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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孙越陵不明所以。????网
戚辽好整以暇,悠悠说道:“老弟学识渊博,岂会没有听说过‘众口铄金’的故事?”
孙越陵讶道:“这何当前的棉布炒作有什么关系?”这个典故他当然知道,说的是周朝时景王劳民伤财铸造大钟、惹得百姓纷纷怨恨的故事,后来引申为众口同声,往往积非成是,以此来说明舆论的强大,可以达到混淆视听的作用。
只是值此关头,戚辽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凭借清议时评的力量来影响当前的棉布炒作?
戚辽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鲁听季孙之说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计而囚墨翟,二人之所以蒙难皆因子虚乌有之言过于强大。如今,我替你想的这个办法,也是因此而来。”
孙越陵仿佛捕捉到了一点眉目,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动时论评议,不惜制造谣言来鼓动棉布市场的升温?”
戚辽点头道:“不错,正是此意。”
“这能行吗?”孙越陵心中仍然感到不可置信。
“你千万不要小看谣言的力量。”戚辽正色说道,“谣言一旦传播开来,便可在千万人心中生根芽,再加上有人蓄意助推,往往就能掩盖事实,颠覆真相。孔、墨二人遭难,就是受于谣言所累。所谓‘三夫成市虎,慈母投杼趋’,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孙越陵倒吸一口凉气,戚辽的这个主意果真十分狠绝,为何自己就想不到。但是,散播谣言来影响市场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如今他身为江南名士,要是谣言一旦被人戳破的话恐怕立时便要身败名裂。
不由皱眉道:“且不说在民间制造谣言能否左右棉布价格,就算能够成功的话,我如今身为风华社会主,如果一旦被人现谣言的始作俑者是我,那么……”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着戚辽的反应。
戚辽一摆手道:“老弟多虑了,此事我既然打算帮助于你,自然不会让你抛头露面,再说了,你们风华社兴许能够制造出一些流言蜚语,但远远还不够份量,只怕未必便能左右棉布价格的升降……”
孙越陵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戚辽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反问道:“如果这个谣言是从替皇家采办、负责整个江南丝棉交易的织造局传出来的话,你说人们会不会相信?”
孙越陵闻言一惊,讶道:“织造衙门?”苏州织造局是朝廷设立在江南的官营机构,负责向内宫供应丝绸布匹,除了替整个皇室供应缎匹之外,还兼有“领织、收购,采办”的权利,可以直接从民间购置生丝棉布。如果真如戚辽所说,织造局放出风来要购置棉布的话,这个谣言的可信度将会大大提升,指不定棉布的价格就要大幅上涨。
戚辽见他一脸惊讶,笑道:“我于苏州织造太监李实有过救命之恩,交情非同一般,相信只要是我出面相求的话,李实应该会卖这个人情给我。如此一来,不用你们风华社出面,而是由织造局衙门暗中造谣,那么这个谣言的份量,恐怕由不得人们不相信了。只要棉布价格大幅上涨,你们联合商社趁机全部脱手,不就啥事也没了。”
孙越陵听戚辽说的如此轻松,心中一阵激动,可随即又想到毕竟这事干的有些不厚道,如果被人觉的话,可真要名誉扫地,一时间犹豫起来。
戚辽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继续说道:“老弟,这可是目前我想到的唯一能够帮你的法子了,不如此的话,你就只能承认亏损,吞下这个苦果。再说了,此事也不用你出面,就算将来要被黑锅的也是织造局衙门,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当断不断,反受其咎啊!”
孙越陵一咬牙,猛地点头道:“如此,此事就拜托四哥了。事成之后,联合商社众人定当一力重谢!”
……
接下来的几天之内,一则小道消息在苏州城的大街小巷中悄然传播开来,起初相信的人并没有多少,但随着消息的不断传播,加上有心之人的助推,很快这则消息就被渲染的铺天盖地,路人皆知。
当孙越陵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不由被戚辽的手笔给震惊。
原来,就在棉布价格逐渐回落的时候,竟然从苏州织造局衙门里传出了一股风,说是由于宫中信王大婚、几位公主也即将出嫁,宫中储备的丝锦棉帛十分紧缺,需要大肆采购棉帛布匹以解一时之需,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负责江南丝绵采办的苏州织造局衙门头上。
并且,织造局太监李实还带着若干随从亲自去了一趟苏州城内的东、西棉布集市,据说还与一些布商布贩们交谈了许久,商量着一些购置棉帛的事情。
能够将这出戏演得如此逼真隆重,孙越陵不得不佩服戚辽的本事。在他的一番运作之下,苏州城内本来如死水一潭的棉帛交易市集被硬生生搅动了起来,而且愈演愈烈,逐渐沸腾,重新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不少轻信谣言的商贩们重新开始介入到了棉布价格的炒作之中,企图趁着皇族急需之际投机一把,赚个盆满钵满。随着小商小贩们的共同加入,许多大商贩们也坐不住了,终于纷纷加入到了这场棉帛价格升温的炒作战当中。于是乎,跌落至二两一匹的棉布价格竟飙升的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剧烈,三日之内就已突破六两大关,并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眼看着就要逼近十两。这其中也不知有多少人趁机解套上岸,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重新加入其中大肆收购,棉布交易市集整日里人来人往,货进货出,好不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得到孙越陵命令的颜氏兄弟、沈杨等人不敢稍怠,连忙将仓库中储存的棉布和手中的契约甩卖一空,不仅如此,孙越陵还遣人一并通知了同善会的高士鹤,劝告他此番棉布价格的遽然上涨乃是有人故意为之,千万不可再次抱得侥幸心理而囤货居奇,而要尽快甩卖一空。
也许是高士鹤看出了此次棉帛价格反弹的离奇之处,也许是高士鹤听取了他的劝告,这一次他没有驻足观望,而是早早将仓储棉布售卖一空,并让所有同善会所属商贩依照而为,于是依附于同善会的商贩们也纷纷效仿,将手中的棉布尽数卖。
六日之后,棉布的售价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九两一匹,且每日在棉布交易市集流连忘返、争先炒作的商贩们依然是络绎不绝,争先恐后,唯恐错过了每一次财的机会。如今的棉布市场上,几乎是只要有人愿意货和转让契约,立马变会被人抢购一空,有些财力雄厚的大商还不惜以十两一匹的价格购入。
第七日大早,西市的棉布交易市集就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人潮拥挤不堪。不少商贩在交易行外面杵着脖子,卷起袖口,只待大门一开,便要第一个挤了进去。
有人还一脸雀跃地说道:“今日的交易价格,一定会突破十两大关,今日要是达不到这个价钱,休想有人能从我手中拿走一匹棉帛。”说话的城内的一名老布贩,本来已经收手的他见到其间有利可图,又重新加入了这场炒作风波之中,且这次是添砖加瓦下注豪赌,不惜压上了所有的本钱。
旁边有人笑道:“我说老魏啊,你就是个急性子,怎么也得让让布价再涨涨,现在卖了不知要少赚多少,如今信王和几位公主婚嫁,织造局要购入的棉帛数量大的惊人,我要是你的话,非得涨到十五两一匹再卖不可!”
“就是就是,有皇家在后面作保,还怕手中的棉布变成废料不成?就算是皇家不要,难道便没有其他的大主顾需要吗?”还有人跟着附和叫道。
一阵嘈杂叫嚷之后,众人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感到底气又足了许多,本来想要出货的人也不禁犹豫起来,这个时候可是囤货财的大好机会,如果早早售卖的话,可不知要损失多少利润。
就在此时,拥挤的人潮忽然往两边散开,只见前面走来一队黑衣皂隶,穿过人群后来到交易行的大门前,为之人往台阶上一站,陡然摊开一卷绢布告示,高声念道:“近日市井风言宫廷要大肆采购棉帛布匹,江苏布政使司衙门于此正告诸位商贩,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乃彻头彻尾之谣言,宫中丝布充足,并不需向民间购置,请大家互为转告,千万不可相信。”说罢,命人将绢布告示贴于交易行门前院墙之上。
此话一落,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数个炸雷,惊呼连声。有人当场晕厥,有人怒不可遏,有人绝望呼号,有人不可置信,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可告示上面鲜红的衙门大印却如锋利的刀尖一般刺入了人们的眼睛,向所有人宣告着这张告示的真实性。
愤怒的人群沸腾了,瞬间便围拢在这队皂隶前面,怒吼声声,向他们讨要说法。这名为的皂隶手按腰刀,大声说道:“尔等囤货居奇,扰乱棉帛交易市场,布政司衙门早就行文奉劝各位奉公守法,不得投机。如今尔等轻信谣言,以有今日之失,怪得谁来?”
纵然此人说的声声在理,可巨变之下人心浮躁,那些赔上了全部身家的商贩们哪里忍受得住,纷纷叫嚷起来,说要衙门赔偿他们的损失。
为的皂隶怒了,猛地拔刀喝道:“谁要闹事,就跟我去衙门里说个清楚!”
……
是夜,江苏布政使后宅内,孙越陵对着曹长鹤道:“此番棉帛炒作风波,由布政司衙门出面将其稳定下来,曹公真乃治理地方之楷模,在下钦佩之至!”
布政司衙门辟谣的一纸文书布,立即让沸腾的棉帛炒作风波陷入了冰寒之境,棉布的价格也出现了惊人的逆转,呈直线式回落,竟在一天之内从十两一匹跌至三两一匹,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本来炙手可热的棉帛交易顿化冰冷,尽管有人想要亏本甩卖也是无人敢买,那些连日来贵比黄金的交易契约此时也如同废纸一般,揣在怀里都觉得瘆的慌。
此次奉劝曹长鹤出面辟谣,是孙越陵自己的主意。虽然联合商社已经解套上岸,但是如果放任棉帛炒作风潮继续下去终究不是好事情,倒头来吃亏的还是底层老百姓,所以,他不能对此坐视不管,如今让曹长鹤出面平息这场风波,也算是对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补偿,让这场波及江南数省的风波早日平息下来。
当然,他劝说曹长鹤的说辞自然不是联合商社为了解套,而是联合商社既然已经成立,而棉布价格如此动荡,实在不利于将来的跨海贸易,所以希望布政司衙门早日出面,将这场风波给平息下来。
曹长鹤摆手一叹,道:“出面容易收尾难,那些倾家荡产的商贩们在悲观绝望之下说不定便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今日布政司衙门便如街市菜场一般,本官是没有一刻得闲。此事虽然处理及时,但如何善后确实老大难题一个。”
孙越陵一阵默然,他当然能够理解曹长鹤。本来曹长鹤被毛一鹭逼着建造魏忠贤生祠就已经担负了不少骂名,如今虽然平息了这场炒作风波,可遗留问题却也不少,那些亏损过巨的商贩们热血上脑,居然视布政司衙门为断送他们身家性命的恶,不少人扬言要布政司衙门赔偿他们的损失,否则便要赖在衙门大门内不走。
对此他也是一阵郝然,毕竟曹长鹤是为了帮自己才摊上这么一个大麻烦,不由说道:“曹公,如果有需要风华社的地方尽管开口,鄙人定当全力以赴。”
曹长鹤摇了摇头,道:“老弟的好意我知道,但此事宜疏不宜堵,我身为一方布政使司,倘若连这点麻烦都应付不来,那才是罔居其位,不配为一方父母官。”
孙越陵心中松了一口气,仍是不觉问道:“未知曹公打算如何应对这些亏损的商贩?”说实话他也很好奇曹长鹤究竟有什么法子能够处理好这次事情的善后问题。
曹长鹤淡淡一笑,道:“这些人虽然贪图钻营得利,但毕竟是我大明子民,得要区分对待。对那些丧失理智,胆敢扰乱官府秩序者,一律缉拿问罪;但对那些损失惨重的商贩,则要好生安抚,如是外来人当要放适当返家路费,让其能够平安返乡;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此次的棉布炒作皆因谣言而起,此刻最能够平息事态人心的便是将始作俑者缉拿入狱,方可彻底化解掉眼前的阵阵余波。”
这一番话娓娓道来,情理并绪,让孙越陵十分佩服。可听到最后一句时不免心中一震,这事的始作俑者便是戚辽和他自己,难道说要拿住他和戚辽二人,才可一谢亏损商贩么?就算如戚辽所说,这事轮不到他来负责,而是由织造衙门来被黑锅,可是倘若因此而连累了李实,这又让他情何以堪?
虽然孙越陵有信心可以劝动曹长鹤只平息事态而不追究相关造谣者的责任,但如此一来的话,这算不算是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呢?
这事还真是麻烦,不由让他左右为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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