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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万物循环恒久不变的道理,我的祖父其实已经有九十六岁高龄了。一生当中经历了清末、民国、抗战、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算得上是一个社会阅历极为丰富的老者。
活到这个岁数才去世,这一生都应该算是圆满的了。
可我儿时的经历和大多数人不同。我的父亲是野外考古工作者,常年都在野外工作。我的母亲是一位盲人,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就很困难,更别说照顾我了。
我小时候是被送到祖父身边,由年迈的祖父带大的。
祖父对我几乎是倾尽了他全部的感情,不仅在生活上照顾我,更是不遗余力的教我祖传开锁的手艺。
最后,发现我不是这块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教我书法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正打击到我的并非祖父即将去世,而是祖父临终前想要见上我一面。他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祖父如今也许就在生死边缘上挣扎,为的就是合上眼之前告诉我他想对我说的话。
我所在的城市和祖父住的地方相距甚远,我怕赶不及不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萧龙溟听到我这一番话,并没有说话,而是紧紧的将我搂在怀中。他胸怀之中温热的体温。让人有一种落叶归根的安定感,我靠着萧龙溟宽厚的胸膛,慢慢的就镇定下来了。
身子不在再抖,却是木雕一样的保持着静止的姿势。
少顷,我用唇不舍的吻了吻萧龙溟的胸口,用有些发干的嗓音开口说话:“萧大哥,我想我们也许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这一次离开,我打算即刻动身就走,我还从来没想到要把萧龙溟带回家里。不过,祖父如果看见萧龙溟一表人才,一定会走得十分欣慰的。
“要回去见爷爷?”萧龙溟的手宠溺的抚摸了我的发丝几下,浑厚的声音掷地有声,“小东西,你现在身上的阳气太弱,我必须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打算和我一起走?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没想到萧龙溟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心里面有些小激动,忍不住注视着他。
我当然希望萧龙溟能陪着我,我现在就连一刻也舍不得和他分开。
“你们都走了,那我怎么办?盒子怎么办?萧大哥,你别忘了,盒子里面有谭笙姐姐的阳魄。”连少卿皱着鼻子,一脸的不痛快,他脖子上的几道深色的瘀痕依旧在他说话间若隐若现的。
他说着,额角猛然冒出了细汗,捂着胸口低头狂吐。
暗黑色的液体被吐在了地上,看不出来是血液还是什么东西,只能看见无数白色的细小的虫子在黑色的液体中挣扎游动着。
那小虫子好像是蛆一类的东西,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萧龙溟脸上的神色十分的镇定,眼中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冷静。他好像确实不着急盒子被人抢走的事情,反而是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他扫了一眼脸色苍白,呼吸粗重的连少卿。白皙的指尖扣在连少卿的手腕上。眉头微微一皱,“少卿,你打算和我们一起走吗?你现在身体虚弱,如果要和我们一起走的话,就必须找到一样古物寄居在其中。至于盒子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我要和你一起走,我一个人害怕,那些人全都是变态。萧大哥。我们快离开这里吧,你没发现我们的家变得特别奇怪吗?!”连少卿死死的拽住萧龙溟的袖子,上牙齿紧咬下嘴唇,好像对之前的遭遇心有余悸。
关键时刻,连少卿好像忘记了自己和萧龙溟的隔阂,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萧龙溟的身上,寻求应有的保护和安慰。
萧龙溟锐利的目光洞察了一眼屋内,阴沉了目光冷笑,“离开?小东西走之前总得带几件衣服。他们敢弄脏小东西的家,就要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屋子里有埋伏对不对?萧大哥,抢走盒子的人是不是还没走?”我的手心里出点虚汗,透过萧龙溟的侧面,我的视线或多或少是可以看到房门打开的屋内。
屋子里面邪气逼人,一眼望过去,好像飘散着许多黑气弥漫。
地上一片狼藉。洒满了白色的纸钱儿,水泥的地上还有水渍形成的巨大的脚印。
阴风从房间里吹出来的时候,还夹杂着微弱的女人的哭声。这个哭声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楚,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幻觉。
我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见到一只巨型的婴儿就从房间的角落里慢慢的爬出来,它的大小有大型犬獒那么大。
一双红灯笼一眼的眼睛贪婪的看着我们,咧到了耳后根的嘴,配合着倒刺一样的牙齿,正在诡异的笑着。
透明的涎水从婴儿的嘴角滑下来,滴落在地上,嘴里呢喃着:“好吃,好吃,我要吃了你们……”
我看过恐怖片,电影里面因为人流而死亡的孩子,都会变成这样的厉鬼,叫什么婴灵的。据说婴灵早夭,活着的时候生命是极为短暂的,死的时候怨气太大,连超度都没法超度。
真的……真的太恐怖了,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身子的每一个关节好像都被一层冰渣子给冻住了。
“你们两个,站在我身后。”萧龙溟的个性快意恩仇,他下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是打定主意了要杀进去。
我只好顶着后脊梁骨发凉的压力,和连少卿一起,站到了萧龙溟身后。
连少卿看到萧龙溟身上的杀气,好像是因为萧龙溟要为他报仇,而觉得兴奋,眼睛里放着光芒,“就是它!它刚刚咬了我一口,萧大哥,你快过去宰了它,帮我报仇啊。”
“少卿,真正把用钉子钉在你胸口的,是个女人吧?”萧龙溟凛冽的目光嘲讽的看着屋内的摆设,掌心当中再次多了一把银光锃亮的弯刀,“正主都没来,杀一只小小的婴灵又有什么意思!”
连少卿本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他最喜欢招惹事端,现在有萧龙溟给他撑腰,自得的挺了挺腰板说道:“你太厉害了,萧大哥,连这个都知道!就是一个女的伤了本少爷。本少爷到现在,胸口还疼呢。”
“疼?疼,要不要我给你揉揉,”一个妖媚的女声传入耳际,一个身着红色敛服的女人随着一道阴风坐在了沙发上。
我听她的声音,还以为是绝世的美人儿。
可我一看她的脸,差点没吓晕过去,她的脸没有五官,脸上是一片刷了墙灰一样的惨白色。
那只诡异的婴灵看到女人,一脸的兴奋,大喊着:“妈妈……妈妈……我饿,妈妈……”
“来宝贝,到妈妈怀里,妈妈很快就能让你饱餐一顿。”那只女鬼好像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她朝婴灵伸出双手。
体型硕大的婴灵,就这么笨拙的冲跑过去,一头栽进女鬼的怀里。女鬼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那个婴灵肥硕的脑袋,从袖子里滚出俩死人眼珠子在她手中,她就这么摊开了手掌心用眼珠子喂养婴灵。
看着婴灵咀嚼着布满倒刺的嘴吃得开心,我头皮也麻了,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这个女鬼她没有嘴,也不知道是用身体的哪一个器官发出的声音,声音柔媚而又令人心动,“萧将军,你可还记得妾身?您还真是有大将之风,豪气不减当年,在王宅里举手投足就杀了阴司里当差的大人,啧啧啧……”
一听她说妾身,我心里面就一股醋味儿,也忘了害怕了。我心里一时没忍住,忍不住气恼了一声:“萧龙溟!你……你不仅有妻子,还有妾啊?”
说完这番话,我顿时就觉得自己十分的幼稚。萧龙溟的过去,我本来就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的灵魂为什么会锁进盒子里。
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过问萧龙溟的过去,心里面有些后悔说出这番话。
萧龙溟皱了一下眉,十分不屑的看了一眼红衣女鬼,斩钉截铁的回应了一句,“我没有妾,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的女人。”
那个女鬼她阴暗的发出笑声,脖子僵硬的转动着,那张没有任何五官的脸居然在一瞬间对着我了,把我给吓得浑身发抖。
“这不是那天上山找野和尚的小丫头吗?和耶律楚格确实很像,就是胆子小了点,妾身可都还记得当年萧夫人耶律楚格在沙场上,英姿飒爽的模样。”那个女鬼站起来,对萧龙溟福了福身,白板一样的脸又继续对着我,就好像在审视我一样。
原来在山寺门前,差点把我掐死的女鬼是她。
这个女鬼好像和萧龙溟从一开始好像就有过节,她来杀我,会不会因为想要阻止我帮助萧龙溟打开盒子?
我到了今天才知道,萧龙溟这只辽代的鬼魂,他在现代居然也是有仇家的。不过,就在我陷入思考的瞬间,萧龙溟已经冲进屋子里,手上的快刀将硕大的婴灵切成了肉片。
弯道上全都是新鲜的血液,血液顺着刀尖滴在地上。
地面上是一片又一片,薄厚统一的肉片,横七竖八的散落的到处都是。肉片的截面上,骨骼,脂肪,皮肤,还有肌肉分明。
那种血腥的场面简直让人恶心,不过比起古代的冷兵器战场应该不算什么。
那个只女鬼反应还算迅速,抱住我家的吊灯,蹲坐在上面,发出刺耳的尖叫:“你杀了我儿,你敢杀我儿!!不对,你……你的实力恢复了,你不过才打开了三个盒子而已。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龙溟根本就懒得和她废话,脚尖轻轻的点地,俊朗的身体一跃而起。手里面的快刀一削,就把女人的头颅给削下来了。
“碰——”女人的脑袋从天花板的高度掉下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脑袋摔的都变形了。
估计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萧龙溟的实力强悍,是自己没有办法匹敌的。她反应也很迅速,没有脑袋的身子一瞬间跳下吊灯,双手抱起了血淋淋的脑袋想要逃走。
刚一转身,她就被萧龙溟一脚踹翻在地上。
萧龙溟对待敌人几乎不留任何情面,单脚直接踩在女人的背上,但是没有立刻把她给杀了,只是冷冰的看着她,“你是梁琉?你们的人暗杀过小东西?”
“萧将军记性可真好,还记得妾身,妾身……只是有一事不明。您……您的功力到底是如何恢复的,主子本来是让我来杀你的,没想到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梁琉匍匐在地上,手里面的脑袋滚出去,每根手指都在颤抖。
萧龙溟听到这个问题居然是看了看我,暧昧的笑了,弄得我满脸绯红。他这么看着我,是因为我被他吃干抹净,他用了什么采阴补阳吗?
那我是不是被他掏空了?
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真是越想越让人面红耳赤。
萧龙溟却一本正经的转换了脸色,冷冽的对梁琉说道:“这件事情你没必要知道,你们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头脑简单。”
“萧将军,妾身只求死个明白!我想知道为什么……”梁琉莫名的执着,声音当中带着颤抖。
我居然从里面听出了她对萧龙溟的崇拜,还有那种若隐若现的喜欢。
萧龙溟对待梁琉却是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语气冰冷带着寸寸杀机,“你不会死,我还要留着你,让你回去给你主子带句话。你让他好生保管那三只盒子,我不日就会去找他拿回来。”
我有些不明觉厉,萧龙溟的对手,还有组织和有手下,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都在盒子里关了这么久了,没想到仇家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萧龙溟以前真的只是普通的将军吗?
我看他所拥有的力量,那简直就是电视剧和小说里面才会出现的超能力。在萧龙溟的身上,好像凭空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疑团,可是这样的问题,我该不该开口问他呢?
“你……打算放了我?”那个女人她似乎有些惊讶,用着柔弱魅惑的声音问萧龙溟。但是她掉了脑袋的脖子可见血红的骨骼和经络,实在是全无美感,很难再让人被她所吸引。
萧龙溟抿唇没有回答,踩在梁琉脊梁骨上的脚轻轻一松。梁琉就好像一阵红风一样,抱着地上自己的脑袋,眨眼间就穿墙逃走了。
我看着地上那婴灵的碎片,报复心理就上来了,对着墙壁大喊:“喂,你心爱的儿子忘了带走啊。你不打算打包带走吗?可别浪费了,带回家涮火锅也是够用的啊。”
我承认是把祖父病故,家中被抢的怨气全都撒在这只红衣女鬼的身上,我用刺痛她的方式给自己找安慰。
虽然那个女鬼已经钻进墙壁了,可耳边还是传来了几声崩溃的嘶吼声,看来这只女鬼她是听到了我的嘲讽。
可我心里面却没有报复之后的快感,呼吸了几口空气都是血腥的味道,心里面依旧沉重。这个家,我好歹住了两年多,被弄成这样,我心里是很难受的。
“啧啧,谭笙姐姐,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这东西你吃得下吗?”连少卿啧啧称奇,自己却好奇的从地上捡起一片血淋淋的肉片观察,居然有点赞同我的话,“萧大哥刀法好,说不定下厨的厨艺也不赖。”
我低了眼睑看着一片狼藉的地上,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阴暗的状态中,反问连少卿:“我口味重吗?谁让她暗杀我的,我差点就死了,几句嘴贫还不能弥补我心灵上的损失。”
“谭笙姐姐,我……怎么觉得你黑化了?”连少卿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又放在自己的鬼魂头上,一本正经的自语道,“恩,没发烧啊,看来是真生气了。我明白了,谭笙姐姐是吃醋了。”
我没有心力去理连少卿的玩笑,我的心太疲惫了。我拉住萧龙溟的手腕上的衣料,我知道萧龙溟一定懂我心里的难过。
“少卿,去帮小东西收拾行李。”萧龙溟一声吩咐支开了连少卿,宽大的掌心握住我早就冰凉如铁的手,“闭眼。”
“啊?”我惊愕了一声,为什么要闭眼啊?
萧龙溟该不会是想吻我吧?
都这个时候,真的没有必要卿卿我我,我真的满脑子都是祖父病危的事情。只要一天没回去见到祖父,我心里的疙瘩就还在。
可是看到他坚定刚毅的眼神,我还是听话的缓缓的闭上眼睛。
只听一声打响指的声音清脆响起,我的耳膜受到刺激,条件反射的睁开眼睛。房间里面,突然变得干净了,婴灵的尸体消失了,地上的值钱和脚印也没有了。
好像就连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也变淡了,门上挂着的红绳也没了。
房间变干净了,我看到这一幕心里面确实舒服了不少,还是萧龙溟了解我。现在唯一能够安慰我的,就是我住了两年的小家,和萧龙溟相处过无数回忆的家,能够恢复以往的干净整洁。
萧龙溟揉了揉我的后脑勺,浑厚的声音低沉道:“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我,房子不会被人弄的这么脏。”
“萧大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冰冷的手反而是被身为鬼魂的萧龙溟的温度所温暖,我几番犹豫,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他们不仅和萧龙溟有仇,在这个世间所存在的时间好像也和萧龙溟一样,少说也有六七百年的历史了。
萧龙溟眉头微微一紧,他看着我,然后缓慢的说出口:“这些事情说来话长,等我有机会解释给你听。少卿那边应该快收拾好东西了,现在恐怕没有那个时间。出门以后,我会跟在你身后,不过其他凡人就会看不到我。”
我点了点头,也能够理解萧龙溟话里的意思,毕竟六七百年前的事情。和现代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时半会儿的确实有些解释不清。
等连少卿整理完我的行装,我清点一遍,确认无误了。又听从萧龙溟的吩咐,将连少卿收进我胸口挂着的玉蝉吊坠中。
吊坠是古物,阴气和晦气极重,连少卿躲在里面身上的伤就会慢慢的恢复。
做完了这些以后,我提着黑色的行李包,直接下楼打车去咸阳机场。当晚,就有一班飞机是飞往的老家。
下了飞机之后,直奔医院。
我风尘仆仆的赶过去,我的祖父就住在加护病房里面,病房里面就只有祖父的一张床。他浑身插满了管子,医疗仪器上的屏幕不跳动着。
他戴着氧气罩,我都看不见他的脸了。
在凌晨的深夜当中,廊道上没有看望祖父的亲戚,也没有祖父以前的学生,只有我父亲一个人在默默的守着。
父亲站在病房外的门口,他手里面拿着一根烟,抽的不是很猛烈。而是轻轻的抽着,他看见我来了,只是微微抬眸用浑浊的目光看着我,“进去吧,他一直在等你。坚持的太辛苦了,呵,大家都不忍看下去,可他还是要坚持见到你为止。”
父亲淡淡的声音在悠长昏暗的医院走廊里,还能发出轻轻的回声。
我的泪水一下就在眼眶里溢满了,身子颤抖的看着窗户里面那个满头白发,脸部三分之一都被氧气罩覆盖住的老者。
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出来,我紧紧的抓着自己身上的牛仔裤,几度要哽咽哭出声音。但是这里的安静,让人禁不住的就把所有的声音都咽回去。
我深深的呼吸了几下,鼓起勇气推开门,我站在祖父的床前。我凝神看了他一眼,他的眉毛已经全都发白了,白发凌乱在绿色的枕头上。
眼睛紧闭,但是看着依旧是那么的慈祥。
我轻轻的推了祖父的身体几下,用那种哽咽到有些酸楚的声音叫醒他:“爷爷,爷爷,我回来了。我是小笙,爷爷你的小笙回来了。”
我推着他老迈的身体,感觉他的灵魂好像马上就要升到了天国,忍不住捂住了唇,颤抖的掉泪。手指已经忍不住紧紧的攥住了被褥,那种难过和痛苦好像进入了到了骨髓,让人无法避免的悲伤。
尤其是小时候的记忆在脑海里一遍遍的闪过,更是让人无法抑制的感觉到不舍和伤痛。
“啊?是……小笙回来了吗?”耳边传来了几声老迈而又微弱的声音,我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祖父的眼睛缓缓的睁开,他用手自己就把氧气罩给拿掉了,不过这样的动作好像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喘了一口气,才慢慢的看向我,眼睛里全都是慈爱的目光,“在八仙庵古玩市场附近住的可还好?何东凌他们一家有没有照顾你?东西找到了吗?”
祖父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嘛,他居然还知道我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不过他这个样子有点像是回光返照,脸上有一圈淡淡的很不自然的红晕,眼神也比刚刚醒来的时候要精神。
“爷爷,我忘了告诉你和父亲,盒子早就被我打开了。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我做到了谭家历代先人都想完成的事情。”我握住祖父粗糙的手,把盒子打开的事情告诉他。
我祖父他听了这句话,居然欣慰的笑了,他居然从床上坐起来,把身上的那些管子全都拔掉了。
他的整个人都好像荣光焕发了一样,眼中带着追忆的感情,“既然你打开了盒子,那锁技一定进步不小吧?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家里所有的锁都没有钥匙。我有事出门,你打不开锁,你在门外等了一天一夜,最后用橡皮泥把锁眼堵住了。最后你被我打了一顿,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我那时候太调皮了,让您操心了。如果我能早点醒悟过来,也许就不会让你这么费心了。”我哭得乱七八糟,搂住了我祖父消瘦干瘪的身体,心里面难受。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在这个时候想明白了。
就是我的锁技,好像真的在这段寻找盒子的时间里,提高了不少。但具体提高了多少,我还真的没法判断。
我想我可能是郭靖的脑子,黄蓉的个性,又笨又静不下心来,所以一直都学不好祖传的这么手艺。
“盒子打开了之后,里面有什么?”我祖父忽然泯然一笑,笑得有几分深意。
我感觉他好像知道什么,低下头,小声的吐出一个字,“鬼!”
“果然,果然祖上的传说是真的。小笙,你知道这个盒子,爷爷为什么让你来寻找打开的办法吗?”我的祖父他一直盯着我的身后,然后颤巍巍的手掌轻轻的搂住我的后背,悄声对我说,“有缘人,因为他是你的有缘人。我的孙女婿,他来了吗?”
“你知道他,爷爷,你知道他是辽国萧氏一族的后人吗?”我看着我的爷爷,感觉他的脑子里隐藏了许多的秘密,可是在他弥留之际,我们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
他好像并没有想把这些秘密都告诉我的打算,他好像仅仅只是在和我唠家常,用俏皮的声音在我耳边小声道:“爷爷知道,爷爷知道他是萧氏一族的人。我们谭家是二十四支守护盒子家族的其中一支,不过关于萧氏一族的这些秘密爷爷恐怕是要带进棺材里了。”
我愣住了,他要把秘密带进棺材里,那叫我来干什么?
我有些奇怪,我看着他,问他:“那您为什么要苦苦坚持到我来?我……我当然想见您最后一面,但是父亲说你熬得很辛苦。”
“想见见你,还有他。人老了,才发现有些东西是放不下的。”祖父说的很隐晦,他咳嗽了几声,红润的脸色又骤然变得憔悴了,声音嘶哑的说着,“小笙,家族守护的盒子,隐藏的秘密很大很大,我希望你能自己找出答案。”
“爷爷,我会努力的。”我知道祖父的生命快要完结了,他刚才只是短时间的回光返照。我只能拖住他的身体把祖父扶好,弄好了枕头,让他重新躺下。
这时候,萧龙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站在床边俯身凝视着我的祖父,然后低沉的问他:“您是想见我吗?”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一脸的意外。
祖父的眼睛一亮,他抓住萧龙溟的手,然后笑着就把萧龙溟的手和我的手放在一起,“照顾好小笙,她是……她是……”
祖父的话说了一半,剧烈的咳嗽起来,却颇为的欣慰,好像是喃喃自语一样的说着:“果然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之人,我……我也就放心了……呵呵呵……”
他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爷爷临终前所执着的,仅仅只是和萧龙溟见上一面吗?
他突然沉了面色,气若游丝开始祝福我了,“听爷爷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找全全部的盒子。小笙,你答应爷爷,找到盒子,破解盒子背后的秘密。”
“我……答应你!可是,爷爷,你……你难道就不打算给我一点点的线索吗?我也许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天下的父母亲人,都把自己的孩子想的太厉害了。”我有点在责怪爷爷,可我的手在他的手下和萧龙溟紧紧的重叠在一起。
哪一种感觉,就好像温热的水流进心房中,一样的舒服。
此时此刻,就好像在我生命里最亲近的人团聚在一起一样,很温馨。
祖父在床上那就像是燃到了尽头的灯烛,他咳嗽着,就这看着我,缓缓的吐出了几个字,“拼图……拼图……”
他说完这几个字,人就睡过去了。
探了探鼻息,还有气,祖父还没有死。
我松了一口气,看着萧龙溟,主动抱住萧龙溟的腰肢,泪水就好像不要钱一样肆意的流下来。我心里面痛苦,紧紧的咬着牙,我不想失去。
可是这样幼稚的话,我根本说不出口。
生老病死,是天理循环。
只是因为是自己挚爱的亲人要离开,才会如此的悲痛。
“萧大哥,爷爷刚才说,说的是拼图吗?”我搂着萧龙溟,想着祖父临终前的话,他说我和萧龙溟是有缘人。
我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含义,但是我意外看到了希望。
我当然希望我和萧龙溟的感情修成正果,可是因为有格格曾经在萧龙溟的生命中出现过,我的存在就显得是那样的苍白。
但这些话,我不敢对萧龙溟说,我只敢问他祖父刚刚说的线索。如果查清了这些秘密,是不是就能够知道,祖父为什么说我和萧龙溟有缘。
萧龙溟没有回答我,他的视线看着门上的窗子,我的父亲他正看着里面。父亲的视线里好像是看见萧龙溟了,但是他的反应并不大,只是静静的观察着。
“小东西,我们出去吧。”萧龙溟也没有打算隐藏,他单手把我搂着我的腰,行动如风的就出了病房。
他们两个,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面对面了。
我父亲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他只是礼貌性的点了一下头,介绍自己,“我是谭笙的爸爸谭知青,你是萧氏一族的后人吧。小笙能跟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萧龙溟点头,“在下萧龙溟,谭氏一族守护盒子这么多年,劳苦功高。”
父亲的脸上有些憔悴,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看起来十分的疲惫,眼球上全是血丝,筋疲力尽的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我从小就和我父亲的关系不亲,见他的次数也很少。
所以我和萧龙溟在一起反而更加的亲近,父亲不说话,也没人打搅他。一直到了天亮,医生来检查,把病房里的设备都停了,让我们家里人做好准备。
医生离开以后,我祖父还醒过来一次。
他这一次苏醒,比之前一次憔悴苍老上许多,连说一个字都困难。但是,他好像还有事情没有交代完,一字一顿的说道:“拼图……和……”
拼图和什么?
“爷爷,您是说拼图什么?”我问我的祖父。
祖父的意识好像已经到了薄弱的时候,他好像听不到我说话,嘴里笑声的喃喃着:“拼图和了,拼图和了……”
好像是四个字,我每次都只能听见拼图两个字,最后面的两个字怎么都听不见。
我父亲插了一句,说道:“小笙,你爷爷说的是拼图盒子。”
对,祖父临终前给的线索,那应该是和二十四只盒子有关的线索。所以,祖父要告诉我的其实是拼图盒子,他让我去找拼图盒子的下落吗?
还是这个盒子祖父已经找到了?
可是这时候,我祖父的眼睛睁着,人已经一动不动。伸手触摸脉搏,心跳已经停止了,他已经算是生理上的死亡了。
祖父死了,带着盒子的秘密就这样故去了。
我看了萧龙溟一眼,木讷的没说话,我父亲已经去叫医生了。接下来就是处理祖父的身后事,祖父被放进冰棺里,运回了他自己家。
到时候灵堂是设在我祖父的老宅里,他的学生,以及生前认识的好友和同事,都会去祭奠。
祖父家里面还有个徒弟,隔壁也有祖父多年的故交负责接收冰棺。
我和萧龙溟跟着我父亲回家见我母亲,顺便回家休息,我父亲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等着我回家。听说我母亲在家也十分的想念我。我大概也有三四年没有见到母亲了,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想念。
到了郊区我父亲母亲的家附近,远远的就能听见钢琴的声音流泻出来。那种琴声,好像天籁一样的,传入人的耳中。
我站在楼下,看着楼上的落地窗后面的女人。
她身材修长而又苗条,背对着我们坐在钢琴椅上,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她是盲人,什么也看不见,却对音乐有着一种特殊的执着。
为了不放弃追求,她每天都坚持像这样练琴,平时还会去附近的音乐学院当客座的教室,教学生学习音乐知识。
她是我母亲佟佳汍兰,纯正的满族血统。
她名字里的寓意,是要如同水波般的荡漾,正好符合她这样恬静而又优雅的女子。我实在想不出这么活泼好动的自己,会有这样一个温柔贤惠,而又知书达理的母亲。
父亲常年在外的时候,家里有个老佣人安嫂在照顾母亲。共共肝才。
天色已经接近破晓,母亲的琴声还没有停下,显然她是在等父亲回来。用琴声表达对父亲的思念,父亲听到琴声紧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迈着步伐先我们一步的就进了家门。
就听安嫂在门口,说道:“知青回来了啊!老爷子在医院里面还好吗?哎呀,这不是小笙吗?旁边的这是……小笙的男朋友吧……”
安嫂还和以前一样热情,她拿着拖鞋把我们迎进去。
父亲显得很疲惫,让安嫂去倒茶做饭,自己一个人顺着有些老旧的红木楼梯走上去。父亲走上去没多久,家里钢琴的声音就停下来了。
安嫂去做饭了,我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靠在萧龙溟的怀里。
萧龙溟很喜欢看报纸,他到了这里依旧是改变不了看报纸的习惯,翻开了一页,默默的看着。
安嫂烧好水,给我和萧龙溟泡茶,笑盈盈的就说道:“小笙,你怎么还这么矮啊,安嫂可好多年没见到你了。这个是你男朋友吧,可真帅,幸好你没和老何家那孩子在一起。虽然一表人才,不过个性安嫂不喜欢。”
“他叫萧龙溟,萧大哥,这个是安嫂,他在我家已经二十几年了。她虽然做着照顾我我母亲的事情,不过却是我的义母。”我和萧龙溟介绍着安嫂。
萧龙溟对安嫂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安嫂看着萧龙溟的脸,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恩?怎么那么像老爷子那张画像上的辽国将军啊?”
“安嫂,我……我爷爷已经去世了。您能做一下饭吗?父亲,他吃完饭可能还需要休息,休息之后就是……就是爷爷的葬礼了。”我说的有些哽咽。
安嫂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她眼圈一红,一下没忍住居然掉了眼泪。她捂着唇,就进了厨房,没有再和我们多说话。
等到安嫂做完了饭,她才上楼去请我的父亲母亲下楼。
母亲靠着父亲搀扶着,满脸恬静的笑容走下楼梯,她和我们一样坐在饭桌前吃饭。母亲自己也能吃饭,不过,父亲回来了,通常都是父亲给母亲喂饭。
母亲显然是从父亲那里知道了祖父去世的消息,眼圈红红的,好像是哭过。她看不见我,却还是强笑着,用恬静的声音对我说:“是小笙回来了,在外面过的好吗?”
“好。妈妈我……我过的很好,你好像瘦了。”我和我母亲也不熟络,可是见面了,那种亲人之间的感情也爆发出来。
我虽然坐在饭桌上不动,心却早已飞进了母亲的怀里。
我母亲掉泪了,父亲赶忙拿手帕去给她擦眼泪,母亲清了清嗓子,又笑了:“小笙,我知道爷爷故去你难过,但我听说爷爷临终前的心愿,你替他完成了,他走的是安详的。”
“恩,妈妈,我不会再让爷爷失望了。小时候我不懂事,不知道努力,但是我……我再也不会贪玩儿了。”我咬着唇,痛苦难过,手却一直被萧龙溟紧握着。
有他在,我的世界是那么的有安全感,不至于因为痛苦来袭而崩塌。我有萧龙溟在身边,真的是要感谢祖父给我的那只盒子。
吃饭的时候,饭是苦的,也不知道是饭菜里多了安嫂的眼泪。还是因为我自己心里苦,才会除了苦涩就尝不出其他任何的味道。
大家都吃的很少,留了很多剩饭剩菜让安嫂收拾。
父亲太累了,交代了一声,就去书房休息。
萧龙溟被安嫂单独安排在一间客房住下,我被母亲带回房间里,她就这么用细腻的手指轻轻的摸着我的面容,我知道她是在通过她的手指看我的脸。
她有着祖传的摸宝技术,能和槐香一样,摸古物断代。
所以母亲的这一双手,不仅能摸出我的高矮胖瘦,更加够清楚的记住我的相貌。被她的手指接触过脸部的皮肤,心里面对她的感情越加深厚,紧紧的就抱住了她。
母亲依旧是笑着,她说:“小笙,你一定是累了吧。妈妈陪你睡一觉,等醒来,你还要送送爷爷。”
“恩。”我蜷缩在母亲的怀里,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好像能够回忆起在襁褓中被她抱进的感觉。
我母亲似乎知道我没睡,她问我:“你很喜欢你的萧大哥对不对?”
“妈妈,我……”我有些心急。
我母亲却打断了我,“我的看的出来,他很照顾你,但是你总是有些疏远他,不是吗?虽然,你依赖他,恨不得粘着他。可你的心却疏远他了。”
“我……我不想瞒着你,妈妈,他是和盒子有关的人。我不确定,将来是不是能和他走到最后。”我靠着我母亲的怀抱,说出了心里话。
母亲轻轻吻了一下我,“因为我不方便照顾你,所以让你从小一个人,受了很多苦。这一次就让妈妈帮你完成这个心愿。我手里,也有一只盒子,但是你父亲一直以来都不知道。”
“是拼图盒子吗?”我问母亲。
母亲摇头,“你到时候看见了,就知道了。”
我实在没想到,我那个恬静温婉的母亲,竟然瞒着父亲也有一只盒子。她复姓佟佳,应该是女真族的后人,那她的家族是不是也和盒子有关呢?
我在母亲房里睡下,不过没有睡多长时间,就被安嫂叫醒了。我父亲要先去我祖父家一趟,不过不是去设灵堂吊唁,吊唁的事情确定在三天后。
他去我祖父那里,拿的是那只拼图盒子。就我父亲所言,他被祖父要求申请去做野外的考古考察,就是为了根据线索找那只拼图盒子。
盒子找到了之后,自然是交给了我祖父研究。
父亲出发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午后四时,我和母亲一起把父亲送出门。然后,才又回到母亲居住的卧室。
我扶她在钢琴椅上坐了一会儿,她的手又开始流水一样的弹奏,好像在诉说着什么心事。不过我真的听不出来,因为我的音乐水平也是很笨拙的。
但是,从落地窗低头看出去,是父亲对母亲温柔如水的目光。父亲就这么站在楼下,对着母亲的背影微笑着。
我看着这幅如同画卷一样的画面,有些感动的想哭。
父亲在楼下流连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间,还不见父亲回来,安嫂把饭直接送到了我母亲房间里。母亲正在用盲文阅读着琴谱,她闻到饭香,就要自己起来吃饭。
我当然不能让她自己吃,拿起了勺子,笨拙的学着父亲的样子给她喂食。弄脏了她的嘴角,再用帕子擦干净。
母亲在我放下帕子的时候,忽然温婉的笑着,拿着我的手放在小腹的位置,问我:“小笙,你喜欢小宝宝吗?”
“我……我当然喜欢,妈妈,你难道是……有了……”我激动有些热泪盈眶,话都说不好了。
母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低声说道:“要替我保密,这件事连安嫂都不知道。你说你爸爸,会高兴吗?”
我点头如捣蒜,“爸爸,肯定高兴坏的!我听安嫂说,爸爸在我出生的时候,都激动的爬到了树上,却给你摘果子。”
接下来的时候,母亲房里,放着的是悠扬的乐声。
我趴在母亲小腹,谛听着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的胎动,然后傻兮兮的和母亲说:“妈妈,他……他好像会动。”
我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发,笑而不语,但这时,我的手机却响了,我听着电话里陌生的声音有些发怵。
电话里的男人说,我父亲的车在高速上出现意外了,他的车和一辆卡车相撞。人是从车里救出来了,手机还完好,所以才联系上了我。
只是,是生是死现在情况还不明,希望我们家里人能赶过去。
我此刻再次听到母亲腹中胎动的时候,却是后心发凉,心乱如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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