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妹妹的故事

米军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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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短腿呼呼大睡,偶尔“嗯哼”抽动肚子。

    米军慢慢摸着它的身体,它就安静入睡。

    他用脚勾住我的轮椅,说:米蝶,聊聊天吧。

    我看着他,心想这是成年人之间的对话了。

    我其实是恨的吧?但,如果,真是恨,应该此刻拿着刀子威胁他要钱吧。我说,赚多少?

    他抬头望着我,有点困惑。

    我说,好吧,我有点恨你

    他一怔,看着我。显然他没想我真敢说。他低下头。

    我忙说,拍你各种样子可以卖钱吧。

    他翻我一个白眼。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十岁时的伤疤还在,不可能消除。爸爸不敢承担的样子,让我心里一直十分无助。我知道妈妈很坚强,很勇敢。爸爸妈妈怎么离婚的我不知道,等到我放学的时候,妈妈直接领着我到了新的地方,我什么也没有问,小心翼翼地吃饭,睡觉,起床,上学。妈妈也什么都没有说,一直都没有说。有一天,星期六放学,我回到家找东西,翻开被子,看到了离婚证。妈妈把离婚证放在她睡的那个地方,睡觉就能枕到。我记得我看着窗外的天空看了好久,窗外有一个很高的白杨树,是春天吧,白杨树发了芽,可是天空的颜色我不记得。

    当想起,小时候,奶奶骂我的样子,我心里就不是滋味。我和妈妈做错了什么呢?只是因为我们是女子,就要承受这些吗?奶奶自己不也是女的吗?爸爸坐在桌子旁边,看着一家人孤立我和妈妈,让我们做饭,其他人端坐在桌上。我却要端着碗和妈妈在小板凳上吃饭。那时候我看着爸爸,眼泪都流出来了,爸爸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哭什么!会死吗?等到回去的路上,我拉着妈妈往前走,爸爸笑嘻嘻地说,哎哟!又没什么,你这么小,就要面子干什么?

    每每想起那些年,想起爸爸坐在旁边冷眼看着我,心里就像被绳子勒着,像窒息。想起米军总是跟着那些男孩子玩得开心,他站在屋外笑着撵着那些男孩子,外面有阳光,而我只能跟在妈妈身后,我们在没有阳光的屋子里。

    只有一个模糊的小窗子,透着光,我坐在床边的木板上,看着外面。我那时候,只想跟着妈妈。如果我不在身边,妈妈会多可怜。妈妈去屋后洗菜,我打开妈妈的包找糖吃,突然感觉身后阴森森地,我猛得回头,窗子框被堵住,一双眼睛盯着我,像蛇一样的眼神,像有毒的眼神,像要杀死我的眼神。

    我第一次知道害怕,怕道浑身都在抖。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瞪着那个人,那个人瞪着我很久,直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那个人才尴尬地说,圆圆在给大伯找东西啊!

    我记得,我动都没动。直到他的影子离开窗户,直到我听不见他的脚步。

    爸爸和米军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从那以后,

    我低着头,米军也没有出声。

    忽然,他说,你鼻涕都拖好长了,鼻音有点重。

    我抬头,他递给我一张纸,自己却也抬着头擦着眼泪。

    我擦了擦眼泪,说,你为什么从来不看我?

    他擦着鼻子说,你不是说,我要是敢再回来就打断我的腿吗?

    我被噎住,道,我说打断你的腿,你就不看我?

    他说,那你还不要我看你?

    我说,那你还不来看我?

    他说,你又不要我看你?

    我说,我不要你看我,你就不来看我?

    ……

    我放声大哭,眼泪就像水一样。

    米军说,我不知道。

    我听到米军也哭了,可是我忍不住自己的哭,我也没办法安慰他,我眼泪糊着眼睛,鼻涕糊着鼻子,我终于喊出了,哥哥!哥哥!

    我喊出来,心里知道自己终于喊出了,我终于回到了有一个哥哥的我。

    我坐在床上,米军坐在旁边。我跟他说:我记得本科的时候,我傻乎乎的。室友跟我一起去面试学生会。我面试上了两个部门,而室友找了自己的学长都没有被选上。我不知道人心多变,回到寝室,她的脸色变化了,而我还好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可是,我在想办法对她好的时候,她却对别的寝室人说我认哥哥才选上的。

    米军说,谁说的?

    我说,就是那个同学啊!我顿了一顿,说,可是,我怎么跟人家解释,人家都不听……后来,人家带着别人不跟我玩了。

    米军说,要是我那个时候在,就好了。

    我没有说,你在也没有用。我知道,这话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他那个时候在,我起码知道我还有哥哥,不管他会不会帮我,我都知道我有哥哥,被排挤的时候,可以去找哥哥,伤心的时候,也可以去找他,想起那时候,自己被排挤,站在学校图书馆的后面,阴沉沉的天压在头顶,我渴望着下大雨,大雨,特别大的雨。

    米军说,老师也不管吗?

    我看着他,说,老师怎么会管?因为我是外地的,到大三的时候,她们打游戏,打到三点钟,白天在寝室睡觉。我早晨起床去自习,她们给辅导员打电话,跟辅导员说我打扰她们学习。要我搬出去我们辅导员给我打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女同学怎么回事,你一个外地人竟然敢欺负我们本地同学!

    我慢慢地说,他伸手给我擦眼泪。

    我知道我一定丑死了,又是鼻涕,又是摔伤的脚,脸色一定很难看,像是一个告状的小孩子,一定是委屈巴巴的样子。可是,我现在有哥哥了呀!丑又怎么样呢?我告状又怎么样呢?我的委屈终于有人在意,有人依靠,有人撑我说,说吧,说吧,哥哥在呢。这就是安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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