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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几个宫人见瑾时闷闷不乐,便在院子里的柳树边上搭了个廊架,又置了座秋千,几个奴才鞍前马后的,一二日便做出像模像样的景致来。
寺人推了瑾时来秋千上试座,欠身道:“奴听常嬷嬷说王后以前在故国的寝殿院子里也有座秋千,置在海棠树下,春天海棠花开了王后便坐在秋千上一摆一晃看落花簌簌,含章殿没有海棠,搭寸廊架想是差不了多少。”
瑾时抚了抚秋千的坐板,又掂了掂绳索粗厚,踮了脚尖坐了上去。
寺人在后背轻轻推她,秋千晃荡,瑾时的一双修鞋也在空中飞了起来,绣鞋上面绣了梅花喜鹊,眼下真好似喜鹊腾飞,喳喳叫喜。
瑾时道:“没有海棠,漫天柳絮也是一样,”
说着便打了个喷嚏,漫天满地的柳絮钻进鼻子,茸茸痒痒,连鼻头都揉红了。
晴芜拎了织金帕子在瑾时面前赶柳絮,瑾时一连又打了好几喷嚏,晴芜一边赶柳絮一边捂嘴道:“这宫里就数柳树多,在天元可不曾见过这样厉害的柳絮,胡天海地,还能团成个绒球在地上滚。”
有小宫婢点了火折子去烧地上被风吹的翻滚的柳絮团绒,火星一淬,那团柳絮绒眨眼工夫便被火燎没了。
寺人解说道:“听咱师傅说起过,原这王宫里最多的是杏树,是前朝后主的宠妃留下的。后主爱妾,听闻那妃子喜好杏花,便着人在王宫四处栽种杏树。一朝君主一朝帝王,到了商朝,太\祖\爷爱柳,便叫人砍尽杏树,改种柳树。”
瑾时娓娓道说:“以前好似不怎么见过你,倒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似的,你叫什么?”
寺人跪在瑾时面前,俯首道:“奴唤云舒,原是在紫宸殿当差,这几日才遣来的。”
“云舒……”瑾时若有所思道:“你同云意有什么渊源么?”
云舒微笑道:“王后慧眼,云意是奴的师兄,咱哥两个以前在同一个师傅手下当差,师傅特得王上恩顾告老还乡出宫去了,剩了咱哥两个在殿前服侍左右。”
瑾时努力想了想,还是没想起以前见过他,便问:“你既在紫宸殿当差,怎么以前我好像从不曾见过你?”
云舒回道:“奴是影探子,王后自然不曾见过奴。”
瑾时大为惊奇:“你是影探子?”
这么一说她便有印象了,去年萧淳于带她出宫,两人在琮玉洲头遇刺的时候,不一忽儿便冒出好多的暗卫将刺客团团围住。
云舒笑说:“奴很早以前便见过王后。”
瑾时哦了一声,很自然地以为他说的是琮玉洲头的那次。
瑾时问他:“好端端的,你怎么被遣来含章殿了?可是犯了什么错么?”
含章殿眼下与禁宫无异,只进不出,或有几只不识冷暖的飞鸟尚可自由来去。
云舒唇角衔笑:“日后王后便会知道其中缘故,奴进了含章殿,日后当忠心事主,万事全凭王后吩咐。”
瑾时只当他受了什么委屈碍着奴才身份不肯轻易说萧淳于的坏话,颇为悯惜他,便叫常侍奉拿了匹新段子去给他做双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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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时午间喝了一小碗清粥,没什么胃口,春困时节,人也懒洋洋的,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常侍奉卷了帘子进来,捧了杯白茶给瑾时淌口,问道:“王后起么?奴去传膳。”
瑾时拉住她的手,“姆娘不急,我没什么胃口。”
常侍奉抬手去印了印她的额,“没有发烫,这般没恹恹没胃口可是出了其他毛病?”
瑾时见她忧愁的面容,扯嘴安抚笑了笑,“我这大闲人能得什么毛病?不过是叫着暖日头晒的,早上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晒了好半会,骨头都晒酥了,一味只想睡觉。”
常侍奉接过她合好的杯子,软言道:“白日睡得多,晚上又不好睡了,晚膳晚些用无妨,但不能不吃。天元来信,王后一直在睡,奴不敢轻易叫醒王后……”
瑾时惊喜打断:“什么时候送来的,信呢?”
常侍奉笑觑她一眼,嗔道:“眼下倒生龙活虎了,午后不多时送来的,奴这就去取来。”
瑾时拿了信封便急急拆开,祖母来信说已为瑾阳相看好亲事,是建西康氏的小女,生的兰质蕙心,模样不算顶尖,但贵在人品持重,想必为瑾阳掌持府里诸事皆能妥当。
瑾时知道瑾阳的亲事有了着落,自然喜不胜喜,建西虽远了点,与永安康氏的宗亲关系也算不上亲厚,但出身算不得什么,瑾阳也不会看重这个,他愿意首肯这门亲事,想必这女子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和亲路上虽与建西康氏有点过节,但一码归一码,怒不及旁人,瑾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瑾时同常侍奉说起,常侍奉便喜上眉梢,欢喜道:“王后再不久便能做嬢嬢了,将来小公子出世,太后定然盼头更足。唉……只是咱们这头水深火热,若叫太后知道,必是忧火焚心……”
常侍奉的眼睛打量了瑾时一眼,遮掩道:“王后不出含章殿月余,媵侍们无一人差遣来问候,奴听送食的婢子说起,息鸾殿淌水似的茶果都是替后宫女眷们备的……”
瑾时本就不在意她们忠不忠心,就算倒戈宸妃也不关她什么事,只是人是她从天元带来的,名头上还是她从天元陪过来的媵妾。
瑾时便有些头疼的道:“她们想着攀高枝无非是求个依靠,只是天元的人宸妃未必看在眼里,倒让她小瞧了咱们天元的骨气。”
常侍奉应道:“宸妃本就是将门虎女心气儿高也是有的,如今再有王上纵着她,想必已是什么都入不了眼。王后知么?林老将军借三王妃骤殁一事在前朝对王上发难,如今不理朝事,已经告病在府十来日,没眼的说他是痛失爱女,哀恸难抑,明眼的一瞧便知是要王上给他个说法,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可林老将军怎么也不看看三王妃是如何殁的?三王妃死的时候肚子里已有三月余的身孕,虽不显怀,但验尸的御作一眼便知,终究是有碍王家脸面,此事追究下去,于林府无一益处,老将军揪着不放,不过是要叫满朝文武看看他林家的声势是帝王也奈何不了的。”
瑾时的眼睛盯着烛台上幽幽的烛火,懒声道:“他不过是为着一口气让萧淳于难堪罢了,他辛苦栽培的女儿送进宫来是要做王后的,谁知煮熟的鸭子到手却飞了,横出我这么一个天元公主来和亲,我若早死倒也好说,总不过再过几年这大商后廷还是林妧的,我若一直这么是林家的眼中钉,他们是死也要闹出些花样将我拉下后位的。”
常侍奉赶紧捂了她的口,连声往地上啐:“哪里学来的浑话,什么死不死的,这大商是王上的大商,他们林府在怎么如日中天终究也只是人臣,王后别灰心,你还年轻,等王上过阵子气消了,你待王上热络些将他的心笼过来,到时候含章殿便又会热闹起来了。”
瑾时只是有些可惜地道:“嫁来商国前六王叔同我说了好些话,我那时便说我没那样的本事,如今看来我确实是一个失败的人,这一生恐怕是要白白浪费在这里了……”
“王后还记得初入天元王廷的时候么?”常侍奉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那时候王后在禄王府已经养了好长一段时日的伤,新帝初登,天元王廷刚止戈一场动乱,太后将王后接进宫来,王后也如现在一般,说了好些丧气话,说自己出身草莽,没什么家教,是做不好天元公主的。可这么些年下来,整个天元王宫就属公主的朝华殿最有生气,宫人们也都爱往朝华殿里挤。太后有时候乏闷了,悄悄乘了小辇去朝华殿,辇轿还没落地便能听见殿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奴才们追呀打呀,看着是没规矩,但实际上也都很有分寸,犯了错公主也是严惩的,奴才们都说公主好相与,阖宫上下没有不喜爱公主的。”
瑾时木木应了句:“是么?”
常侍奉道:“驭权弄人之术并非只是一味地靠威势,有时候像公主这样无形笼络了人心才叫高明。宸妃出身高贵,虽面上和气恭顺,但内里一直娇生惯养,目在头顶,未必学得会公主的宽厚示下。这王后的位置谁坐合适,且看着罢,奴待王后还是很有信心的,眼下不过是困难一时,将或还要在这商王宫待上一世,谁争翘楚还不一定呢。”
常侍奉说的话总是这样叫人心头服帖,瑾时被她这番话哄得面色稍霁,原本觉得辜负天元家国子民的殷殷期望,也辜负了禄王对她的一片赤诚相待,现在听了常侍奉的话,忽然觉得重新又有了力量。
瑾时从床上坐直,洪声道:“姆娘,我想吃饭!要两只用黄酒醉好的大鸡腿,青白的小葱炖一碗奶白的鲫鱼汤,还要生脆生脆的酱萝卜一小碟!”
常侍奉夸笑道:“好嘞!我的心肝儿小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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