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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的初春实在是让人舒服的，湖畔旁的水榭，几个少年慵懒的坐在床边，李长乐无精打采的将手搭在窗梁上，看着那几棵刚抽出新芽的杨柳，打个哈欠。
商清羽拿起一只木杯往嘴里倾了倾，最后几滴清水顺着杯壁落入喉中，满意的舔了舔嘴唇，将木杯扔于一边，脑袋往后一仰，也搭在了窗台上。
周平安年纪最小，也丢了那份士子礼仪，背靠着窗台，对着阳光，正看着一本古书。
楼下传来一阵天真浪漫的笑声，几个女学生走过，湖面吹起一阵春风，秀发飘舞，和这春色融为一体。
商清羽无赖般的吹了一声口哨，引起楼下的注意，两个女生抬头看见了底下头，秀脸上印满了桃花，另一个女生倒是泼辣，指着楼上，骂了一句，声音随着微分飘带二楼，反而让人觉得别有几分趣味。
李长乐笑着转过头，看像这位师兄，“师兄果然不愧是青藤千百年来古今第一人，这耍起流氓的本事倒是运用的自如。”
商清羽展开折扇，颇为自豪的说起：“这种事情又不需要老师，到了一定的年纪自然就会知道的，学院这二十年来才开了先例招女学生，真不知道那些前人先哲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天天就是面对几个七老八十的教授，怎么活的下去，不像我们，放眼望去倒是满园春色啊。”
李长乐倒还不知道学院原来还有这种规定，好奇的问道：“这么说，学院二十年前是为谁破了规矩，招收起女生？”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谁知道呢？”商清羽摸了摸鼻子：“不过这几年在学院倒偷听过几句，说是二十年前学院莫名其妙混进了一个女子。”
“女子？”李长乐瞪大了眼睛，周平安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也被吸引了过来。
“嗨，当时的学院极为守旧，整个天下都没有女子出阁读书的事情，都是养在深闺，自古以来就当如此，这名少女居却女扮男装，这胆识可不小，”商清羽皱了皱眉头：“话说这名少女天资聪慧，端的是天下第一，学院三年，次次考核均是名列第一，从未超越，而在最后一年更是在学院门口的夫子广场下与天下才子展开了辩论。”
说到这，商清羽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辩论的题目自然是女子当不当出阁读书？”
“那最后谁赢了？”周平安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还用想，自然是那名少女。”李长乐回道。
商清羽点点头，说道：“那日辩论一共持续了两天，从第一天清晨到第二天黄昏，众人都是精疲力尽，只有那少女仿佛仙女下凡一般，越战越勇，要知道女子入学堂，这是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规矩，那些儒生士子脑袋早就读书读傻了，认为此人实在是对先贤圣人的大不敬，对祖宗之法的枉议，可是啊，偏偏他们却说不过她。”
“不过啊，毕竟是老祖宗传了千年的东西，这些个榆木脑袋啊，里面装了牛屎，输了却不肯承认，那少女气不过，你猜怎么着？”商清羽说到这，玩味的看了一眼二人。
两人摇了摇头。
“她啊，直接当众解下了发冠，露出了自己的女子真容，那些士子们一看，自然是哑口无言，都说女子不能出阁读书，哪知道当今天下第一才子却是个大美人，可有几个从黄土里爬出来的儒生还是嘴硬，说这祖宗之法如此，从古至今，从没有女子出阁的规矩，说这少女是要动摇大云之根本云云。”
“少女自然是不服气的，摇着头，站在首座反问天下士子。”商清羽眯着眼睛摇头换脑，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黄昏。
一名穿着儒生衣袍的少女，站在千万士子之前，冒天下之大不韪，轻声说道。
“一直如此，那便对吗？”
一直如此，那便对吗？九个字直击祖宗之法，振聋发聩，将那些士子心中的骄傲击的粉碎。
“好霸气。”李长乐嘴角露出微笑，让全天下的士子当众把脸面都给丢尽，还真是一名奇女子。
“据说那名少女生的也是宛如仙女，解下头发，不少士子的脸色倒和猪肝一般，论道结束后的那晚，不少士子连夜奋笔疾书，写下自己一片心意，在天亮前悄悄送到那少女门前，只可惜那名少女却是一人都看不上。”
“后来呢？”周平安一脸兴奋，就和那天桥下听说书的一般，催促着商清羽继续往下说去。
“学院的教授经过商议，改了这条不招女子的规矩，天下其他学院见了，也纷纷效仿，于是从此女子也可出阁读书了，据说当初这件事还惊动了陛下，还特地下旨招这名少女进宫，一睹其面容。”商清羽扇了扇扇子。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那名少女到哪去了？”周平安摇了摇头。
李长乐在一旁点了点头。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只是问过咱们一个教授，听说是得了一场大疾，死了。”
周平安听到这，沉默了。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那群嬉戏的女生已经离去，二楼的房间内，阳光照到三人身上，可是李长乐莫名的感觉有点心寒。
人活一世，到最后也不过一杯黄土，这名少女做出如此惊天之举，可二十年后又何曾听人提起，只不过死了二字，草草收场。
李长乐本来就自诩为没心没肺，整日嘻嘻哈哈，可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似乎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断了。
史书上常常记载，英雄起于草莽，提起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可到了时间的尽头，最多就是两三个字而已，好一点的有个谥号，这还是帝王将相，若是其余乡间百姓，他们的故事也只不过是在自己儿孙之中提起两句，而儿孙之后就被人忘在风中。
这名少女，二十年前，让天下士子折服，颜面扫地，可二十年后，只是在这学院湖畔的一座小楼被三个少年提起。
“可是，她真的很厉害，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就会”周平安似乎任然不甘心，着急的说道。
李长乐拍了拍他的肩膀。
商清羽在旁吹了一声口哨，又将头靠在窗台上，眯着眼睛享受起这春光，三个少年各怀心事，葳蕤楼又陷入了安静，只听得到风吹过杨柳的呜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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