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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后。梁州城内,一户武馆,少年郎,个个赤身耍枪……
“龙绝枪,以静制动,以利制衡”
教头手握皮鞭,目光就像永无饱肚的恶虎。少年气势凌厉,手中木枪一招一式,仿佛都要将人置于绝境。
“臂张力合,式出无畏,攻且无悔!”
为首青年,个头冒出后辈几寸,束留长发,随清风徐动。
“义儿,你已学得几载?”
老者坐在院墙愧树下,白霜爬上鬓角。垂下几分眼皮,神韵中添上一丝犹恋。
“恩师,七年而余”
十七岁的青年,因是练武之人,身材显得格外壮硕。他微微屈腰,拱手作了个揖礼。
“七年……真是岁月不饶人”
老者轻舒一口气,双手搭在木椅,捏紧却又释怀。望向天边斜阳,独特的光芒将绿叶染透,凉风袭来,它依旧坚韧。
“嗯……”
青年站在老者身前,并不明白,因何叹气,因何那般坚强而又不堪一击。
“羽翼尚满,可入江湖”
老者没有驱逐,也没有逼迫,他知道心中早已落定信念,剑因炼而生锋,刀因磨而生芒。
“江湖?什么是江湖?”
青年迟疑地问起,这样的词对他,是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江湖?”
老者用嘲笑诠释了他的理解。暮色印衬出老者分明的轮廓,层叠的皱纹,和一颗迈不动的心。只有历经才能彻底征服满怀热血的岁月……
江湖?什么是江湖?一叶一草,一花一木?一舟一水?还是一人一心?
荆州武侯府外,家奴驱引车马,整装行囊,是有远行。
“候爷,都已备好”
奴仆俯身道。
“夫人,天儿便托付于你……切记,此后勿要再回荆州”
两人对站,鬓白皆霜,半生相伴却将异处,后会无期。
“候爷……”
女妇吱呜,痛楚怎能掩去?奈何泪粉丝巾。
“夫人,时不待我,快快启程”
武侯侧身挥手,其意绝无半点悔改。
“……”
女妇拂裳登坐,回望只是徒增惆怅。
“父侯……”
妙龄少女彳亍门前,那声轻唤,怎诉悲凉。
“天儿,阔别今日,不知相见何年。为父唯有一事所托……即便今后这武侯府不复存在,你此生也不得踏入唐宫一步。若有违背,必受子嗣忤逆之祸!”
武侯面色枯槁,身体日益清瘦。少女从未见父侯这般模样,蹙眉似如刀刃,那股气势亦将骨肉至亲拒于千里。
“天儿…答应父侯”
少女屈身允诺。
“去吧……”
背对马车,武侯强忍心中不舍,却无力改变。马车远去,树下独有空影。
“候爷……密折已送于京都”
武侯静默门前,片刻,侍者才敢叨扰。
“十七年……它当要现世了”
他抚摸府门傲立石狮,忐忑、焦虑霎时都将化作无形剑锋,披荆斩棘,万夫莫当。
“驾!”
青年换上素衣,背上相惜多年的银枪,拽紧马鞍,面朝西林直去,没有目的,也没有指引。
“怀义,怎是一人?”
出西林十里,便安得一间驿站,牌匾刻字亦是模糊,数年风雨飘摇,落下这简陋居所。小二见有来客讨得副热情,多半因为生意寥寥。
“哦,恩师命我去趟荆州”
这家驿站他随恩师留宿几夜,虽是简陋,却能安身,恩师走时赠了些碎银,自然是勉强糊饱。
“此处距荆州还有多远?”
青年将马拴牢,默入门内,稀零的座椅,将店内衬出那般寒碜。
“约有数十里地”
小二擦了擦桌椅上的灰尘,倒留一碗凉茶。
“那便住店”
青年顺手拿起碗来即是饮尽。
“坐吧,我这就收拾收拾房间”
青年将身坐下,与他对角坐着两位镖护,靴履沾染黄泥,黄亮的肌肤,像是从很远地方赶来。
“掌柜,三两肉肘,一盅清酒”
青年喊道,将饭钱搁置桌面。
“怀义,前辈多有照顾小店,这顿算我的”
掌柜盘算着几日进出银两,见是青年喜自心生。
“听说荆州武侯府上得了件宝贝”
长辈之意不好推辞,青年将银两揣好,却闻身旁两人低声呢喃。
“这江湖上下,已是传开,十之**,就是那柄凌凰枪”
这空空荡荡,哪能埋没,薛怀义自听得是一清二楚。但他无心是非,只顾擦拾手中长枪,因是打小练武,日久也便生得喜爱。
“凌凰?相传得凌凰者,得半壁江湖,即是千金不换”
提起凌凰,两人眼神透亮,好比万两黄金摆在身前。青年大口吃肉,喝下清酒,便走向偏房。
“这武士彟怕是要大难临头”
两人摇头感叹,替他人担忧……
“吁……夫人,小姐,月深道险,在此歇息一夜,也便明日赶路”
马车停靠驿站,家奴向后帘轻语。
“也罢”
妇人回应。
“掌柜……”
掌柜闻听轮轴滚动,已是恭候门前。家奴唤他附耳,两人窃窃私谈。
“好办,好办”
掌柜即刻应下,毕竟荒野生意本就萧条,况且车中之人,非富即贵。
“夫人,小姐请”
家奴扶稳马缰,毕恭毕敬。母女二人至门院而进,因是女子多引鼠目投看。
“哥哥,可有心思?”
穷极成恶,一盅烈酒穿肠,恐是助长贼胆。
“长夜漫漫,何愁佳人”
淫寇笑道。
薛怀义握紧竹筷,咯吱两断。他站起身来,默入院房。
“十七年……”
荆州以北则是梁州。梁州某处旧宅,残碎石狮前,男子只身斜坐,他面锁青鸟木具,眼窝内陷,欣赏着大火焚烬后的枯梁废砾,那一句唏嘘,蕴含落寞,无边无际……月色怂恿浑浊,那一抹光,救赎了黑暗下迷惘的心。
“门主”
马车由远奔驰,恰好停在废墟前。一人拨开布帘,徐徐轻落,面容同被木具(黄鹂鸟)遮掩,墨绿纱裙唯有她能尽展妖娆。
“凌凰一事,如您所料……”
女子驱背下腰,绝非表面恭恭敬敬,那种惧怕往往使得言行举止由衷胆战。
“嗯”
男子起身拍了拍沾染上的灰尘,多言成了他最厌恶的方式。
“咚咚……”
三更未亮,驿站后院脚步生响。
“即是这间”
贼厮握刀轻慢,已是探得母女所在。
“怎般,堂堂镖护也沦落绿林草莽?”
贼人惊愕,寻声看去,一人抱得红缨枪,休靠院中长廊。
“闲事莫管,怕你误了后生”
贼子冷训,手中刀光蠢蠢欲动。
“哦?”
薛怀义提枪截挡,一轮银月破清风。贼子抚刀连连退步,身旁莽士阔步逼来。
“敬酒不吃!”
手扣铁棍,崩天一击。薛怀义单臂夹枪,迅视弹开。
“嗯?”
贼子蹬眼,本为劫财,未曾想半道多出个绊脚石,越是急于求成,这杀心自然乘虚上头。薛怀义虽是青年,却生性沉稳,恪守方圆,
“谁!”
后院烛火燃起,多是宾客、掌柜闻听动静,高声问道。
“二弟,撤!”
那贼子半低身躯,步步向后,唯恐众人相助,只得罢手而逃。两人顺墙无影,薛怀义并无追去,反耍枪身,步舞院中,风涌沙沙。
“怀义,可有何人来过?”
掌柜披负素衣,几人紧随。
“哦……未有。后夜难眠,我来此练练”
薛怀义收枪紧贴,平淡轻回。打量院中确无异常,掌柜几人才安心归榻。
究竟什么才算江湖?江湖又在何方?薛怀义挥汗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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