是王淑妃所下,但是淑妃知道文鳐鱼之毒是朱妃所带进宫的,预备用于淑妃身上,淑妃先一步觉察出不对劲,便想着利用这个契机流到肚子中本就不存在的孩子,顺带--嫁祸于皇后。
最开始,淑妃的确看不上朱妃那个商户女,她的目标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攸宁。
只是没有想到,底下的人办事不尽心,也是朱妃吩咐的人段数太低,居然直接下到了两人都要用的汤里,反伤了自己,香消玉殒。
也许也正是这个原因,朱妃去的时候,才会那般的不甘心。
八个多月的小心翼翼,韬光养晦。一朝出手,反而,祸及了自己。同时也是因为朱妃的丧,可以更好的嫁祸,王淑妃示意王家撒下大网,没想到低估了官家对圣人的维护程度。频频的动作,令太皇太后起了疑。
而前朝上,王朱两家的咄咄相逼,也令赵煦起了疑。王家有利益的出发点,可是毫无根基的朱家,入宫的女儿也死了,实在是没必要叫嚣着要说法,那么急迫的将自己定位在受害人的位置上。
和护国公府和大长公主府对上,实在不是一个利益为上的商家所选择的路。难道真的会天真的以为,北漠的那点军功可以令官家彻底的站在朱家吗?这样的冒险,里面的隐情绝对是巨大的。
至于,冯溱,一直都是赵煦与太皇太后一起放任着的跳梁小丑,迷惑着王淑妃和王家,以及隐藏在背后的那些人,以为着计划□□无缝。
就像一盘明明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局,突然发现自己的后方漏洞太大,已经被对方死将住了一军。
里面最获益的,应该就是赵煦了,趁着宋家被逼迫之际,收回了一半兵权;趁着太皇太后替攸宁担心之时,广铺下的另一半的网也该收了。
旁观了全过程的青宴不由得就以为着,赵煦才是真正的操纵着一切的幕后黑手。
“王淑妃倒了,冯溱死了。前朝的形势大动了?”听完一切的妙真,自觉一个合格的帝王已然长大。
素来清冷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随之的是,无尽的空洞,他日地下,也有颜面见他了,好歹,煦儿没有辜负了他的期望啊。虽无亲子,这个过继子倒是和他像了个十足十。
青宴最怕妙真的这个表情,有种下一秒就要离开的感觉,忙说:“可不是,现在简直就是乱成一锅粥了。王家底蕴深厚,打击也没有太大,最近虽然明面上与官家作对减少了,私底下可还是小动作不断。那次萧家被牵连,世庶的恩怨再次被挑起。再加上赵煦为了官制改革,上回长江水祸和这次的案子,所有的官职的空缺中的百分之八十都安排了我这种毫无根基的庶民。”
“所以啊,这么乱的前朝,还得您在我们后面出谋划策呢!再想想,就宋攸宁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当好一个好皇后,以太皇太后的寿命而言,可能还要您去后宫主持大局呢!”
妙真淡笑,不做回答,眼中空洞依旧。
青宴就陪她坐着。
山风吹进小居里,吹得窗纱作响。渐渐的,《往生经》的吟唱响起,绕着空梁,璇璇环复。
这一篇经文,是所有后宫的女子,最不能忘的。
未央宫椒房殿,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住所,也是攸宁已经十分熟悉的地方,如今竟显的如斯陌生。
原先热热闹闹的音容笑貌犹似还在,景如旧,人不在。
谷雨忍不住,就哭出了声。
谁也不会想到,谁也不会料到,就是这么发生了,没有措手不及,有的只是不尽人意。
攸宁似乎还听到韩嬷嬷的劝谏、半春的叮咛、白露等的笑语,一一都随风去了。
最难过的还是,揭开一切的面纱之后,丑恶的真相,丑恶的后宫。
她并不喜欢面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从小在这长大,见惯了红尘锦绣,也听惯了尔虞我诈。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她,身处其位,同样不能仅仅享受荣华,也要背负起荣华后面所有的责任艰险。
“后宫的女子都有一张假面,只有戴上假面,才会令其感到安全。男人不会喜欢任何一个满心算计、双手鲜血的女子。可是,活下来的,都是面黑手黑的货,真正单纯的骨头都没了。至于,还怎么让帝王相信你出淤泥而不染,就是看你的假面戴的住还是戴不住了。”
“最不缺美人的地方,谁在乎你长何样?在乎的是,你,美的,特不特别!”
谢卉儿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个早就疯了的人这儿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看着一个疯婆子发疯一样的啃着糕点,听着她不断的叽叽歪歪,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谁又会认为,原本精巧不输于曲台的漪澜殿,如今只剩下荒草蔓延,荒芜的不曾样子。原先的宠妃,如今被关在殿内无人问津的疯子,三餐不济,只饮风露,竟也活到了现在。
漪澜殿啊,的确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
当初逼死纪皇后的恭帝陈氏,险些让承宁长公主被丢出宫的宠妃,被太皇太后下令禁足之后,所有人在恭帝的冥诞上都没有想起过一分。
谁叫后来,这个陈氏就失了宠了呢?
啃完了糕点的陈氏,如孩童一样的开始在谢卉儿身边转来转去,不断的问:“还有吗还有吗?我还要,还要!”
刚刚的那一大段,果真是无意思而言出来的。
恐怕是深入骨髓的记忆吧,当做了人生教条,才会在意识记忆都模糊不清之后,还记得那么一断话,甚至说的清楚伶俐。
“没有了,等我回宫让下人送过来可好?”谢卉儿扯住不断转圈,念念叨叨的陈氏,哄了句。
“要争啊要争啊,不争,不争,不争会给吃的,会给吃的......”知道没有好吃喷香的糕点后,陈氏低头,对戳着手指,模模糊糊的,不知又是念叨着什么。
头发蓬乱,白发参差,衣裳破旧,背后划开了一个大洞,线头零落,露出里面已经变灰色的亵衣。
不过是将近不惑的年纪,已如七十古稀的老人。一定的方面看,太皇太后如今便是病入膏肓了,也比陈氏显的年轻。
又想到了那日的谈话,看着陈氏,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谢卉儿不由的一阵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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