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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昧若有所思:“世人皆以为李景霈是王俭的棋子。却不想,王俭才是李景霈的棋子。”
“天机不可泄露。棋局好玩的还在后头。”江离意味深长地瞥了钟昧眼,“不过,正李景霈是这样的异数,本公子才能将计就计,借力打力。”
钟昧眸色闪了闪。意识到江离不愿再多谈李景霈的为人,便知趣地转了话题。
“公子算到李景霈会插手,既然躲不过,干脆就把好处送上门:佯装郑重地使自家影卫和李景霆,联手救辛府。李景霈自然会跳出来拦,兵力和注意力一被转走,公子反而得到出手机会。”
钟昧看了眼始终风轻云淡的江离,脸色愈发敬畏。
这是个迷一般的男子,永远不知道他的剑指向何处,哪怕抵到喉咙前了,最后死的也不一定是你。
心思如海,算无遗策。他是最会下棋的人,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整个长安都不配作他的棋局。
因为整个天下,或许才是他的终局。
“声东击西,瞒天过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公子赢得漂亮。”钟昧深深俯身一礼,“只是属下,有些可怜李景霆。不管公子有心还是无心,他都为公子背黑锅两回了。”
前半句,江离微微一扬嘴角。后半句,那才扬起的嘴角顿时滞住。
“嗯?”
简单的一个字,吓得钟昧慌忙解释:“第一次是王俭包围辛府,公子发兵救人,把锅推给了李景霆。辛姑娘好似现在都这么认为。第二次便是如今,李景霆再背上个‘走漏风声,连累同盟’的恶名,还不算被公子瞒着去救人,其实不过是引开李景霈的幌子。”
“他若有能力,尽管报复。若无能力,就只能被他人当枪使。本公子的仁慈,还没廉价到,满大街施舍的。”
江离淡淡应道。眸底夜色般的清冷,没有一丝温度,却透着微凉的洞察。
洞察透这世事的残酷,勘破这棋局的无情。不得不承认,规则如斯,万物为刍狗。
而这也是通往终局之赢的,必须的献祭。
江离凉凉叹口气,伸出了一只手。
钟昧像是准备好了般,递过了一套鳞甲。
华贵的细鳞明光甲。玄色流转炽阳生华。鳞甲上还放着把宝剑,剑意凛冽。
钟昧举甲过头,恭敬无比,脸色有些感慨:“好久未见公子着鳞甲,舞长剑,杀敌若等闲了。”
“本公子一个人的时候,血路是自己杀出来的。但后来,有了天枢台,有了臣卒,有了他人枪使,本公子就很少拔剑了。”江离伸手抚过那套鳞甲,语调泅起分追忆。
“公子既知此,何必还要亲自出手?天枢台尚留数百,足够为公子保下辛姑娘。公子尊贵至此,何必以身犯险。”钟昧迟疑。
江离微微摇头,眸底一划而过的温柔,如最炽烈的日光,将冰冷鳞甲一片片点亮。
“本公子的女人,本公子亲自来救。”
“但至少,请让属下与公子同行,多份助力。公子只身前去,怕有苦战。”钟昧略急。
江离再次摇头,他猛的拿起长剑,指向了不远处的辛府,宛如出征的号角,在天地间乍然响起。
“碎白骨,踏血路,甘付此身红颜笑!”
一寸山河一寸血,甘付此身红颜笑!
男儿此去莫回头,为伊消得剑不归!
九霄上的日光蓦地璨烂到极致,宛如明火般的金光,将那剑锋淬炼如神战。
而这厢,辛府。
浓烈的日光打在辛夷头顶,却灼得她太阳穴隐隐发痛。
正如她看着眼前三百禁军,那盔甲上反射的日光,也刺得她眼睛生痛。
“你们这是干什么?砸了辛府不够,还要杀人么?”辛夷从牙缝间蹦出几个字,语调恨意刺骨。
她和辛歧并一帮族人伫立在府门前,面前是黑压压的禁军。
而身后的辛府,已经完全化作了废墟。空气中有股火烬味。
砖瓦破碎,梁柱倾颓,找不到任何一间完整的厢房,因为触目所及都是小山高的废墟。什物摆设被丢了满地,漆黑的破砺中还有火苗。
似乎为了毁灭彻底,王家还下令烧过。
“怀安郡君府”的牌匾被踩在脚下,碎成两半。宗祠只剩下了一个石雕佛像。后院某处塌房中,有辛周氏冰冷的遗躯。
辛府,倾覆。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而站在门口的辛夷等人,比辛府还要狼狈几分。
人人灰头土脸,浑身是伤,争斗中的鲜血不停往外流。和盔甲威风的禁军比起来,简直是可怜如乞儿。
但诸人一双双眼眸,却因怨恨和哀愤,被鲜血充斥得血红。不甘而睚眦的瞳仁,若恶鬼般死死锁定了王家将。
这一副副衰败脸,却瞧得王俭心头大快。
他在几百禁军的簇拥下,如胜者般昂头傲立,看辛夷的目光,如看个死人:“圣旨说抄家,老夫本来也只是想抄家。可你辛府气硬成这样,老夫如今变主意了。”
王俭想起之前,辛氏不要命反抗的样子,都还有分后怕。明明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却让北郊禁军连连栽了跟头。
不仅抄家一波三折,伤的禁军还有好几个。明明他们是杀鱼的刀,却反被砧上鱼溅了一脸腥水。
这辛家人的性子,各个像极了辛夷。斩草除根,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王俭眉间划过抹决意,大喝道:“辛夷,你和老夫的怨,和我王家的王家,算个总账如何?”
最后个账字落下,三百禁军的刀剑,齐齐出鞘,杀意露骨。
辛夷嘴角一咧,忽的朗声大笑三下,通红的血眸显出分癫狂。
“王俭老匹夫,我们斗过这么多局,如今才算见真章了。什么抄家莫须有,你王俭自始至终要的,就是我辛夷,我辛氏的命。”
算总账,刀出鞘。便是谁都没打算再藏着掖着,要杀要剐往明面上放。
王俭不屑地一声冷笑:“辛夷,你确实很聪明,不过又有什么用呢?在我王俭看不惯的人中,你是活得最久的一个。”
辛夷的掌心又剧痛起来。被禁军佩剑割开的伤口又撕裂,鲜血顺着衣袂嗒嗒淌下。
棋局至此,要么生,要么死。辛夷不愿再叫老天爷做主。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她辛夷再次眼睛的那时,就发了毒誓要长命百岁地活下来。
命不该绝。
就算老天要她绝,她也不许。不是不愿,是不许。
辛夷咽下喉咙里的甜腥,转头看向了几十号族人:“蝼蚁尚且偷生,狗急了还能跳墙。砧上鱼还能蹦两下。本姑娘意欲拼死一搏,尔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