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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从整理书卷中抬起头,不露声色的看了她片刻,抬手屏退了左右。待得那些人关门之后,他又重新低下头把散落的竹简整齐堆好,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只淡声道:“若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宛歌深吸一口气:“过去发生这些事,是怎么处理的?”
扶苏道:“若有家人,给一笔抚恤金,通知他们安葬。若没有,府中会有人处理。”顿了顿,又道,“至于支玉……”
支玉老父卧病,幼弟年岁尚小,他们不可能亲自过来处理。想来最后还是只能通知家里给一笔抚恤金,让府中人处理了。
此刻,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进来的是个内侍,原想和扶苏禀告什么,但见宛歌站在那里顿时脚步一顿,便停下脚步,又垂首立在一边。
扶苏此时竹简也差不多了,见宛歌眼中失神还未消退,站在那里也有些茫茫然的失措,只当她是害怕,不禁摇头道:“若是你害怕,我多加几个侍女去给你守夜便是。”
宛歌白着脸摇头,生硬的开口,声音不自觉的带了哽咽:“我不要人守夜。”
扶苏这下奇怪了,还有些不解:“那是你想说什么?”
宛歌张了张口,但抬头时扶苏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些漫不尽心,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支玉意外,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似在等到她的回答。至于身边垂首立着方才进来的内侍,头压的很低,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也似乎再等待什么模样。
见她一直不说话,扶苏摇了摇头,重新转过了身子:“我还有事,你若真的害怕,便去找秋雁说会话。”
宛歌咬了咬嘴唇,但见扶苏似乎对此事半分都不在意,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告退离开。
宛歌一走,扶苏脸上原先那副闲适的表情便一分分褪下,那内侍也恰时站了出来,正是常升。他从怀里拿出一小块黑布,双手递给扶苏身前,沉声道:“公子,这是在那口井附近找到的。”
扶苏接过,在半空中抖了抖展开,那是块黑布,不过掌宽,已经完全看不出这是什么,只是十分普通的黑布,上头并没有花纹,不知是何人所有,边上微卷,显然有烈火舔舐过的痕迹,只是或许这块没烧干净,便留了下来,被常升找到了。
扶苏看了这黑布好一会,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最后只是轻“呵”把黑布一掷,就压在桌案上,声音听起来竟有些似笑非笑;“他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扶苏说着话的时候十分平静,语境里也分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常升却感觉背上似有千万斤重,直接屈膝跪下:“属下办事不利,但求公子责罚!”
扶苏看了他一眼:“此事与你无关,起来吧。”
常升起身,再作了一揖:“公子,此事可需彻查?”
扶苏笑道:“查什么,是谁人做的难道还不清楚?”
常升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想问什么,但又估计到什么,一直踌躇着没有开口。扶苏恰好便问:“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处理了那些人?”
常升见扶苏一下子就提了出来,心下一沉,但还是道:“却是如此,既然公子已经找出了不少人,为何那时不一并处理干净?”
扶苏淡声道:“我拿掉几个他再想办法放几个?”扶苏重新拿起那块被烈火舔舐过的黑布,本以为先前那一批人已经给他敲了一个警钟,不过想不到胆子还是不减,竟敢明目张胆的杀人。顿了顿,扶苏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只是另外一个人的胆子没有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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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玉的死给宛歌造成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一半是被人吓的,还有一半是被自己吓的,毕竟,那是一条人命,曾经活生生的就这样蓦然消失,宛歌虽然算不上悲伤,却是真切实意的害怕。
也不知因为什么,支玉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她就开始感冒,这是小病,宛歌也在意,自个切了脉,吩咐秋雁去抓药煎了。但是秋雁见她报出药方的时候,满脸的错愕。宛歌这才想这时候会医的姑娘十分少见,不过她倒也十分镇定,说是自己在山中和学了几手,能看看寻常小病。
秋雁倒也没多问,按着她的药方去抓药了。
今日堪堪喝了药躺下没一会,又听见外头叩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姑娘,您睡了么,您吩咐下的药还没喝呢。”
宛歌那时候还没睡着,听到这个声音,有些诧异,披衣起来开门:“我刚刚喝了,你们多煮了一碗吧。”
门外的侍女只是笑;“还有一碗,您确实忘了。”
她的笑容就像是浮在脸上,而且生的极为陌生,过去从未见过,宛歌这开始觉得不对劲,于是立刻想把门重新关起来,然而在关门前一刻,忽然有一双手拦住了她,却见侧边又忽然出来了一个人,穿着漆黑的斗篷,头上还带了帽子,隐匿在夜色之中,的确难以让人觉察。看到这个人的脸,宛歌脑子一懵。
陆离白已经进了她房间,抬手让方才那侍女退下,接着轻车熟路的在她床上就坐了下去。
宛歌看见他简直内心只想哭,偏偏脸上只能挤出笑:“兄长,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被发现了怎么办。”扶苏给她院子加了一倍的人不止,若是被扶苏发现陆离白进了她房间,就算她和盘托出扶苏也不一定会信。
听到这话,陆离白怪嗔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对她抬了抬手,示意她过来。
宛歌只能硬着头皮过去,陆离白便从袖中给她拿了一个瓷瓶过来,叹气:“还不是来给你送药。”顿了顿,又捏了捏她的脸,“真是的,此事重要,怎么会轻易忘记。”
宛歌默了一阵,只能回答:“我没忘,只是担心你,以后不要这么冒险,让人偷偷给我送来就好。”
陆离白不置可否,瞅了她一眼,问:“听说你这几日都把自己锁在房里,怎么了?”
宛歌张了张口:“我……”紧紧捏着瓷瓶的手指骨骼凸起,她顿了好一会,终于抬头看向他,目光有些闪烁:“支玉死了?”
陆离白看了他一会,轻拂上她的脸;“你难过?”
宛歌想了想,摇头:“比起难过,害怕多一些。”又停了片刻,她双手紧紧握着瓷瓶,压在大腿上,目光闪烁:“兄长,支玉真的是落井死的吗?”
陆离白这才仔仔细细的看了她一会,最后灿然一笑;“半夜看不清路,失足落井,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宛歌静静握着瓷瓶看着他:“是你的人?”
陆离白这次没人否认,站了起来;“她和张齐都不聪明,给扶苏抓住了把柄。”
宛歌一怔,觉得心中蓦然一凉,铺天盖地的冰凉落了下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恐惧亦或者悲伤,她目光有些失神,喃喃道:“她什么都没说,甚至连我都没有什么,甚至你没说之前,我也不知道,张内侍我也听说过,扶苏把他放出去,支玉明明什么都没说,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陆离白皱了皱眉,转身看她,声音听起来有些责怪她:“你何时变成这样了?”
宛歌把头埋在自己手心,抽了抽鼻子,恍惚了好久,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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