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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突然,戴待尚没能做出反应,但顾质一下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子一侧。强硬按住她的头往他心前一贴,将她彻底护在怀里。
戴待僵住的同时,耳畔捕捉到了不远处有人刻意压低、可还是因为怒气而无意识提高了的咒骂声:“妈的!你怎么把闪光灯给打开了!”
“我……我……我不知道……”胖子满头大汗地解释着,慌慌张张地连忙低头摆弄相机,却手忙脚乱地怎么也找不到按钮。
鸭舌帽男人气急败坏地呵斥道:“得了,别搞了!都被发现了,趁机多拍几张才是要紧的!想办法拍到他怀里的女人究竟是谁!”
戴待的脸被紧紧地按在他的心前,鼻息间闻到的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却并未如平日那般干净,而是夹杂了浓重的烟草味儿,以及些许淡淡的酒气。
他以前不抽烟的……
他以前就算喝了酒,也少得不至于在身上留下气味儿……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的脑中冒出的竟是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听着,你等下沿着墙根走去电梯,不要回头!剩下的事情交由我解决!清楚了就点点头。”肃沉的嗓音传进戴待的耳中,没有了刚刚被她逼迫之时的无力,有的只是毫不客气的命令。甚至蕴着点熟悉而久远的凶巴巴。
也因为两人此刻的姿势,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胸腔随着他的话音而起伏。并发出厚实的共鸣,微微震动她的耳膜,莫名令她回忆起一件往事。
*
顾质的上学路线和姑姑家的方向恰好一南一北,于距离学校五百米处的公交车站点,才有交汇。
转入南城附中后,她很快摸透顾质的上学时间,每天早上死守那个时间那个车站等他,然后也不管他对她的视若空气,像只自娱自乐的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去学校。
久而久之,偶尔会有同学经过他们身边时,故意暧昧地挤眉弄眼,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更坚定了她跟屁虫的决心。
就这样持续了差不多半年。某天早上,她睡过头起太迟,匆匆忙忙赶去搭车,没有注意到阴沉的天气。抵达车站一下去,倾盆大雨兜头砸下来。
发现自己没带伞,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可以借此机会和顾质同撑一把伞,浪漫的雨中散步,光想想就足以令她心花怒放。为此。有路过的同学好心想送她一程,她也乐呵呵地拒绝了。
然而,她在公交车站一直等到第一节课差不多都该结束了,也没有等到顾质的身影。欢乐耗尽,随之而来的是担心,却并非担心她自己,而是担心顾质是不是生病了,所以没来上课。
冒雨冲回学校的途中,因为心里记挂着顾质,她并未太注意路,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直接摔倒,还倒霉地一脸扑进了水坑里。
不想,当她从水坑里仰起脸来时,一眼看见朦朦雨帘里,顾质撑着伞于两三米外的距离站定,神色不明地注视着她。
“顾质?!”她惊喜地喊他,顾不得自己的一身狼狈,高兴地跑到他面前:“原来你来了?我以为你今天生病请假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兀自兴奋不已地说着,并未察觉到顾质变幻不定的神色。直到他忽然强硬地把伞柄塞到她手里,她怔了一下,心中顿时因他这个略带关心意味的举动而狂喜,摇摇头还是拒绝道:“不用!不用给我!我的衣服已经全湿了,不用撑伞也没关系!你快自己撑着!别淋到了!”
说着,她把伞重新推回去给他,顾质突然青着脸凶巴巴对她冲口:“没看见我,不会自己去学校吗?雨下这么大,你傻等在那里干什么!”
*
“你听见我说的没有?”
顾质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戴待的心情蓦地有点闷,顿了两秒后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他的叮嘱了。
轻轻点头的动作带动着她的脸隔着衣物摩擦他的胸口,顾质微微作痒,并隐隐感觉胸口有些热烫。
他滞了滞呼吸,低头瞥一眼埋在自己怀里的一头乌丝,覆上掌心怜惜地揉了两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惨笑:“对不起。但还是想请求你。不要退缩。相信我。等我……”
差不多的话,明明只隔了两三分钟,此刻静下心来认真听,却感觉蕴着股无形的信服和笃定。
戴待的心头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好,现在我放开你。”他压低着声音道:“我一放手,你就按我刚才说的做。一——二——三,走!”
话音刚落,戴待在顾质的掩护下立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快速往电梯方向而去。
“快!那女人跑了!”鸭舌帽男人也不顾着隐藏自己了,直接追上出来,“咔擦——咔擦——”对着戴待的背影就是一通乱拍。
直到顾质的身形挡住他的镜头,他才抬起头来,对上了顾质冷若冰霜的脸和眼底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
身周的气压一瞬间飙升,迫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吞了吞口水,一个踉跄,差点把手里的相机摔到地上。
*
顺利回到公寓里的戴待站立在玄关久久没有动弹。
是,这次的八卦新闻确实为她一手所主导,目的在于在顾质面前演一出戏,更深地刺激他对她的愧疚,从而逼他尽快和戴莎离婚。
她不惜亲自扛上第三者的恶名,却并未糊涂到为了杀敌一万而自损八千。
可是在停车场所发生的事情,令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媒体的力量过于看轻了。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何况如今自媒体发达,前一天她还在乐此不疲地背后操黑手玩弄大众,或许第二天她便成了别人娱乐的话题。
身体后怕地一阵战栗,戴待惴惴不安地咬着指头来回踱步。
从刚刚的情况判断,那两个狗仔八成是尾随顾质过来的。
戴待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细节,越想,越觉得顾质抱着她的时候极大可能被拍到了。
呵呵。
戴待禁不止自嘲地哂笑。
是啊,她怎么可能真的无所畏惧?她也是会害怕的……
*
偷拍事件,她不知道顾质究竟会作何处理。尚未等到下文,当天下午,她先等来了杜子腾的电话。
很奇怪。
自除夕前到现在大年初七过去了,她都没有出现在杜家人面前,杜子腾居然能忍到今天,她险些以为他已经放弃和她关于离婚一事上的僵持。
而接起电话后,他更是什么恶言恶语都没有,只是找她去家庭聚餐。
戴待没有拒绝,满口答应。
不过,在出发前往泮溪楼之前,她先给某个人编辑了一条短信,。
泮溪楼在荣城是十分著名的粤菜馆,戴待很早就想来尝一尝。它每天只接待二十桌的客人,座位得提前一个月预订,所以她还没找着机会,今天倒是托杜子腾的福。
本以为杜子腾说的家庭聚餐只是和杜家的人一起吃顿饭。没想到,戴乃迁、林银兰和戴莎也都在。
一桌子的人正在闲聊,发现戴待时,戴乃迁和林银兰两人齐齐站起身,尤其是林银兰,竟是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待待……”
父母亲这么大仗势的反应,让戴待有些愣怔。
杜君儒笑着让戴乃迁和林银兰坐下:“行了行了,有话等下慢慢说。”
“是啊,爸,妈,怎么你们见到姐姐,跟见到国家领导人似的。”一旁的戴莎掩嘴轻笑,乍听之下仅是随口的打趣儿,可戴待怎么听不出来戴莎其实是在讽刺她的不孝顺——女儿和父母赌气,把父母弄得跟哄孙子一样。
戴待的目光在戴莎脸上转了转,转出的结论是戴莎今天的气色貌似有点差,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和顾质接吻的照片给气到了。
“嫂嫂,快过来!大哥身边的位置给你留着呢!”杜子萱欢喜地叫唤戴待。
戴待顺着扫了一眼,心中了然。
杜子腾身边的座位确实空着,但,那个空位邻着的另一个座位,坐着戴乃迁。
“爸,妈。”她礼貌出声问候,对着的方向却是杜君儒和范美林二人。随后她走过去,在杜子腾身边坐下,小声地咬牙:“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父母也在?”
杜子腾随手往她的杯子里倒茶:“我爸约的,不关我的事!”
“姐姐和姐夫的感情可真好。”戴莎又冷不防阴阳怪气地开口,眸光幽幽地落在戴待的脸上。
戴待兴致寥寥地捧着茶杯,垂着眸子看杯子里舒展开来的茶叶,语气轻描淡写:“再好也比不过你和妹夫感情深厚。”
桌上的气氛因为戴待的话立时陷入尴尬。毕竟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两天顾质和神秘女人痴缠激吻的新闻正热门着。
没讽刺到戴待,反而惹得自己一身骚,戴莎的脸色难看至极。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很清楚的很!照片上那个所谓的神秘女人,分明就是自己的姐姐戴待!
新闻出来后,连老天都在帮她,舆论一边倒,全部都在训责和咒骂戴待是第三者。那两天,光是自行想象着戴待看到那些爆料帖时的反应,她连做梦都能笑出声。
可是……可是……她没想到,顾质他竟然……
戴莎直勾勾地盯着戴待,桌下的指甲狠狠地抠进掌心里,忽然被一只手握住。
她抬头,母亲林银兰拧眉对她轻轻摇头。
“还不开饭吗?外公肚子都饿了。”略带稚气的少年嗓音在这时传出,正来自杜家最小的儿子杜子豪。
杜子萱揭穿杜子豪的谎言:“明明是你这只贪吃鬼自己饿了,别把赖在外公头上!”
杜子豪不满地对杜子萱做鬼脸。
范广渊一脸笑呵呵地抚着杜子萱的手:“美林,无碍,无碍。”
杜君儒干脆趁着这个间隙让服务员上菜。
白灼虾、烧鹅、文昌鸡、狗肉煲、老火靓汤等招牌菜罗贯上桌。
戴乃迁不停地朝戴待碗里夹菜,要瞧着都要堆成小山,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够了。”
戴乃迁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好,好,你慢慢吃。”
杜子萱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戴叔叔,你把我大哥的活都抢了,我大哥该拿什么献殷勤呀!”
闻言,一桌人不禁笑开。杜子腾应付地呵呵两下,戴待则佯装不好意思的低头,手上悄悄拿着手机编辑短信。
“你姑姑的病好多了没?”
见范美林盯着她,戴待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她话。
姑姑的病?
戴待狐疑。桌下,杜子腾突然踢了她一脚,她瞥了杜子腾一眼,随即含含糊糊地回答:“噢,嗯,差不多了。”
看来,杜子腾是用这个理由来搪塞她迟迟不见踪影的原因。
“戴曼生病了吗?生的什么病?”林银兰语出关怀,嗔了戴莎一眼:“莎莎你不是也回南城看姑姑了吗?怎么没听你提起?”
戴莎有点委屈:“我、我不清楚……”
戴乃迁的目光也不由转过来看着戴待,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不是特别大的问题。”戴待圆谎:“本来是普通的感冒,姑姑自己不太在意,就转成了肺炎。在医院吊了两天瓶。”
说完,戴待暗暗对杜子腾投去不满的目光——编什么理由不好,非得扯戴曼生病。
“没事就好。”林银兰一副放下心来的模样。
发出去的短信一直没有回音,戴待不免有些焦躁,有意无意地瞥一眼尚悠哉悠哉吃饭的杜子腾,略一斟酌,站起身来:“我出去打个电话。”
这个包厢宽敞而豪华,餐桌隔着一扇屏风,是供客人休憩闲谈的沙发椅和茶几桌,再绕过摆放着古董花瓶等装饰品的隔离柜,便走到附赠在包厢外的精致小阳台。阳台下,便流淌着“泮溪楼”的那条溪。
戴待盯着被霓虹灯照亮的溪面,拨出去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正准备再拨第四通,身后有阳台门打开的动静,随即,戴莎嗓音幽怨地唤她:“姐姐……”
“走。我现在没空理你。”戴待连头也没回。
“你是在给顾大哥打电话对不对?!不行!不行!”戴莎突然像疯了一般抢走她的手机,直接从阳台扔了出去。
“你——”戴待俯身看着手机掉进溪水里,顿时怒火中烧:“你发什么神经!”
她会不会太敏感了点?刚刚在饭桌上,她就时时刻刻盯着她的举动,现在干脆跟出来扔她电话?!
“是你!是你对不对?”戴莎用力抓着戴待的双臂,“是你让顾大哥和我离婚的对不对?离婚……他终于提出离婚了……离婚……”
顾质的动作这么快?
戴待有些惊讶。
戴莎的嘴里还在不停地重复喃喃离婚两个字。她的眼睛泛红,却并非泪水酸楚的红,略微失焦地盯着虚空,情绪激动得有种诡异的失控。
而戴待之所以迟迟没有甩开她的手,是因为,被她抓着的地方,根本不怎么疼。
正困惑着,母亲林银兰在这时打开阳台门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来将戴莎从戴待的手臂上扯开,戴莎一下软在她的怀里。
“待待……”林银兰欲言又止地看着戴待,最终咽下话,“莎莎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早知道我就不带她出来了。你先进去吧。”
戴待目光闪烁地在戴莎身上滞了滞,转身回包厢。
看着戴待的背影拐进去不见,林银兰拉起戴莎让她站直,忽然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戴莎停止了低语,似是终于清醒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林银兰满面心痛:“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你怎么就不听我的,一直招惹你姐姐!”
戴莎的泪水应声哗啦,“妈……你知道的,是姐姐不放过我!她——”
“她现在不管做什么,你都不要轻举妄动!”林银兰打断戴莎。
“可是顾大哥都要为了她和我离婚了!”戴莎哭得抽抽嗒嗒,“是不是你也觉得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不是你也要开始帮着姐姐了?”
林银兰的心又是一软,将戴莎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莎莎……哎……你放心,这个婚,不是顾质说离就能离的……”
*
这一头,戴待一回到座上,就听杜子萱问:“嫂嫂,怎么就你进来了?戴妈妈和戴姐姐不是出去和你说悄悄话了吗?”
戴待和自己家人闹别扭的事,杜子萱多少知道一点,也知道这顿饭是自己的父亲杜君儒有心为他们一家人和好而安排的。
闻言,戴待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接口:“说完了,我就先进来了。她们觉得外面风景不错,所以多呆一会儿。”
她这种语气,大家一听就明白,估摸没什么进展。
戴待暂时也没空理会他们的反应,低声对杜子腾道:“打个电话给季成杰。”
“干什么?”杜子腾一脸警惕地问。
戴待略一思忖,踌躇着道:“他等下可能会杀过来。”
杜子腾一下注意到她特意用了“杀过来”这个词:“我艹你做了什么?!”
一时激动,他没能控制得住音量,尤其是他的脏话,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杜君儒当即沉着脸扫过来一眼。
杜子腾却暂时顾及不了自己老子的感受,站起身来道:“我和戴待有点事要处理。”
说着,他拉起戴待就往包厢外走,结果没走出几步,只听“砰”地一声,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踹进来,“杜子腾呢?杜子腾你给我出来!杜子腾!嗳,你们放开我!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季成杰的公鸭嗓一经入耳,杜子腾整个人都傻掉。
戴待不禁揉了揉眉心。
他杜子腾上次不是把话撂得特别狠,说是不怕杜家的人知道他的性取向。所以她原本的打算便是干脆借这次的家庭聚餐,把季成杰骗来闹事,试探试探杜子腾是不是真的不怕。
可是来了这里之后才发现,戴家的人也在。不说为了杜子腾的脸面,就算是为了她自己的脸面,她也不能把这事儿摊在戴乃迁和林银兰面前。尤其还有个戴莎在场。
谁想到季成杰的电话一直没接通,最终没能阻止他来。
不过,戴待倒还记得赶紧控制事态的蔓延,连忙走出去,正看见泮溪楼的好几个工作人员拦着捣蛋的季成杰。
见状,戴待佯装气愤地对季成杰道:“你怎么又偷偷跟踪我?我们一家人正在里面聚餐,麻烦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她的话对季成杰而言完全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不是你告诉我说——”
“对啊,我是告诉你说,我们一家人正在里面聚餐!”戴待又着重重复了一遍,对着他眼睛都快瞪酸了。
杜子腾终于在这时晃回神,走出来接着戴待的话搭腔,却因为紧张而结结巴巴:“欸……对!我、我们一家人在吃饭。你快、快回去吧。”
他哪里敢像戴待那样用“骚扰”哟!回头阿杰不扒了他的皮!
季成杰愣怔住,看着杜子腾不停冲他使的眼色,总算明白过来眼前情况的不对劲,转了转眼珠子,耍横道:“臭婊子!你以为老子稀罕你?给你脸你不要脸!我呸!”
“让开!老子自己有脚可以走!”他甩开了束缚他的工作人员,临末了,不忘往戴待的脚边淬一口。
戴待当即无语——季成杰一直都很讨厌她,一旦逮着机会,便加以攻击,上次在do-town是这样,今天更是如此。
所幸,终归是把他暂时先打发走了。
“你好啊你!”杜子腾不傻,怎么会猜不到戴待把季成杰找过来的用意是什么。
戴待冷冷地翻了个白眼:“我已经把脏水泼我自己身上了,你还想怎样?”
“这笔账我记下了!”杜子腾咬牙切齿,忿忿然回包厢。
戴待再次不胜其烦地揉揉眉心。
怎么这两天,做什么都不顺心!
腹诽着,正欲紧跟着杜子腾进去,有服务员恰好在这时敲对面的包厢开门走进去,戴待猝不及防地发现了里面的顾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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